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的經驗，狠狠的嚇壞了我。


節慶這個東西是很令人興奮的，但對老師而言，相對的風險高，因為小朋友們容易因為過度興奮而失控，如果這些孩子又在慶典上擔任要角，那麼老師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平安夜的兒童牧區，我們就碰到這樣的問題。

這真的是小兔老師嗎？在教會裡號稱是史上最有耐心的老師，不論何時只要在教會，必定大腿上掛著兩個孩子，手上還摟著兩個大個，動不動就會被拉住她褲腳的小小孩絆倒，只因為不忍心看到被拒絕孩子眼神中的失望，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真的是小兔老師嗎？那個超級有愛心，可以看到每一個特殊孩子優點而不斷鼓勵，用耐心及尊重不斷周旋的大姊姊，竟然會有這樣的舉動？

所以我說，這件事情的經驗狠狠的嚇壞了我。

兒童主日學畢竟不是蒙特梭力學校，我們也沒有偉大到家長絕對尊重我們的時間表，隨著排演時間逐漸逼近，孩子們姍姍來遲，百變的狀況彷彿需要百個分身才能應付。『老師我的詩袍太短了…』『老師我的樂器不見了』『老師抱我…』『老師我現在要從那邊上台』『老師那邊有飲水機』『老師我想睡覺…』『老師他打我』，不斷的耐著性子回答各樣的問題，還要抽身安慰被媽媽處罰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的孩子，孩子，你這樣唱出來的普世歡騰有說服力嗎？耳邊嗡嗡作響，老師們還要上台演戲勒，和藹的老師、哀傷的棄婦及頂呱呱的工作人員，角色瞬間切換，搞的我差點人格分裂。

忙亂，然後是孩子因大節慶而衍生的興奮，轉而肆無忌憚，無法控制秩序，無法控制排演順序，五十幾個孩子各忙各的，總讓人不由得心生焦慮。可是自己潛意識又拘束著自己，不許用威權來嚇唬這些孩子，不斷的請託耐著性子『請大家注意這邊』，沒有效果之最，令我以為我是不存在的空氣。

第二場表演前排練，不斷的繞著教會四周在嘈雜歡樂用餐的人群中，椅子下，桌子邊撿回一堆孩子回到集合地點，令人氣餒的是，每撿回一些孩子，總又有許多的孩子散彈般迅速的飛離集合地點，集合了十幾分鐘到場的孩子仍然寥寥無幾，到場的孩子又都自顧自的嬉鬧著，有一瞬間竟氣憤於這樣的徒勞無功，心裡的繁雜已經到了一個極限，然後是有孩子擺張臭臉，好說歹說都不願意集合也不願意上台，我不明白這樣的尊重倒底贏得了這些孩子的什麼回饋？

終於到了臨界點。

在我第四次掃蕩教會，又抱又拖又拉的撿回大部分的孩子後，身體的疲累及不耐煩已經到了一個頂點，君榮又甩開我的手，拉門想要跑出去玩。就在那一瞬間，我爆出了很大的一個聲量，狠狠的非常用力的吼著：你到底想幹麼？下一秒鐘，使力的把他整個人拉回教室裡。

在下一個零點一的瞬間中，我看到孩子驚訝的眼神，我自己的驚駭，以及我自己極大的問句迴盪在我腦裡：『你怎麼會對這個孩子這麼兇？』

是的，我失控了。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然後迅速的排回隊伍裡，不時的偷偷用驚訝的眼神望著我。

我失神了，我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採取怎樣的態度，才是有益的。我該向他道歉嗎？可是明明違規的是他…我這樣是用兇狠來建立自己的權威嗎？…我有一瞬間的茫然，望著蠢動的孩子們，這些四五十個興奮過度嘰嘰喳喳的孩子，我問我自己，禮貌和尊重真的可以適用於彼此個體差異性極大的孩子大團體嗎？

最大的挫敗來自於，我也成為那些會吹哨子要求小朋友集合（雖然並沒有用哨子），要求一板一眼，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沒有許可不能發出聲音，沒有遵守秩序就沒有聖誕禮物的『老師』，就跟外面每一個我所瞧不起的低能安親班或是國小老師一樣。他們成為我們操作的一種工具，一種表演的器具，一種可以上台看起來有秩序讓家長覺得兒童主日學老師好棒的表演者，可是我沒能問，他們是否樂意於參與在其中。

如果說真的上了一課，那就是蒙特梭利那樣的安靜教學環境，只是一個高所得家長能夠負擔起的一個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