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03 20:11:17夢天使

平安相守24:蔡孟嫻,〈螢火蟲〉     

    跟著鄰居爺爺去抓螢火蟲時,看到好多好多姑婆芋的葉子。爺爺說,小時候大家都很窮,下課後得到山林裡割姑婆芋的葉子,因為當時塑膠袋並不普及,他們可以下山到市場賣給需要做生意的攤販,將商品包成綠色小包裹,再用棉線綁起來便於攜帶,或者是當作魚肉豬肉水果的餐墊,讓大自然的綠來襯托這些美味,總之,姑婆芋的葉子妙用無窮,是很重要的寶啊!

    記得,有一天他和弟弟下了課,發現有一群螢火蟲出來得特別早。他們好奇的追了過去,沒注意到已經穿過墳區,岔進另一條小徑。哇,鬱鬱的森林底下,都是滿滿的姑婆芋葉子,要多少有多少啊!他們高興的採收著,天色越來越黑,背上的姑婆芋葉子越來越重了,弟弟聽到肚子餓得咕咕叫的聲音,還有貓頭鷹嗚嗚的叫聲,抬頭一望,四處除了黑還是黑,心裡害怕起來,叫哥哥趕快回家;哥哥抬起頭來,天上的太陽已經變成月亮了,他把背後的葉子牢牢綁緊,準備回家,彷彿也聞到媽媽美味晚餐的香味,只是現在經過墳墓區,變得更可怕了。

    弟弟白著臉,不斷想起阿伯說過,來不及長大的孩子叫做「么壽死囝仔」,意思是來跟大人討債的,出生只是要來傷大人的心。那時候生活貧困,來不及長大的孩子不能好好埋葬,連買一口棺材的錢都沒有,只在墳墓區的偏僻角落草草掩埋,看到一堆新坏的泥土,大家心裡就知道,可能是那家的孩子又提前走了。不知道為什麼,人在肚子特別餓時聯想力特別好,他想起班上的阿狗,爬樹下水樣樣都行,暑假期間大人都告誡鬼月不可以亂跑,他偏偏不信邪,還是去溪邊抓螃蟹釣魚。

    那天出門前,阿狗答應媽媽只在岸上玩,晚餐時間沒回家,隔天也沒來上課,連他最心愛的大狗都一起不見了。直到傍晚,大家在溪水畔的大石頭旁找到他們,人和狗抱在一起,已經變得冷冰冰了。

    阿狗是他們兄弟的好朋友,雖然一直很想念他,但是,千千萬萬不要在這樣的夜晚相見啊!哥哥知道弟弟的心事,摟緊弟弟的肩膀,手指前方山壁,把弟弟身上的姑婆芋葉子往自己背上扛,一手拿著樹枝木杖,一手牽起弟弟的手,用低沉溫暖的聲音說:「走!我們去那個山洞過夜。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來!把這些葉子鋪一些在要睡覺的地方,我去找些木頭來生火。」哥哥仔細地交待弟弟:「你待在這裡很安全,今晚剛好還有些月光,如果你會害怕,你就叫我的名字,我會大聲回答你,這樣你就可以安心了」。

    起先弟弟頻頻呼喚哥哥,反覆聽著「我在這裡喔!」才安心,幾次後眼皮越來越重,就倒在姑婆芋的葉子上睡著了。當他揉揉眼皮醒過來時,身體傳來一股暖暖的感覺,原來哥哥已經升起火堆,外面還傳來陣陣狗叫聲,他好開心:「該不會是大人來找我們了吧!」

    哥哥一方面覺得驚喜,希望弟弟說對了;另一方面又覺得納悶,這狗的叫聲和平常的狗叫不太一樣,小小聲的呢喃,好像是看到久違不見的主人般,溫柔示好。他們到洞口查看,沒看見狗,卻看到滿山滿谷的螢火蟲飛舞。剛想伸手去抓,卻發現螢火蟲狂飛起來,不停的繞圈圈,最後,竟然在空中自動排字,先排出「」,接著又改變隊型,慢慢浮現「」、「」、「」、「」。

    「阿狗,真的是你?你在哪裡還好嗎?」他們興奮到忘了害怕,螢火蟲整齊閃爍。弟弟搶著問:「那天不是說不下水,怎麼又……」

    弟弟說不下去,哥哥也難過的握住弟弟的手。這時,螢火蟲排序變得很慢:「狗」、「落」、「水」,「我」「救」……這時,螢火蟲短促的閃了閃,尾光越來越微弱,過了一會兒,才又慢慢閃現:「家」「人」「我」「愛」「他」們」……

    「幫你跟家人說,你愛他們嗎?」哥哥一說,螢火蟲用微薄的光閃了一下,很快就消失了。兩兄弟呆呆站在洞口,望著天際,直到貓頭鷹嗚嗚叫著,才回神過來。

    當他們回到山洞準備睡覺時,發現有一隻螢火蟲停留在姑婆芋的葉子上,像天然的小夜燈,一閃一閃伴他們入睡。隔天太陽一出來,阿將扛起姑婆芋葉子,搖醒弟弟:「天亮了,我們快回家」。

    「阿狗,謝謝你帶我們來這裡,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離開山洞前,他們回頭張望。鄰居爺爺回想著往事,螢火蟲竟繞著他,旋出慢慢騰升的圓…… 

【燈下靜讀:原汁淋漓的鄉土味】

    蔡孟嫻很安靜,藏著很多很多不說的愛,愛畫畫、愛石頭、愛繪本、愛手作、愛復古陳舊的全世界,愛她簡單的家。

    無論是閱讀或寫作,總是在溫柔中帶著深情,感傷中又翻出新生命。從青春寂寞、浪漫成家到繁華的開枝散葉,藏在血液理的,還有很深很遠很愛很愛的狗,她是狗癡、狗迷、狗家人兼狗天使,第一篇童話主角就叫「阿狗」,最後還帶著濃濃的愛,和狗狗一起做了天使,搖曳在漫天螢火蟲中的溫柔幻想,洋溢出一般童話中極為少見的,原汁淋漓的鄉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