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5 05:22:00魚白

三重自助洗之臥虎藏龍〈超完整版1〉


三重自助洗之臥虎藏龍I‧機槍歐巴桑

隨著租屋人口愈來愈多,有一種行業也跟著迅速發展了起來,那就是「自助式洗衣店」,從上台北以來,我的衣服原本都是送到朋友家開的洗衣店洗,我只要固定的把衣服穿髒,然後在發臭前裝好一布袋送去,隔天下班時再順路過去拿,就有新鮮乾淨的衣服可穿。

對我而言,自己動手洗衣服,根本是遠在幾萬光年外的事,想都沒想過,而且我是個連用微波爐都可能會爆炸的機器白痴,別說去動用那些複雜的機器,我可能連門口的兌幣機這關都過不了吧,就因為這樣我一直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到裡面一探究竟。

就在這一陣子朋友家的洗衣店生意愈來愈忙,忙到根本沒空管我送去的髒衣服,在髒衣服堆到發霉長出香菇前,我終於被迫走進了充滿神祕色彩的自助式洗衣店,礙於自己的笨手笨腳,我的第一次理當要有個人陪伴才行,以免隔天的報紙頭條寫著「胡亂操作?自助式洗衣機爆炸!」。

就這樣,我的『御用』美髮照造師Alan,就這麼硬生生的被我拖著一起捐出了寶貴第一次,而買下他第一次的代價,就是我得在一個月內,連續到他店裡作兩次剪髮一次染髮的消費,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沒有哪個笨蛋會跟我作同樣的事吧,光那些錢,就足以把整包衣服送到人工洗衣店洗,外帶買一包魯味,租一張DVD回家蹺腳慢慢等了,這麼說來,是我被坑了嗎?

於是,在一個周末的夜晚,我拖著整整堆了一個月份的鹹菜乾,往菜市場…喔!是自助式洗衣店走去,這時,Alan早已不耐煩的在店外踱著腳等我,看到他腳邊那一小包紙袋,我有點不好意思的想把手上那包用黑色大垃圾袋裝著的不明物體藏起來,但不明物體的體積遠超過我的身體,還是露了餡。

「你不是一個人住嗎?還是你連整橦大樓住戶的衣服都一起帶來了?」Alan臉上露出苦笑,對著鱉手鱉腳的扛著一大包衣服的我問著,身體卻一再的跟我保持著距離,好像跟我站在一起是多丟人事似的,雖然真的是滿丟人的。

「你是沒聽過單身漢的悲哀啊?老子衣服多,夠穿一個月才洗,你咬我啊。」
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但愛面子,人之常情,我有權利也有義務悍衛自己的尊嚴。

或許是因為有人陪著,膽子也大了些,我走進洗衣店時的腳步還算大方,不過也正因為太大方了,踼到門口微微高起的台階,差點跌了個狗吃屎,還好從小打網球手腳還算敏捷,倒是在後頭狂笑的Alan被自動門夾到頭,哀了很大一聲,我們姑且就稱他這種遭遇為幸災樂禍的報應吧。

自助式洗衣店裡的機器,是以公斤來計的,依序是五公斤(大約只夠洗個兩條褲子外加一件外套)、八公斤、十公斤、二十七公斤,我左看右看,自己手上那一大包戰利品都不可能塞得下前面三台,只好很認命的走向二十七公斤的機器,雖然我的髒衣服,怎麼看也不像有二十七公斤重。

正當我使勁了吃奶的力,扳開了大的像鐵人28號的洗衣機的大門時,自動門開了,來者是一名穿著樸素的歐巴桑,從她即沒跌倒,又沒被門夾到頭這點來判斷,應該是熟客。

當我作好了臉部神經的暖身,準備對著歐巴桑使出招牌甜美微笑時,歐巴桑突然加快了腳步對著我直衝了過來,怎麼這麼心急?人家還沒作好心理準備耶,難道人長的帥也是一種過錯嗎?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不懂得節檢,明明就有其它小台的,卻偏偏要挑最大台的,洗個衣服一定要挑一百八十元一次的,你以為大台就洗的比較乾淨嗎?」

歐巴桑無視我正沈迷在自以為是的幻想中,也不管是不是初次見面,批頭就我進行「愛的教育」,正在把衣服塞進八公斤洗衣機的Alan看苗頭不對,躲在一旁不說話,嚴格的說來,是裝作不認識我!

為了停止歐巴桑嘴上那把機槍再度發難,我指了指攤在地上的一大包戰利品,問她除了這台,還有哪台塞的下,歐巴桑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掉頭走向我旁邊的正在運轉的五公斤洗衣機,眼睛還是像雷達一樣,悄悄的注視著我的一舉一動。

「你喔!如果是我兒子我一定打死你!」歐巴桑的嘮叨聲,再度在我準備將穿了一個月的牛仔褲粗暴的塞進洗衣機時響起,而且,照這情況看來,她似乎滿想認我當乾兒子的。

「你媽沒教過你啊?洗褲子時拉鍊要拉下來!」歐巴桑邊問候我娘親,邊熟練的將衣服用〞優雅〞的動作塞進烘乾機中,看來,下一步勢必連我爹都要受害了,我回頭無奈的看了看Alan,發現這小子正躡手躡腳的準備逃走,我大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問他有沒有洗衣粉,也順路讓歐巴桑知道我們是一伙的,要唸請一起唸,只看到Alan雙眼閃爍著恨意,應了聲沒有,又躡手躡腳的走回自己的洗衣機旁。

在我爹被問候前,我只好扳著臉裝正經的走到販賣機前,投了二十元,買了包洗衣粉,再各買一包柔軟精和消毒水,就在我開始放洗衣粉時,歐巴桑還是沒有放過我,開始嘮叨著,放一包幹什麼?萬一沖不掉怎麼辦?她才放了三分之一包,還不是照樣洗的乾乾淨淨,愈罵愈順口,似乎忘了我的衣服是她的五倍。

這次我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理她,不單放了整整一包,還跟Alan借了半包,當著她的面全部倒下去,快速投了一百八十元銅板,就拉著看著洗衣機上透明的 玻璃窗彷彿被旋轉中的衣服催眠的Alan的衣袖,逃難似的衝到外頭抽菸。

「你跟歐巴桑認識啊?那麼關心你」
從催眠中回過神的Alan邊撥開扯著他衣袖的手邊幸災樂禍的嘲笑著,我只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無聲的對他剛才沒伸出援手的事情,作出無聲的抗議,然後低頭繼續抽我的菸。

這時已近午夜,人們大都不是回家抱老公就是抱小孩,當然也有像我這種回到家只有冰箱和馬桶能抱的可憐蟲,只能在洗衣店裡對著洗衣機和Alan發呆,還得悲慘的被迫接受歐巴桑「熱情」的洗衣教學。

街道冷冷清清的,只有偶爾幾部車經過的聲音,吵的像要畫破那片寂靜的黑似的,夏季的暖風,吹的我睡意漸濃,我看著對街的加油站燈火,深深的吸了口菸,正打算趁著這樣氣氛開始吟詩作對時……………..

「你要是我兒子,我一定打死你!抽菸!抽菸!抽菸!萬一得肺癌怎麼辦?」

人最怕的是什麼?就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偷襲,就像我現在這樣,在處於空靈的狀態下,被歐巴桑嘴上那把槍機瘋狂掃射,剛吸進肺裡的菸還沒來的及從口中噴出,已經先從兩個鼻孔裡面緩緩的冒了出來,隨之倒地不起,嗚呼哀哉。

人之將死,回憶就會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的在眼前轉動著,轉啊轉的,就轉到了我國小的時候,一顆躲避球不長眼的從遠方飛來,打中了正在球場邊吃冰棒的我的肚子,隨之倒地不起,嗚呼哀哉。

從此只要是身體會直接接觸到觸到球的運動,我連碰都不敢碰,才會選擇了網球這種有道具的運動,由此就可預見,未來洗衣服時,我一定會刻意挑個沒有歐巴桑的時段,就算逼不得以,也要挑個歐巴桑嘴上沒長機槍的時段,想我師奶殺手的一世英名,就這樣毀了,唉~~

臉還貼著地面,鼻孔仍舊冒著煙的我,就這麼幫自己許下了這麼很駝鳥心態的「宏願」,在我正從震撼中回復過來時,我發現歐巴桑手上多了個裝滿衣服的洗衣籃,想必是要走了,我勉強的再度擠出招牌微笑,目送著她消失在午夜的三重街頭,就在這時,我的眼角餘光撇見了Alan手上多了瓶飲料。
「哪來的飲料?」我好奇的問著。
「買的,就在剛才你挨罵的時候。」哇咧…我…我…我….我…肯定是上輩子燒錯香了,才會交到你這樣的朋友,我落難的時候你裝不認識我,我挨罵時不幫我解危就算了,還有閒功夫去買喝的,最重要的是,居然沒有買我的!

忍著想把面前這頭豬,一腳踼進烘乾機高溫強烘一小時的衝動,我決定先走回洗衣店內,將洗好的衣服移進烘乾機內,以免烘豬時所流出的油,弄髒了剛洗好的衣服。

再次投了二十元,買了兩張除靜電紙,跟著剛洗好的濕衣服,一起塞進了烘乾機,在使用說明前站了五分鐘,一再的確認裡面是否有自己根本不可能買得起的高級衣服後,按下了開關,等了十秒,確定不會爆炸後,走到烘乾機前的椅子坐了下來,在衣服烘好前的一小時,我除了發呆,還是只能發呆,跟Alan能聊的話題都聊完了,剩下的,只是盯著旋轉的衣物,陷入催眠與沉思的狀態。

一個小時,在我發呆時,其實過的還滿快的,看著旋轉中的衣服慢慢的停了下來,我走上前再投了三個十元銅板,選擇了冷風模式,再度按下開關。
這是家中開洗衣店的朋友教我的,烘好的衣服,假設你沒有打算馬上折,最好是多打個十幾二十分鐘的冷氣,以免那堆熱騰騰的衣服,在洗衣袋或洗衣籃中互相擠壓,等你回到了家,一倒出來,才發現千辛萬苦洗好的衣物,在還沒穿之前就先成了抹布,先前丟進去的除淨電紙,也是相同的功用。

打包了洗好的衣服,再度重演著剛來時的戲碼,扛著黑色垃圾袋走回家,幸好街上已經沒什麼人,倒是沒有先前的尷尬。
回到家後,看著一大包的衣服,本來打算要動手折的,但實在是太累了,於是給自己找了個很莫名其妙,卻足以說服自己的理由,那就是:「衣服嘛,總是要留到心情不好時再折,折著折著把壞心情都折進去了,等到一堆衣服都折好了,心情自然就跟著好了,即然現在心情這麼好………老子不折了。」,就這樣,這堆衣服在洗衣袋裡足足躺了快一星期,才被我折好收進衣櫃,不用想也知道,不管打了多久的冷風,放了再多張除靜電紙,它們還是變成了慘不忍睹的抹布,所以,人啊!還是別太懶的好。

也許所謂的自助式洗衣店,根本是個為了寂寞的人所設立的空間,來到這裡,將沾滿寂寞與淚水的衣物一股腦的塞進洗衣機中,看著衣服轉啊轉的,那些寂寞與淚水就會在預洗結束後,開始化為一灘污水,隨著白色的洗衣泡沫,慢慢的流進排水孔,消失在看不見的地方,代價是六十元到一百八十元不等。

在這段時間內,你可以作任何你想作的事,看雜誌、聽音樂、寫日記,甚至是找個不認識的人來罵罵,當然後者我是絕對不推崇的,如果你甘願冒著被人狠扁一頓,也要一試的心態去作的話,我也只能祝福你,希望你在罵完後,能跟對方發生一段洗衣店戀情,而不是被毒打,但是,如果你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會發生這種電影般的情節,或是你天生就是個運氣不好的人,那勸你,還是在你的嘴長出機槍前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