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事情】4貓咪花花11月報


長相憶,哪能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李商隱《無題》

敬愛的老太太：

     ◆「立冬」來了！

     去年（2022）的「立冬」落在11月7日，每一年時序到了「立冬」，您都會笑著說：                                         

    
      • 您與老楊老師在學校辦公室

   「老楊老師（中興大學昆蟲系楊仲圖教授）一到立冬，便說『立冬囉！又過一年啦！』他的意思是，老人家只要熬過『立冬』，又可以在世上多混一年了。」
    您很高興，自己「熬」過了2022年的「立冬」。

    

    然而，今年（2023）「立冬」落在11月8日，到了這一天，環顧四周，已不見您的蹤影。您竟然於年頭的元月4日清晨，靜悄悄地在睡夢中走了。
    您，不久前才高高興興引述老楊老師那句話，卻在相隔不到兩個月，沒等到十一個月後的「立冬」，拋下大家，自顧自飄然而去？
您走得太突然，留下的哀痛，如此沉重，誰能承擔？尤其是老先生，生活大亂，已不辨日夜，這「獨居老人」陷入長長的思念中，常常在家裡到處找您，喊著：
「老太太，妳在哪？別再玩躲貓貓了，快出來，我好想妳呀！」
    老太太，瞧他那可憐模樣，您就現現身吧！
    ——一秒鐘也好。
    生活裡突然少了您，他活得失魂落魄，像孤魂野鬼。
    有時候，以貓咪之眼觀察，家裡的「他」，也變得越來越奇奇怪怪了。

老先生在11月7日（週二），清晨五點出門，去台中市大雅區「生活藝術館」探望您了。
    一如往昔，他站在最貼近您的位置，敞開嗓門，唸著花花10月份的月報〈往事只能回味〉給您聽，讓您知道，您始終掛念在心的、這個「家」的大小事，也特別轉達了王廉讀、鄭以萍和小英＋詠雲夫婦的問候，他們說，好想念您啊！
    因「生活藝術館」近海，地勢稍高，在這月份，早晚已略顯寒意，少了您的叮嚀，老先生自己也疏忽，一陣冷風襲來，連聲噴嚏，才驚覺寒意。還好他體格尚健，挺住了，下回來時，要記得披上外套。
   
 
    ◆生活當下

    老先生二十多年沒有正式應酬了，兩老本來就不喜熱鬧，就愛窩在小巢裡，過自己的小日子。上月底，老先生居然連續兩天出動，累翻了。上月〈月報〉來不及說個明白，且在此補述一二。

    10月28日（週六），老先生應您早年學校實驗室裡的工作夥伴鄭以萍同學之邀，參加她榮獲今年中興大學「傑出校友」殊榮而安排的謝師宴（合照）。

    

在座的都是昆蟲系的老師，老先生是代表了您。
據老先生說，他之所以出席，是被鄭同學寫的追憶文章〈那一道光〉感動了。她寫道：

「記得大三的時候，孫老師所領導的實驗室徵『洗試管的工讀生』，我立刻舉手報名，一方面可以偷學研究生學長們到底在做什麼，一方面也可以先對自己是否適應實驗室的生活暖暖身。
實驗室裡，總是充滿著劉明毅學長放的古典音樂，悠揚壯濶，感覺自己在一個浩瀚的世界裡，找尋方向。
那時候，只是聽說孫老師剛從美國享譽盛名的明尼蘇達大學回來，作風很美式，要求很高！而和孫老師近距離接觸，是進入大四修『放射性同位素』這門課，後來才知道，孫老師原來是從『外文系』轉『農化系』，再出國深造，覺得太不可思議了，文學院的浪漫優雅和農學院樸實接地氣的氣貭，在孫老師身上皆可看得到。
在課堂上，孫老師笑聲爽朗，講解明快，做實驗講究方法以及解決論證，但私底下和她聊天（大部分都是她說），她談到家人師丈及兒子花生那種自然的感情，讓我很羨慕那樣的家庭生活。
有一次談到數據的問題，我還記得孫老師笑一笑說，數據和文學可不一樣，文學可以用形容詞表達，天馬行空，但是數字就是得有依據。當時孫老師提到，師丈從事的是報紙副刊編輯工作，因此有感而發，印象十分深刻。

除此之外，她對英文書寫的重要性，也常常叮嚀我們，即使是讀研究報告，也要有好的表達。
在後來離開學校漫長的日子裡，孫老師的話，像一道光，時不時的會靈光乍現，在文學與科學之間的矛盾與糾結，在英文與中文裡的表達與理解。
2022年底，聽到孫老師病況日下，輾轉請蔡崇毅學長代發了一個短信問候，孫老師立即回信給我，讓我十分感念。而讓我更深認識孫老師，是師丈寫的《此情綿綿》，讓我進入老師生活的世界。
師丈描繪的生活，生動自然，讓我心目中『這一道光』，在可見的光譜裡面，看見了每一種顏色；當我分解可見的光，最後就是雲上的『一道彩虹』。
孫老師，妳是典範。」（節錄）

   

    另一個原因是鄭同學的「特別」。您在病榻上收到她問候信時，說：
    「我問了系裡的老師，鄭以萍（左上圖）這位小女生啊——很不一樣！唸的是昆蟲系，畢業之後，竟然轉了大彎，去做了廣告，而且還做得有聲有色。聽說，後來跑去大陸，發展得更好，成了『陽獅集團』（Publicis Groupe，法國最大的廣告與傳播集團，創建於1926年）『中國首席執行官』，並榮獲2009年度『中國廣告業傑出女性』獎，後來又高升『董事長兼創意長』。這些年，除了我們兩個老人，大家的變化都很大，看到同學個個如此出色，我呀！沾點光，也覺得與有榮焉！」
    老先生上網Google了一下，知道她百忙之中，竟有兩部譯著《點子船43號》、《如何激發大創意》（以上均由「滾石文化」出版），的確不凡。
    因此，一接到邀請，老先生慨然允諾（代您出席），想見見您口中的傑出女性。

    

    另一場聚會，發生在10月29日（週日）。
近中午時，老先生突接到一通電話，黃埔軍校33期同學勞肇華說：
    「會長吳中將和六位同學在台中高鐵站會餐，我們幾十年沒見了，吳會長希望大家能聚一聚。」

    人都到台中了，豈能不相會？立刻穿著整齊，坐計程車趕去指定的地點。一下車，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大片藍色，全是黃埔子弟，原來是一場造勢活動。席開400桌，連同家屬，至少有二、三千人。
    老先生套上贈送的上衣，和五十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合影（依次為：後排：陳福堂、許堅權、劉偉權、徐榮孝；前排老先生、勞肇華、張經魁；會長在另桌）。



餐後，去參觀張經魁先生在台中草屯經營的「獅象山文化園區」，規模宏大，擁有好幾個山頭，大夥兒造訪了頗多景點，敬佩之至。
老先生回到家，已近黃昏。

    有趣的是，席間，老同學陳福堂問老先生，說：
「我讀了你上個月寄給我的《此情綿綿》，你一定忘了，嫂夫人、你和我三人是小學同班同學，我們都是『長安國民小學』第一屆畢業生。」
    「是啊！我當然記得。」老先生答道。
    兩人雖然是軍校同期生，但四年之中，年年混編學生連隊，所以同一連隊的機率甚少，再加上畢業後分發部隊，散在各地，大家再見面的可能性極低，因此久無連繫。要不是老先生於年中被邀加入33期同學在line上的群組，到現在彼此仍屬失聯狀態。以老同學陳福堂和老先生來說，已五十多年沒見面，兩人都八十多歲了，垂垂老矣！陳福堂說：
    「我們不但同班，而且我認識孫志寧比你還早。我和她是『中山國小』同班，後來『長安國小』成立，我們剛升五年級，被分配過來。第一天報到時，老師帶著我們，要小朋友手牽手，一路從『中山』走到『長安』，走了好幾公里，只記得牽了一位女同學的手。我忘了是不是牽著她的小手，走到『長安』的。」
    老先生倒是記得老太太說過，到「長安國小」上學第一天，是從「中山」走路來的，路上怕出事，才要小朋友手牽手，免得走散了隊形。
    老先生說，等再見到您的那天，問一問「曉不曉得誰牽了妳的小手」？
    哈哈！他吃醋了呢！

    ◆臥虎藏龍

    因為老先生接上了與33期的臍帶，長久間斷的訊息又通暢了，才知道33期同學，光芒四射。
    入校時，約有三百三十多人；畢業時，掛著少尉肩章走出校門的有212人（下部隊不到一年，就聽說已有同學殉職）。
    明年，是「黃埔軍校」建校100週年，恰逢33期畢業六十週年，學校當局決定擴大紀念，也將33期納入活動。目前，33期同學會正緊鑼密鼓籌劃各種配合方案。譬如印製《黃埔軍校100週年校慶暨33期畢業六十週年紀念冊》。
    老先生在「同學會」綜合的大量資料裡，看到全期同學的成果斐然，簡述如次（為了保密，隱匿名字）：
• 將星如雲
上將1人：曾任「陸軍官校」校長。
中將7人：擔負各軍區司令/副司令；各軍種司令官、情治部門首長；駐外代表等。
少將12人：主要出任野戰師師長。
• 非指揮職軍職人員
在軍中教育系統工作，取得教授或所長等高階職等的，有5人。  
• 結束軍旅生涯、融入社會的同學
在國家級研究機構「工業技術研究院」擔任副院長兼「工業材料研究所」所長；轉入情治單位的，有「調查局」副局長；有出任國中校長（2位）；有為民喉舌，擔任議員的。
    在企業界大放異彩的參與者，更多如繁星，閃爍天際。
    如肩負「中鋼」安全事務全責的；在運輸核心單位竭誠效力的；在建築界大放異彩的；有在運動休閒界出人頭地的；有在文化界、印刷界活躍的；有享譽財經界的理財大師；以及堅守崗位、成為社會基建工程中，不可或缺的……名單好長好長。
    軍校學生之中，家學淵源者多，舉老同學陳福堂為例，從他呈交《紀念冊》的〈自傳〉，便知其不凡家世：

「余民國31年出生於魚米之鄉、人文薈萃的江蘇省如皋縣。因自幼即過繼姑父母，故宗『陳』。
先曾祖沙元炳公，書香門第，為光緒20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著作等身、藏書甚豐，多明清珍本。民國2年，當選『第一屆江蘇省議會議長』，因立志返回故里，造福桑梓，故而堅辭不就。返鄉後，除創建『如皋師範學堂』、『如皋高中』等學校、修編縣誌，並開設錢莊、醫院、航業、電力等，對全方位發展地方實業，多有建樹，至今猶為鄉人懷念稱頌。
    先外祖父陳端公，號心銘，甘肅『省政府委員』兼『財政廳長』任內，因與國府『行政院長』孔祥𤋮交好，曾居間斡旋調停『西安事變』，最後得以和平落幕，先外祖父居功厥偉。
    先父陳其新公，黃埔六期，『上海持志大學』法律學系畢業。抗戰時期，曾任『魯蘇皖邊區指揮部少將參謀長』……。」（摘錄）

    讀畢，肅然起敬。早年軍中，人才濟濟，出將入相，為人所羨。

    ◆廣求孫老師照片

    不久前，老先生遇見昆蟲系戴淑美主任時，言及年輕的自己欠缺慧見，所留的照片極少，相片簿裡大多是孩子、親人和寵物的照片。現在每當想起您一生起起伏伏，多少驚濤駭浪，難與他人道也，可惜缺乏相片可供追憶——他認為，假如有您不同年代的留影，至少從中可以回溯故事。

    隔沒幾天，老先生信箱裡多了十多幀戴主任傳來的照片，他開心極了。這些全是2012年參加昆蟲系某屆學生畢業20週年回娘家的活動，您也被邀參加。
這五張照片：自然而生動，栩栩如生，非常親切，彌足珍貴（希望能收到更多）。

   
   
      
         
   

    現在身為家中「獨居老人」的老先生，每天除了想您，寫回憶，別無事做。家裡，到處都是您的印記，他每天看的、讀的，是您貼在牆上提醒自己吃藥的手寫時間表以及滿紙密密麻麻人名、地址和電話的「連絡簿」。

    老先生到現在仍然很懊惱兩件事。
    一是，您得到國科會「交換教授」的機會，公費赴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一年，期間，唸小學的孩子無法獨留台中，不得已遷居台北就讀。這一年，老先生很少回台中的家，兩人當年來往書信約有二千多封，再加上老先生的讀書札記，全裝入紙箱內。待一年後，兩人遷回台中時，因沒如以往曝曬陽光。已全化為白蟻窩，只好一把火燒成灰燼。從此，所有的「情書」，都滅了跡，沒了。
    二是，老先生年輕時苦追老太太，難免舞文弄墨，寫些所謂的情詩。
    他不是作家，更非詩人，所寫述情及述志的詩作，哪能公開見人？但寫給仰慕的「愛人同志」，則另當別論。
    老先生敝帚自珍，曾把僅有的二十來首詩作，親筆抄寫在白白的重磅雪銅紙上，親手線裝一本世上唯一的詩集，獻給最愛。
    您收到詩集，當然高興。
    隔了一段日子，您跟老先生說：

    「讀你的情詩啊！坦白說，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才情，但是看得出你的真誠。這本手工的、獨一無二的詩集，已足夠表明你想表達的了，我很喜歡，其中有幾首，我都會背了。不過，我很擔心萬一有一天被不相干的人看到，我會很不開心。如何？我已經收到了，接納了，放在心上了，也應該是『我的』了，可以由我全權作主吧！所以，聽我的建議，請把它銷毀吧！」
    妻命難違，從此世上再也沒有「它」的形跡。
    現在想想，您真有先見之明，因為後來果然在朋友圈出土了早已遺忘的一、二詩作，果然連他自己也讀得面有慚色，心裡暗呼「幸虧銷毀了」。

    ◆天籟之音：《愛只是一場夢》
    
     很多很多年以前，您在漫遊網海時，邂逅了一首韓國作曲家崔宰鳳（Claude Choe）的小提琴曲《愛只是一場夢》（Love Is Just A Dream），您用了「非常動人的情歌」形容它，從此也成了老先生心愛之歌。
    花花想，本月之星，就引介把令人陶醉的旋律帶來人間的崔宰鳳吧！這首曲子，已收入他的音樂專輯《千年浪漫》（Millennium Romance）。
    關於崔宰鳳和《愛只是一場夢》，網上資料甚豐，隨手摘錄了一些：

    

    「《愛只是一場夢》這首悲愴纏綿的小提琴曲，如泣如訴，餘韻悠長，使人內心深處的悲傷、惆悵之情和纏綿悱惻之意，在琴音中交織裹纏，在小提琴舒緩優美的旋律裡，漸漸地、身心放鬆地，慢慢沉浸到超凡脫俗的美夢中去。
    崔宰鳳的音樂，根植於東方神秘悠遠的文化沃土，沐浴於西方歐洲傳統古典音樂和現代時尚理念的陽光。清新、悅耳的樂曲，在新世紀燦爛的音樂星空中，綻放出一串串情感的火花！千年的浪漫！
崔宰鳳，出生於韓國，他的父親是小提琴演奏家兼音樂教授，母親是芭蕾舞演員。從十歲開始，在韓國和歐洲接受音樂教育，對流行音樂、爵士樂、電影、電視音

樂都有所涉獵。他不僅僅是小提琴演奏家、指揮家和作曲家，同時還是專業吉他手和音樂製作人。
    1998年，移居加拿大的卡爾加里（Calgary）市。」

    《愛只是一場夢》除了小提琴演奏的視頻之外，還有聲樂家Sumi Jo（曹秀美）的吟唱；不論哪一個，都美極了。選了三個看過的網址如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_hq7I3Kww；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dsZbdSo120；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XE3lzEGrls。
    至於歌詞，遍尋譯文，都不理想，最後勉強選了一則（稍有修飾）：

    Love Is Just A Dream （愛只是一場夢）

     我想在晨曦裡
     帶著所有的期望
     連同透明清新的
     空氣和心情

     下了整整一夜的雨
     也彷彿明白了我急切的心
     驟然停了飄散
     天空好似第一次開啟在眼前
     柔和的晨曦直射到

     我匆匆貼近妳的心情

     如果昨晚
     妳的窗前
     叮叮咚咚
     響了好久雨滴的聲響
     請一定要把它當成
     漫長漆黑裡久久不散的
     我的思念

     比起愛戀著的人
     更幸福、更焦心的
     也許就是滿心
     燃燒著思念的人

     我想在晨曦裡
     走近妳
     帶著所有的期望……

   有一位愛樂者寫下感動的讚語：

    「《愛只是一埸夢》，屬於那種聽過N次之後，還想再聽的音樂。每次聆聽，都可以讓你全心投入，自然而然地沉浸其中。
    它們不用狂熱、刺激的旋律  和華麗、震撼的音效來誤導你；也沒有標新立異的東西，讓你驚訝不已。
    它們就像身邊呼吸的空氣或者相伴多年的愛人那樣熟悉，你知道每個音符如何開始、怎樣結束，但還會去一次次地聽，就好像從來沒聽過一樣。」

      

    更喜歡另一位愛樂者李小托，聽了《愛只是一場夢》，所寫下的感悟：

「愛，是一場『遇見』。
有的人，一世未遇見所愛；而有的人，卻錯過最美好的時光之後才相遇；而有些愛，相遇後又擦肩而過；於是，上演了世間的無數個悲歡離合。
其實，『愛』就是那麼虛無，無從捉摸，難以參透。

愛，是一個夢。何時來，何時去，那麼飄渺，毫無蹤跡。
愛，就是一個夢。有時候，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無處尋找；於是，我們把這愛，帶入夢裡，去感受，去經歷，去動情，去忘我。」（https://ppfocus.com/0/peb38b7a7.html）

思念的日子太苦
難以排遣，期待早早聚首

           
   天天想念您的
                  花花 鞠躬/2023/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