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形容詞，冷清，孤單；寞：形容詞，清靜、冷清。寂寞，雙倍的
冷清，雙倍的孤單，雙倍的雙倍。


　　清晨的台北，氣溫只剩十來度，冷清的街道；門窗緊閉的商店街；徹
夜未歸的夜貓雙手插進口袋取暖依舊趨不走寒意地不停抖動身子；幾隻流
浪狗、貓在人行道上踱步，根本就不知自己的未來在哪，或許牠們連未來
都沒；行道樹枝葉不時擺動發出悉悉娑娑的聲音；時而咆嘯而過的車子劃
破靜謐疾馳而去。


　　如此寂寞的台北，只見於此刻，破曉後台北又戴上熱鬧面具繼續歡樂
、吵雜的一天，此時此刻，才是台北的真面目。


　　台北是個多雨的城市，雨量雖不及雨都基隆，仍是個冬天濕冷的城市
。有人說這是台北這個城市在哭；也有人說台北這城市是個女孩子，多愁
善感而且喜歡淚流；更有人說台北這城市太痛承受太多太多的痛苦，太多
太多建築物壓在它身上壓得它無法負荷的哭了……各式說法試圖詮釋為何
台北是個多雨的城市，卻沒人知道它是寂寞得哭了。


　　台北市東區某棟大樓裡的某戶人家裡，靜謐的氛圍、暗得伸手不見五
指的客廳，唯一的暈黃光線來源出自主臥房角落裡裝飾奢華的桌燈。


　　床上的男女交疊在一起，女人輕吟著愉悅的樂章，男人賣命扭動身軀
，汗珠一顆顆沁出體外，最後凝結成大顆汗珠伴隨女人愉悅的輕吟滾落。
喔，喔，女人輕聲說著，我要，我要；呼，呼，男人拼了老命給予女人最
渴望的滿足，卻力不從心，很快地節節敗退，最後整個人倒在赤裸女人的
身上，儲存已久的精華全給了女人。


　　男人往生似地躺在大床昏睡，這一戰的確讓他筋疲力竭；女人翻下床
穿上睡衣走進浴室沖洗，試圖沖洗掉一身的孤寂。


　　葉子，是不會飛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葉子，天堂，原來應
該不是妄想……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愛情，
原來的開始是陪伴……


　　女人嘴裡哼著阿桑的成名歌曲〈葉子〉，一邊回想床上躺著的男人為
什麼會在這裡？他叫什麼名字？從事什麼什麼行業？工程師？金融業？還
是某某企業的小開？女人想不起來，只依稀記得他們是在夜店相識，互有
好感，接著就成了這副景象。


　　女人二十八歲，換男友猶如換衣，性愛猶如吃飯，至今她已為了歷任
男友拿掉三個孩子。


　　曾經她也是個信仰愛情的孩子，卻在一次次被背叛之後開始遊戲愛情
。忘了是哪任男友，得知她經期遲遲未來的恐慌，沒有半句安慰話，只在
電話裡留了一句「如果妳懷孕我們就分手」，後來她真的懷孕，也「理所
當然」的分手了，拿掉小孩的費用還是幾個好朋友東湊西湊而來，男友不
聞不問簡直把她當成洩慾工具，該死的是工具壞了還不肯出錢修理。


　　那是她第一次拿掉孩子，走出診所時，蒼白著臉、疲憊又虛弱的身軀
，身旁只有為她打氣的好友，不見做錯事又不肯承擔的男友。那一次，她
哭了一個星期，為自己的笨、未見面的孩子還有那不負責任的人而哭。


　　後來她走出來，在那不堪的歲月有個男孩闖進她的生活，陪她療傷給
她最需要的關心。
　

　　傷心的人跟溺水的人相同，見著什麼就抓，誰對她好就覺得自己愛上
了那個人。之後女人愛上陪她療傷的男孩，一個小她三歲的男生，她以為
自己的幸福來了，卻是另一次傷害的開始。


　　一個狂歡的夜晚，女人跟男孩還有男孩的室友一同喝酒，男友趁著她
酒醉跟室友一起玷汙了她。


　　傷害還是救贖，沒人知曉。每次被傷害之後，總有人闖入女人生活，
接著又是一次傷害的開始，如此循環不息，最後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好友勸她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不要因為愛情就把自己的人生搞成這樣
，還勸她看開點人生不是只有愛情，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等她開創。太遲
，太遲了，愛情、男人、性愛就像吸毒般，沒了就會感到孤寂、寂寞，於
是又闖入另一次的愛情遊戲裡，就算只有一夜情也沒關係，只要別讓她感
覺自己是一個人就好，她不想一個人躺在大床上。


　　盥洗後，女人沒有回到臥室，反而走向客廳，打開電視胡亂按著遙控
器，對她而言電視不過是一種讓她感覺不是一個人的器具，一個會有人像
、有人說話的器具。


　　男人，也是一種排遣寂寞的工具；愛情，也是一種趕走孤單的工具；
性愛，只是一種為了達到某種歡愉的遊戲，高潮之後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陣
的悲傷與無助。


　　誰都明瞭這個道理，女人也懂，她卻戒不掉，沒辦法從那樣的世界走
出來。如果沒了男人，沒了性愛與愛情，那麼她的人生就只剩下寂寞和孤
寂，她不願意與寂寞獨處，對她而言寂寞是隻巨大又可怕的怪物，會吞噬
她所有一切甚至一不小心就會被壓迫得不能喘息。有人說寂寞很輕，輕得
踩過心窩悄聲無息，對她而言卻不是如此。寂寞很重，重得我快要窒息，
重得我快要承受不了，身軀就快要被寂寞壓垮。有一次她在日記裡如此寫
著。


　　電視傳來一部愛情劇集的片段影像，這劇集女人偶爾收看，早已不知
重播幾次，那是在講一個女人愛上兩個男人的故事，女人認為自己的愛很
美麗該給許多人，而不是只有一個人可以享受她的愛，劇集的最後是女人
受不了自己的矛盾自殺了。真是一個芭樂得可以的故事，女人心想，於是
又按下手中遙控器。


　　這次出現的是一部名為《礙》的電影。劇中有對相識十幾年的情侶，
兩人是從高中開始到博士班的同學。交代完背景，場景轉到兩人籌備婚禮
的畫面，即將走入紅毯，女人的臉上始終掛著幸福笑靨。畫面隨即轉到晚
上男人跟學妹吃飯的場景，她是他們學校大學部的學妹，男人不停地跟學
妹訴說他跟女人愛情裡的苦楚，還不斷指責女人的不講理和刁蠻。你們要
結婚了不是？學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男人張口結舌，最後才坦言這不過是
長輩逼婚，畢竟兩人老大不小了。之後場景輕描淡寫著男人跟學妹相處過
程，不過是一般朋友訴說苦處的畫面。隨即畫面一轉，男人在拍婚紗的那
天跟女人提分手，原因是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孩，女人隨即聯想到學妹。女
人跑到學妹家大吵大鬧嚷著要學妹還她的愛情，她是個無辜的人怎麼可以
如此破壞她的愛情，苦守這段感情十年，為什麼會走到這樣的田地。畫面
一轉，到了學校，許多學長姐當著學妹的面指責她的不應該，明明人家要
結婚為什麼還要闖入別人的愛情。我沒有，我沒有。學妹如此辯解著，卻
沒有人相信她。畫面的最後，女人穿著白紗緩緩走進海裡，海岸線的另一
端是學妹淚水滿面的走進水裡。劇終。


　　事情最後的真相沒人知道。到底這是一個密謀已久的分手陰謀還是一
個學長愛上學妹的巧合，只有男人知道，電影伴隨而來的問題是：愛情有
沒有公平而言。


　　對正在看電影的女人而言，愛情裡誰掌握優勢誰就是王就是公平，愛
情裡只有強勢與弱勢，強勢永遠掌控弱勢，女人強勢的地方就是身體。女
人擅用她的身體掌控男人。


　　就電影導演而言，這部電影所要傳達的是愛情裡本來就是不公平，所
有準則都不適合用在愛情裡，縱使滿腹經綸還是無法解開愛情的謎題，更
不能在愛情裡順遂。雖然電影裡女人看起來很可憐，對她來說是極為不公
平，可是就另一個觀點來看對學妹而言更是不公平，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好
心的聽學長訴苦卻招致千夫所指，受人唾棄，更背上破壞人家愛情第三者
罪名。所有人都認為男人很可惡，是個該千刀萬剮之人，既然決定結婚又
把人甩掉，傷了相愛十幾年的女人也傷害無辜學妹，可又有誰知道他真正
想法，又有誰知道他的難處？傷人的人是最寂寞孤單的，不單得承受指責
還得承受愧疚甚至是自己的悲傷。


　　愛情，本來就不能放在天秤上頭，猶如惡魔不適合天堂，只會更加突
兀。


　　他媽的愛情，他媽的誓言，他媽的為了做愛而說的種種堂而皇之藉口
。女人關了電視將遙控器丟在桌上，點了支菸，吞雲吐霧之後丟下這句話
走進臥室，換了衣服走到客廳，在紙上留下「走的時候別忘了鎖門，謝謝
。」給男人的紙條。


　　突然之間，女人感受到巨大的孤寂襲來，床上往生似的男人早已無法
幫他抵禦孤獨，女人要去找尋另一個可以幫她抵禦寂寞的人了。


　　大樓外，天空又飄起雨，女人兜攏衣服後走進雨中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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