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赤裸
不知有多少回,我看著此情此景,暗自許願,若日後能自由自在地過日子,真想效法眼前這個人:放下船漿,平躺在船身中的船夫,任憑小船隨波擺盪,所見無他,只是緩慢移動的浮雲,臉龐盡是幸福和安詳的光芒。
-----《在斯萬家那邊》普魯斯特
再次看到燈火通明的城市閃爍在機翼兩旁時,我習慣性往光亮之方向搜尋,每個光點可能就是她曾為我點亮的燈,或者我們流連過的角落,曾經迷戀,癡狂的擁抱與激情地叫喊她的名字。
那時候,我仍然靈體相連的愛著她身上每一個都會呼吸的細胞,以換取我在人世最後一段的旅程。甚至於我曾奢望經由靈體交流,會延長我對她的愛,即使是短暫一天,也會增加我與死亡妥協的機會。
等到我走的那一天,她在淚水與心痛交織下,終於明白愛情其實是揮之不去的幸福與折騰,但要以生命的歡樂悲苦與死亡來兌換。
我無法再以生命的實質來愛她,只有記憶中的荒野,飄浮的靈魂來來去去,試著尋找生命圓周上的出口,與絕望的核心對決。一種死後世界的欲望,既虛無,卻強烈。就像剛開始時,她形容我給她的愛,既美幻,卻濃郁。如果沒有欲望,何來濃郁?我們遂在情愛追逐的路上,走入甜蜜的花園,拿著激情的火把,陷入欲望的深淵,翻滾之間,生命享受愛情歡愉與慾望折磨之間,加速奔向毀滅的盡頭。
走出航站大廈,台北的天空板著陰霾的臉,連走路的腳步都沉重起來。心急的她早在手機裡要我搭計程車趕過去。我笑著說,都已經到了,還差那幾分鐘嗎?她堅持要跟司機催趕。唉,你們這些匆忙的都市人!我仍然輕鬆的回應她。車子已行過圓山飯店了。週遭道路沒什麼改變,與兩年前一樣,我依舊倚著車窗凝視著它聞風不動的風格,人事已非,朱牆紅柱剝落再翻新,屋頂燒了再重修。生命若有殘破,可以如法泡製的修復嗎?或者成長後的愛情還會有青芽般的鮮嫩羞澀嗎?
那年第一次與她見面,在秋意早涼的黃昏,我已經忘記年輕人約會前的興奮與好奇,對於已屆不惑之年的我而言,只剩一份期待,以及長久以來的壓抑,就像等著柵門開起,奔向原野。
門打開時,她倚立在門邊。一副纖弱的身子,與我想像有些差距。讀了她五年的作品,文字下的原創者充滿堅強的元氣,傲骨的毅力,讓我心動不已。現在她以柔弱女子的姿態,出現在我第一次與她認識的視覺裡。我想從她的眼光中尋找出她強軔的氣息,以扶住我不知所措的失態。那瞬間,我明白在她柔弱體態下,我注定成為她終生的俘虜,即使好幾次,我奮力掙扎脫逃,到最後依然乖順回頭歸降,像造反的匈奴,返朝奉獻一般。我逐漸明白,無論到了任何年紀,愛情總是在無意間,揪出靈體內搏動的心,挑弄著生命裡的原欲。
讀她的文字,更是如此,欲望重生,愛恨交加,強烈的文句張力往往讓我必須來回閱讀思考,以免在情緒赤裸的情況下,毫無保留的被肢解了。
第一次看完她的電郵,就開始有這種滲入骨內的真實感,真實的如史蒂文生的詩:
真實是一個固體。或許是穿越塵埃的
影子,橫過影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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