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角落，總住著祕密的傷 (4)
第四章 互補心中的殘缺
當韋槿鳴說完自己的故事後，店也快打烊。
袁蕙自小出生在富裕的家庭，聽到亂倫的新聞，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從沒有想過身為亂倫受害者心理面的創傷會有這麼深重，因此對於韋槿鳴的遭遇，感到相當震撼。
韋槿鳴一邊看著服務人員收拾路障，一邊苦笑地說「當初的傷害，在我心裡留下根深蒂固的陰影，至今還是無法跟人群過度親近，也沒辦法跟其他人有任何肢體接觸，我怕，也厭惡，所以才叫老闆幫我準備這些路障，好讓我能跟人群隔開，這樣我才會有安全感。」
「我原以為這些路障只是為了要保護妳，不要被這些瘋狂的粉絲給抱走。」袁蕙恍然大悟的說「我真是誤會妳了。」
「這也是原因之一，妳並沒有誤會我。」韋槿鳴拿起酒杯，緩緩喝了一口。
袁蕙看著韋槿鳴的淡然，心裡湧起了深深的同情，但突然還是想問「妳說妳不愛接觸人群，那妳為什麼會願意來找我，不怕我其實也是瘋狂粉絲的其中一員嗎？」
「我觀察妳很久，妳不是。」韋槿鳴認真的說「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想找妳，照理來說，別人的悲傷哭泣，都與我無關，可是一見到妳落淚，我心裡強烈的就是想要安慰妳。」
袁蕙以為韋槿鳴只是在開玩笑，卻沒想到她的表情竟是這麼認真誠懇，忍不住暈紅了臉，淺淺的微笑「我跟妳素不相識，妳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韋槿鳴聳了聳肩「我已經很久沒有結交新朋友的衝動跟念頭，妳是第一個讓我有這種想法的人，這表示妳很特別。」
「妳又怎麼知道我很特別？」袁蕙逗趣地詢問。
韋槿鳴看著袁蕙，沉默片刻，隨後才說「感覺。」
袁蕙並不知道自己的魅力在哪裡，一個要面臨三十大關的女人，儘管長的再如何天生麗質，青春卻漸漸離自己遠去，如同自己本來擁有的自信。
於是袁蕙並沒給予回應，而是沉默地喝著自己杯中僅剩的一口酒。
「妳…之後還會來聽我唱歌嗎？」韋槿鳴淡淡地詢問，語氣不帶任何感情，但深邃的眼神裡卻隱隱透露出期盼。
袁蕙並不急著回答，而是先替自己再倒一杯酒，之後才說道「聽妳唱歌，已經是我生活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會期待看到妳的身影。」韋槿鳴露出淺淺的微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韋槿鳴。」
「我叫袁蕙。」袁蕙搖了搖頭笑道「一位漸漸蒼老的女人。」
「人總是會變老，妳就是妳，外表只是皮相，不用過於在意。」韋槿鳴哼然一笑「有些女人長的再美，心腸惡毒，對我來說都一樣醜陋，人心不過如此，更何況外貌？」
「愛美總是天性，我想很少會有人不重視外表，妳是例外。」袁蕙苦笑地說，她心想或許是因為韋槿鳴被傷害的徹底，對人心不信任也在所難免。
韋槿鳴深深地看著袁蕙「我該離開了，我會請人幫妳叫計程車。」韋槿鳴說完後，沒有道別，而是轉身直接離去，對她而言，沒有道別，意味著容許下一次的見面。
韋槿鳴回到了宿舍大門口，正想拿出磁卡鑰匙時，戴瑀綸的聲音從身後傳入耳裡「韋槿鳴。」
韋槿鳴回過頭，戴瑀綸正看著她，那種眼神像是另類的打量，於是不自在的撇過頭，冷冷地說「有事？」
「妳來我店裡到現在，我從沒看過妳臉上有絲毫的笑容。」戴瑀綸頓了頓，淺笑「我今天準備打烊時，看到了妳的改變。」
韋槿鳴淡淡地看著她「然後呢？」
戴瑀綸將雙手插入褲袋，認真地說「每個人心裡的傷，不會消失，卻可以淡忘，重點是妳找到了那個能讓妳轉移悲傷的目標，我感到相當的欣慰。」
「我想我…可能還是無法跨過障礙…」韋槿鳴悲傷地垂下眼簾，開了門後進入房內，自己仍是畏懼人群，更無法跟人有任何親密舉動，因為小時候的記憶，就會如浪潮般襲來，擔心受怕、無助徬徨，每當憶起，都會感覺自己身體裡的空氣被榨乾，心裡糾結難受到，連呼吸都困難，只想放聲尖叫。
韋槿鳴換下一身沾染菸酒味的衣服，進入浴室，每次沐浴，淋濕自己的，不是舒適的溫水，而是冰寒透心的冷水，唯有冷水的冷冽，才能讓自己的思緒冷靜，暫時處於一片空白，躲避這讓人崩潰的過往。
韋槿鳴不斷詢問， 如此骯髒的身軀，如此汙穢的靈魂，如此黑暗的性格，還有令人鄙夷的過往，究竟，這樣的自己，真的能擁有幸福嗎？
倘若試著讓自己努力，只要跨出一步，幸福是不是就離自己不遠了？
※※
回到家裡的袁蕙，心裡漸漸湧起好久不曾出現的溫暖與羞澀，自從初戀的蔣萱過後，自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感覺。在國外交往的幾任伴侶，有的是激情，卻缺少了熱情，所以，總在激情過後，剩下的只有很深的寂寞，心靈帶來的空虛更讓人難受。
自從去了『秘密』，無意識中，有了歸屬感，甚至是安全感，唯有在這個地方，才能卸下面具，做回真實的自己。和韋槿鳴越來越熟，越發現自己似乎找回了和蔣萱在一起時的感覺，那種會讓人『奮不顧身』的感覺。
袁蕙知道，雖然韋槿鳴仍抗拒與人過度親近，可是她卻在漸漸克服這個問題，和自己越來越親近，曾經有次，還在桌子底下，輕輕地、淺淺地，牽起自己的手，這讓袁蕙倍感驚訝，韋槿鳴竟然踏出了自己一直跨不過的障礙，於是，就在當天，袁蕙也給了韋槿鳴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
「我沒有把握給妳幸福，不過我會努力。」韋槿鳴認真地說，她從未愛過人，這是第一次，所以對自己極度沒有自信，仍存在著很多的不確定感。
「我知道妳會努力，因為妳真的很努力。」袁蕙淺笑，伸手撫摸起韋槿鳴的臉頰「妳跟我說過，妳不喜歡跟人過度親近，可是妳卻願意跟我親近，這不就表示，妳曾為了我而努力去克服心理的障礙嗎？」
韋槿鳴感激的回望著袁蕙，說不出口的話，袁蕙就已經貼心地知道。
袁蕙望著牆上的鐘，朝著韋槿鳴說「在五分鐘妳就要上台表演了，加油喔！」
「等我回來！」韋槿鳴拿起牆邊的吉他，對袁蕙露出一抹微笑，離開了休息室。
袁蕙輕嘆一聲，坐回沙發上，她是唯一的例外，破格可以進入韋槿鳴專屬的休息室裡，這間休息室不大，卻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吉他，全都是韋槿鳴的收藏。
袁蕙正打算閉目休息，手機忽然響起，她一看來電，是很久沒碰面的朋友張予甄，於是接起電話說道「怎麼了？」
張予甄笑笑地說『我最近剛升格成製作人囉！想問問這位設計大師，有沒有認識什麼很有才藝的人？』
「要幹嘛？找人才找我做什麼？」袁蕙不解地詢問。
張予甄嘆口氣『唉！我想妳人面廣嘛！應該認識不少那些很有「潛力」的人！』
袁蕙思慮的摸起下巴，良久後才問「如果我只有認識一位很中性的創作歌手，妳也要嗎？」
『中性好啊！特別，辨識力也夠！』張予甄說到這後，沉吟地續說『可是有好有壞，評價會是兩極化，不管啦！我相信妳的眼光，就賭一把啦！』
袁蕙忍不住笑道「到底憑什麼妳這麼信任我？」
張予寧呵呵一笑『因為妳是我所有朋友裡，讓我公認最挑的，能讓妳認可的人，必定不簡單，我就是憑藉這一點，願意孤注一擲！』
「妳要，未必我那位朋友願意，還要尊重她的想法，如果她不要，那我只能跟妳說抱歉囉！」袁蕙皺起了眉頭，如果答應對方太快，卻沒讓韋槿鳴得知，豈不是太不尊重她，所幸自己臨時制止了自己的嘴，雖然她早知道這位朋友已經升格成製作人，還是知名的音樂製作人，跟著她的藝人，沒一個不大紅大紫，倘若讓韋槿鳴跟著她訓練，未來必定不可限量，重點是，韋槿鳴真的能有辦法勝任嗎？
如果紅了，將來要面對的，可是更多的人群，更多的粉絲，這樣跟她的個性不就完全的背道而馳？
掛斷電話的袁蕙，只感到相當無奈，這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多少人想得到張予甄的青睞，可是有誰能入她的眼？
如今只是一個臨時的提議，張予甄甚至連對方都沒見過就願意採用，這樣意外，真是讓自己措手不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韋槿鳴已經結束了表演，回到休息室，卻見袁蕙愁眉深鎖的坐在沙發上想事情，忍不是詢問「怎麼了？有心事？」
「妳很喜歡音樂，是吧？」袁蕙反問。
韋槿鳴點了頭「音樂可以讓我忘記討厭的事。」
袁蕙試探性地續問「那妳有沒有打算，將妳做的音樂讓更多人聽到？」
「該不會有個傢伙跑來跟妳說要當我的經紀人？」韋槿鳴臉色鐵青的問，她想起了前陣子一直騷擾自己的紀煜佳。
袁蕙被忽然憤怒的韋槿鳴嚇了一跳，卻依然淡定的說「並沒有，是我一位好友張予甄，她是音樂知名製作人，想向我找有才華的人，不知道妳有沒有興趣。」
韋槿鳴一聽不是紀煜佳，鬆了口氣，又聽到張予甄，心裡忍不住一動，只要是玩音樂的人，誰不知道這號人物，只要被她看中，必定紅透半邊天，可是韋槿鳴深知自己的性格，忍不住有點膠著，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袁蕙見韋槿鳴低頭沉思，忍不住說「沒關係！她也是要面試的，我相信妳一定會被她選上！但先決條件是妳願意踏出妳所設的框線，但我想這需要點時間，是吧？」
「我如果永遠不走出去，我就永遠只能侷限在這裡。」韋槿鳴咬牙，最後認真的說「我試試！請幫我安排跟她見面！」
袁蕙睜大了眼，這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認識韋槿鳴以來，聽她第一次願意再去接觸另一個人，但還是替她安排了跟張予甄的碰面。
※※
三天後，張予甄來到了袁蕙的家，袁蕙微笑的替她引薦了韋槿鳴。
韋槿鳴正在書房一邊彈奏吉他一邊哼唱，沉浸在音樂裡的她，並沒有發現門外站著張予甄跟袁蕙，直到演奏完畢時，張予甄愉悅的拍拍手，才嚇到了韋槿鳴。
「嗯！妳真的很帥氣，歌聲好聽，曲調也特別，正如袁蕙所說的！」張予甄眼睛為之一亮，她面試過無數的人，前方這一位，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誇讚完後，忍不住還是說「妳有大紅大紫的潛力，也有明星的霸氣，就可惜了妳缺少那份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我…」韋槿鳴不自在的低下頭，這位製作人，一語就道破自己的弱點，的確，自己從來就是缺少那份勇氣。
「不好意思，她一直都很內向羞澀。」袁蕙皺著眉頭說道「這樣的她，真的有紅的機會嗎？」
「個性修改需要點時間……」張予甄摸著下巴沉吟「但我能保證她可以紅。」
「妳願意接受這樣的我？」韋槿鳴冷冷地詢問。
張予甄看到忽然認真冷酷的韋槿鳴，笑笑的說「為什麼不接受，不管怎麼說，妳就是妳，我喜歡這樣子的妳，妳只是需要一點修飾，哪個明星出道前就是完美的，是不是？」
韋槿鳴忽然對眼前這位製作人有了好感，這個人很懂得尊重。
張予甄坐在了一旁的沙發上，再度開口時，臉上的笑容消失，換來一副認真的表情「我聽袁蕙跟我提起，妳不喜歡接觸人群，雖然我不曉得原因，但是，未來這是必經的一條路，想要讓別人喜歡妳的音樂，聽見妳的聲音，成名之後，很多事情不再是妳想怎樣就怎樣，這是個很公平的世界，有捨才有得，妳懂我意思嗎？」
韋槿鳴知道，這是自己就算不喜歡，也得忍受讓自己習慣的一條路，於是點了頭。
張予甄淺笑「沒關係！我也沒這麼急著就想將妳介紹給大眾認識，妳還有很多需要訓練的地方，等訓練結束後，我也會給妳半年時間讓妳考慮，如果妳說妳已經準備好，我就會正式召開記者會，但在這之前，我尊重妳的選擇，我給我欣賞的新人，就是這樣彈性！」
「謝謝妳！我願意接受妳所要求的任何訓練！」韋槿鳴下定了決心，這位製作人，彷彿灌輸給自己很大的勇氣，她忽然想嘗試當個被所有人愛著、捧著的寶，多少年來，自己始終活在黑暗，直到遇到表姊，甚至是袁蕙後，在不知不覺中，心裡的黑暗早被投注了一道救贖的光。
「好！有骨氣！我就欣賞這股魄力！加油！」張予甄滿意地站起身，從手上的牛皮紙袋掏出一張合約書「簽下名！從此妳就是我旗下的藝人！」
韋槿鳴望著袁蕙的臉，露出淺淺的笑，拿起了她遞給自己的筆後，便在這張紙上，簽下了她的未來。
※※
天空漸漸轉陰，這幾天都是這樣沉悶，雨卻始終不肯下來，距離上次韋槿鳴簽約後，已經是兩個月的事，現在每天周一至周五，韋槿鳴都得去張予甄的公司，去學習更多她所不知道的知識，晚上依然還是在秘密裡駐唱，這是張予寧特地准許的恩澤，張予寧說，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做出傷害粉絲的事情，這才是能一直走紅的關鍵。
袁蕙近日來為了能多一點和韋槿鳴相處的時間，改掉了工作狂的習慣，她現在懂得挑選自己想要的案子，然後在許可的時間內，一天只要做到進度，就可以提早下班，最近這幾個月都是這樣，雖然工作量遞減，但並未有虧損情形，所以也樂到了陳曉可和江唯寧。
今天，袁蕙依然下午就提前離開公司，來到了隔壁的星巴克，買杯拿鐵，正想走出店外時，卻忽然被人給撞倒在地上，袁蕙忍不住呼痛，正想看是哪位冒失鬼時，卻看到了迎頭趕上的警察，將撞倒自己的那個人給銬上手銬。
「小姐，妳沒事吧！謝謝妳幫我阻擋住這位搶劫的現行犯！」警察一邊將犯人拉起，一邊朝著袁蕙微笑。
袁蕙倒了一杯咖啡，弄髒了裙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將視線，緊緊地盯著那位短髮的犯人，乍看之下以為是個身體瘦弱、臉色蒼白的男人，卻沒想到那位犯人是個女人，還是自己的初戀情人，蔣萱。
「蔣萱…是妳嗎？」袁蕙顫抖的聲音詢問，她曾日思夜想的女人，被父母硬生生拆散的愛情，讓她再也找不到，也連絡不到的女人。
蔣萱抬起頭，當她看清袁蕙時，蒼白的面孔立刻變的憤怒扭曲，她尖聲吼道「是妳！妳這她媽的賤貨！妳這衰神！幹！妳還有臉叫我！」
「住口！妳想多加一條毀謗罪嗎？」警察緊緊的扣住蔣萱。
袁蕙知道蔣萱必定恨自己，卻沒想到恨的地步這麼深，於是朝警察說道「我可以跟妳一起回警局嗎？我認識這個人，我願意替她交保。」
警察輕嘆「我公事公辦，還是得先帶她回警局做筆錄，如果小姐方便的話，也跟我一起走吧！」
蔣萱雙眼發紅，惡狠狠的續罵「幹！誰要妳同情！誰要妳交保！媽的我寧願關到死也不要被妳救！」
「妳給我安分一點！」警察反摺著蔣萱的手，蔣萱吃痛，這才安靜下來。
到了警局之後，袁蕙依然還是將蔣萱給交保，讓她離開警局，警察也不管蔣萱的大吼大叫，蔣萱這才選擇放棄，卻連正眼都不願看袁蕙，走出警局。
「妳…還好嗎？」袁蕙在蔣萱身後，忍不住問出這些年來，她一直想給她的問候。
蔣萱哼了一聲，冷笑道「我好嗎？妳她媽好意思問我好嗎？」
袁蕙看到蔣萱那冷酷憤恨的臉，心裡很難過，卻依然鎮定地說「我知道，沒能救妳護妳，是我無能……對不起？」
「對不起？」蔣萱哈哈大笑，滿臉盡是絕望悲怒「妳說這對不起什麼意思？對不起是能彌補什麼！我受盡屈辱變成這副德性！簡簡單單一句對不起，妳以為能得到我的寬恕嘛！我沒這麼大愛！幹！」
「我真的不知道，妳去了哪裡！我後來怎麼找也找不到妳！」袁蕙掉下眼淚，當初溫柔體貼，善良活潑的蔣萱，怎麼十年後的再次相見，已經面目全非。
「妳怎麼可能找的到我？」蔣萱哼然一笑「當初，我被妳父親給逼到退學，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每家學校竟然都不肯再收我，我家本來就沒什麼錢，所以不可能送我出國留學，沒能繼續念書，我就認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妳爸不僅不讓我上學，甚至還威逼我們全家搬家！」蔣萱說道這，更加憤怒的咬緊下嘴唇，甚至咬出隱隱血痕，這才說道「我爸本來是一家工廠的老員工，好不容易剛升上了處長，卻因為這個工廠跟妳父親的公司有關係！所以妳爸動用了關係！竟然讓我父親被莫名辭退，導致他中年失業，我爸被辭退後一直鬱鬱寡歡，最後心肌梗塞死了，我媽不能接受這些年接連的打擊，沒多久，也病死了。」
袁蕙震驚的看著依然憤怒的蔣萱，說不出一句話，蔣萱冷冷地看著袁蕙，續說「後來，我入了幫派，靠著暴力討債在過活，偶爾也販毒吸毒！我一個好好的家，竟然被妳們搞成這樣！妳現在竟然還敢向我問候？我她媽不只一次告訴自己，當初怎麼會眼瞎，喜歡上一個毀了我一生的衰神！」
袁蕙依然無語，剛剛在警察局時，她就聽到警察邊查電腦邊說了很多蔣萱做過的事情，蔣萱的前科累累，數也數不清，少年監獄就入了三次，這次會搶劫婦女的錢包，是因為自己再也沒有錢購買毒品了，才會狗急跳牆。
袁蕙再次看著眼前的蔣萱，心裡仍忍不住刺痛，換算下來，蔣萱今年也不過將近三十歲，人卻早已憔悴不堪，和年輕時的帥氣風光，差了十萬八千，現在的蔣萱，面頰消瘦，黑眼圈極重，眼光無神，一副就是毒品吸食過量的猥瑣樣。
蔣萱冷冷地看著袁蕙「我會變成這副德性，是誰給的？妳現在保我出來，安的是什麼心？自從遇到妳，我就一路倒楣到現在，求妳離我遠一點！賤人！我她媽永遠都不想再見到妳！」
袁蕙掉下眼淚，語氣卻滿是認真「我承認之前的我不夠勇敢，沒有辦法保護妳，讓妳因我父母受盡委屈，妳家裡的事情我很遺憾，真的對不起，我跟妳道歉，但妳之後所做的一切，全取自妳的選擇，妳不能總拿妳犯的過錯去推卸給任何人，這是妳做的事，就該去承擔，我今天能保妳一次，保不了的二次。」
蔣萱哈哈大笑，彷彿聽了一場世紀笑話，她狠狠地說道「稀罕嗎？我她媽稀罕給妳交保嗎？妳臉皮真她媽厚！現在還好意思跟我說教？幹！妳從小含金湯匙出生在富貴豪門，妳懂我們這些被有錢人欺壓的感受嗎？說的道歉好像很簡單一樣，我早聽說妳從國外紅回台灣，怎麼？現在還有餘力來消遣我是嗎？對！我是前科累累的吸毒犯，這下妳知道了吧？滿意了吧？可以盡情的嘲笑我了吧！賤貨！」
「那些日子，我並不好受。」袁蕙低下頭，緩緩地對蔣萱說「其實我父母自從發現我和妳交往之後，就將我給軟禁在房裡，斷絕對外的所有聯繫，一直認為我的同志性向是種病，帶我去看過無數的醫師吃過無數的藥，他們看我的眼神，是種噁心的絕望，說我敗壞家風，對我的態度是絕對的淡漠，後來還說，像我這種不正常的人，做什麼事都不會成功，直到我阿姨提議將我帶到國外去後，我才離開了家，但我父母也從此時斷絕了金錢的援助，我十七歲那年，什麼都沒有了，失去了家，失去了父母，我告訴自己，沒成功就不回去，我就是要向我爸媽證明，
我就算性向異於常人，我也絕對會成功給他們看。」
「妳對我說了那麼多廢話，究竟想幹什麼？」蔣萱不耐煩的瞪視著袁蕙，但是語氣已經沒有之前的強硬。
袁蕙輕嘆口氣「我想跟妳說，妳還有回頭的機會，只要妳願意，上天會給妳機會讓妳重新來過。」
這句話似乎又刺痛了蔣萱的脆弱的心，她怒吼「她媽的我憑什麼？妳說我憑什麼？我什麼都沒有，靠什麼重新來過？」
袁蕙也不氣惱，她緩緩地說「妳知道嗎？當初的我真的好羨慕妳，因為妳總是這麼的陽光有朝氣，有的更是我從未有過的自信，我好喜歡那樣子的妳，妳有著我一直希望的那種叛逆，但現在的妳讓我看了好心疼、好愧疚，如果妳想，我願意提供公司的一個職位，讓妳勝任看看，妳有興趣嗎？」
蔣萱倒吸一口氣，她忍不住說道「妳…妳這瘋婆子！妳到底…在…在說什麼！妳現在是看我可憐嗎？我她媽不需要妳的施捨！」
袁蕙淡然地看著她「我不可憐妳，這也不是施捨，我是相信妳的能力，而我只是提供一個讓妳發揮的職位，我不在乎妳過去曾犯了甚麼樣的錯，我只想相信妳，相信妳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及能力，闖出屬於妳自己的道路。」
蔣萱冷冷地說道「我過去犯過太多案件，搶劫、傷害、竊盜、詐欺、殺人未遂、還有多重毒品前科，就算我想重新來過，這社會也沒有人願意容納滿是罪惡的人！妳就這麼相信我，相信我從未改變嗎？如果我掏空妳公司呢？妳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嗎？」
袁蕙表情相當鎮定「我如果怕，我剛剛就不會完全沒考慮就說要聘請妳，將來妳如果真的掏空了我的公司，我就算一無所有，但我相信依我專業的能力，我還是可以東山再起，我情願靠自己，也不會依靠任何人！這點妳可以放心！我想妳應該也是吧！不想依附他人，只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我不在乎妳的學歷、不在乎妳的背景，我要的是人才，我知道妳會是人才。」
蔣萱低下頭，不發一語。
袁蕙淺淺一笑，從包包中掏出一張名片塞入蔣萱的手中「妳不說話，就當妳默認，我先說，工作時間很彈性，先做完就先下班，另外，我會幫妳報名勒戒所，直到妳毒癮完全戒掉為止，所有費用，一律由我支付，這是我的名片，我等妳電話。」
蔣萱看著走遠的袁蕙，依然憤恨的咬著牙，卻仍然將手中的名片，給塞入牛仔褲袋中。
※※
一星期後，袁蕙接到了心不甘情不願的蔣萱的電話，蔣萱願意來公司工作。
袁蕙找了時間帶領蔣萱來到公司，告知了注意事項，並要江唯寧教導她從最基本的開始學起，能有重新機會學習的蔣萱，彷彿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個轉捩點，一個重新起步的機會。
袁蕙在一旁看著認真專注的蔣萱，心裡忽然感到一陣欣慰，多年的一個結，終於在十年後的今天，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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