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傷害自己的念頭節節退敗，
趕在日落前踏出房門，漫步到渡船頭看海。
回程，買了一大把薑花，然後，走進「知書房」去看你。

陳明章的音樂，沉穩的木頭色調裝潢，還有，在櫃檯前看著書的你的專注神情。
瞧見我，你微笑起來，而我，也淡淡地笑著。
隨意找了個角落窩身，漫不經心地翻閱書籍，過沒一會兒便向你告別。
你沒有多問，我也不願意傾訴。
我來，其實只是想在你身上尋找些許力量。
那時候的你，正開始一段甜美的戀情；想看看你的幸福，讓自己相信愛情也可以帶來陽光。
很奇怪，對你有著莫名的相知情愫，卻未曾出現佔有的渴望，因此，看見你的幸福，我比誰都還開心。

那段路，其實走得有些辛苦。
第一次的戀情無疾而終，而為了顧全朋友圈的和樂氣氛，什麼苦也不能訴。
心中的困惑與挫折，找不著出口宣洩。
一個人咬著牙，終究還是慢慢走了過來。
卻再也不肯相信，有誰值得依靠，每件事都堅持靠自己來完成。

記得很清楚，朋友看著我手上，那些因扛運傢俱而留下的大小傷痕，
幽幽地問道：「非得要把自己搞成這樣，來證明你很獨立嗎？需要幫忙時就別逞強，不要覺得每個人都會遺棄你。」
直到過了許多年後，我才慢慢學會，在遭逢困境時尋求適當的支援與協助。

當事過境遷，你在電話閒聊中，問起朋友之間的那些傳言，我才向你娓娓述說那段戀情的始末。
到現在都還記得，你那時焦急地問著：「為什麼那時候不來找我談談呢？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承受啊？」
我知道，你是個體貼的朋友，我也明白，你一定能懂我的感受。
只是，不想讓你為難；因為傷害我的男孩，是你要好的朋友。
然而，你話語中的心疼，卻讓我感動許久，許久。

或許，這就是我此刻想念你的原因了。
因為找不到一個人，能夠讓我放下好強的面子，誠實地說出自己的軟弱與掙扎。

自己從來不是會被優先安撫的對象，也很少有人會心疼我的感受，因為老學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因為總是表現得很堅強，所以很多時候，總會先被擱在一旁，因為別人比我更需要呵護與安慰。

其實，我不喜歡偽裝勇敢，在心靈脆弱的時刻，我也期望能有個臂膀依靠安歇。

那時候的你，也是遇到相同的情況嗎？
因為大家都覺得你很樂觀、很陽光，所以沒有人心疼你在感情上受的傷，總是以為你可以堅強地走過低潮。

連我，一向與你相知的我，竟然也漠視你的痛楚。
沒有伸出我瘦小的臂膀讓你歇息，也沒有為你點亮一盞小燈。
或許天空太黑，或許你太疲累，
迷失了飛行的方向，於是頹然墜下。

後悔與自責，總是會伴隨對你的思念而來。

最後一次與你共餐，你以我所陌生的激烈語調嚷著，說你找不到人可以聊，說你的心很煩……
原本要脫口而出：「你可以來找我聊啊」，最後卻硬是將這句話吞了回去，我只是任性地以為，你既然選擇了那個朋友圈，我們便已分道揚鑣，我不要介入你的生活太多，因為不想再與那些人有所交集……
吃完飯後，你送我回家，看著你沮喪的面容，我很想緊緊擁抱你，一個好朋友的擁抱，希望能讓你別再憂傷，也很想告訴你：「要加油，這段路很難走，但有很多喜歡你的朋友陪著你，我也是……」
然而，我還是倔強地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地跟你說了聲再見。

那卻是最後一次跟你說再見了……

你的離去，讓我不得不再跟那些人碰面。
我看著當初掀起軒然大波、讓我選擇遠離朋友圈的那個女生，很想上前甩她一巴掌，問她為什麼想盡辦法攏絡你留在那個朋友圈內，卻沒有好好照顧你？為什麼那麼多朋友，卻沒有人可以讓你放心傾訴？

可是，我知道自己沒資格打人，因為，自私的我也沒有體諒你的心情，也沒有在那時候好好地聽你說一說話。
很諷刺吧？這麼一大群稱兄道弟的好朋友，竟讓你孤立無援？
而我曾經羨慕不已、你和她的愛情，竟將你逼入絕境？

如果知道最後是這樣的局面，你，還願意愛嗎？
就像電影「X情人」中，倘若早知道放棄一切去愛，最後會得到失去摯愛的痛楚，那麼，要愛？還是不愛？
而如果結局會令自己難堪，還要義無反顧地去愛嗎？
這是我一直逼問自己、且深感困擾的問題。

無法聽見你的回答了，你的人生已停頓……
而我的人生仍繼續，將會面對更多離聚，經歷更多悲喜……

只是，愛與不愛這道百變難解的習題，每一回的解題方式總不同，我始終找不出最佳的公式，常常困在無解的窘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