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的難得聚會，在深夜時分，外面有人喝醉吐了一地的好樂迪包廂裡，我們開懷的唱著歌。滿身的倦意識沉甸甸的，梳洗一番，瀏覽完網路錯過的消息之後，好整以暇的爬上床，現在是三點三十五分。躺了下去，讓身體和床被調整到最適合的姿態和溫度(外面的氣溫視十一度C，或許再冷些)，我的思緒又上來了。不是明天還有什麼事要作，或是年輕時的糗事回顧，而是一件讓我無法屈就於睡意，必須起身下床寫下的事。

我想應該沒有人知道(除了某一次不小心從上舖掉到下舖同學的床上以外)，我帶了一隻玩偶來宿舍，那是一隻小老虎模樣的玩偶。他一直躺在我的床上，已經過了第二個年頭，但是除了她剛離開的時候，常常想起才會拿起來緬懷一番之外，在大多數時候，它常常會被疲勞過度的我壓在枕頭下，或是不小心踢到了腳邊。為什麼它會變成了我想望她的媒介？是因為當我們還是高中時的無知歲月裡，她在我床上許多玩偶裡最喜歡的一隻，她常常會把它抱在懷裡，或是擺在頭上，然後若無其事的作自己的事情。我曾經想過送給她，但她說她寧願放在我的床上，她就可以在我這裡和她玩。

從她前年十一月的道別到現在，我本來已經慢慢遺忘了過去的一些事了，因為課業理想球隊活動的忙碌，和曾經的心動，我以為我已經漸漸能讓一切過去。而在這幾天，我為了趕稿而晝夜顛倒，等到好不容易能上床睡覺了，又因為太多的思考而失眠，腦海裡不斷跑過無數個畫面、語句。我著實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

前兩天當我又陷在失眠之中的時候，我注意到了那隻被我壓住很久的玩偶，我發現它的臉已經被我給壓歪了。我把它捏了回來，然後放在我的臂彎裡，有趣的是，我竟就平靜的睡著了。

那個時候，我們總會在假日的時候往來彼此的家，她家常常沒大人，而我也是。兩個人什麼正事也沒做的躺在床上(當時正值高三大考了)，耳鬢廝磨著。我非常肯定的感覺到，每當她小小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手撫著我的胸口，我總是能自然且輕柔的睡去，那樣的體溫那樣的睡姿，已經被我的身體所記憶。甚至當她要去大陸的前兩天，我從台北趕下去，和她一起慶祝我的十八歲生日：吃著她親手作的有點樸拙的蛋糕，翻閱著她手工作的相框月曆，以及有小小破洞卻起碼有四公尺長的圍巾。感動是必然的，但我依然沒用的在她家的床上沉沉睡去，她卻只是安靜的躺在我的身邊。現在想來，真正清醒著和她相處的最後一段時光，算來只有兩個多小時，那時候的我，全然沒有感覺到她即將遠行的迫切，和未來完全沒有期限的分別。

我也真是沒想到，現在早已形同陌路的她，竟然到了現在，還殘留著餘溫，遺留在那隻玩偶身上。在我遺忘棄置許久之後，又重新出現在我的記憶裡，不是帶給我悲傷，而是能讓我靜靜睡去的錯覺。

要說這輩子有誰是真的死心塌地對我好的，除了自己的媽，大概就是她了。若說這輩子有什麼是讓我足堪悔恨的，大概也是她了。因為她曾經無怨無悔的給予，而我貪婪無饜的全盤接收，然後，什麼也沒給她。想自己活到了現在(也許未來、老來也只是如此吧)，可以感到稍稍驕傲的地方，也只有手中的這枝筆而已，而我這輩子將永不停下手中的筆，直到填滿她曾經留給我的滿滿一頁畢冊上的空白為止，我將為了我過去的懶惰無情，在未來無數個夜晚裡懺悔。

我終於懂得的愛情，是用她的幸福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