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車跑得快和第一次性啟蒙——小學生活回憶(二)
附註:此圖是示意圖,非百分百準確,有些地理位置純係推斷,恐有差錯;歡迎知者識者提供正確資訊。
先記幾首從幼稚園到小學低年級,孩子們最流行的歌謠:
「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
「對不起,敬個禮,放個屁,臭死你。」
「怎麼樣,豆瓣醬,一毛錢一樣。」
「胖子胖,打麻將,輸了錢不還帳,脫了褲子去打仗!」
「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你有大頭!」
「一二三到台灣,台灣有個阿里山,阿里山上長神木,我們明年回大陸!」
「老師再見,小朋友再見,瞑啊載郭來 ㄒㄧㄛ 一ㄢˋ (明天再來相推) !」
OK! 言歸正傳。
印象中,爸爸帶一家大小從大陸經香港九龍來台後,沒多久就住到台北中山北路巷子內的日式屋舍裡,直到小四為止。這段時間可說是我童年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其實不管在哪裡,不管順逆與否,不管在當時或後來的回憶中,童年永遠是快樂的。不過這段時期因為家境相對安穩,尤其顯得幸福安適。
小學入學的時候,遇到一件很尷尬狀況。當天母親帶著弟弟陪我一起去報到。不久新生編班完畢,我們這班的小毛頭坐在教室聽老師講話,可能由於外面家長來往吵雜,門窗全關。沒想到母親倚在窗外觀看,被老師瞄到。老師十分不悅,對著全班說:誰的母親在窗外張望,很沒體統!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體統」兩字,雖然不太懂,但看老師的表情略微知道是不好的意思。原來十分得意媽媽在外面陪著,這時羞赧不已,不敢抬頭。回到家怕傷母親的心,也不敢提起。現在回想起來,媽媽好不容易折騰了幾年,看著孩子步入小學階段,懷著為人母的擔心和喜悅,陪伴兒子來到學校⋯⋯唉!
一年級開學沒多久,就有一場全校運動會。那時我個子瘦小,跑起來飛快,和班上另一位同學——就是二年級時被我絆倒的那一位——一起被選上參加賽跑。我矇懞懂懂,只知受命上場跑步,至於跑什麼根本不清楚。比賽時一路領先。不料後來看到前面擋了一條拉直的白布條,不禁慌張起來;難道此路不通要改道嗎?只見拉著白布條的人群拼命向我揮手,我不懂他們的意思,猶疑間放慢了腳步;說時遲那時快,跟在後頭的同班同學一個箭步超過我,往前衝斷了白布條,這時我才恍然大悟,跟著衝過去⋯⋯原來可以到手的冠軍就這麼飛了⋯⋯。
大約是二年級放學時,有一次和同學走出校門口,看到一位三輪車伕緩緩停車在跟前,以現在推測,車伕的年紀大約在卅、四十來歲,個子精瘦、一張歷經風霜多皺的臉。他對我們說:小朋友,要不要搭三輪車啊?我載你們回家!旁邊的同學連忙對我說,小心騙子,別上車!我卻毫不猶豫地對車夫說,好啊!跟著就坐上去,並說身上沒錢,待會兒到家再拿給他。於是我神氣活現地一個人坐在車上,享受迎面吹來的涼風,好不快活!但過了一會兒,發現走的路和我平時上下學經過的不同,開始擔心起來。平常我從家裡所在的巷尾穿過違章區,和住在裡頭的兩位同學碰了面再一起上學。第一位就住在違章區入口附近的木板屋。他母親和舅舅住在一塊兒,靠舅舅踩三輪車養家。第二位同學的父親是那時極樂殯儀館的化妝師,上海人,住在違建戶裡的兩層樓水泥房的二樓。我們三人通常一起穿過一大早就熙攘的違建區,出來正好是殯儀館門口,接著穿越南京東路再走過惠通橋轉吉林路到學校。
可這回三輪車卻載著我走今日的林森北路,從那兒轉到我住的巷尾。這一帶就是現在國賓飯店後頭,當年還是空地,是日據時代的跑馬場,同時是槍斃人的地方,我們小孩子總覺得陰氣重重,不太敢接近。我忐忑不安的心直到車夫轉到熟悉的地點才鬆了口氣。到了家門口,匆匆下車衝向大門,一面踮著腳尖猛按電鈴,一面回頭對他說:等一下,我拿錢給你!進門連忙跟媽媽要了三毛錢,三步併做兩步跑到門口,四下一看,整條巷子空蕩蕩的不見人車蹤影。心裡面揉雜著說不出的滋味:一種受人施予的喜悅和無以回報的悵然⋯⋯。
這種和陌生人因緣際會的機遇,好像在二年級或四年級時又發生過一次。平時我回家都走南京東路。有一天陪同住在第二市場對面的同學一起走長安東路,稍稍迂繞回家。還有印象,他家是賣彈簧床的。出校門左轉過了永通橋,就是長安東路。剛剛過橋抵達第一個巷口,就遇到幾位高中姊姊(大概是當年北二女中的),頭戴船形帽身穿卡其窄裙。其中一位突然笑著跟我打招呼,走過來和我聊天。我忘了聊些什麼,大概不外乎幾歲住哪叫什麼名字等等。聊了一下就笑笑跟我說再見。我同學遠遠杵在馬路對面,事後跟我說,他深怕我被拐走⋯⋯。
如今想起來,民國四十年代很多隻身或家庭離散來台的,不論是前面的三輪車伕還是這位高中姊姊,可能在異鄉看到與自己孩子或弟弟年齡相近的兒童,忍不住想要親近,以慰離鄉背井的思親之苦。
五年級被分到末段班後,班上有位特別調皮又能言善道的萬事通,就是早自習前跳到講桌上表演的那位寶貝。他家也住在中山北路第二市場附近,因此一定走長安東路回家。有一天放學後,我倆邊走邊聊,不知不覺跟他走到永通橋頭。這時他神秘兮兮地說要跟我講一個秘密。他說,你知道男生女生在一起時,關在房裡做什麼嗎?我搖搖頭,疑惑地看著他。於是他用左手拇指和食指繞成圈,配合右手食指表演給我看,說:就是用XX做這個。我愣在橋頭覺得不可思議,半信半疑有點兒不屑地望著他走遠,心想:這有什麼好玩的!
這就是我前春期的第一次性啟蒙。雖然看電影時會迷上美麗的女主角,但對於接吻和這撈啥子事情,還不相信其中有什麼樂趣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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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故居行》
我走在中山北路
尋找當年瘠瘦的年輕身影
是否還在附近游蕩
我走到童年的巷口
探看那以巷弄為世界的稚子
是否還佇立於巷底
睜著期盼的眼睛
凝望遠處車流大衢
偶爾一瞥磨損的磚瓦
一點老格局的韻味
迎來舊時的招喚
還有,空氣中
飄忽的模糊記憶──
馬路,幼時巨大的護城河
而茫茫的碎石路面
危恐又驚喜的冒險疆界
如今不再、不再!
唯一一棟僅存的二樓洋房
侷促在巷底一角
當日光鮮的住戶
是否如建屋般沒落
或聽聞遠赴太平洋彼岸
將往事毅然拋卻
而我來得太遲
再也找不到
幾多回味的殘跡
——寫於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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