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2-14 17:30:46盈盈

【故事】離婚的男人,之二,阿隆

 
  就決定搬出來了吧?就這樣,別想太多了!

  老闆娘說,倉庫那兒可以請人去格局出一間房間,還同意送他一張床、一只舊冰箱。對他這單身老男人而言,夠了。

  當初以為,既然要在市區上班,離家不過四十分鐘車程,乾脆搬回家住,順便陪伴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盡盡孝道。年輕就守寡的阿母,一直跟著弟弟一家,住在鄉下老宅子裡。弟弟上班,弟媳上午在菜市場裡賣麵、下午幫人家收驚。阿母自己守著祖傳的三片田地,種些土豆蕃茄什麼的,從來沒清閒過。

  他這長子有多不孝,多忤逆,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幾個夜裡甚至冒著冷汗,從老爸破口大罵、揮舞藤條追著他打的噩夢中驚醒。

  真的連老爸都死不瞑目吧?像他這樣的兒子。

  到倉庫了!下車,四周繞繞走走。「還不錯啦!」往空地吐一口痰,兀自點著頭,這樣告訴自己。雖然不久以後就要和這些充滿油味的機器睡一起,也總比天天下班就被阿母伸手要錢、罵到臭頭,來得尊嚴些。

  阿母不花什麼錢,幾片田地的莊稼收入不僅夠她用,甚至還有得賸。可她就是不甘心,兒子都四十幾將近五十歲的人了,還吃她的、讓她洗他衣服。更何況,自從他掛著一屁股債搬回家住後,弟妹就天天把頭抬得高高的,瞪著兩個大眼珠,看她這婆婆怎麼教訓自己的窩囊兒子,看她還有什麼臉老派媳婦的不是。阿隆知道,阿母鄉愿的心裡根本無法處理這樣的情況,只好天天見人就罵、大聲的使勁的罵,讓左右鄰居都知道,她是有在管教兒子的!

  可他卻熬不住了。一個頭髮半白的男人,天天從早到晚被罵得狗血淋頭,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他---曾經風裡浪裡滾過,被上百個員工捧上天伺候著的黃董事長!

  想起當初,阿隆真想一頭往眼前的死硬機器撞去!一個如花似玉的漂亮老婆、兩個聰明乖巧人見人誇的女兒。他偏偏…該死的,偏偏不懂得珍惜!是遺傳還是被周遭的恭維寵壞了?天天酒國裡醉生夢死,回到家還打老婆罵小孩,終於打跑了好好一個家、罵走了手邊的錢財。

  發現門鈴再也不響,電話卻天天鈴鈴鈴的響著追魂討債聲時,一切都回天乏術了。三十九歲那年起,他就孓然一身。賺進一毛只能花五分,剩下五分低著頭捧去還債。在前妻門口徘徊了足足一整天,就只小女兒端一杯水出來給他。

  如今,大女兒有男朋友了,他得再拼命一點賺錢,欠女兒的太多,怎麼說也一定要送個體面的金飾給女兒陪嫁!阿母不缺錢用,他以為放假時陪陪她,載她四處走走就算是好歹盡了些孝道。沒想到老人家仍然要從他這兒拿到錢才覺得扳回面子。

  那就,先放下老母吧!有老弟照料著,確實也不缺他這不成器的寄生蟲。搬到公司倉庫來住,阿母在左右鄰居間不會掛不上臉,弟媳面前也好做人。他更可以活得自尊一些!

  甩甩頭,下定了決心!這輩子的很多事都被他在豪氣間打了死結。剩下來的日子雖然不多,卻孤伶伶的沒什麼好留戀。

  可以慢慢走,走一步算一步,說不定天不絕人,讓他撿到命運之神不小心掉落的,一點轉圜、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