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8 21:28:24Katle and Joe

再談電影《邪惡根本不存在》中幾個關鍵性的鏡頭


圖一

濱口龍介在《邪惡根本不存在》的鏡頭和畫面剪接,隱含了許多不明說但意在言外的安排。說「不明說」,就影像表達來說,其實都顯示得明明白白,只是我們被好萊塢電影和肥皂劇養壞了,習焉不察地依賴對白和旁白以及線性敘事等觀影習慣,面對純影像的表達時便不知所措。

我們可以更確定地說,小孩和鹿所代表的整體大自然生活或生命(情境),是本片真正的主角和主題,其餘人物只是這一主題、主角的陪襯。但這是導演隱匿在整個敘事背後的意圖。而電影真正迷人的就是這種欲說還休、既隱又顯的意味。

孩子的父親第二次沒接到女孩後,影片拍攝女孩在樹林外的野地奔跑(大遠景),下個鏡頭拍攝天上飛翔的鷹隼(遠景),正當我們正忖度其用意,接著又一個大遠景,女孩和鷹隼同框,一個在畫面左上角飛,一個在畫面右下方跑。這時導演的意圖昭然若揭:小孩和鷹隼一樣,在大自然中獲得愜意的自由自在。(參見圖一、二、三)

回頭看,我們就可以知道兩次父親遲到幼兒園時,何以導演特地拍攝女孩沒參與的“一二三木頭人”以及老師推動轉輪的兒童遊戲。因爲為這都是人為制定的非自由的遊戲,不若人在廣闊的大自然裡那樣悠然自得。就如片子開頭時父親在溪邊汲水、在樹林發現野芥末和在家旁砍材那樣,在大自然中與自然相融的生活。而開發商的說明會時,導演安排女孩在了們外觀望,然後離開現場,我們以為她會加入周圍兒童的遊戲,不,她離開這些人間紛擾,走向嚮往的大自然。

再看全片,女孩和鹿有兩次的邂逅和對望。第一次是和父親一起經過樹林時,遠遠發現鹿隻,其中一隻回頭和女孩彼此相視,過會兒才轉身離開。這是意外而令人怦然心動的場景,可以說是片尾人鹿相視的預示鏡頭。同時也隱含小孩與鹿之間的靈犀相通:我們都是大自然的兒女。所以我們看到最後女孩子人飢己飢、人溺己溺,想要安慰幼鹿受傷的母鹿,而做出同體大悲的捨身行為。( 圖四、五、六、七、八、九、十 )

從這脈絡來看,導演想要表達的,隱含了佛教「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的精神。 導演透過這部電影,從一個意想不到的角度省思人與自然的相處之道;懷著極大的慈悲心,在這日益被所謂的人類文明和建設所摧毀破壞的大自然下,以近乎瘖啞的聲嘶力竭做出無力的呼籲。一如片頭陰鬱的天空和片尾月亮終歸消失的夜空,是悲觀抑或垂死的奮力掙扎?因為我們同時聽到父親抱著女兒時的心跳(?)/喘息(?)/腳步(?)聲,以及持續到最後和片頭一樣的背景音樂:充滿不確定、疑惑、詭異的情緒起伏,以及無盡的慰藉之情⋯⋯


另請參閱:
「人祭」的犧牲:試索驥 濱口竜介 “邪惡根本不存在”中的自然生活與死亡祭獻
《邪惡本不存在》逐場鏡頭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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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參閱人間福報
佛教有句話說:「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無緣」是沒有條件、關係的慈愛之心,不只愛自己的父母、子女,也愛別人的父母、子女,不只愛人類,也愛護一切眾生。「同體」是於一切眾生的病苦能感同身受,眾生之苦如己之苦,眾生之病如己之病。自己的病苦無時無刻不想拔除,於眾生的病苦亦亟思濟度。



圖二


圖三


圖四


圖五


圖六


圖七


圖八


圖九


圖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