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成「單人旅行」和「問路回家」二大部份，我喜歡「問路回家」。

◎小小的快樂終究形成不了龐大多層次的書寫，就像我們無法耽戀記憶形成

的生命。那樣的書寫，一輩子寫一部約是幸福的。

◎對餐廳裡避雨的旅人來說，一餐飯是一場雨的時間，不是一把傘的價錢。

◎人的表演有時候不是為別人，只為自己。而人與人交往，因此往往不免是把

賭注放在情誼之手的指尖，那麼重要卻又那麼沒有價值。

◎情感雖如一種儀式，但不宜過分重視價值。是的，看看這城市此時以什麼面

貌催化未來。

◎但是，一種對平穩的體會，我知道，我會比你堅強，懂得浪費的必要。真實

給我的訓練，使我不會對宿命般的仇恨付出代價、反覆糾纏，陷你我入世代一

般的輪迴；我的教訓是，置身現世，情感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再出發，我已遺

忘。人的遠近，一點都不重要，我只是沒有辦法開口向你要什麼，問你為什麼

？我的直覺告訴我：殊途同歸。人生並不是回聲。

◎人沒有必要一致，但是，一個人怎麼會那樣碰不得呢？是的，我看不到你所

看到的。我因此相信，世界與我們不是所謂的互動，是一格一格獨立的畫面。

我們無法永遠放棄一切，但是旅行使我暫時擁有個人生活、獨立的經驗。

◎旅途終止時，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將成為一種自燃，我們曾經共有的旅程將

在記憶中消耗，沒有一次情感是浪費掉的。

◎生命不是一場戰爭，可以容許失誤。

◎現在，我如果曾經明白旅行的方式及內容，我相信，所謂雙人舞以及單人旅行

都只是人的一場夢，沒有時空，也沒有真正的事件，依附在敘述或者自由詮釋中

，它可以是一次神祕的完成，也可以是公開的表演，它可以觸及很遙遠的國度，

在夢土上，建立自己的王朝與歷史。它無法單獨存在，但是現在它單獨存在了。

它經過的地方，你將習慣。

◎一個人勾引另一個人，應該具有一貫的精神與是非，你若潛藏有保護原有生活的

性格，你就該有承認自身卑微的情操，如果以為模糊便是含蓄，你意圖保護的一切

即不存在，任何人皆可漠視這個事實。也許你原先不知道，但是你發現後，就該停

止。

◎一個人怎麼會沒有任何需要呢？承認自己的需要又算什麼羞恥呢？頑固地背負過

去的錯誤又有什麼悲壯呢？這個世界我們或者可以立下一切都在我們控制中的志願

；但是，這又有什麼意思呢？它完全抹殺了情感本身的獨立性和人的本能。

◎你曾說不習慣把心裡的事告訴別人，你恐怕並不知道我的感覺：那無關習慣問題，

是我不值得你信賴，我們生活沒有關聯，禁不起消耗。

◎當然，我不免也有過短暫的苦思，你的過往、你的未來、關於原則、生命秩序......

「沒有─」你說。我笑了，是啊！自尋煩惱。我隨即相信，你的自足，完全來自你的

專心。你對一事、一時、一對象的全神傾注，使你在空間自在自得。你並不像你自己

以為的那樣無所謂。這使我想到你所信仰的宗教，信仰的追求過程是不是比結果更重

要我不知道，但是你知道：「最後，大部分人用信仰來解決情感問題。」

◎情感的可逆性畢竟比時間來得寬厚。如果情感必須是一種輪迴，以人生丈量，卻是

時間承受了它。

◎閱讀現在的你，一本舊書了，卻有新的喜悅，我深深覺察到情感經歷的質感柔韌度

，沒有一次因緣是浪費掉的，情感教我更勇敢。

◎這些年來，我知道想念是怎麼回事，那幾乎是情感本能中最難形容的一部分，不僅

僅是跟一張臉再見。

◎你不是因為我現在的好而來找我，是過去種下的果，現在是怎麼樣，以前便是怎麼

樣。它自己會變化。以這個角度來看我們的交往，站在現在看以前，我因此好受多了。

◎我要說的是，沒有什麼公不公平。我面對的不是選擇或是非題，是自我情感的分裂

。如今我不願意協助你清理你的戰場，你應該自己來。我喜歡我們之間的獨立軌道。

◎十四年後再來見我，帶著自己也分辨不出的意識，你到底用哪根神經為你自己？

我怎麼會不明白「躲避」是什麼？當年看你離開的樣子我就了然於心了。就算受傷

，我沒有失去情感的自主性，就像你用消失表現自主，我尊重你的決定；無論我同

不同意你不需要十四年後來告訴我理由，但是你這麼做了。如果你不是來求助，至

少不要讓我覺得你是來安慰。你不欠我什麼，就像你不欠任何人。事情發生了，那

就是結果。

◎沒有情感的聯繫反倒使我學會如何安頓我自己；在事件裡學習事件，我們都一樣。

◎然而是何種原因觸發你找我的動機？一定不是因為你要了解我們失去聯繫那段日子

的內容，而是因為「了解」本身，即永遠的機緣。我相信人有一種能力；是那分能力

使對方信任你能安慰他。

◎我現在比較確定的是，人到某段年齡遷就別人就是出賣自己。

◎你生活中大量的工作，能夠安慰你的情感也不一樣了。我接受現在的你及你的情感

，只是接受，不要忘了，我並沒有參與你的改變，接受它，是因為以前的你和以前的

我。我停留，不是為了等你。你的變化也就可以解釋一個全新的你，全新的戀情。

◎已經晚的人生更晚了。你願意把你的煩惱告訴我，我雖然覺得安慰，但是我說過，

我是沒有答案的。我們之間只存在信任，你斷絕音訊這些年，使我們的過去成為一個

孤島，情誼的世外桃源。不相信輪迴的人，不可能再回到這個孤島；發生過的事會再

發生。我們從未離開那塊土地。新生出來的陸地，你自己照顧吧。

◎臉是用來流淚的。

◎我們對事物的認知很容易是浮光掠影，因此沒有記憶，但是我對並不熟的你卻沒有

浮光掠影的感覺，我認識你，不需要透過對你的記憶，穿越我自己即可。

◎生命是自發性的，我們對所有事物的了解來自自己並且獨立擁有。知識只是一張通

行卡片，讓我們進入社會而非情感。我從來沒有辦法靠情感的經驗進入另一段情感，

社會當然也就在軌道之外。

◎失去與獲得，一個人一生能擁有多少？然後通過我所預期與熟悉的祕道。我想起了

妳。我終於印證一件事：人要失去什麼，幾乎不可能。有時候，你以為她不見了，她

只是善意的避開了。追求情感的真實內在，我們往往並不似追求科學或可擴大的權力

那般深入。我們從來也不相信，情感可以累積。

◎但是我的確不想與妳連絡，靜止的關係有時候是一種最好的交談。它不需要說什麼，

不必使用力氣，或者情感。

◎我們一直是坐在黑暗裡，直到我們經由一個人，必然的光體，看見我們自己。

◎我不否認的是，情感如果不是同一路數，只有行走級別高者的道，否則，只好一拍

兩散，有權力的人，才擁有私人道路。嚴刑峻法，才有乾淨的關係。

◎我可以拒絕情感，傷的只是自尊；如果我敷衍我自己，傷的將是情感本身。

◎他從來不必經歷這樣時代才知道悲難是什麼？不必經歷時間才知道歷史。父母在年

輕歲月跟隨潮流離鄉背井，如飄蓬或螻蟻，人生已老，回不到家的面前，四十年後，

我們是誰？為什麼回到一個陌生之地，卻稱它做「故鄉」？

◎什麼是旅行？一把開啟故事的鑰匙？或者幽閉記憶的鎖？

◎什麼叫旅行？是重建一個地方的方式？還是忘掉？

◎衛星時代，人不可能單獨擁有自己的訊息，充其量只單獨擁有自己的思考。

◎旅行不過兩周，我有著從來沒有的疲倦，你們何嘗不是。一段定點旅程，卻有著

時光之旅的感覺，時光機器帶我回到以前的時代，那段我錯過而不值得再去的時代

。珍貴的實驗，帶我面對一個貧乏的歷史。我只能說，世界上只有愛必須平衡，其

他沒有必要追求同步或強行回到過去某個狀況中。我們觀察友誼的細菌，不一定要

培養它成為抗體。如果再有機會，我知道我會怎麼做了，雖然我並不後悔。

◎我對自己說，以前，「你就當你睡著了！」那麼也許有一天，當未來之聲再向我

預示明天，或者，重逢將不再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在同樣一種類似的推遲狀況中

，我又陷入一陣暫時的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