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啟方:己亥「豬」年說「豬」
1. 豕突
作為十二生肖的最末一員,「豬」看似很委屈,但卻也有總結過去迎接未來的內涵,所以《爾雅‧釋天》說:「太歲在亥,曰大淵獻。」「大淵獻」就是:「大小深藏窟伏以迎陽」的意思。
除了「亥」的稱呼以外,因地域的不同,「豬」有不少別的名字;《方言》說:「豬,其子或謂之豕,或謂之豯。北燕、朝鮮之間謂之豭;關之西,或謂之彘,或謂之豕;南楚謂之豨;吳、越之間謂之豬子。」如根據更早的《說文》,則「亥」原作「豕」;又因為「亥」、「豕」的字形相近,很容易被錯認,因此「己亥渡河」會被誤讀成「三豕渡河」。而「魯魚亥豕」也成為有名又有趣的成語。
「豕」如果是「亥」的原形,或許由於喜歡「古早」的根性,古人用「豕」的頻率比「亥」多得多,因而有關「豬」事,都由「豕」出頭。「豕」最早出現在《易經・睽卦・上九》:「見豕負塗」:看到路上豬背有泥,表示「污穢到了極點」;這當然不是正面的意思。其後或說「豕」:「能俯其首,又喜卑穢。」或說:「大耳而不聰,察聽氣毀」、「多反視,俯目下斜偷視」。「豕喙」比喻貪婪之相;「豕心」表示「貪而無恥。」「豬」似乎集「髒」、「笨」、「貪」、「賤」於一身。曹操一句「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耳!」更讓已被證明智商很高的「豕」,負謗近兩千年。
據觀察,「豬」如果受到驚嚇,就會拚命狂奔、四處衝突,很難加以控制,這就叫做「豕突」。當年王莽為了對付異己,異想天開的「大募天下囚徒人奴」,組成了「豕突豨勇」,企圖放手一搏;但這種只是低著頭橫衝莽撞,而不能高瞻遠矚的作為,怎麼能成事呢?
迎接「豬」年,在了解「太歲在亥,曰大淵獻」的意涵後,先要能夠沉潛內斂,蓄積蘊藏,更要看得高些,看得遠些;千萬以「豕突」為戒,才能期待一個嶄新的希望!(2007年2月15日舊作)
2. 「亥豬」年的事與人
從周宣王共和元年(841BC)算起,「亥豬」年發生了那些大事呢?和那些人有關聯?又有那些人的誕生、死亡,造成歷史的改變呢?請看:
乙亥:
975,宋太祖趙匡胤開寶八年十一月:宋軍克金陵,南唐後主李煜降,南唐亡,三年後的978年秋,李後主卒(937丁酉-),42歲。
1155-宋高宗趙構紹興二十五年十月:秦檜卒。66歲(1090庚午-1155)。
1215-元世祖忽必烈(1215-1294)生。
1875-清德宗載湉光緒元年。正月即位。
丁亥:
214BC-秦始皇嬴政三十三年:南取南越地,置南海、桂林、象三郡;徙民五十萬戍之。蒙恬逐匈奴,收河南地,築長城,西起臨洮,東至遼東。 154BC-漢景帝劉啟三年正月:七國反,殺晁錯以謝;二月,周亞夫大破七王,七王各伏誅、自殺。
94BC-漢昭帝劉弗陵生(94BC-74BC)。
207-漢獻帝劉協建安十二年冬十月:劉備(161辛丑-223)訪諸葛亮(181辛酉-234)於隆中。
627-唐太宗李世民貞觀元年。高祖李淵於前一年八月遜位,自稱太上皇,太子李世民接位。當年正月改元為貞觀元年。
927-宋太祖趙匡胤(927-976)生。
1107-南宋高宗趙構(1107-1187)生。
1227-宋理宗趙昀寶慶三年,六月,蒙古滅夏(1038-);十二月,蒙古成吉思汗卒於六盤山,66歲(1162壬午-)。
己亥:
202BC-漢王五年:十二月,項羽兵敗自殺(232BC己巳-207BC)。劉邦即帝位,遷韓信為楚王。張良謝病。
219-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七月,劉備自立為漢中王。十月,關羽為呂蒙部將斬殺(160-);十二月,呂蒙死(178戊午)。孫權卒於252(182壬戌)。
519-南朝梁武帝蕭衍天監十八年,顧野王生(-581),著《玉篇》、《輿地志》。江總生(-594),南朝梁、陳時名詩人。
759-唐肅宗李亨乾元二年十月,李光弼大敗史思明;前兩年,安祿山被子安慶緒所殺,本年三月,史思明殺安慶緒。至是,安史之亂大致弭定。兩年後,史思明為其子史朝義所殺,隔年,李懷先殺史朝義,降。安史之亂平。
權德輿(-818),憲宗時名詩人,仕至宰相。
王播(-830)生。仕至宰相。「飯後鐘」故事膾炙人口。
939-宋太宗趙光義(-997)生。
999-宋真宗趙恆咸平二年。呂公綽(-1055)生。包拯(-1062)生。
1059-宋仁宗趙禎嘉祐四年。晁說之(-1129)、宗澤(-1128)、葛勝仲 (-1131)、蘇邁(-?/蘇軾長子)、李廌(-1109)生。
1119-宋徽宗趙佶宣和元年。汪應辰(-1176)、方崧卿(-1178)生。
1479-明憲宗朱見深成化十五年。徐禎卿(-1511)
1659-明桂王朱由榔永曆十三年。洪昇(-1704)生。
1719-清康熙玄曄五十八年。莊存與(-1803)
1839-清宣宗旻寧道光十九年,四月,林則徐查燬鴉片於廣東海口。
1899-光緒二十五年,五月,山東義和團起,明年六月,八國聯軍陷天津,十一月,與各國訂合約十二條,庚子賠款。
辛亥:
1131-宋高宗趙構紹興元年,八月,秦檜相,力主和議;十一年十一月,和議成,十二月,殺岳飛(1103癸未-1141)。
1851-清文宗奕詝咸豐元年,閏八月,洪秀全建號太平天國,自稱天王。洪秀全於去年六月起兵於廣西桂平。1864年六月,曾國荃克金陵,洪秀全自殺;八月清軍擒其幼子,太平天國亡。
1911-清末帝溥儀宣統三年,八月,武昌起義。明年元旦,孫文就大總統職,二月十二日,宣統退位。
癸亥:
1023-宋仁宗趙禎天聖元年,寇準卒於雷州貶所,63歲(961辛酉-1023)。
1563-明世宗朱厚熜嘉靖四十二年,戚繼光擊退倭寇於福建。
1623-明熹宗朱由校天啟三年,正月,荷蘭佔據澎湖。
1683-清康熙愛新覺羅玄曄二十二年,八月,施琅入台灣,鄭克塽降。
以上是2524年間,各個不同天干「亥豬」年比較重要的事和人共32則的大概,其中「己亥」年有13則,幾乎佔了一半,很值得留意喔!再者,這裡並沒有把25位在「亥豬」年誕生的帝王全部列入,可以參閱附表。(丁酉11.4/2018.12.10增補)
3. 「己亥年」傳奇:「關公」和「包公」
在歷史上, 「亥」年雖然也誕生了二十五位的大小帝王,但值得一提的不過三、四位,而「己亥」年生的宋太宗趙光義,不僅結束唐末五代以來的紛亂,重新統一中國,更完成了《文苑英華》、《太平御覽》、《太平廣記》、《冊府元龜》四部總集類書,在文化史上具有特殊的意義和貢獻。然而,如談到與「己亥」年相關的人物,這位君臨天下二十一年,文治武功都不弱的皇帝,就遠遠比不上另二位家喻戶曉、老少咸知的人物;第一位是三國蜀漢的關羽,在「219己亥年」十月,兵敗殉國。第二位是在「999己亥年」誕生,比宋太宗小60歲的包公包拯。一死一生,相隔780年,都成為民間的傳奇人物。
(一)、紅臉「關公」:
關羽字雲長,一字長生,山西解縣人。因亡命而邂逅劉備、張飛,情如兄弟,屢建奇功;曹操曾表奏為「漢壽亭侯」。漢獻帝建安二十四年(219),劉備自稱漢中王,以關羽為前將軍假節鉞;在襄、樊爭戰中,遭曹操、孫權合擊,進退失據,退保麥城,又誤中埋伏,殘兵孤絕,竟被東吳將領潘璋(171辛亥-234)生擒,與子關平(178戊午-219)都被殺害。據史書載:「羽初出軍圍樊,夢猪嚙其足;語其子平曰:『吾今年衰矣!』果不能還。」史贊並說:「羽儀狀雄偉,嶽嶽尚義,儼若神人;好《春秋左氏傳》諷誦略皆上口。然剛而自矜,終以取禍云。」(元・郝經《續後漢書》卷16)
考「猪嚙足」之事,僅見關羽此說;當年正為「豬年」,而所遇吳將潘璋又肖虎,「躡足」則遭埋伏乎!關羽既亡,劉備起兵報仇,潘璋被關公次子關興(193癸酉-234)所殺;劉備追諡關公「壯繆」。「繆」、「穆」古通用,謂「武功不成」。如岳飛諡號「武穆」,意同。
四十年後,蜀漢後主劉禪(207丁亥-271)景耀元年(258戊寅)秋九月,追謚為 「忠義侯」。「阿斗」也肖豬喔!
宋徽宗趙佶(1082壬戌-1135)崇寧元年(1102),進封「忠惠公」。大觀二年(1108戊子)又加封「武安王」。
南宋高宗趙構(1107丁亥-1187)建炎二年(1128)加封「壯繆義勇武安王」。既褒揚岳飛「精忠報國」,卻又殺了岳飛的趙構,也肖豬!
孝宗(1127丁未-1194)淳熙十四年(1187),加封「英濟王」。
明太祖朱元璋(1328戊辰-1398)洪武元年(1368)恢復稱「漢夀亭侯」。
世宗朱厚熜(1507丁卯-1567)嘉靖十年(1531)稱「漢將軍壽亭侯」。
神宗朱翊鈞(1563癸亥-1620)萬曆十八年(1590)加封「協天䕶國忠義帝」,四十二年(1614),更加封「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逺震天尊闗聖帝君」。神宗在位48年,被乾隆批為「綱紀陵夷極矣」、「明之亡本亡於神宗之惰政」的昏君,竟也肖豬!
自北宋後期起,關公由「侯」而「王」而「帝」,民間信奉,帝王依順民意,一再尊崇;天下奉祀,閩、臺地區又有「恩主公」之號,源遠流長,香火鼎盛,都因為他的「忠義」表現!
包公名拯,字希仁,一字兼濟,安徽合肥人。生於宋真宗咸平二年己亥二月二十五日(999年3月26),卒於宋仁宗嘉祐七年五月二十五日(1062年7月5日),64歲。
傳說他出生的時候,不哭不叫,全身漆黑,還讓他母親以為生了妖怪,被丟棄水塘裡,幸虧由他大嫂救了起來。他名「拯」,「拯」原是「舉溺者出水」的意思,正和他的遭遇相合;而字「希仁」、「兼濟」,仁者能兼濟天下,也是「拯」的發揚!
29歲時進士及第,同榜的韓琦(1008戊申—1075/第二名榜眼),文彥博(1006丙午—1097,和包拯都在甲等、前30名之內),後來都當到宰相。
包公及第後,隨即也派了官職;他本來有兩個兄長,卻都早逝;為了照顧年邁的父母,他辭職請假,留在家中照養父母。十年後,父母先後去世,他守滿了喪,接受父老的勸勉,才向朝廷銷假,這時他已將近四十二歲了。他從最低階的「從八品」職務-揚州天長縣縣令-幹起;當時韓琦已經是左司諫,文彥博也已經是殿中侍御史(都是正七品)。包公後來先後在地方和朝廷擔任重要職務,最後的官職是「樞密直學士、樞密副使(正二品)」。
58歲那一年的十一月,他接任開封府知府(從三品),在任一年半,就是通俗小說《包公案》及戲劇中極力渲染的包公。包公在54歲時,就已經有「龍圖閣(朝廷收藏宋太宗平生文書的紀念館)直學士」的官銜,所以小說戲劇中都習稱為「包龍圖」;而人們已經不稱他的官銜而直稱為「包公」了。他擔任開封知府的時候,京師就有諺語說:「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可以看出他的正直嚴肅。他死後,因為他的孝行和正直,朝廷追贈「禮部尚書」,諡號「孝肅」。
包公小時候,就展現了他的機靈聰慧;包公的父親也是做官的,家道不錯。據說有一回包公的母親張太夫人發現鄰居送來的一盤紅喜蛋,少了一個,就問侍女春蘭、秋菊是誰吃的;兩人都否認,並且覺得被冤枉而顯得委屈。這時候小包公卻想出了個主意:他拿了兩杯清水,要兩人嗽口後再吐出來;春蘭很快的照做了,水中沒有蛋屑;秋菊吐出的水中卻有蛋黃屑,這下就一清二楚了。這個包公幼小時「審雞蛋」的故事,和文彥博「灌水洞裏出皮球」及司馬光(1019—1086)「打破水缸救同伴」的故事一樣,都表現了他們三人幼小時不平凡的聰慧,後來也都能成大功、立大業。和一般所說「小時了了」的神童不一樣。
然而《宋史•包拯傳》中所記有關包公審案的事,卻只有一件,並且是他初到天長縣當縣令的時候:有一個農民痛哭來告狀說,自己養的牛被人割斷了舌頭,已經奄奄一息,牛死了,他就無法耕作。包公要他回去把牛宰殺了挑去市場賣,並立刻出一張告示,嚴禁私宰耕牛,舉發者有賞;於是就有人來檢舉牛主私宰,包公立刻斥責檢舉人割人牛舌還敢告狀,檢舉人簡直嚇破了膽,只好「從實招來」。除了這一個案子外,再沒有其他的記載。
但明代人所撰寫的小說《龍圖公案》,已經有六十個案子;江蘇蘇州的「姑蘇本《龍圖公案》」,更增加到一百則之多;清代石玉崑寫《忠烈俠義傳》,經過名學者俞樾改原名《三俠五義》為《七俠五義》,於是「包青天」審的案就越來越多了,天下的疑難刑案,只要落在包青天手中,就沒有破不了的;包青天越來越紅了,只要是有包公的戲劇,沒有不是越演越盛的,「包青天」已經是人間正義的代稱,而包公在廣大人群中所享的聲望,也越來越高。然而,從《龍圖公案》到《七俠五義》,除了「包公」這個人是真實的歷史人物外,其他多的是小說家虛擬的成分,再經戲劇家改編搬演,透過無遠弗屆的傳媒播出,其深入人心和影響之大,也就可想而知了。再者,即使是使用「青天」這個詞來稱呼公正廉明的清官,也要到明代才出現,那已是包公死後幾百年的事了。
《宋史包拯傳》說:拯性峭直,惡吏苛刻,務敦厚,雖甚嫉惡,而未嘗不推以忠恕也。與人不茍
合,不偽辭色悦人;平居無私書,故人親黨皆絶之;雖貴,衣服噐用飲食如布衣時;嘗曰:「後世子孫仕宦,有犯贓者,不得放歸本家,死不得葬大塋中;不從吾志,非吾子若孫也!」
這樣一位忠直清廉又能嚴以律己、寬以待人的包公,絕非動輒以「虎頭鍘」、「狗頭鍘」嚴刑逼供的酷吏;所以,凡是包公任職過的地方,都有紀念包公的「包公祠」,影響所及,也就可以想見了!在台灣,臺北大龍峒,林口,三重、埔里、雲林四湖等地都有「包公廟」,而高雄大寮的「開封宮」更號稱是全臺最大最靈的「包公廟」!
「己亥」年為國犧牲的紅臉關公和「己亥」年誕生、成為清官表率的黑臉包公,生前受人推重,死後成為百姓祭祀祈福的神祇,絕非偶然! (丁未107歲暮節錄舊作<包拯、文彥博與平妖傳>,71.11.15.《古典文學》第三集、<包拯事跡考>,71.12.國語日報書和人457期,並補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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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張是啟方老師,笑容燦爛。
其他兩張,參見不哭鳥設計品牌的豬年春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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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積蘊藏,高瞻遠矚】
狗那年,收到啟方老師開解:「高壽上仙,以喜喪追思,自是得體,要多保重。」
豬這年,又把這句充滿智慧的贈言轉送給山鷹大哥。
沒選過啟方老師的課,他卻用「整個台大中文系都是我的學生」的寬闊,照顧我們。
狗那年,收錄老師很棒的〈戊戌「狗」年說「狗」〉。帶著忐忑徵詢豬這年哩?老師很快寄來〈己亥「豬」年說「豬」〉,文章在狗年除夕浮出水面,創作坊粉絲頁每天早上九點發文,這一篇,靜置到大年初一深夜最後十分鐘才聯結,仿如經過一整天的紛華浮滾,有一種寧靜的夜氣,重新清洗了我們。
但願我們豬這年都能如啟方老師揭示:「蓄積蘊藏,高瞻遠矚。」
在寧靜中,歡喜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