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刻在年輪裡的童年回憶
樹的記憶,藏在年輪裡,隨著年歲細碎地散在枝葉間,幾個春、幾個秋,綻綠芽滿樹,落黃葉滿地,那幕幕的繁綠與蕭瑟,藏在童稚,密密夾封在略微泛黃的相冊中。
還在讀小學的時候,這座城市還顯得很寧靜。所讀小學的後門緊鄰著一條軍用鐵路,軍用鐵路外就是一大片郊野,長滿和人一樣高的雜草。學校後門聳立著一株,不知從何時就已栽下的老榕樹,整片景色,是對童年的唯一記憶。印象中的老榕樹,枝幹粗壯猶如父親的臂膀,攀上爬下的我們,扯掛在臂膀上,總感到無憂無慮,總是充滿著歡笑,但在這些歡笑背後,還藏了許多的故事。
還記得那時的校園後門,鄰近郊野的環境非常地「自然」,所以總免不了有許多的蟲蟻動物出沒。有一次和朋友在樹上嬉戲時,我們很專注的在追尋著前一秒才發現的松鼠蹤影,卻聽到一聲慘叫,接著就看到一個身影摔下樹去了,我連忙趕到他的身邊,發現他的額角似乎撞上了樹下的尖石,當場血流如注,鮮血汩汩地留了他滿頭滿面,但他卻不知是勇敢還是嚇傻了,竟然毫不哭泣,只是顧著拍打自己身上的每一處地方,我才明白,原來他在爬樹的過程中,調皮地戳破了樹上的大蟻窩,黑色粗壯的螞蟻猶如潮水般湧出,撲向他眼前,奮力撕咬著他的頭臉,有幾隻勇猛的兵蟻在他摔下樹後,還兀自抽動著銳利的大顎,釘掛在他鮮血淋漓的皮膚上。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再靠近老榕樹了,而學校也因此禁止我們靠近、攀爬,但其實這道禁令也沒能限制我太久,過了幾個月後,校門口幾株木棉如火綻放,我在熱鬧的仲夏景色中,離開了學校。
那時住在學校後門附近,所以國中和國小是就讀在同一個學區,每天早上上學時,總習慣在老榕樹附近逗留一陣子,享受從家裡出門到學校之間,一段難得的寧靜。猶記得當時的盛夏,樹上掛滿了蟬噪,流洩而下,彷彿讓我浸沐在一派顫動的水晶珠內。但這臨時起意的交響樂總容易被打斷,那時候我的身高拉長了不少,常常在樹下尋覓那一個個小小音箱,每抓到一隻的剎那,枝椏間的音樂頓時停止,轉為充斥著展翅聲,並下起了一陣小雨,那一陣知了所贈與的小雨。接著,就剩下急於走避的腳步聲,以及我手裡緊緊抓著,小小卻又孤單的聲音。
或許該說是幸運,高中仍在住家附近就讀,榕樹與落日景象成為了我和女孩最熟悉的一段記憶。女孩是同校的學妹,認識了許多年,老榕樹下是我們最常聚會的地點,每每在黃昏微風裡,女孩用清脆的聲音讀著、吟唱著我所繕寫的詩句,「日暮染黃奔跑雙腳\彩繪著\秋來的氣息\直踩到了葉上\緩緩飄落\宛如預言……」,這段詩句是她所吟誦的最後一段,就像詩句中所描繪日暮、秋來的蕭瑟情景,從那一天起,女孩就此離開,到了不知名的遠方,我沒有問她的去向,因為,女孩在黃昏落日下的側身剪影,以深深烙印在腦海裡,這樣的回憶,用來當作珍藏已經足夠了。
時間流動往往在無法察覺間,但已改變的事物依然不禁教人感慨。後來搬離了原本的住處,之後就很少回去了,但偶爾經過,偶爾駐足,總會花上不少時間去辨認那原本熟悉的景象。那片養著山羊的荒地已經被夷平了,改建了一幢暗紅色的公寓大樓;那條曾行駛載負軍事武器火車的鐵道,也早已經棄用,成為了一般道路;那道曾覺得高不可攀的圍牆,已不堪使用,重建成彩色絢麗的塗鴉圍牆。唯一不變的,似乎就是老容樹的身影了,只是……在印象中的老榕樹有那麼瘦小嗎?雖然枝椏間依然濃密,但卻和記憶中不同了。我撫觸著皺摺卻光滑的樹身,彷彿仍能感受到孩童們在攀上攀下的體溫,那是如此熟悉,但卻也無比陌生。我凝望從葉隙間灑下的日暮餘暉,細心地去感受時間流轉,或許時間總是無情,但我汲取出、我所能擁有的回憶,卻是溫暖又多情的。
上一篇:《散文》負子蟲
下一篇:《散文》肥皂,光彩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