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有趣的寓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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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樣火星人

話說若干年後，地球人終於明白到和氣生財的道理，並且由理論層面轉到了實
踐層面。 各族人民不再互相猜忌、不再互相屠殺；不同宗教明白「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不再以武力排斥異教；科學的發展亦使人類尋找到新的無污染能源，人類的生活得到空前的改善，人人都得到充份的資源，打破了弱肉強食的宿命；人們亦明白到讀書修心養性的重要，社會上人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 達到了「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警察和軍隊都是象徵式的存在。 國家政治清明，人民豐衣足食，各大宗教的理想境界基本上都得到實現。 總之是全世界一片祥和景象，達到人類出現後所未有過的和平。這段改變，史稱為「文明復興」。

可是好景不常，平穩安定的日子只維持了短短百多年。二十四世紀的某一天，一直隱藏在火星內部不為人知的火星文明， 為了爭取地球的無污染能源，終於在地球人面前現出真身，令地球的和平敲響了警鐘。 原來火星人比地球人歷史更久，科技更發達，文明更進步。 當地球人還在茹毛飲血的年代，火星人已經經歷了他們的「文明復興」，而且經過萬多年的發展，他們的道德、學問、精神境界等等比地球人更精純更進步。若以地球人的標準來說，火星上三呎小童都堪稱為聖人、完人。火星人其實早在一萬年前就發現了無污染能源的秘密，只是他們的科學家計算所得，太陽系內只有地球一處得天獨厚，能夠提供這個能源。本來是有計畫到地球上大舉開採的，可是他們知道地球上有生物存在；火星人是重道德的，數萬年前就已經有先哲們教導他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於是火星人將心比己，認為雖然對方還只是茹毛飲血的原始人，但是自己非不得已亦不應該到人家的地方打
擾，取人家的東西，加上那時火星的能源亦很充裕，所以計畫便作罷。然而歲月無痕，時光飛逝，火星上的能源經過這數萬年歌舞昇平的日子，已經出
現了枯竭的隱憂。經過多番的會議和激烈的辯論，終於通過派遣使者到地球要求購買能源。臨行前還告誡使者，此次地球之行要以和為貴，要表現火星人的親切友善，不要讓地球人把火星人當敵人。

使者來到地球，跟當時的地球聯幫主席完顏布殊 （Wian Bush，廣東音譯「壞
人布殊」，但因這個譯名不太好聽， 所以各中文媒體通常取其普通話譯音。）提出了貿易的要求。 完顏布殊是喬治布殊（George Bush，曾任美國總統，於任內被餅乾鯁死。）的第九百一十一世孫， 這個中文譯名是他自己取的，因為他知道「完顏」是古代中國北方一個大氏族，曾經在十二至十三世紀的中國顯赫一時。由於剛巧跟自己英文名字音近，為了討好中國人於是取了這一譯名。

話說回來，完顏布殊見了火星人當然是有驚無喜。 眼前這個頭大身細的紅色
怪物，十六只有吸盤的觸鬚在他的十尺長辦工桌邊上孺動。身上穿了一件鮮黃色的奇怪「衣服」，也不知是甚麼質料，襟前還插了一朵地球上的小花和
結了一條領帶。使者會說地球上的語言，而且言談之間顯得彬彬有禮，還努
力地扭動著臉上的肌肉，想發出一個地球人的笑容。饒是如此，眼前這個會說話的「東西」，說是魷魚，頭部又比魷魚多了一些五官，說是豬，樣貌倒有幾分相似， 總之是無論如何不能聯想為一個「人」，更遑論是甚麼使者了。 雖然聖人說「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 但對於這個「東西」，完顏布殊想笑又笑不出，內心惶恐又不能溢於言表，又要保持著笑容以免失了大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八個字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表面上卻要裝成很認真考慮的樣子。「貴星球的要求，事關重大，我一個人不能作主，必須與各聯邦代表開會表決，請貴使留下你的建議書，我們會認真考慮。」 好容易才從牙蓬中拼揍出這句說話，打發了使者離開，噁心的感覺猶
自不減。

當夜，地球聯邦召開了緊急會議，商討如何應付這個前所未有的突發事件。由於火星人以科學技術作為能源貿易的交換條件，這對地球人來說確是十分吸引， 而且對於火星人的高科技，地球人普遍表現不安，恐怕火星人反目成仇
向地球攻擊。 雖然是有點「小人之心」，但出於自衛排外的天性， 與會代表都認為小心駛得萬年船，作出這樣的決定亦無可厚非， 因此他們都一致認為應該接受火星人的條件。 如此一則可以與火星人保持友好，作出人類夢寐以求的第三類接觸， 長遠來說，亦可以汲取火星人的科技，再自行改良， 實行「地球之學為體，火星之學為用」、「施火星人之長技以制火星人」， 有朝一日說不定可以一舉滅掉這個隱憂，稱霸太陽系。 因此十天會議之後，地球人答覆了火星使者，同意與火星人進行貿易，但條件是由火星人協助地球人
改良開採該項能源的技術，由地球人進行開採，再賣給火星人。另一方面，
又向地球人民公佈有關的決定，強調與火星人貿易合符地球人利益，地球人有能力對抗火星人的任何越軌行為，保衛地球人民安全等等，不在話下。

如此順利地達成協議，火星人自然是欣喜非常。 能源公司立刻派遣職員到地
球上設立分部，負責管理技術傳授的事宜。 地球人為了表示友好，特准火星
人在重要城市附近設立居住區，供火星技術人員及家屬居住。上文提過，若
依地球人的標準，火星上三尺小童皆為聖人。因此來到地球的火星人，都對
地球人十分友善，亦很主動幫助地球人解決各方面的問題， 甚至遠遠超過了
貿易協議中要求的技術支援。 饒是如此，地球人初見火星人那副「尊容」，
「沉魚落雁」卻絕非「閉月羞花」， 先入為主就有了一層厭惡。 尤其是火星人的豬樣上，那個努力裝出來的「笑容」，最是令人噁心。 對於火星人的友好行為，普遍地球人都認為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所以自從火星人來
到地球之後，地球人自身雖然團結和諧有增無減， 但對火星人就不免起了一
重誡心。

就在火星人來到地球的半年之後，發生了一起事件，使雙方從此結下了樑子。
有一天，一架地球軍方的巡邏戰機，在聯邦政府大樓上空附近進行巡邏的時
候，發生機件故障失控。剛巧附近有一部火星的私人飛行機經過，發現了地
球戰機發生危險。雖然有規定火星飛機不准靠近地球政府總部，但由於情況
危急，火星機師還是立刻靠近地球戰機，試圖在這千均一髮之際，利用火星的力場科技把地球戰機的位置固定起來，使之不至下墜。可是地球機師發現不明飛行器從上方高速靠近，本能上緊急向下降，原本還可有限度控制的戰
機終於完全失控，竟然不偏不倚地墜落了聯邦政府大樓，造成重大傷亡。事
後，地球軍方從雷達觀察記錄中，認定是火星飛機向地球戰機發動襲擊。火
星機師當然是矢口否認，而地球政府為了穩住大局，亦對外宣佈事件是純粹的
意外，與火星人無關。但無奈地球人對火星人有先入為主的厭惡，這件事使
這種潛伏在內心的偏見進一步發展， 再加上外間的種種傳言、傳媒的刻意渲
染，令火星人跟地球人的磨擦與日俱增。 而火星人亦漸漸對地球人失去了耐性，認為地球人野蠻不可理喻。 但看在能源供應的份上，又不能跟地球人翻臉，只好派遣衛隊保護地球上的僑民， 並且呼籲除了有關技術人員外，盡量避免與地球人接觸，以圖息事寧人。可是這樣一來，地球人認為火星人陰謀在地球上攪殖民主義，反而起了更多的衝突。於是雙方的樑子越結越多，關係每況渝下。

地球民眾心目中，其實早已把火星人的貿易行為定性為侵略。百多年未嘗戰
火洗禮的人類，終於重新穿起了武裝，各地成立了一支又一支專門對付火星人
的民兵，誓要把火星人掃出地球。而以完顏布殊為首的聯邦政府，亦是視若
無睹，「隻眼開隻眼閉」，只呼籲人民冷靜，實質上卻默許著這類行為。 不
過話說回來，由於火星人在科技上遠遠超越了地球人，而地球民兵的裝備又不
足，因此所謂反抗行動大多是雷聲大雨點小，在旁邊打打太平拳而已。

這個狀態維持了數年，地球人終於等到了一次機會。有一次，一隊地球民兵
潛入了幾架來往地球與火星的巨型載客飛船。 就在飛船快要在火星降落之
際，民兵們制服了機上的火星人， 並把飛船先後撞向火星的經際金融樞紐
「世界貿易中心」。火星人哪裡想到地球人會作出這樣猛烈的恐怖襲擊？ 世貿中心應聲即倒，傷亡的火星人成千上萬計。 雖然施襲的地球民兵亦一去不回了，但地球人都把他們當成是英雄，把襲擊稱為「正義反攻」。 地球上的其它民兵亦乘著這次餘威， 衝入火星人的租界大肆破壞，殺害了好些火星派來的技術人員。 而地球警察方面，一來政府有令盡量不干預這些民兵的行動， 二來百多年來養尊處優，警隊早己失去了行動能力。 要他們站站崗、打打太平拳倒還罷了，面對這些惡形惡相的民兵，哪裡攔擋得住？ 至於火星衛隊雖然裝備精良，但所謂「蟻多摟死象」， 而且他們也是酷愛和平的，一時間也回不過神來應付，也不忍心大開殺誡，於是就這樣敗倒了一片。

這一連串襲擊事件發生後，火星人認為事態嚴重，不能接受，也不能再容忍。
他們先透過外交途徑對地球聯邦表示強烈抗議，要求完顏布殊協助打擊恐怖主
義。 可那完顏布殊心底裡原是支持這種襲擊的，畢竟作為聯邦主席，保障地
球人利益是其首要職責。 布殊自一歲束髮受教，讀聖經之餘，也讀孔孟聖賢
書。聖人說「盡己之謂忠，推己之謂恕」， 自己也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聖人胸懷。 面對這班火星人破壞了地球上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和平，將心比己， 地球民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自己這個主席，豈能讓這班火星人為所欲為？ 而且為了民眾支持，也不好出面阻止。 於是一方面向火星人道歉，另一方面又暗地裡支持民兵。 這些技倆哪裡逃得過火星人的耳目？ 火星哲人云：「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
夫！」 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火星人今次真的有火了。 他們先派遣了一支武裝力量，出其不意地圍困了完顏布殊的辦工室，又轟炸各個民兵據點。 完顏布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豁出去了，公然向火星人宣戰，命令地球軍隊全面反擊，並把指揮權交給副主席小泉純一夫。一切安排妥善之後，為了令地球人沒有後顧之憂，竟然取出先祖喬治布殊四百年前留下來的餅乾，流著淚說了
一句「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然後一聲不響地把餅乾吞下，以
身殉道去了！

完顏布殊的死，成為了兩個星球大戰的導火線。 副主席小泉純一夫臨危受
命，率領地球軍隊作出了反攻。 地球人用了數千年才收歛起來的獸性，如洪
水暴發般再次展現出來。火星人方面，亦認為自己的行動絕對正義，打擊恐怖主義不遺餘力。 終於兩個星球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戰鬥。 大戰持續了十年。 起初戰場主要在地球上，後來地球人成功在火星上發動了多次恐怖襲擊，又在火星建立了一些據點。 於是十年下來，火星人的數目只剩下當初的三分之一， 而地球人由於科技始終較為落後，傷亡更是巨大，已經到了 「屍填巨港之岸，血滿長城之窟，無貴無賤，同為枯骨」的悲慘地步，地球人數只剩下七百多萬人了，而且當中大多帶傷，終身傷殘的人不計其數。

終於，地球人要求停火。 經過十年大戰，雙方都傷亡慘重，已經沒有能力再
戰鬥了， 所以火星人幾乎是立刻同意的。下半身被炸去的小泉純一夫，來到地球與火星軌道中間的太空站上，與火星總統簽署和約。簽約完畢，雙方進
行握手儀式。 火星總統的「手」仍舊是一條充滿吸盤的觸鬚，只是特地帶上
了手套，希望讓地球人覺得好過一點。 小泉純一夫伸出右手，顫顫驚驚地輕握著火星總統的那條觸鬚。 這一刻，火星總統臉上又出現了那副裝出來的地球笑容。 這個跟十年前一樣的笑容，卻給小泉帶來了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這一次他沒有噁心，反而覺得火星人的豬樣充滿親切、安樂與慈愛，卻又伴隨著點點愛憐和無奈，像一對和好如初的朋友，又像久別重逄的親人。 不知甚麼時候，小泉純一夫已經完全忘記了身份和場合，哭成淚人。 是害怕？是無
奈？是厭倦了仇恨？還是創傷帶來了頓悟？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知
道自己不再覺得噁心，不再討厭火星人。 他用左手握著火星總統沒有帶手套的觸鬚，握著上面的吸盤，與那個豬樣擁在一起。 兩個星球上觀看著電視直
播的地球人和火星人，也受他們感染，互相擁抱問候示好。 就在這一剎那，
這歷史性的一剎那，地球人跟火星人，達到了真正的感通。 從此，地球人跟
火星人成了朋友，就像當初地球上各個宗教和民族化干戈為玉帛， 化戾氣為
漿糊，共同重建了這戰後的世界。

後記：

這是一篇以未來為背景的作品，有一點科幻成份，但其重點卻不在科幻而在人
文。 文中有部份情節有意反映現實，以及作者對現實的一些看法，另外一些
部份是對人類的道德觀念提出質疑。 火星人跟地球人和平共存，團結一致，
當然只是在下的一些主觀願望，現實往往沒有那麼完美。 甚至地球上的各個
民族要和平共存，到目前為止還只是夢想。 即使能夠達到這個境界，當人們
再一次遇到外來文明時，會不會歷史重演？ 當太陽系之外來了新的客人的時
候，這個「科技發達、道德精純」的地球與火星聯盟，會不會再跟他們動兵
戈？ 人類為道德觀念提出了一個理想的境界，甚至有些宗教聲稱存在絕對的
道德，是否能夠經得起外來的衝擊？ 不同族類之間的鬥爭，又是否能夠避
免？還是必須經過慘痛的教訓以後，才懂得團結和包容的重要性？ 抑或鬥爭
是所有生物的宿命，是宇宙的運行規律之一？ 在下初次寫這類文章，技巧上
很不成熟， 只希望這篇故事能夠傳遞在下的一些意念，引起讀者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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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不知周也。俄然覺，則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