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妳來電 (十一)
第十一回 家族裡的英雄
將四大袋東西搬回家時，心棠似乎一直高興不起來，眼睛裡的悲傷很明顯，卻仍舊裝出一副沒事的倔強表情，並且自告奮勇的說要將食物給歸類在冰箱裡面。
我倚靠在廚房入口的牆壁，默默看著一語不發的心棠，我不曉得當初的她到底有多愛黃泰城，是『心棠姐』愛他多一點，還是『心棠』愛他多一點？
一切都無從得知。
我明天一定要找黃泰城問個清楚，為什麼要匿名和汪心棠在一起？又為什麼狠心將她拋棄？更重要的是，為什麼將我家電話號碼告訴汪心棠？
「欸！妳想吃什麼？我煮給妳吃好不好？」心棠將一些食材放在洗碗槽旁邊。
「妳不是要我煮給妳吃？」我好奇的問著，心棠卻裝可愛的噘著嘴看我一眼「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想自己煮！不行嗎？」
我呵呵一笑「好啊！我好久沒有吃到別人煮的飯了。」
「請問一下，妳把我當成是『別人』啊？」心棠不悅的說道，頗有火大揍人的跡象。
我見風轉舵，狗腿的說「不是啦！我是說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人！我怎麼會把妳當作是『別人』呢？」
心棠看著我的臉，忍不住『噗嗤』笑出聲「呵呵！跟妳開玩笑的！看妳那副需要喝符水收驚的臉！」
「我已經完全搞不清楚現在妳到底是姐姐的身分還是妹妹的身分了。」我由衷的說，因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有看電影的時候，我總能很快的分辨到底是誰在跟我說話，為什麼這一次的見面，總感覺那位羞澀內向，卻又穩重的『姐姐』，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就表示妳越來越弱了！感覺失常才會猜不出現在的我是誰！」心棠面無表情的回答，低頭洗著菜。
雖然心棠說的話也沒有錯，但我總覺得，還是有那麼一點怪。
我本來還想問些問題，心棠卻將我給趕出了廚房，說我站在廚房門口會礙手礙腳而且也有礙觀瞻，盯著她看會害她緊張並且搞砸了晚餐，講的好像這才是她的家，我只是個客人。
於是，我只得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眼光餘角卻會忍不住的飄向廚房，心棠忙碌中的認真，非常吸引我的注目，似乎不知不覺的，甚至看到呆了。
過約五分鐘，廚房傳來陣陣濃煙，隨後傳來心棠的尖叫聲，我立即衝往廚房，看到整個鍋都沉浸在火舌中，另一邊爐火上的鍋子則是不斷冒出嗆鼻的濃煙。我迅速拿起掛在牆上的水瓢，立刻從流理台那裝滿水，直接潑灑在兩個鍋子上，連續了三次的潑水動作，才終於將火給整個熄滅。
我氣喘吁吁的看著躲在牆角一臉驚魂未定的心棠說道「我從以前炒菜也沒像妳炒到著火又冒煙！這是怎麼回事？」
心棠裝著無辜的臉，她不敢看我，而是絞著手指「我聽說大火快炒可以很快的入味，只是想要嘗試看看，卻沒想到鍋子變的好燙…我根本拿不住，最後火就越燒越旺了…至於旁邊的冒煙鍋，我只是想吃吃看煙燻的鹹水雞…」
「太危險了小姐！這是我家欸！」我一臉慘綠，看著我那兩個燒的烏漆嘛黑的鍋子，還有被燻黑的牆壁。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種情況！」心棠不斷低頭道歉。
「算了算了！現在這樣也不好煮了，我就泡兩碗泡麵當我們的晚餐！」我從櫃子中拿出兩個泡麵碗，雖然心棠不想吃泡麵，卻也沒那狗膽跟我要求再開火一次。
※※
夜晚，我拿了一件薄被和枕頭給心棠，見她很快的躺在沙發上準備睡覺，我也就回了自己的房間，繼續待在客廳只會吵到她。
我默默地拉開抽屜，拿出筆記，開始記錄今天的記憶，太多事情容易忘記。當未來的某一天想起，我會再度翻閱日記，回想著那時提筆寫下的意義。
抬頭望一眼牆上的鐘，晚上11點21分，有點晚了，是該上床睡覺的時候，正當我的身體剛陷入軟綿綿的床鋪，外面卻忽然開始響起巨雷，聲音響到足以動搖大地，連不怕雷聲的我都被這聲雷給驚到差點靈魂出竅。
下起大雨後，閃電一陣一陣，雷聲仍舊轟轟作響，只是之後的打雷，已經不像第一聲的那麼恐怖，正當我快要入眠時，我的房門突然被打開，心棠抱著棉被悄聲走進來，我不知道她大半夜溜來我房間要做什麼，所以我裝睡，卻認真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我以為她想要來個突發奇想的偷竊，卻沒想到她的目標竟然是我的床！
她偷偷的跑到我床上來，動作緩慢膽怯，並且靠我越來越近，當心棠身上淡淡地香氣傳入鼻中，我的心漸漸發慌，不曉得我到底該不該讓她知道我其實一直都很清醒！
「李鈺，對不起，我很怕雷聲，妳的肩膀讓我靠好不好？」心棠在我身後輕聲的向我徵求同意，好像她也知道我根本就只是閉著眼睛假睡。
「妳…妳要靠就靠吧！別吵我就好了！」我將身體拱成蝦米狀，緊緊抓著胸前的棉被，因為心棠已經將她整個前胸貼在我的背後，緊緊的抱著我，將頭靠往我的肩膀。
如此和一個人這麼近距離接觸，我是第一次，所以不熟悉背後讓人環抱住的感覺，但是心裡熱熱的、酥酥的，一股暖流在身體的每一處亂竄。
「妳的身體，好溫暖……」心棠滿足地在我背後說完這句話後，就沉沉地睡去了。
這樣子是否能稱做是誘惑？
但也因為被人抱住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所以我沒想的太多，很快的也就入睡了。
※※
第二天一早，我見到身旁睡的很香甜的心棠，這樣的她有著另一種嫻靜的美，欣賞了片刻後，為了不想將她吵醒，只得躡手躡腳的下床，我盥洗完出來，她還在沉睡，於是換好衣服就在床邊的桌上留了一張紙和五百塊錢，上面寫著要她自己處理自己的早午餐，只是後面囑咐『不准使用廚房』。
畢竟我還是不放心，如果昨天晚上那種火燒鍋的慘景發生而我又不在現場，這樣多可怕啊！我希望我回家的時候，我的家還在。
出了門後，並沒有看到黃泰城還有他的白色鱉車，他今天居然奇蹟似的沒有出現，果然有問題！所以我自己騎車到公司去，自從買新車後，我就騎車去上班不再搭公車，畢竟公車來的時間有時候不準，有時候又滿滿都是人，那我倒不如騎車還比較快也比較舒服。
一進入公司，我就馬上被叫進黃泰城的辦公室，只見他的辦公室左邊靠牆的位置，已經多了一張辦公桌還有辦公椅，而且優美時尚的曲線，非常完美的融入了黃泰城這間奢華的辦公室。
黃泰城坐在他的位子上，一臉正經的看著我，不像平常那位跟我嘻嘻哈哈笑的痞子男，他淡淡地說道「妳怎麼會和汪琬玟那個女人認識？」
做賊喊抓賊，莫名其妙，我不客氣地回看他一眼「是誰將我家電話給她？而且還謊報自己的身分？」
「……」黃泰城看著我，卻說不出話，隨後他才暗自嘆氣「我不想讓我喜歡的人一開始就知道我的家世，因為這樣我就無法分辨，那個女人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喜歡我的錢。」
「你掠過了我的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將我家號碼告訴她？」我固執的問著，要知道當初我也是倍受其擾，沒有一天能安穩的睡覺，心裡早就將那位把我家電話號碼亂報的人從祖宗十八代罵到子孫十八代。
黃泰城一臉歉疚「關於這件事情我很抱歉，我從以前就不記號碼的，唯一背的起來的號碼就只有妳家電話，不小心隨口就念出了妳的號碼，正當我懊悔的那刻，她已經走了。」
「你是豬頭嗎？你以為我會相信啊！」我憤憤地說道「而且這一刻我才終於發現你是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我看破你了！」說完，我很帥氣的轉頭，準備離開這間辦公室，黃泰城卻在桌邊按了一個按鍵，他辦公室的大門瞬間鎖住，擺明我出不去了。
「妳要去哪裡？現在是上班時間。」黃泰城若無其事的說著。
「黃泰城！你最好給我開鎖！不然我就永遠不會見你！」我瞪視著他，續說「也不再是朋友！」
「妳何必為了那個瘋女人跟我吵架？」黃泰城皺著眉頭，顯然我的反應很不可理喻。
我坐上大門旁的沙發上，冷冷地說「那你當初為什麼要跟她交往？然後又甩掉她！」
黃泰城陷入了一種沉思中，最後才緩緩開口「曾經我很喜歡她，喜歡到甚至連我都認為我或許會娶她而不是娶妳，但是漸漸的，我發覺琬玟的精神方面有問題，她似乎有著精神分裂或是雙重人格，往往她爆怒的時候，我會覺得她太過偏激而無法接受，也害怕著這樣的她，所以最後我只能選擇漸漸疏遠，然後離開。關於她的事情，我不曉得為什麼就是不想讓妳知道。」
「你是個自私的人！你永遠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在活著！」我不屑地看著他「你不懂愛，你也永遠都不知道愛是什麼！」
「所以我說，我累了！我心裡的依歸，只有妳李鈺一個人！」黃泰城淺淺一笑「從前到現在，我交往過的女人總共九十九個，妳是我最後的第一百人，也是我生命中最後的一個女人，我曾說過我要當騎士默默守護妳，可是我發覺我辦不到，不管妳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最後妳還是只能選擇我。」
「你以為什麼事都能順心如意嗎？」我忍不住為黃泰城的皇帝思想感到一陣悲哀，這裡是現代不是古代，他能怎麼逼我？再說了，他狠的下心來逼我嗎？
黃泰城自信的笑著「從以前到現在，我要什麼就有什麼，只要我想，沒有辦不到的事情，我說過我不會死纏爛打，但我會用我的方式讓妳臣服於我。」
「那這一次你可能要失望了，因為我不是個任你掌控的人。」我站起身看著他「開門！」
黃泰城淡然一笑「妳是我的私人特助，現在是上班時間，怎麼能隨便讓妳出去，那我這老闆的顏面要放在哪裡？」
「黃泰城，你究竟是怎麼了？」我忍不住訝異的說道「是什麼挫折讓你一夕之間變了另一個人？」
上次跟他坦白的說了這麼多，我知道他懂了，但心裡似乎是覺得不甘心，所以整顆心因為傷心過度的關係，已經有扭曲的醜態出現。
黃泰城露出了我從未看過的冷酷表情，他沉聲的說道「從大學認識妳到現在，我一直都再偽裝自己，在妳面前我永遠都扮演著一個好好先生，但是我累了，我想要做回我自己，這麼多年，也該玩夠了這種假裝遊戲！」
我震怒，也很傷心，為什麼我一直重視的朋友，居然是一個這麼會演戲的人面獸心，而且冷酷無情的地步讓我更難以置信，他怎麼可以這麼傷害我？
我忍住因氣憤差點流出的眼淚，冷靜的說「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一直都再假裝！而且還演著這麼多年的虛偽戲，你真讓我感到噁心！我想我們的友情到此結束！」
黃泰城狡詐的笑著「就算是這樣，別忘了，妳跟我有契約關係，而且期限是一萬年，最後再提醒妳一聲，妳會答應嫁給我的，因為我要妳做我的女人。」
「所以我們之間存在的，僅僅只是契約關係！反正從始至終，你也不過是在演戲。」我哼然地續說「至於是不是你的女人，你話不要說的太滿！因為總有一天你會踢到鐵板！得意一時，不代表你能得意一世！」
「這就是我為什麼最後會選擇妳的原因，我永遠欣賞反抗我的女人。」黃泰城低下頭，簽著他桌面上的文書，順便指著旁邊那個空位「那是我幫妳準備的桌椅，以後妳就跟我同一間辦公室，還是選擇我吧！這樣對現在的妳來說才是最聰明的選擇。」
我心裡冷了一片，這樣的黃泰城，不再是我認識的那位，雖然花心、雖然不負責任，但至少善良熱誠，現在的黃泰城，好像把靈魂變賣給惡魔，表現出來的模樣，只有無情、冷漠和不近人情。
一整天下來，我也沒什麼事要做，就是坐在位子上望著電腦螢幕發呆，黃泰城也沒來煩我，兀自處裡著他的文件，很快的就到了下班時間。
黃泰城終於走來我旁邊說道「李特助，下班了。」
「喔！」我回神過來應了一聲。
黃泰城露出一個淺笑，雙手插著口袋離開了辦公室，害我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東西，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到底現在的他是善良的他還是那個惡魔的他，我也已經分辨不清楚。
※※
因為黃泰城的事情，害我一整天處於震怒、驚愕、無力的狀態，連騎車的速度就像心情一樣，忽快忽慢。
我開了家門，一陣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我好奇的往裡面一看，發現餐桌上放了幾盤義大利麵，還有玉米濃湯。
「怎麼會？」我忍不住喃喃自語，以為眼前看到的只是幻覺。
「阿鈺！妳回來啦！」小舅媽拿著涼拌沙拉和心棠一起從廚房出來，她一臉笑咪咪的對我繼續說「快坐下來，等斌豪來了之後就可以一起吃囉！」
我忍不住說道「妳怎麼沒跟我說妳跟表弟今天要來？」
「突然想到嘛！心棠是一個很乖巧的室友咧！她幫了我很多的忙！」小舅媽熱情的摟著心棠的肩膀「真希望我有這麼一個女兒欸！」
「哈哈！阿姨！真希望我也有一個這麼有趣的媽媽！」心棠開心的笑著。
現在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在我眼前上演這齣悲情認親戲？
「我們現在快點開新聞！剛剛斌豪兩小時前打電話跟我說他現在要去一間工廠滅火！不曉得他現在怎麼樣了！」小舅媽忽然想到，拉著心棠跟她一起坐在沙發上轉著每一台的新聞，等著哪一家記者最先報現場直播。
我忍不住輕嘆，小舅媽就斌豪一個兒子，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寶貝，可是偏偏斌豪跑去當消防隊員做這種危險的救人工作，搞的小舅媽每次都在為他擔心受怕，可是每一次斌豪成功救人出來後，她就會露出自豪的表情，並且笑著說永遠以兒子為榮。
終於再轉了第五次的新聞後，終於撥出了現場直播，而且已經是稍早的畫面，只見四名消防員在外面灑水，其中五名消防員則是從鐵皮屋工廠抱出幾個人，疑似是電線走火，在加上工廠的生產物是亦燃品，裡面有幾名值夜班的員工來不及走，死了一男兩女，另外有一男一女重傷。
很快的我就看到斌豪全副武裝的從工廠抱著一個長髮的女生走了出來，他雖然被煙燻黑了臉，但雙眼炯炯有神，我突然覺得，這個表弟還真不是普通的帥欸！家族裡出了這麼個英雄，害我忍不住跟小舅媽一樣，因為他而感到與有榮焉。
「好棒唷！他等一下真的會來嗎？」心棠興奮地對著小舅媽說。
「當然啊！每一次執勤完之後，他都會回家和我一起吃飯！」小舅媽開心的繼續說著「他很帥喔！如果妳沒有男朋友的話！我很願意將他介紹給妳認識！」
「那就謝謝阿姨啊！」心棠笑咪咪的望著也是笑咪咪的小舅媽。
門鈴忽然響起，我則放任兩位女性繼續閒話家常，自己跑去開門，斌豪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他已經將臉給洗乾淨，並且穿著便服出現。
「表姐！我來妳家打擾囉！」斌豪露出雪白牙齒，燦爛一笑。
「嘖！才剛剛救完人怎麼一副精神很好的樣子！」我開了門讓他進去，只見斌豪衝過去擁抱住自己的母親，並且像小孩子一樣撒嬌地說「我回來了！有沒有很想我？」
「有啊有啊！我家彬豪最棒了！媽媽剛剛有看電視喔！」小舅媽甚至誇張道流出幾滴眼淚。
我對於這種情形早就習以為常，斌豪每天都在出生入死，見的生離死別太多，於是更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和最愛跟母親撒嬌，倘若母親過世了，還能躲在誰的懷裡哭泣耍任性？
我們四個人圍在餐桌上開始吃起義大利麵，我忍不住就是會想看向心棠，該死的她就是一直在吸引我，可是她的眼神卻不是看向我，而是不斷在注意著帥氣的斌豪，斌豪的眼神似乎也若有似無的在注意著心棠，兩個人不時的眼神交接，讓我忍不住怒火上升，莫名其妙的火大在我心裡燃燒。
雖然有個英雄表弟，但我產生了一種敵意的防衛機轉，我希望他們兩個不會再有下一次的見面機會，因為很危險，對我來說很危險，突然間我好怕失去心棠。
近水樓台先得月，我是不是應該，先下手為強了呢？
但這也就意味著，我得鼓起勇氣去告白，對於從沒告白過的我來說，這無非又是一種需要十足勇氣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