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 2013.6.8

　　和室現在完全不像書房了，甬道盡頭，大小紙箱與日用品四處陳放，大辣辣宣示著妳的歸來。

　　大辣辣，一如妳的個性；而宣示，也正是妳在必須時會採取的行為。無視於禮教規範，妳以妳自己的模樣，從幼兒園一路往前衝，終於衝進我年邁的鏡頭裡：大學校園現在是背景了，戴著方帽的妳，燦爛耀眼。

　　「好笨喔！」

　　一直以來，我們的對話十之八九以這三個字結尾。旁人聽了嚇到，我則心甘情願的笨著。因為笨，因為工作太多，還要照看外公外婆，留給妳的心力向來有限，導致妳凡事獨立。而我則總是尷尬的跟親友們說：「啊，我們家沒有家教。孩子們都自己教自己，自己決定該怎麼做。」

　　給的保證只有一句：「妳的事、需要媽媽時，媽媽永遠有空。」

　　早熟的妳從未任意揮霍這句尚方寶劍般的承諾。克勤克儉在外獨立四年，我完全只是個"key mom."，使上力的次數掐指可數。然而妳的日子並不因此枯乏蒼白。社團的中堅、朋友的麻吉、環島探訪全台大小車站、參與承辦中鋼活動，考過能考的證照，並在縝密計畫下充實的完成日本自助旅行。　怎麼能棒成這樣？我幾乎不敢置信。一轉眼，亭亭玉立的妳把我從駕駛座趕到副座，握著方向盤，穩穩驅駕車子一如驅駕妳自己的人生，讓我必須常常提醒自己，化妝台下壓著的那個兩條辮子傻傻笑著的女兒，已經長大！　

　　十四年了！十四年前爸爸離家時妳才小二，年輕的我們無知且殘忍的讓妳和弟弟被貼上單親的標籤。　表現好便罷，表現得略為情緒，就難免被看待成＂因為單親＂。老師們眼裡，妳甚麼都好，就是太顧自己了；我們的親戚常被妳發表在FB的動態嚇到，因為妳毫不避諱的放閃著青春與愛情。

　　但我是懂的。知道妳不得不如此。爸爸不在身邊，媽媽存在的堅固度不足，妳是多麼需要並渴求著安全感，無助之下，只能自己鞏固自己的城池。　為了不讓媽媽操心，暗自吞下多少挫折委屈？如果還要求妳遵守傳統禮俗規範，那太殘忍。　我在外公外婆嚴厲管教下成長，規矩讀書、規矩嫁人並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半生承駝著傳統禮教，得到的不過幾句稱讚。不，妳不必，數十載人生晃眼即過，在不傷害他人的原則下，女兒，用真心去努力，快樂就好！

　　昨天妳計較我為何沒為妳的畢業寫一篇文章，一如弟弟高中畢業時的那首詩。　知道嗎，其實打從畢業典禮那天起，我就不停回憶著妳不在家的這四年，以及爸爸離家的這十四年，許多許多情感孕化成文字在腦海裡飛騰迴旋捲繞。我原想，當它們終於排列出一篇文章的模樣時，或許就任其流洩到紙上，寄去報社，讓所有單親媽媽們都知道，毋須畏懼命運的惡作劇，毋須擔憂焦慮，挺過風雨，生命自會走出一條蓊鬱成蔭的大路；孩子自會在愛與諒解中，勾勒出毫不遜色的彩虹，如妳，我的寶貝。

　　下一階段的努力目標已經明確訂定，我仍喜歡站在陽台望著遠方，奮力尋找妳未來的模樣。　我將蒼蒼，蒼蒼望著妳匆匆的背影在旅程中忙碌。親愛的，媽媽仍是那句老話：「需要我時，我永遠有空」，而且，即使已經長大，仍請記得，我永遠讓自己足夠堅強於適任妳的靠山！

　　啊，對了，還有一件事跟妳商量：別太冷淡，把妳的溫暖給爸爸吧，像妳一直給予我的那般。下一個四年或許妳能慢慢體會，世上一遭很難不犯錯，而錯誤，應該像我們流過的淚水般，哭過就好，不要浪費心思去記憶與計較。　爸一生傲氣，如今卻不斷忍著脾氣，渴求妳和弟弟的愛，雖然常常不得其門，但他終究是爸爸，錯過妳的成長過程，記憶留在小時候，以致搞不清楚時空，只依舊一心一意想把妳捧在手心呵護，把星星摘下來給妳。即使現在已經不要星星，貼心的妳，何不試著諒解並接受他的愛。

　　真好，妳是我的女兒，真好！

　　我愛妳，好愛好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