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的夜剛探頭，我就到了陽明高中校門口，詢問守衛先生「我來參加讀書會，請問圖書館往哪裡走？」

他起身離開椅子，從守衛室走出來說「這個問題問得真好。」接著，往校園的方向看過去。我疑惑著，這學期作文班以唐詩為教案，腦中浮現「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原來全世界都在成全我，讓我問個路，也可以問出千古名句？張開發亮的眼神盯著守衛先生，等待暮鼓晨鐘的一句話。他微笑的說「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知道圖書館在哪裡？」

 這…..這意外的轉折也太玄妙了。其實在家裡有問兒子，學校圖書館怎麼走？他說「我不大會說，你去問守衛好了。」沒想到，第一次參加陽明高中讀書會，就遇到第一天上班的守衛先生，雖然名句沒下落，但是應該可以當作小說情節。

 道謝後往操場走，幾個洋溢青春氣息的小女生迎面走來，對於我的詢問，一個個手指著前方，雀躍的回答「最亮的那棟大樓就是了。」腦中又浮起「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我對散發馨芬的圖書館充滿期待。向前走，卻發現我眼中「最亮」的大樓在圍牆外，每個人心中的「最」都不一樣，「只有敬亭山」的唯一，是因為「相看兩不厭」的喜歡吧。

 從最亮的大樓往回走到微亮的大樓，天空已成墨色，兩側都有樓梯，我評估要往哪個方向走，「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請問有什麼事？」

「我找圖書館。」

「你是那天打電話來報名的媽媽，我是圖書館主任，你從這邊的迴旋梯上去。」「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站的高才能看得遠，我踩著一階一階的迴旋梯上樓，「溯迴從之，道阻且長」蜿蜒而上的迴旋比一般樓梯多了曲折，人生的迴旋梯也比平步青雲多了沉潛的等待與轉折的回甘。

 桌上擺滿五顏六色的水果、零食，學員間的問候也像桌上的食物一樣繽紛。今天的書是蔣勳先生《美的覺醒》，剛過完年，學員大都分享新年假期旅遊所見，對大自然的美與讚嘆。我認為美是一種延續，當我們感天動地的陷入絕美的景色中，記得把不屬於這裡的物品帶走，延續它的美是我們的責任。到「吃到飽」餐廳，優雅的品嘗，讓自己的桌面整齊潔淨，美是靠自己維持的。而「說好話」更是永久落實美的真諦。

有人分享「美的定義在自己的感覺。」、「上了年紀是良機，看了此書，悟出老的覺醒。」、「美就是往生時帶著微笑離別。」一句句鏗鏘有利的話彷彿震醒我的心靈，將我送回20年前參加讀書會的情形。

 一樣墨色幽微的夜，一樣看得遠的樓上，一樣滿屋暖意的教室，只是當時我是金燦燦的曙光，面對她們對中年的悲春傷秋，我無法讀出漸沉夕陽的光暈。

揮霍的熾紅，從來不曉得也有褪色的一天，當年齡的數字攀上「4」字頭，面對學員對生命的體悟，我在內心思吼著「我懂！我懂！」

「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在「白首方悔讀書遲。」的落日中，回顧我的生命迴旋，始終繞著「文學」這位「伊人」「溯迴從之」。

先生的車，衝破幽靜的夜，停在校門等著載我回家，我的生命迴旋，是眾人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