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羅 · 史卡匹尼——充滿文人氣息的鋼琴家
最早認識史卡匹尼,是從他和富特文格勒合作的貝多芬四號鋼協,以及貝多芬最後一首奏鳴曲 Op. 111。第一次從這件作品體會到他和音樂的憂鬱特質。當時我稱他為憂鬱的鋼琴詩人( 請參閱:憂鬱的鋼琴詩人 ── Pietro Scarpini 的貝多芬 )。
今天又取出他的巴哈十二平均律來聽,聽著聽著,忽然覺得有更適合他的稱呼——文人型鋼琴家,或者說文人鋼琴家。我給的定義是:一般鋼琴家,甚至是大師級的,多半是純粹的音樂家,他主要從音樂的角度來思考和演奏。意思是,充分掌握作品和鋼琴音樂的表現特質和技巧,完全展示鋼琴的魅力來表現音樂。但是像史卡匹尼這樣的鋼琴家,他多了音樂以外的考量,就像中國繪畫中所謂的文人畫,就不同於院畫派或純粹的畫家之畫,多了文人的風骨和氣質。這兒並不主張文人就高於專業,只是試圖指出其間的不同。
譬如我昨天聽殷承宗在美國紐約聖彼得教堂演出的莫札特,那就是毫無疑義的鋼琴大師的演出,從頭到尾聽得暢快淋漓。殷承宗落鍵的輕重強弱、旋律的轉折變化、節奏呼吸間的從容自然,完全是大師手筆。那就是音樂本身的流蕩,充滿豐厚的聲音之美以及由之暗示的圓滿充實的內容和意義。引領聆者走向積健為懷的人生境地。
但是聆聽史卡匹尼呢?他的觸鍵不屬宏大的,可以說相較下他落鍵時促發的聲響相對收斂些、纖細些,多了音樂之外的某種有關文化上的思考以及個人私下的遐思和見地。這有點像看中國的文人畫,在每一個筆墨中可以看到作者的個性和某種疏離或隔世的味道。而這就是我聆聽史卡匹尼的巴哈平均律感受並聯想到的。或者可以比喻為「遺世的文人」風格。這在很多中國文人畫風中可以看到。前一陣子在展場看溥心畬的畫作便有此感。這是後世一般畫家難以企及的。
史卡匹尼就是這樣的一位鋼琴家。那種內省疏冷有時到了孤僻的程度。但那樣的世界不就是我們在離群索居時的心境?不就像舒伯特音樂中特有的心思?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回到了自己,自己和自己對白、反思、安慰;或者就如獨自一人在小教堂裡自省式的祈禱⋯⋯或內心所吟詠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