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的思考著，我正在思考什麼問題。
我從沒想過，我是在什麼季節出生的。
後來我知道，原來我是冬天生的，怪不得我這麼喜歡冬天。
也是後來我才知道，妳也是在冬天出生的。
窗外正飄著雪。
暖爐前，我打包著一包包的行李。
去年在紐約的這個時候，我還和妳處於熱戀之中。
意外的，我再次回到這個城市，住在同一間旅館。
不過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再度離開這個地方，心情有點失落，最近的情緒可說是低到了極點，我想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的緣故吧！
我低著頭敲打著鍵盤，寫著日記。
心情不好的時候，我會寫日記。
寫日畢竟還是比較自由的，沒有文體，沒有結構，沒有情節，更不用修改，只是為了自己想寫而寫。
人都想用理性的文字去掌握感性的思考，但那只是表面的，而最後能做到的，也只是將熱切的情感轉移成冰冷的文字罷了！
寫太多東西，腦子突然空空的，而且連剩下來的東西又十分混亂，應該靜下來幾天，想一想…把每件事仔細的想一遍。
好久沒寫日記，現在的我果然如上次寫日記時的期待一樣，脫胎換骨，可是卻又不盡相同。
妳總是這樣說，我東西寫多了，變得有點不太會說話。
現在，我才知道，這是你為我們無言的沉默所找的藉口。
昨晚我因為想到妳，所以整晚睡不著，我很肯定這是喜歡，可是又和從前不同。
原來喜歡一個人有分這麼多種，從前是一種，現在是一種，我想未來應該又是另外一種。
不知妳現在過的如何…
妳對於任何事情有很高的敏銳度，我想這就是俗稱的感覺。
有時候自己的感覺，只是一種很短暫不真實的情緒，但更多的時候只是錯覺，以為那是愛，但事實上只是愧疚或不捨。
那天我做了一個決定，不太好的決定，但是卻是一個必須的決定。
終於，在去年的十二月十一日星期一的十一點，我和妳分手。
這段日子裡，日記都是寫一些和妳有關的內容，真是可笑，等妳離開後才有許多話要對妳說。
我應該撥一些時間，想想這最後這幾天要如何過。
今天聽到宇多田的歌，CD是自己從家裡帶來的，心裡很感動，有點想哭的感覺，雖然我不知道歌詞寫的是什麼，人有時候就是這麼不理性，就像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樣。
妳總愛說我，骨子裡有著無可救藥的浪漫。
影響人一生的事件，往往很短暫，短暫得沒來得即開始就結束了，就像我和妳的愛情。
套句老一輩人常說的話，來得太早或是太遲，沒個準。
雖然我們使用著共同的語言，卻還是溝通不良。
在紐約語言聽到的都是一些不是中文的語言，這時我才體會，語言不只是用來溝通，還是區隔。
當一個人真心喜歡另一個人時，那種感覺是很幸福很美的，不管結果是如何。
離開前妳說，一定會有那一天，我會找到一個人，讓自己有了那種感覺，就僅僅是接到一通電話也會讓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如果說對自己的了解可以畫成曲線，那由我劃出的這條曲線一定是起伏不定。
有時很了解自己，有時又像一片空白，不曉得自己的思考是退化還是進化。
不可否認的，現在一直讓我心中有遺憾的是妳，之前之所以能處之泰然，是因為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當情緒專注在一件事情上時，很自然的會淡忘其他的事。
但回頭想想，自己的意念竟如此的薄弱，只因為注意力被分散就可以讓自己不痛苦，自己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喜歡妳。
我想到一個邏輯，讓自己快樂的邏輯，其實自己已經比很多人幸福，是自己太過於執著罷了，要常提醒自己是個幸福的人，無謂多貪。
但想歸想還是做不到。
我和妳分手的時間就快滿一年了，越來越接近那一天，心中有種很難解釋的感覺。
今天電視裡的女主角哭了，她的樣子真的和妳那天好像…好像…
能夠享受以往回憶的人，等於活了兩次。
也痛苦了兩次。
如果有一個人，他的一生都過的不是很快樂，但是到了最後他才發現，他的一切不幸都是他自己造成的，那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如果人的一生中，只有一個人是你忘不了，那你一定是幸福的人。」妳曾對我說過這句話。
我疑惑的問著妳，妳說因為你忘不了的人，如果是多於一，那就註定要痛苦，如果是少於一，那就註定要遺憾…
分手時，你問我，「我會是那個你忘不了的人嗎？」
我知道，其實這不是你想說的話，妳總是相信，女孩子的眼睛比較容易濕潤，眼淚會傾巢而出，不適合說那三個字，我愛你。
我不忍，於是我對你說，我愛你。
離開前，我看到妳傷心的微笑。
行李打包完後，我走到門外享受冰冷的感覺，我吐出一口氣，白茫茫的，妳總是說，我做這個動作時很像小孩子。
雪停了，我隨意的漫步著，陰暗寒冷的街道，沒什麼行人，步道上的雪還沒有人來鏟走。
偶然的，我走到這兒，在小酒館裡，這是我們邂逅的地方，故事的開始總是會有邂逅。
但這回並沒有意外的邂逅，也沒有妳。
酒館裡，沒有什麼客人，除了我和西班牙籍的老闆之外，就只有四對深紅的眼睛…
她，眼睛發炎的女生。
另一個她，傷心的女生。
另一個她，忌妒的女生。
又另一個她，憤怒的女生。
她們有著不同的心情，但卻都有著深紅的眼睛。
冰冷的寒夜，四杯冒著煙的咖啡，四個不同的女人，四個不知所謂的女人，談論著不知所謂的話題。
四個紅眼睛的女人，談論著四個問題。
一個是為什麼男人會花心。
一個是為什麼女人容易被騙。
一個是為什麼天氣這麼冷。
一個是為什麼兔子的眼睛和她們一樣，也是紅色的…
事實上這四個問題只有一個人能回答—上帝。
其實她們應該討論的是，為什麼她們會坐在這兒，愚蠢的喝著一杯幾十塊美金，事實上只需要幾分錢的咖啡。
傷心的女生講訴著自己傷心的故事，在咖啡店為了聖誕節而做的應景佈置前，她的故事顯得更傷心。
她的先生又外遇了。
「你怎麼這麼笨，被騙這麼多次還沒醒！」眼睛發炎的女生對傷心的女生說。
「她永遠不會醒的。」忌妒的女生說。不過她忘了，當她這麼說的同時，她也是如此，因為她的先生也常常有外遇。
「我好痛。」傷心的女生又說。
「痛？抽痛嗎？那算什麼。」忌妒的女生說。
「她已經很可憐了。」眼睛發炎的女生忙著圓場。
「如果你正在病床分娩，痛的受不了，而你的丈夫還和其他的女人，一絲不掛的在別張床上，也同時讓別的女人大喊受不了，你就知道你現在這樣沒什麼。」忌妒的女生忍不住又說。
「唉！男人追女人就像釣魚，魚釣到了，就不想再給魚餌了。」眼睛發炎的女生，最後嘆了口氣說。
雖然她說眼睛發炎是因為過敏，但事實上，她眼睛發炎的原因是被她的先生打了一拳，因為她把一件昂貴的襯衫洗壞了。
在這之前，憤怒的女生一直沒有發言，默默地喝著咖啡。
「不知道是誰想出聖誕節這個爛點子？」憤怒的女生說。
「可能是聖誕老人和他老婆吵架太無聊了，所以才找藉口到處亂跑。」忌妒的女生回應著。
四個紅眼睛的女人相視一笑，接著繼續談論著一些，只有上帝才能回答的問題。
冰冷的寒夜，四只空空的咖啡杯，四個不同的女人，四個不知所謂的女人，結束了不知所謂的話題。
她，眼睛發炎的女生。
另一個她，傷心的女生。
另一個她，忌妒的女生。
又另一個她，憤怒的女生。
她們有著不同的心情，但卻都有著深紅的眼睛…
我繼續啜飲著冰茶。
西班牙籍老闆很喜歡華語電影。美國早期的歌舞片常有跳舞的畫面，據說這是因為當時民風純樸，所以常以跳舞來代替激情場面，我暗忖，那獨舞時豈不就是像是在自慰…
那晚老闆撥放著兩支片子。
心動和玻璃之城都是敘述久別重逢的情人，或許那些導演和編劇對於重逢都有很深的渴望吧！
但往往重逢只是意味著悲劇會再重新一次。
每次想到妳的時候，總是會聯想到心動這部電影，尤其是張艾嘉最後看信的那一段，我幻想著，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向裡面的男主角那麼做，只是不曉得妳是否會向張艾嘉如此的感動，不過我想妳不會。
但不管如何，我想一直到我終老，無論是清晨、中午、黃昏、夜晚，我都會一直想起妳，錯過的總是最美，衷心期盼妳也會這麼想。
我看電影時，同時被感動也同時分析。
我問老闆，「你看得懂嗎？」
他用濃厚的拉丁腔英文回答我，看不懂。
我問他，那為什麼他喜歡華語電影，他接著回答我，因為他從前的女朋友很喜歡，自己也就跟著喜歡了。
老闆還說，很羨慕那些石油國家的小孩，因為國民教育是大學，但是這是他們政府唯一能為人民做的，殊不知，當有一天石油枯竭後，那些曾受高等教育的小孩，將是國家最後的希望。
妳知道嗎？我小時後有一個夢想，希望能到迪士尼樂園。
昨天我一個人搭飛機到加州迪士尼樂園，等我到了之後，才知道和我想的不一樣…
突然想到一段話「你在找東西嗎？別找了，找不到或許比較好。」這是一句電影對白。
「我知道，妳還喜歡我，但我卻不怎麼喜歡我自己。」這也是一句電影對白。
喝完最後一口飲料，向老闆道別，我順著原路走回旅館，路上的積雪還在。
世紀末的意義是歸零。
我的腦子總是胡亂的跑個不停，自己都無法掌握。
就像人類總有一種自我毀滅的傾向，但毀滅已經不人道，偏偏又有人道毀滅這種名詞的出現。
人類的愚昧讓天才著迷。
我隨意的按著遙控器，電視正撥出二次大戰的紀錄片，影片是中國人拍攝的，因為影片中不時有中文註解，被訪談的是日本軍官，說的是日文，猶豫是美國人製作的，字幕上卻又出現英文字。
很怪異的感覺，一種影片出現三種語言，似乎諷刺著三個國家的悲劇。
妳說，有時新聞媒體會揭露一些社會的醜聞，不過目的並不是為了社會責任或是道德，而是為了加強收視，但我努力的不讓自己這麼想。
我則是常抱怨今不如古，倫理道德一天敗壞過一天，不過幾百年前的古人也這麼說，到底道德的極限為何？到底人類能忍受的極限為何？又或者是說在多低的道德標準內，還能稱之為人？
人的血液中充滿著靈魂，上綬著上帝的意念，五種惡根，驕傲、貪婪、淫亂、愚蠢、癡情…
有時想想上帝並不是那麼的殘酷，至少他讓我遇見妳，也許心碎真的是愛情最美的樣子。
我按著遙控器上的號碼，卻不知道我想要的看的是什麼，只是一直重複的按著，卻茫然無目的。
人真的太不理性了，這麼容易就可以愛上一個人，也可以這麼容易就可以不愛一個人。
你說是因為我還沒愛上別人，所以才愛上妳，一開始妳也認為妳可以忍受我的愛情，不過事實證明妳不能。
理論上，任何人都不能。
你說我太不果斷了，上帝創造世界才用了七天，而我花了超過七個月的時間，還是不清楚自己的感情。
你說並不是我不擅長說謊，而是不願意說謊。
我們都想太多了。
以前老一輩的人沒想這麼多，所以大多能順利的過一輩子。
我說，人的一生中要經歷許多清晨、烈日、黃昏和黑夜，無窮無盡的感動，有些平凡也有些不平凡，活著就是要把握這些時候，在平凡中尋找不平凡，在不平凡中尋找平凡，在錯中找對，在對中找錯…
妳卻說，人的一生中也有許多的空白，而活著是為了填補空白，像是考試總是要把考卷寫完的那種感覺沒什麼兩樣。
我收拾著剩下的東西，順便檢查著有沒有遺落的東西。
突然我想到一件事，我伸手翻起地毯，嗯，還在。
那一封信。
信上的圖案是布魯克林大橋。
信的內容是我們共同寫下的願望，天長地久。
上次離開前，一起藏在這兒。
曾經，我們相約每年要一起回到這兒，一起看這封信，只是現在只有我一個人。
我望著我們曾經一起纏綿的床…
手指尖端傳來的觸感，比我以前所幻想的來得美妙，當我透過薄薄的Ｔ恤撫摸時，妳閉上了眼睛並低呼了出來。
妳仰起了頭往後躺，而我緊靠著妳，輕輕地解開她胸前的釦子，我用牙齒輕輕的去囓咬，而妳也以弓起身來回應我的熱情，用雙手環著我的頭。
我將身子漸漸地往下移，舌尖已經游到妳平坦的腹部，妳呻吟著隨著一次次的磨梭，情欲也一秒秒的更為高漲，妳開始瘋狂地擺動身體，激情地吟叫出聲，直到我們同時達到了高潮。
隨著節奏的延續，到最後妳只能微開著嘴喘氣，最後我們都閉上眼, 深深地陶醉在其中…
這是屬於我們共同回憶的一部份。
不知不覺，我躺在床上睡去了。
不知我躺了多久，腦子有點暈眩，做了一個不算惡夢的惡夢。
醒來。
我意識著，起身，下床，咕嚕嚕的喝下一杯白開水，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之後，我動筆寫了另一封信，翻開地毯，把這封剛寫好的信放在之前的地方。
或許有一天妳也會來吧！也或許下一個來的仍是我自己。
收信者也是我自己…
我曾告訴我的朋友，下一次，如果我遇到一個值得我我愛的女孩，我一定會用我的生命去愛他，但是我卻不知道如何判斷，誰會是那個女孩，或許那個女孩就站在眼前，而我卻還不知道。
對自己的情緒似乎不太了解，雖然我覺得很能自我控制，可是自己所能掌握的部分實在太少了。
我從以前就堅持，其實時間過的不快，而人們之所以會覺得快，只是因為在他們心中的時間都是回憶式的，所以當然過的很快，而我也曾認為自己不會成為「失去才覺得可貴」那種人。
似乎，我的生命中常出現一種現象，當我正想深入去了解，或是被某些事物吸引時，那些事物就會很快離我而去。
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從前都是別人找我訴苦，可是昨晚我真再也受不了這種折磨和煎熬，決定找一個人大吐苦水，可是我卻發現竟然不知道要找誰，因為我從沒想過我也會有這樣的一天。
有時真覺得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真好，就算是虛構或是不存在。
這時我才知道，從前的我，太不把人的情感當一回事了，別人會打電話給你，情緒一定是很低落的，而我還跟那個人東扯西扯。
最近的心情已經比從前好多了，或許時間最擅長的是讓人遺忘吧！特別是晚上睡覺前和剛起床的時候。
突然，我的手機發出聲音，是同事留下的簡訊，提醒我搭飛機的時候到了。
當手機的功能越來越多時也越來越普遍時，人越來越容易被找到，想自己一個人獨處都很難…
此時，關機鍵將會是最貼心的功能。
我時常幻想，十年之後我們再次見面時，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
現在對妳的感覺似乎已經坦然多了，雖然有時候還是免不了會想起，不過我想這是最剛好的狀態吧！
畢竟要讓腦子的記憶完全空白，是不可能的。
我把床頭開關一個一個按下，床頭燈、空調、音響、電視…一個接一個關閉…
我提著行李走出了旅館。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這個零下5℃的城市…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