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2-10 02:29:14盈盈

【心事】佛手樹下


  北高兩市市長選舉告一段落,上禮拜急衝而上的美金,今天一開盤就直往下掉。手上一些必須以新台幣結算美金的案子,終於等到翻身時機,於是趕緊和銀行聯絡,前去辦理。

  出公司之前照例問小燕:「有沒有順路的事情要幫忙辦理?」
結果:「有,榮民之家有一筆貨款出來了,即期支票,本來準備下午去領。」

  於是,辦完銀行的事,驅車到榮民之家。

  位於文化中心旁的榮家,和一小區舊眷村相連,陷在近年來周遭頻頻興建的高級住宅群中,顯得相當突兀。卻也因為舉頭四望皆高樓的繁榮,讓中心這片小小社區顯出一種獨特的氣氛:寧靜,而且安分。

  手上捏著領來的支票,才步出榮家,立即被對街的一戶眷屋吸引。老舊的磚牆裡,一株茂密的樹上,掛著粒粒鵝黃色不知名的小果子。別說那樣結實累累的鵝黃不常見,就連那小於木瓜大於楊桃,又幾分類似迷你芒果的果實形狀,也超出我所認識的水果範疇。

  望著望著出了神,冷不防身旁走過一位老人家,洪鐘似的外省口音,卻放低到很親切很溫柔的音階:

  「看什麼?找什麼東西嗎?」

  「哦,沒啦,伯伯,看那棵樹好奇怪,不知道那樹上長的是什麼?」

  「那個呀?好像是叫佛手的。是啊,應該是的。」

  「佛手?沒聽過這種樹耶,也不像佛的手呀。」

  「嘿嘿,它還小嘛!瞧那果子,剛長出來沒多久,
   得熬過這個冬天吧,才會成形。」

  「哦。。。」

  我顧著看那滿樹的果,沒答腔。等回過神來,伯伯已經往前走,健步去遠。

  這才發現,一直昂頭往上看,伯伯的臉卻沒瞧上一眼,根本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模樣,兩個人竟這般在一株不熟識的佛手樹下,也算聊了兩句?!

  用目光追尋伯伯離去的路線,眼前是一條小小巷弄。和路邊種著佛手、有庭院的稍大平房不同,巷弄相對的兩旁是很標準的眷村景象:比人稍微高一些的磚造房子,間間相連如同乖孩子排出來的積木。天色是亮的,以致於多半裡頭都暗著,很直覺的讓人感受到屋主想節省電費的用心。幾間屋子外頭隨意的擱著矮板凳,在這寧靜的午後,依然想像得出昨兒個夜裡肯定有三五好友圈成一處聊著天兒。

  而我,在那時刻,就靜靜杵在當下。舉目望去,四周都是高樓與時髦別墅,這眷村竟似臉盆的盆底般,有一種彷彿可以收納萬般枯榮的氣度。我於是無法控制的想探尋老榮民們的心理狀態:是如何放下過去光環屈居於此的?曾歷經怎樣的勞苦?養大多少散居各地、成材成器的眷村青年?又如何…如何調整心態甘心自在於四周的…不經陣仗卻明明安逸富貴的高不可攀?

  猛的身後一聲喇叭將我驚醒,趕緊打開車門跳了進去。一路上只覺慚愧,慚愧於這陣子的消沈自憐。與這些半生戎馬半生被遺落的老榮民相比,我那起因於寂寞的悲傷實在沒什麼道理。

  佛手向上,乾坤盡在無語中;
  佛手向下,蒼生各有輪迴定。

  該自在。
  該隨緣。
  該腳踏斯土,放開心胸,叫眼中所見,皆朗朗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