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初吻的感覺嗎？
對於一個已經很久不知道愛情滋味，嘴唇缺乏滋潤的人來說，在一個夜深人寂寞的凌晨時分，想到這麼一個問題，感觸特別有一番不知如何自處的難過和孤獨。
再問一次，還記得初吻的感覺嗎？一對準備接吻的戀人，尷尬生澀的氣氛環繞在兩個人最接近距離間，可以理解的是，至少有一方是生涯第一次，才有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短暫矜持。
感覺悶熱膨脹的濕氣，感覺彼此身體律動，藉著撫觸對方的軀體，化解即將到來的最親密緊張……兩張嘴，四片唇，在愛到濃時合而為一，佔據同一個時間空間，一切天長地久，世界唯有我倆……隔著衣裳皮囊，直接感觸對方心跳在相對位置間敲擊拍打；體內腺體急速分泌一切可以化作永恆的激素，為的是抓住可能瞬間消逝的感覺……第一次，跟心愛的人，吻，很幸福，很甜蜜，永遠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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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耶誕節還沒到的某一個週末，當時不像現在這麼明顯的不夜城，台北，道路上的車流量正常，當下無法想像當時的娛樂場所不足的情景，讓下班回家成為正常，電視節目成了週末殺時間的最重要娛樂……晚上九點一十八分，一般街道上行人數量的減少，反映著室內活動正在進行的熱絡；信義路上的那家國立高中的大門卻異常聚集衣著光鮮的青少年，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夜晚加上聚集的熱血青少年等於飆車族加幫派霸佔街頭的緊張……當時卻是首開先例，第一次有高級中學舉行畢業舞會，且行之有年，蔚為各校跟進風尚……從校園衝出不再是白天吟誦讀書聲，而是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加上乾冰煙霧……

已經畢業的學長帶著複雜的心情回來參加學妹的畢業舞會，他的記憶裡，去年自己的畢業舞會，很無聊，站在二樓天台看著舞池裡扭動的一個個身軀發呆，透露著沒有舞伴的寂寞；今年，衝著自己心疼學妹的邀請，再次踏入這久違的校園……

依舊是熟悉的校園，即使花草樹木有過細微的變動，也都只是大自然的規律，或是人類低俗的眼光看不順眼的結果……舞會嘛，總離不開音樂、燈光、還有不敢太過刺激的碳酸飲料……因為老師教官還是會在旁邊「蒞臨指導」一兩個鐘頭，太囂張的行為在那個已經顛覆傳統的假純真年代，還是得給師長一點面子，裝乖一下……學長走在人來人往的穿堂，看著習以為常三年的公佈欄、榮譽榜，這個校園給他陌生的氣氛單純地來自於非在校生的身分疏離，在見到心疼學妹的身影之前如是想……在看到學妹與同學熱力四射、盡情奔放地舞動著被書堆壓抑後解放的身體，揮灑在高中時代最後可以放縱的青春……學長心中有點吃味，卻無奈地坐在廣場花壇邊……學妹和同儕之間的愉悅是一個「外人」永遠無法插上一腿地……世代的差異不在幾十年間，卻出現在生澀愛情與同儕娛樂的關係扞格的微妙心理反射上……

一曲舞畢，流行45轉式的舞曲播放不停歇地帶動舞池中年輕擺動的身軀，學妹見到已經百般無聊的學長呆坐一旁，鬼靈精地拉起學長，希望學長一起陪她……木訥的學長萬般地推辭，拗不過學妹的撒嬌，隨著音樂，進行最單調的「大象踩踏」舞步，沒跳兩三下，就因為「脫現代」的舊式舞步，被遺忘在熱鬧又寂寞的人叢之中……抹了一鼻子的灰，學長還是乖乖地坐回原來的位置，心中暗禱著，錄音帶快轉……

整場響起了掌聲，終於是休息時間，空間中仍流蕩著緩慢舞曲，讓年輕男女有機會透過身體的接觸，緩和之前的亢奮，沉澱內心堆積已久的悸動，在輕盈舞步中，釋放出曖昧的訊息，醞釀更進一步的感情……學妹似乎用不完的精力，獨自在場外與場內的交錯地帶，隨著音樂擺動，輕鬆自然地……她只是想讓自己放鬆，緩和一下剛才的腦充血式狂舞，藏不住性感的年輕胴體，卻像是隱約地召喚附近飢渴的雄性……共舞的邀約不斷，學妹則是見招拆招，熟識的，就應付個八小節，不相識的，則委婉地謝絕一雙雙不知名的右手……眼睛卻不停望著她著急憨直的學長，看著他的模樣，心中俏皮的喜悅藏在心底……讓你多吃點醋，你會不會更愛我？

「走吧！」學妹毫無預警地擺脫了一起共舞的同班同學的手，走回學長身邊。

「跳累啦？跳夠了嗎？真是個過動兒唷！」學長的酸味問句真是難以入耳，手上卻拿著手帕為他眼前這麼個可人兒搧風擦汗。

「對呀！我們走吧！舞會不好玩了！走嘛！走嘛！」學妹嬌憨地讓學長不忍心在生她的氣……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舉辦舞會的廣場，學妹走在前面，踏著舞步向前，像是森林中剛收集完芬多精的精靈，像是天空上剛灑完甘露的天使，雀躍在人世間的城市柏油路上，雀躍在學長的心坎裡……學妹應該是愛學長的，她決定把狂歡留待日後更廣大的時間空間，今晚，她有莫名愛慕的學長相陪，慶祝自己的學業完成……

走在信義路上，遙望剛落成的公保大樓……不早不晚的時間，離開人群聚集空間的城市街道上特別安靜，卻只是一牆之隔……相對舞會現場閉鎖的空氣，微風特別地沁涼，兩個人沒天沒地地走著，學長還是跟在學妹後面走著，學妹則在風中翩翩舞著……還記得大安森林公園之約麼？期待踏上的土地還靜靜地躺在施工圍欄後面……

「我們進去走走好不好？」不知不覺兩人已經晃到中正紀念堂，藍白相間的莊嚴肅穆吸引著心情與身體處於從亢奮到徐緩過渡期的兩人。兩人循著園內小徑走著，來到豢養錦鯉的水塘邊，找了個幽靜的大石坐了下來。學妹依著學長的大腿為枕，身體貼著夜晚的石頭，散著身體的熱氣……學長撥弄學妹被汗溽濕黏附在額頭上的頭髮，學妹則閉著眼享受這一刻的舒適寧靜……假裝夢話囈語，學長想湊進聽個清楚，冷不防，學妹將自己的唇湊了上去……

「兩張嘴，四片唇，在愛到濃時合而為一，佔據同一個時間空間，一切天長地久，世界唯有我倆……」這是學長的第一次，第一次和異性的親密，前所未有的化學反應在學長體內迸發……張著眼發楞……原來，吻，是如此這番滋味！望著心疼學妹，迷離的眼神，一抹淺淺的微笑，伴著上排門齒輕咬的下嘴唇，這一次要深情地……閉著眼睛，學長回敬了深吻，濃濃的愛意，在池塘邊，花叢裡，大石間，膨脹發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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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初吻的感覺嗎？
現在問這個問題，可能會換來一陣反譏；現代年輕人，吻得早，吻得多，不會也不願去記憶初吻，因為初吻具有愛情道德制約的迷思性……之後的許多吻因為或多或少違背了這存在於人類被灌輸的潛意識道德，在人類苟且心態下，選擇性遺忘了；只有像我這種長期忽視唇部接觸需求的孤獨老人，才會在午夜夢迴，不論夢中，不論驚醒，才會回味初吻的綿密……還記得初吻的感覺嗎？當年與我共享我的初吻的那位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嘴唇乾澀的我，也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