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假期，水墨班安排了兩天一夜的知性旅行，地點是拉拉山的三光茶園。茶園的主人是老師的朋友，在非採茶季邀請我們上山賞景畫畫，晚上住採茶人休息的工寮，第一次夜宿「荒郊野外」，是全新的體驗。

 我們的組合很特別，是吳老師三個畫室的同學，有的同學是第一次見面，有的是戶外教學才會見面，最特別的是小敏一家五人都來參加，我們是18人旅遊團。比較早到集合地的小敏一家人已經逛過觀景台，她二年級的女兒鈺霈，撐著小花傘，領著我和麗琴到北橫之星的觀景台，鈺霈是我作文班的新鮮人，雖然到現在只上過兩堂課，不過，她見到我沒有跟老師同行的緊張感。

 我和兩位同學坐上老師的車子，循著山路，迂迴的轉了好幾個彎，沿路看到氣勢奔騰的瀑布從幽靜的山谷中宣洩而下。載著四個人的行李、畫具、睡袋，氣喘吁吁的爬坡，有的斜坡將近60度，車子還是盡忠職守的完成任務，將我們平安送達目的地。

 連綿起伏的蒼翠山巒間，佇立一棟兩層樓的鐵皮屋，它是我今晚的家。一樓放著工具和採茶的藍子，另一邊是廚房和餐桌，到樓上要脫鞋，踩著有點搖晃的鐵制樓梯到二樓，腳下踩的是原木地板，有四間房間，我們女生十個人住在最大的房間，風從兩個窗戶溜進來，飄來淡淡的茶香，沒想到工寮這麼豪華。

 細雨從出門到現在未曾停歇，叮叮咚咚的舞著、跳著，將整座山籠罩在雨的曳地白紗裙裡，眼前所見是一片煙雨濛濛。同學們有的穿雨衣、有的撐著傘，在雨中漫步山中小徑。薰衣草紫、檸檬黃、艷桃紅的花傘和雨衣，一路拖曳在一心二葉的茶園、粉嫩纖巧的桃子園、晶亮飽滿的橘子園，像斑斕的鳳蝶翻飛在黛綠色的群山中，我們和大自然融為一體。

 雨勢越下越大，我們回今晚的「家」休息。同學們像是參加小學遠足，一個個開心的拿出各地名產，黑金剛花生、芋餅、蜜餞，一下子堆滿餐桌，我們品茗著幸福的美食與年少的滋味。

 老師在牆上掛上畫板與白紙，開始畫起停留在心裡的山景，淡筆勾勒草圖後，老師像是彩妝師，幫畫這位美人化妝塗腮紅，有時停筆思考、有時換左手畫，梳理整齊的毛筆，在老師手中快速的翻轉，一會懸空倒立、一會開花清掃、一會輕滑拖地，看大師現場揮毫，是一種享受。剛才儀表端莊的筆此時已經變成「披頭散髮」，為了成就一張畫，筆的犧牲奉獻讓人敬佩。

 大家討論著以後毛筆開花不要急著丟，可以拿來畫畫兼做環保時，微弱的祈求聲響起「老師，要用哪裡的水？」老師放下畫筆解決問題，繼續未完成的畫；不久，另一個滿懷歉意的哀求「老師，瓦斯怎麼開？」天氣冷想喝熱水，裝了水卻不會開這裡的瓦斯，老師又一次的放下畫筆起身開火；畫了幾筆，不得已的抱歉聲又傳來「老師，熱水器怎麼開？」因為這裡只有一間浴室，卻有十幾個人要洗澡，同學只好麻煩老師，看著老師起身好幾次，卻都沒「發火」，繪畫果然可以修身養性。

 歷經幾次干擾，不到一小時畫完成了，見證了一張白紙變成藝術品。雲氣蒸騰的山水畫旁邊，掛著生冷的工具，和滲出雨水的黃、紫、紅雨衣，「英雄不怕出身低」，不論外在環境如何？內在的情操是最可貴的。

 午後大雨困住我們，哪裡都去不了，老師開心的說「雨將我們關起來，可以專心畫畫。」兩位同學開了小小的後門，拉了張小板凳，畫起屋後的樹。我迷戀著中央山脈的山嵐，迷迷濛濛的霧氣由下往上飄，這是海拔一千多公尺才有的特殊景緻，每一秒都呈現不一樣的雲霧繚繞。

 濛濛的雨絲像珠淚，從山峰的臉頰向下滾落，滾得群山滿臉淚痕，我見猶憐；碎碎的雨滴，像浴室的蓮蓬頭，清爽的按摩山的臉頰、肩膀、四肢，讓它出塵得像是從華清池走出來的貴妃；而急驟的暴雨像消防車的強力水柱，就算連根的鬱悶也衝刷得無處遁逃，淋得一身輕盈自在。

 轟隆隆的摩托車畫破山中的寂靜，飯盒送來了，看看時鐘五點整很準時，中午在餐廳吃了合菜，順便請他們送晚膳，邊吃邊欣賞門外的風光，雨暫時停歇，一道霞紅照進屋內，同學嚷著「有夕陽」，衝向門邊，是門口的路燈充當晚霞，為晚餐加進浪漫的菜色。

 夜裡氣溫驟降，墊了棉被、睡袋，還穿了外套睡覺，依然冷到將自己緊緊裹住。一早陽光露臉，小敏分享「鈺霈昨天做了晴天娃娃，今天天氣晴朗，一早開心的嚷嚷都是她的功勞。」好美的希望。

 在十度的低溫中上山水畫課，老師指出龍脈置高點，下午到八德的山光茶園門市喝茶，茶香留在唇畔，薄霧輕煙留在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