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02 13:02:34大狗

一個可以逃避的【最好的時光】


因為想要拍電影,所以念電影,後來還進電影公司工作。當然必須要看很多的電影。不過現在看電影,跟過去當作休閒娛樂的心情是不一樣的。觀眾可以很單純地去跟隨著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可是開始進入這個行業之後,就知道其實那是假的;以前可以享受電腦動畫特效的眩目,即使當時的技術僅只是剛起步的階段,仍然震撼不已;但是現在會挑起場面的小毛病,找出哪邊動畫不連貫、不自然,model建得不夠完整。要不然就是抓到現場的麥克風露出來,或者甚至連戲院播放時的放影機焦沒對準,我都必須挺身而出,跟戲院溝通、溝通。其實這樣看電影有點累,尤其你帶著專業知識去看電影的時候,更會要求細節。總之,專業跟休閒地去看電影,是幾乎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儘管如此,我仍然愛看電影。

但不幸的是,我常常必須看到外國電影。

我想很多線上目前正在操作的影像工作者,都跟我幾乎有個同樣困難的處境,就是國片的景氣是低迷的。幸好我自己知道我並不孤單。因為在美國好萊塢電影帝國四處征伐的過程中,其實很少有哪個國家當地的電影工業能夠倖存。樂觀地去想想,其實荷蘭電影工作者,或是法國的某個導演也跟我一樣,坐困愁城,在美國的電影壓力之下。
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下不得不看到很多外國電影。尤其是美國電影。可是悲哀的是,電影工作者跟觀眾不一樣,我們拍的永遠是國片。儘管我們看了很多美國片,甚至到美國去讀書(這點幸好我不是),然後全盤地接受了美國式的製作流程甚至看世界的觀點,雖然這些在教科書中似乎是基本中的基本的事情,但幾乎沒有一件可以搬到台灣的製作環境之中。也許正因為是這樣,讓我更能體會到全球化環境之中,本地化的必須也必要。
只是本地的市場及消費者,似乎早已經被美國式的電影及文化洗腦。

很不幸的是,這樣的洗腦甚至連本地的創作者也同樣地漸漸接受。所以在美國人的思考模式之下,我們現在的製作環境當然是不正確的。從整體的製作預算來看就是過低,在美國的教科書中,全島所拍攝出來的電影,都僅僅只能算是「獨立製片」;觀眾與市場還有創作者之間的關係,也漸漸地變得更曖昧:觀眾因為接受太多美國電影的訊息,所以當他們累積到某種程度(包含技術及資本)時,也轉身變成創作者,結果他們也想拍攝類型電影,可是卻發現永遠沒有辦法操作出類似美國電影時,開始也怪起這個環境起來。最近我在電影院中看到的台灣電影,總是有著這樣的氣氛。想要操作類型,來接近觀眾,但是因為沒有工業,而顯得尷尬!

但是他們忘了,其實最大的原因是,這裡不是美國呀!這裡當然也不是日本,可能也不是中國了,因為這裡就是台灣呀。

這時候我看到了侯孝賢的【最好的時光】。

侯孝賢其實長期以來我一直比較喜歡他過去的電影。【海上花】可能是最後我最欽佩他的電影。

不過這部【最好的時光】出現在現在的台灣,我很希望大家可以去看看。一個絕對不是類型電影的作品。三段不同的故事,講的都是一對戀人與社會、家庭互動之間的空隙之下,所能發展出來的戀情。也許侯孝賢自顧自地為這三段故事各取了不同的小標,甚至讓我聯想起奇士勞斯基的三部曲,而打了一些折扣,但是這並並不影響我對於他整部影片的觀感。

愛情也許是這部電影裡邊的主題,但是透過六0年代、二十世紀初葉、二00五年這三段談戀愛的過程,我們從很多細節,可以看到當時社會的、政治的脈動。其實這些元素累積在一起,最後其實都指向了最大的目標-台灣。

是呀,我們人再怎麼變,服裝再怎麼不一樣,談戀愛的方式再怎麼另類,也許時間、建築都變了,但怎樣,都是台灣。而這些都是住在台灣上的人所塑造出來的。所以除了一個堅固的如地理上的界標,或是一個國家的名稱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文化上的看似隱形其實卻深深影響著居住在其上所有人的一個文化台灣。

你想要怎樣的一個台灣?這些事情需要美國人、日本人或是中國人透過各種方式來指導嗎?那當然政治人物無論是藍或是綠,他們對這些又有多少認知?如果沒有,他們又何以凌駕這個文化台灣之上?

【最好的時光】其實最神奇的是,它竟是近來我看到最好看、最深刻的國片。它不需要模仿好萊塢的驚悚、恐怖等等類型,卻緩緩但是明確地告訴我一個關於台灣的故事。我喜歡這樣的電影。在現在吵雜、紛亂的台灣社會中,它有點像是巴哈的平均律,讓我沈澱下來,好好看清楚接下來該怎麼走。其實這種感動,遠超過那些公式的類型電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