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5 17:57:55Katle and Joe

對貝多芬嗤之以鼻的青年才俊


貝多芬 / 拉威爾 /  諾諾

《對貝多芬嗤之以鼻的青年才俊》



這段經歷一直留在記憶某處,直到最近譯完福特萬格勒的《形式與渾沌》一文,鑒於他對20世紀初萌發的無調性新音樂的批判,才變得鮮明起來,似乎可以和福老的文章相呼應,驗證某些特異的現象。

2017年法國友人 agnès 來台短期進修中文,於是我們在她課餘安排了一些活動。那陣子我正好旁聽某大學一系列現代音樂講座,她也有興趣,於是就約她一起參加某次的演講。席間除了主持的老師外,大約有三、四位剛留學歸國或放假回國的年青人,記憶中至少其中兩位是留學德國修現代音樂作曲的。這堂課上有兩件事我記得非常清楚:

第一件事:
當他們拿古典音樂與現代音樂做比時,舉貝多芬為例,以嘲諷的語氣說,怎麼怎麼的旋律後必然接著出現怎麼怎麼的變化,然後嗤之以鼻。我當下愣住,心想,天哪、你們才不過沾了點現代的洋墨水,怎麼就已經把傳統西方大師掃到垃圾堆去?

第二件事:
有一位講者現場播放了義大利作曲家 Luigi Nono 的音樂作品。剛好我聽過 Nono 的錄音CD,對他的音樂還頗有感受 。所播放的是一件類似混聲的清唱曲。播完後主講人回過頭問在場的聽眾有何感想。而我早年看過來台表演希臘悲劇的劇團演出,這清唱曲讓我聯想到希臘悲劇演出中負責旁白的羊隊的唱腔。我琢磨著措辭,看沒人反應,便冒出一句:「希臘悲劇」。我想,以他們不把貝多芬擺在眼裡的聰明才智,必然可以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不料他們幾位彼此對望了一眼,在短短尷尬的幾秒鐘之後,既不和我對話也不做進一步地闡述,就跳到下一個話題。我的天,他們平白失去了一個與聽眾互動的機會!而他們這麼了解現代音樂,難道聽不出 Nono 作品裡的歷史元素?除了孫悟空,沒有東西無須臍帶而平白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何況孫石頭還歷經千百年的風吹雨打和日月精華呢! 

有時不免會感慨時下的年輕世代衰微了。檯面上的角色自以為站在時代的浪頭上,高人一等,其實他們既不了解古典的貝多芬,也不了解現代的 Nono。

歷史上是有人批判過貝多芬的音樂,那人是拉威爾。他有一次在法國駐德大使館,聽到大提琴家畢亞第高斯基和福特萬格勒合作演出的貝多芬大提琴奏鳴曲之後,向畢亞第高斯基致意,表示欣賞他的才藝,但是音樂太恐怖了!話說回來,他是拉威爾,好歹在音樂史和作曲上留下盛名和傑作。(原句是說:「為什麼你浪費才華在今晚演奏這麼恐怖的音樂」。請參閱:俏皮的間奏曲:待在愛樂樂團的幽靈 / 格雷戈爾·畢亞第高斯基 )

我也曾在另一個場合聆聽過幾位年輕人的聲音作品。老實說,其中只一位有某些想法要表達,有所謂音樂的組織脈絡和整體性。我總覺得作品的好壞是一回事,但若作者持著自傲自滿的態度,反而會給人與作品南轅北轍的感覺!

從事創作工作難道自由就是一切嗎?在文學與音樂上,一如在其它藝術領域,都沒有絕對的、無限制的自由,絕對的自由絕對找不到表現的出口。一個自由(的創意、構想) 要能冒出來,一定依據某種形式規則,不然只有自我毀滅的死路一條。小津安二郎就是在自己預設的嚴苛條件下開創一己的電影風格!

看看台灣這數十年來的政治生態,是最明顯的例證。而這現象豈止在政治和社會現象上,而是全面涵蓋包括藝文影視領域的所有各行各業,除了默默耕耘的,那些冒出來的大都敗壞了,如福老所說的,宣傳與廣告至上,依附在極端政治意識的卵翼下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