[極短篇]寂寞的，是愛
陪我喝酒，現在！
剛過午夜十二點，手機明亮的螢幕清楚地顯示出幾個字，簡潔、有力，是妳一慣的風格。妳，跟其他女孩不同，一頭俐落的短髮，我常損妳：「妳比我還要男生！」而妳總是笑著，甜甜的酒窩襯著甜蜜的笑靨，那是一種擄獲人心的，利器。
認識妳，兩年了。
猶記，那是個心情被大雪掩蓋的日子，我難得的在夜店裡買醉，還記得那是一家隨機找尋的Talking bar，吸引我走進去的是一首歌──〈Lonely〉原唱是Akon，符合我當下的心情，寂寞。
當我狠狠灌下一杯又一杯的酒之後，妳走了過來，笑著對我說：「借酒消愁，只會愁更愁。」接著推了一杯酒到我面前，妳舉杯顧自地一口喝完，還沒來得及舉杯，妳丟下「當你快樂時，酒才是香的，否則，全是苦澀。」這句話之後，頭也不回地離去，不同的是，空杯下方壓了張紙條，上頭寫著：「找我，寂寞的人。」還有一串的數字。
去哪喝？我馬上去！
物以類聚還是近朱者赤？連我也習慣了那樣的簡潔。
看著訊息傳遞出去的同時，起身換裝，順手抓起妳送的香水──蟒蛇，在手腕上留下一點侵略性的狂野。
之所以送我香水，是因為妳堅持男生出門一定要香香的。為什麼？我問。因為你全身都是寂寞的味道。妳抓起我的衣服聞了又聞，抬頭給了我一個堅決的答案。
蟒蛇。妳說是那瓶香水的名字，我驚訝地看著那瓶淡藍顏色溫馴得想像不出「它」有這麼嚇人名字的香水。妳接過香水先在我的手腕上噴了一下，叫我體會它的香氣。味道很柔和，我很喜歡。我說，這是第一次我的皮膚散發出不是汗臭的味道。這種香水味道柔和，聞起來溫馴又帶點甜味，但是它帶有很強的侵略性。妳解釋地說。侵略？香水也有侵略性？那它會不會咬我？我緊張地看著自己的皮膚，不希望第一次噴香水就被「侵略」了。你果然是呆瓜，所謂的侵略性不是真的會咬你，那是指兩種香水一起出現時，它的味道會較為突出，會去侵略掉其他的味道。妳又露出酒窩和笑靨。我說，妳的笑容也很有侵略性。
當我說完那句話後，妳回了我一句，想要我侵略你嗎？當我正要啟口，妳的舌尖早已「侵略」我那未曾遭到入侵的領土。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事情，手足無措，開始臭罵學校健
這是我們認識的第二十天。
來我家！不用帶酒，我家有！
當我被「蟒蛇」帶往昨日的同時，妳的簡訊又將我帶回今日。
到妳家之前，繞到妳家附近夜市買了一點下酒菜，有妳愛吃的甜不辣。妳最愛的食物是甜不辣，我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妳不是喜歡它的味道，而是喜歡它的名字。甜不辣，這樣的名字不正好表現出，人這種動物的矛盾之處？妳解釋著。哇靠，連甜不辣都可以牽扯到人是矛盾的動物，未免也太屌了吧，我心裡嘀咕著，卻怎麼也想不出甜不辣到底跟矛盾有什麼鬼關係，我只知道甜不辣在日本叫作天婦羅。
甜，又不辣。那是種什麼滋味，那是一種矛盾的滋味，甜甜的，卻藏著一種微微的辛辣，這不正是人生，我們努力追求快樂，卻不知道什麼是快樂。快樂好像是一種虛無飄渺的東西，而我們卻在追求一種虛無飄渺。有一次我去書局買書，書局裡只有老闆娘跟一位男生，當我將自己埋進書堆之際，聽到那名男生對老闆娘說：「如果追求物質層面的東西是一種罪惡，那麼，追求『空』才是真正的罪惡，那是一種浪費生命的體現。」如果照那男生的說詞，我們窮盡一生在追求的是一種，罪惡。妳如此地解釋，而我卻搔了搔頭，只能傻笑獃獃地看著妳。
電梯門才剛開啟，就看妳站在門邊，手拿著兩杯酒。妳遞了一杯給我，要我跟妳一樣舉高酒杯，我照做，接著妳說：敬，虛無飄渺。我不懂妳的話語，只想起妳的「甜不辣理論」，到現在還沒弄懂的理論。
喝完了酒，妳牽著我的手走進屋裡。
屋子裡不見平常的擺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蕪，還有靜靜躺在牆角的行李箱。我的心情不知該用訝異還是驚慌來形容，這樣的情景代表的是什麼？而妳又要去哪裡呢？而我們的未來呢？
認識妳的第二十天，我們上了床。我們是什麼關係？我說。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妳笑著說，還在我嘴唇留下屬於妳的溫柔。為什麼，妳總是不肯承認我們的關係呢？我之於妳，是什麼樣的關係呢？
知道為什麼我會搭訕你嗎？妳看著我，而我眼裡全是疑惑。因為我們物以類聚，我們都是寂寞的人，寂寞這種東西容易互相吸引。妳笑著為我解釋。妳怎麼知道我很寂寞？我像個小孩不斷地提問。因為我也很寂寞，而且你身上散發了一種寂寞的味道，送你香水就是想讓你遮住寂寞，好讓其他寂寞的女人不會接近你。妳摸了摸我糾結的眉心。
寂寞，這個城市的男男女女早就被寂寞侵蝕了，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兩年多來，妳就像個嚮導，帶我走過這城市裡的每個美麗城堡、荒野沙漠也帶我體驗過從未體驗的感覺，那樣的感覺很像愛情，可是妳說，我們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對不起，我要離開了。
妳的話語，將我拉回現狀。低頭，才看見妳懸淚的容顏。兩年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悲傷佔據妳清秀的臉龐，甚至將妳眉間拉扯成一團的無語。
怎麼了？
將妳帶到沙發上，把手中的酒杯放回屬於它的地方，我試圖用手將糾結妳眉間的荒蕪去除。妳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擁抱我，突然的力道將我衝撞成一種狼狽的姿態，而妳瘋狂地吻我，從耳朵、脖子、最後到達那聳立的雲端，妳的貪婪佔據了我，汗水夾雜著「蟒蛇」的香味，一種矛盾的味道在房裡蔓延，最後成了一種，慾望。
將我全身衣物褪去之後，妳跨坐在我身上，此時的妳彷彿曠野中的牛仔，騎著馬拼命地向前急馳，目的，不詳；而妳臉上帶著的是一種愉悅，一種只在乎當下的愉悅。
生命，就是要用來揮霍的，沒有揮霍你永遠不懂生命的底限在哪裡，但是那樣的揮霍不是作姦犯科，而是在道德所允許的範圍內。這是妳曾告訴我的一段話，而我反問妳，那麼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上床呢？這是道德所允許的範圍？妳聽了，沒有表情，只是告訴我，寂寞的是愛情。
寂寞的是愛情。那麼我們之間，是愛情？
妳突如其來的大叫，宣示著妳已經看見了那所謂的天堂，緊接而來的是全身的抽搐，最後我將自己的慾望全給了妳，就在妳看見天堂的剎那。
謝謝你。妳伸手擦掉我額頭上的汗水，輕輕地笑著。
謝我什麼呢？我緊緊抱著妳。
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追求的不是虛無飄渺。妳又開始說我聽不懂的話語了。
我無語，只能凝望著妳，希冀妳能說句我聽得懂的話。
我愛你，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就愛上你了，但是，寂寞的是愛情……
妳停了下來，給了我一個瘋狂的吻，接著又是一陣狂風暴雨。
狂風暴雨過後，妳告訴我，妳要回去了，回去那個屬於妳的世界，回去那個妳應該待的地方。
※
經過很久的以後，很久的以後，妳寄了封信，裡頭有一張照片，那是妳和妳的女兒。妳的女兒跟妳一樣，有深深的酒窩和迷人的笑靨，但是她比妳多了一雙水靈的雙眼。
妳的女兒未來一定跟妳一樣是個美人兒。看著照片，我低語著。
信裡，妳解釋離去的原因。其實遇到我的那天，是妳乍到這個城市的第一個夜晚，也是妳逃離原來寄居城市的第一個夜晚，更是妳背叛自己愛情的一個荒唐夜晚。
妳原本有個愛妳的男友，但是有天妳突然發現自己不愛他了，原因，莫名，於是妳收拾行李逃離了一切，就這樣闖入了我的世界。為什麼選上我，只因為我是妳那天看到唯一一個喝酒喝得猛烈又悲傷的人，於是選上了我，也選上了寂寞。
而我，終於懂了，為什麼你總說我們的關係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因為你有個戀人在遙遠的那端，而妳只是暫時離開他而已，而我只是妳的愛情暫時寄居的，友人。
為什麼突然想要回去？妳解釋著，因為要感謝我，感謝我讓她看見了當年突然不愛他的的理由，就只是因為，寂寞。於是她來到一個寂寞的城市，遇到了寂寞的我，二年之後，她不寂寞了，想回到他身旁了，最後與他步入紅毯。而我，繼續，寂寞。
寂寞的人，需要一個寂寞的愛情。
後來我懂了，人為什麼想要愛情，是因為寂寞；人為什麼想要陪伴，是因為寂寞；人為什麼感到驚慌失措，是因為寂寞。
這樣情況下產生的愛情，名字叫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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