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事情】3/貓咪花花10月報

往事只能回味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卓文君〈白頭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湯顯祖《牡丹亭》
         「沒有長夜慟哭過的人，不足以語人生。」
                                          ——湯瑪斯．卡萊爾（Thomas Carlyle）

敬愛的老太太：

     不得不承認，老先生的記性變差了。
     他所有日常的書寫，全靠一枝「蒙恬筆」，在寫字板上畫來畫去，塗塗改改，久久才成一稿。目前出現的問題是：有些字不會寫了。
     字的模樣，依稀在腦海閃著，具體的筆劃卻忘了。他會去翻字典，查注音符號中的「同音字」。有時候，他殘留的江浙口音，發音不正確，只好望著字海興歎，好可憐！   

                                   
 • 母與子（攝於1972年）

     以前，若是遇到這種情況，您早就替他解圍了。現在啊！他只好停筆休耕，等待忘掉的字「醒」來。

    ◆書寫由來：老太太智取老先生

     說起「蒙恬筆」，有故事可述。
     2003年，「正中書局」經營權易主，由「世新大學」接手，老先生婉拒留下幫忙，退休回家。您和他兩個老人，終於卸脫了數十年工作重軛，從此過著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生活。
     有一天，您忽然和他說：
     「浩正，你還記得我的同學子文吧！她的父親郭伯伯（1905～2010）八十多歲時，仍勤學不輟，居然學會電腦，寫了一本書。原來啊！有人發明一種筆，可以用手寫，然後把寫的字直接輸入電腦裡，很快的就寫出一篇文章了。」
     老先生聽了，覺得神奇極了，還沒弄清楚頭緒，您繼續說道：
     「你呀！這陣子在家，晃來晃去，無所事事。才六十出頭，往後的日子還落落長，天天這樣過日子，不是辦法。我上網去查了，看到一種叫『蒙恬筆』的產品，剛好可以用它把你常常跟我講的編輯經驗記下來。我雖然不瞭解你們有關編輯的事，但每次聽你『講古』，都會讓我產生莫名的感動。如何？你是老編了，趁此機緣，學學郭伯伯，寫下你一生的覺悟吧！」

                    

                           

     老先生哪敢言「不」！就如此這般入了彀，從2004年起，陸陸續續累積了百萬字，可說是成績斐然。其中若干篇章，還成了書。（《編輯道》（台北文經社出版）、《優秀編輯的四門必修課》、《如何提高編輯力》（以上北京金城出版）以及《人生畢旅》、《日子在飛：花花視界之2019》（以上台北爾雅出版）、《此情綿綿》（台北城邦印書館/台中林記影印/自費印行）。）

     其它以數位方式存在雲端的，尚有《編輯力初探1.0》、《企劃之翼》、《編輯檯上的小確幸》、《「生活史」計：貓兒花花2021週記》、《人生畢旅》（續篇）……等，以及老先生他另外從各地網上蒐集了一千多篇重點文章，真是瘋狂！
     您不露痕跡地，引導他把退休生活填實了。
     讚！

    ◆多事的十月

     十月第一天，老先生的「月行事曆」就把預知行程開列出來。這個月，事多，從月頭忙到月尾。希望他百忙之中，別忘了家裡尚有嗷嗷待哺一老貓：

10月2日（一） 朱永昌醫師診所通知，今天去打「流感疫苗」（自費；950元）
10月5日（四）9:20  華欣牙醫（定期看牙）
10月7日（六）9:00～11:30  「中興活動中心」領取台中市政府「重陽節敬老禮金」（NT 2,000元及壽麵；要帶身份證、印章、通知單）
10月9日（一）5:00   「大雅生命藝術館」探望老妻
10月10日（二）下午   國慶日，花兒回家（11日北返）
10月14日（四）  王梅「台中教育大學」發表論文（也許共進午餐）
10月19日（四）上午0700空腹抽血；8:30開始看診  「台中榮總」門診（胡醫師）
10月20日（四）  打存摺本子
10月23日（三）7:00開始  「中國醫藥學院附屬醫院」（空腹抽血）
10月20～25日  繳「中華電信」上網費用（更改用戶姓名；上回漏改了）
10月25日（三）上午8:30開始看診  「中國醫藥學院附屬醫院」門診（周醫師）
10月31日前  「彰化銀行」繳大樓管理費用（NT.4,636）

    ◆一次怪怪行程

     10月9日，是老先生預定探望您的日子。
     跟往常一樣，他清晨3點就起來了，沐浴更衣，把自己清理得乾乾淨淨，穿戴整齊，5點一到，準時出門，慢步行走到三民路「地方法院」站，等候525號公車5:30的頭班車。不久，來了一位揹著沉重背包、學生模樣的外國女孩，她顯然不諳中文，拿出一張紙，上面有525三個數字，老先生懂她意思，頷首稱是。
     5:30很快到了，也過了，竟不見公車蹤影！
     脫班了？等、等、等——等不來！不一會兒，車次訊息板上，突然顯示525車將在33分鐘後抵達。
天啊！頭班車就這麼消失了，而下一班車還要等至少半小時。年輕的外國女孩聳聳肩，揹起背包，無奈地離開了。老先生本來也準備回家，改天再來。但再想想，走回家需時15分鐘，不如死心塌地等下去，不信車子整天不來！
     沒想到老先生正在玩手機時，忽然眼角瞥見一輛公車疾馳而來，他本能地從候車站座椅跳到馬路上，果然是525號公車，立刻揮手叫停。公車司機沒料到起站後的第一站，竟然有乘客苦候，他有點不高興，很勉強地停車載客。
     此時，老先生手錶上的時間是5:45，公車司機誤點了15分鐘。
     一路上，乘客不多，上上下下，共4人。可能因為誤點的原因，司機為了彌補丟失的時間，車子奔馳如飛。快到目的地「億鴻新村」時，車上只剩老先生一位乘客，他按下車鈴……，等他下車，發現站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站牌上寫著「牛埔仔」，腕錶顯示時間為 6:31。
天啊！司機狠狠整了最後一位乘客，多開了一站，才停車「卸貨」。

     老先生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自己所在的位置，開始往回走。他估算了這趟公車行程所耗費的時間，吃驚地發現：誤點15分鐘的車程，依以往的經驗，應該6:30＋15＝6:45分抵達「億鴻新村」，而今多走了一站「牛埔仔」，反而6:31就到了，可見車速有多快！
     老先生一笑置之，不再計較了。好在僅一站之遙，多走十分鐘的路程而已。
     到了您憩息之地，天空晴朗，老先生他換了一個角度，拍攝照片（如圖），果然是別有氣象。他一字字唸畢〈瀟灑一生〉，接著細說家裡大小瑣事。同時，報告了台大學妹廖雲門老師從美國回來，將專程前來「大雅生命藝術館」探望您，而且還邀約老先生於16:30在中興大學會晤，表示關切。

        

     一月一會，對老先生來講，已經是一種重要儀式。他也樂此不疲，每個月等著這天到來，開開心心的前來相會。

    ◆這個月的大事件

   
 
   • 中颱「小犬」撲台（1005）
    台東、屏東首當其衝。台東氣象站指出，4日晚間蘭嶼測得95.2公尺／秒強陣風，創下台灣最強風速紀錄。
    天涼，好箇秋！
    • 以巴衝突

  

     10月7日，巴勒斯坦「伊斯蘭教」武裝團體「哈瑪斯」，今（7日）大舉突襲以色列，除宣稱已發射五千枚火箭，還透過陸海空潛入以色列。
以色列正式宣戰。
雙方廢墟處處，傷亡慘重。
大戰，迫在眉睫，世局變化，令人擔憂。
    • 英國首次曝光「圓明園」
    被「八國聯軍」燒毀前的照片——豪華，瑰麗，美不勝收！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jM5ODE1MzEyMQ==&mid=2650515435&idx=1&sn=73b3f25516991d051d6d1c3b895b7e60&scene=1&srcid=0710DTqB5ieR1TUQSWFd9XUe&from=groupmessage&isappinstalled=0#wechat_redirect）
    •「一帶一路峰會」17日登場
大陸提出「一帶一路」倡議10週年，官方將在北京17、18日兩天舉辦國際合作高峰論壇，130多個國家和70多個國際組織代表出席。
    • 阿富汗強震（1018）
8天之內，三次淺層強震，死亡近二千人，這是一個充滿苦難的國家。

    ◆往事永駐心頭，歷歷如繪

    老先生的獨居生活，慢-慢-慢-慢地形成新規律。
    傍晚，不到5點，他已吃完晚餐，7點一過，搖搖晃晃摸上床，準備入眠了——然而，他畢竟年歲大了，輾轉徹夜，睡睡醒醒，折騰至半夜，約2點多起床。接著，快快吃了早餐，上網漫遊，開始他漫長的一天。
    中午，剛過10點，午餐入腹。
    清晨8點左右和中午12點前後，是老先生出門的時間，短衫短褲，便鞋便帽，肩上揹著一個在老太太您眼裡、乃「世上第一醜」的肩包，去壓馬路去了。
    其它時刻，他全在靜靜地「想您」，是他一天之中，最甜美的辰光。
    他換了手機，將微笑的您，定格在桌面。每次開機或有信息進來，一定是您搶先跳出來提醒他，而他仍如往日的承諾，輕吻您之後，才會移向下一頁。他說，雖然隔著鏡面，他仍一遍又一遍、吻了又吻，如同從前。

     

    在家，他依舊害怕整理舊衣舊物，因為每件衣物都承載著濃濃的回憶。但，怎麼可能躲得掉所有人世間的牽掛？
    某日，他整理相簿時，又看到當年（民國59年/1960）老友替兩老設計的非傳統的結婚卡片，在那個年代，既新潮，又時髦，圖文設計，均出自大家之手。

      


     圖，是由老同學郭承豐（圖上）所設計，他在台灣創辦過非常有代表性的廣告公司：「華威葛瑞」，身兼董事長一職。兩岸互通之後，他在上海新天地開設了「百草傳奇」，他還創辦過《設計家》、《廣告時代》、《新觀念》等雜誌，尊為「大家」，當不為過。他看了文稿之後，心念一動，大作即成，真是氣象萬千。
     而文稿則是老友林蒼生（圖下）的傑作。沒錯！「統一企業集團總裁」曾是他的頭銜之一，他知道老先生的性格剛毅，欠缺溫柔，若由老先生執筆，這份「婚訊」必然不忍卒讀。於是代撰誓詞：

在陽光的炫亮裏
我們立願
一起在個小小的地方

          
築起我們未來的世界
讓過去的或未來的期待
在彼此的心中
結成會心的神采
美麗的將從此存在
清新的將與日俱來
我們以山以水
以朝來陽光的清澈
告訴朋友
這樁神聖的婚誓
我們以此立願
          
直到我們髮白

              


     老先生手撫婚卡，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映現——兩老的癡情與真誠，老友們的愛護和相助，哪能忘記？
一整個下午，他就默默坐在那兒，沉浸於思念之中。

    ◆還有哪些事應該留下印跡？



榮總陳孟君護理長傳來一則訊息，兩老的故事，成了院內講壇上的例子，好溫暖。
王梅的Line：「周爺，我今天（1014）來台中教育大學發表論文，結束後要趕回台北，傍晚六點有線上會議，下次來台中再約。」
    林鐘來信：「你介紹的《長安三萬里》是在電影院側錄的，品質甚差，現在YouTube上有完整版本（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PCXvG-JIj4），我一口氣看完168分鐘，超痛快！推薦給你。
     

     不過，片中有一個不夠到位的地方，是把《河嶽英靈集》的「嶽」字用了簡體，而且翻書的動作，是由右向左，這對於高調標舉『書在，長安就會在』的本片來說，誠然是個小小敗筆。
但整部片子，令我極為欣賞。」
    老先生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漏的全補上了。也看到欣賞者的留言：

      「不知道為什麼，看完淚流滿面。」
    「將近3小時，有種『穿越』的感覺啊！」
    「縱有絕世才華，奈何只能醉酒中唏噓度日，鬱鬱不得志。人生何其短，懷才不遇，真是一大悲！人生短短數十年，若有三、五知己，又何其不是一大幸事！」

     ◆異人張五常（每月人物）

      

      每月介紹一個人，可真苦了我貓兒花花。這個月，天下大亂，天災＋人禍，劫難不止，地球成了被詛咒之地，很難找一個擁有滿滿正能量的代表性人物。您在天上，或會憐惜世人的愚蠢吧！
      於是啊！花花回顧從前，果然跳出一個名字，讓花花眼睛一亮——張五常（如圖）。他生於香港，國際和兩岸三地著名的經濟學家，以《佃農理論》和《蜜蜂的神話》享譽學術界。
老先生說，他知道「張五常」名字，是在遠流。
     有一天，遠流總經理詹宏志（「台大經濟系」畢業）跟他說：
    「我爭取到張五常先生的《賣桔者言》在我們這兒出版，請一定要讀一讀。他是非常優秀而且重要的經濟學家，假如中國有人得諾貝爾的經濟學獎，一定是他！」

    

     大陸的李亮老師說他這個人：
     「永不從眾，有自己堅定的立場，素有『狂人』之稱。
     曾有人問他：
     『為何你一直與諾貝爾獎無緣？』
     張五常笑道：
     『我的11個朋友都得了諾貝爾獎，就剩下我一個了，可能我太厲害了吧！』
典型的張式回答。」

     《賣桔者言》是張五常寫給一般人看的讀物，即使如此淺白，老先生坦承自己讀得似懂非懂。直到2017年，老先生無意中看到張五常寫於1984年的〈讀書的方法〉（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841af7010002r6.html），感佩之至，覺得此人無私地將自己學習心法全盤托出，造福後生，功德無量。及至再讀了他的〈思考的方法〉（https://zhuanlan.zhihu.com/p/448205987），已完全被他碾平了。
      當年老先生把這兩篇文章影印出來時，您讚譽不絕，還轉給了學校同事。今天，透過此信，把張五常重新溫習一次，不亦悅乎！

     ◆尾語

     此信收合時，收到您學妹廖雲門老師贈書《廖駿業營長南市手記：另一個視角下的二二八》，是她父親手書之作，老先生拜讀了。

         

     又，接到學校昆蟲系您的老同事戴主任通知，邀約老先生於27日晚，在「品虹橋」餐敘並祝賀鄭以萍獲選「傑出校友」。

羨慕您
自自在在 遨遊穹蒼

天天想念您的
                          花花 鞠躬/202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