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好一陣子的軍旅文章，時間從新訓到下部隊，算一算當兵的日子，也已經四個月了。而看來看去，回顧這一小段的歲月，會發現其實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我走向這樣路途的宿命。

想起前兩週去台南永康的砲校參加講習，看到來自全國各地的砲兵臂章，會發現十軍團的「高山」圖騰，竟是眾臂章裡唯一沒有文字、沒有動物形式的一個，甚至還有其它單位的弟兄親口跟我說，覺得我們的軍團臂章很看。

其實，我也很喜歡自己軍團的圖騰，而且是第一眼就覺得很有意思。

是因為它是「山」的圖紋嗎？我想是的。因為我愛山過於愛水，喜歡山的幽靜和深邃，喜歡山的壯闊和高聳，穩重而不卑的高昂氣勢，讓我對於山總是緬懷著種種嚮往，沒想到我軍團的臂章，就是山。

是不是冥冥中的註定呢？

還有，大學時代與女友去高美濕地遊玩，意外撞見了國軍砲兵的佈署和駐紮，本以為只是匆匆一瞥，卻沒有想到當某天在中正堂的貴賓室打掃，懸掛在牆上的寬景圖，不就是當年的此時此景嗎？

沒想到，我竟然日後從軍後的單位，就是當年幸見的我單位陣地部署。是不是早就安排好的歸宿呢？令我感覺莫名的悲喜交集。

而唸書時在台中的海線唸書，如今畢了業入伍當兵，卻是在台中的山線瞎混；如果真的說跟台中有緣，還真的是超級給他「斬不斷、理還亂」的。以往那些帶女友去東勢吃水餃才會經過的街景，如今都在我每一次收放假的日子中一再複習。

每每在夜色中，坐在豐原客運望著窗外，心中所浮現的惆悵和紛雜，真的很難用三言兩語可以帶過；那是過去才來過幾次的道路，而如今是幾乎每週都來奔馳過一回。

近來，因為偶然間的關係，我拜讀了「吳重安」寫的一本《柳營卒子》，雖然只有第二刷，稱不得上是什麼暢銷書籍或知名作家，可是他一樣把他的軍旅生涯，很血淋淋地撰述下來，相當地受到鼓舞和感動；「人是知覺的動物」，如果沒有低舔過，是不會明白箇中的一番滋味，是甘甜還是苦澀？

入伍當兵雖已今非昔比，比起父叔們時代的種種訓練及磨練，今日的我們好像都是在混水摸魚，但當前當兵不見得能夠真的保家衛國，也不一定能夠上戰場殺敵，「革命軍人」四個字是說給聽笑話的人聽的。可是漸漸地在其中領會人生的真諦，會明白成熟與幼稚是怎麼一回事，衝動與沉著又是怎麼砥礪出來的？

軍隊講求的是團體至上、講求的是效率和紀律，個人化的自私與狂妄，往往會一而再的受到壓迫而逐漸產生矛盾。大學生涯中，的確可以這般獨來獨往，然後很安靜地兀自拿到證書而畢業；但在軍隊中，每個人都被冠上放大鏡的框框注視著，尤其又以菜兵、菜士最為顯著。

加上又什麼都不懂，天天出包、時時怕搞錯，便是一再上演戲碼，只是隨著時間久了演員不同而已，說來也是很可笑的一件循環。

部隊裡裡，不一定要有多高的學歷，因為再怎麼樣也頂多讓你考到少尉預官，中心點的單位還好，貪圖個上下班制還說地過去。倘若學歷還好，又沒參加考選的預備軍士官，那麼了不起再去受完訓，掛階也只是個預士，責任重、事情多還要被老兵削。

想想當兵，就是這樣的情況下在磨練心智的吧？

緣分、宿命、註定、紅線，原來早就把這條曲子譜好，等著我一而再地繞呀繞。過年了，真的什麼事情都會他發生……。

從人稱我們新訓中心的「度假村」，卻不幸在地獄的魔鬼連，然後下部隊雖在本島服役，卻輾轉淪落到超級精實的「砲三營」；如今說撐也都撐過來了，名稱番號也因國軍的精進案而早就更替了。

我說過，這一百多個數饅頭的日子中，除了入伍第二天中午非常不自覺的落下淚外，至今再苦、再多難過，都沒有留下任何的一滴眼淚，反而一直調適自己的心態去面對這一切不公平或待遇。

前天下午同樣站庫房哨的時候，我不經意的翻閱到去年六月份的「奮鬥月刊」，而在它的最後一頁，也就是第六十六頁裡，文章標題是「完整的幸福」，寫著是筆者母親所給他的種種……。

可能內容與我雷同性太高，剎時間我的眼淚，幾乎因為莫名的激動而傾洩而出。想起了十月七號入伍那天不僅是母親的國曆生日，而且載我去市公所報到的也是母親；後來，當在新訓中心的懇親日那天，最後陪我走一小段路的也還是我的母親。

說真的，那時候的情景由於實在太過深刻、太過壓抑，突然被這麼一個回想，彷彿無端引爆了自己淚線的引信般，差點忍不住痛哭起來。堂堂一個男人入伍這麼久了，卻還是忘記不了最初的深刻傷感。

好在參辦室裡都沒有第二個人，我也隨即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但一篇文章細細淺白的字句間，寫露了與我共鳴的契機。唸書時不懂家的溫暖，老嫌家裡面的人嘮叨，如今當兵的環境不比家裡，剛開始每天都在提心吊膽中煎熬，家人的真心呵護，可能也只有當過兵的人才能聽得進去。

但因為真的撐了過來，慢慢的離開被監視的視線，大環境與自己融合在一起之後，生活也開始明亮起來，笑容也逐漸綻放開來。這四個月，真的是太多的歡喜與憂愁了。




2005-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