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聽季雪金的幾點猜想》



【一】
季雪金的鋼琴演奏，一直給我乾淨剔透的印象，尤其他的莫札特，彷彿那靈動跳躍的音符不作第二人想，而他的德布西也一樣。但是話說回來，好像得到的全是形式美的享受，而沒有意義上的感受。我第一個想法是，他完全著重在形式的控制上，彈出他所期望的理想琴音，那琴音是不沾染任何多餘雜質純淨之音。所以在德布西藉著表相類似光影閃爍的音樂上尤其成功。

【二】
至於季雪金的貝多芬，初聽感受到解剖刀式的演繹。但這解剖刀和阿方納西耶夫Valery Afanassiev 的不一樣，阿方納西耶夫有心理和精神分析的面向，而季雪金則如洗牙般清洗外形的，內裡被包在乾淨的外表下，卻什麼都看不到。難道他的演繹就是朝向「無」或「無意識」的詮釋。這純粹的形式，不是美而是節制，在形式上的節制，低限 minimal 的演奏。剔除意義的解剖刀。有點像托斯卡尼尼的指揮。


越聽越覺得聽到阿方納西耶夫的師傅或所從出。但阿方納西耶夫解剖刀下有清楚的內容肌理，季雪金呢？
那就托斯卡尼尼所說的、所追求的「音樂的意義」嗎？什麼都沒有，除了聲響的變化之外？
那就是純粹的音樂嗎？那就是季雪金所追求的純粹嗎？令聆聽者無法投射任何感情和內容進去。



【三】
聽他的最後幾首貝多芬奏鳴曲，有著彷如李希特的疏離手法，但卻無李希特內涵的詩意作用。他也觸摸著那刺點，如切線般撫過，深怕觸痛了又深怕摸不著，就這樣以完整美好的形式滑過。你好像碰著了什麼，又一下子溜過。但那琴聲又非常準確地打在那點上。裡面，隱藏著不知的秘密。這是什麼樣的手法呢？

需要聆者更強大的參與與介入嗎？需要聆者自己掏挖出內在躲避不敢面對的秘密嗎？

這麼說來，季雪金的手法是史無前例的，需要我們提升自己，不是作為被動地領受者，而是更為積極的參與創作者，在他為我們攘開的空間中，投入更多的自己，開發更豐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