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看了Nathalie Pubellier的年度創作「肉身」（Êtres de chair）

我一進劇場就看到男舞者已經打赤膊背對著觀眾席做些微小動作（micromouvement），天幕上有攝影機近距離拍攝肌膚肉身的投影，近到分不清是在拍哪裡。他的背是張老皮，中年男舞者，腰兩側往下垂各有三條皺褶，他的骨架有些僵硬，形體不像標準舞者身材那樣俐落，他的肩頰骨可以很神奇地獨立挪動，看著他的背鮮明的動，那背裡面有東西。

一個男人，兩個女人，舞者平均年齡有四十吧，他們的肉裡藏有好多東西。其中一位女舞者，在舞蹈教室我曾經站在她旁邊跳舞，她不是纖細型的舞者，身材像體專舞蹈系。我這麼扁，動作一下子就穿過我的身體，剩下的拍子只能在哪等著耗著好無聊，好比一顆子彈從我胸前穿過一下子就到後背了。但是她的身軀如此厚實，那個流動的力量在她胸腔迴盪，好有滋味。有那麼一會兒，我恨我自己長不出肉。舞者們慢慢的釋放他們的感覺記憶，沒有足夠的生命經驗可以回溯的話，舞者是無法跳這支舞的，所以舞者都很資深。

如上一篇所述，舞者都在追尋他們的感覺記憶（la mémoire sensorielle），他們的眼神向外看著某處，而這某處是心裡的影像（l’image mentale），Nathalie昨天談到舞者的眼神要同時往內外看，既不能直接看向觀眾也不能太內縮。他們在自己的狀態（l’état d’âme）中舞著，雖然我也會好奇究竟那是什麼樣的狀態，不過這並不太重要，我只要追隨他們的感受就足夠了。

我今天領會到的是，感覺記憶只是創作的源頭，譬如：有一段男舞者漸漸的被人從後面拉住捆住了手，這個過程中可以很機械性，很快速，或是很暴力，可是他在詩意的舞蹈，那個節奏和質感就是舞者或是編舞家創作的部份。有個問題是，被人從後面拉住捆住了手怎麼會愉悅呢？我想到的是：記憶的扭曲和造假。回過頭來再說還是一樣：感覺記憶是創作的源頭，Nathalie常說：去 〝找〞感覺 (aller 〝chercher〞la sensation) ，就是因為是記憶所以才需尋找，要找到的是感覺，至於是哪種錯誤的記憶便成次要。

Nathalie也是其中的舞者，跳完後觀眾鼓掌邀舞者出來謝幕約達五次吧，我也是一直拍手。Nathalie眼睛炯炯有神，謝幕時看著觀眾席不慌不喜的，是種感動滿溢慎重的眼神。我一直很欣賞這位舞蹈家的態度，她的眼睛和說話的語調總是那麼讓我欣賞的誠懇。另外要提的是，我喜歡小劇場就是因為可以近距離看到肉身，看到活生生不這麼精雕細琢的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