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13 16:27:38Katle and Joe

談談鋼琴演出的馬戲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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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蘭德爾於《再省思:李斯特與鋼琴馬戲表演》一文中,提到十九世紀因為對李斯特的誤解而產生馬戲團雜耍般的鋼琴演出:『⋯⋯演奏者將自己展現為:彈鋼琴的變戲法者、走鋼索者和空中飛人(高空鞦韆的藝人)。他表演的花招,使得極端自信的業餘愛好者都覺得望塵莫及;雖然他搖頭晃腦不至於真正扭斷脖子,殊不知這種「沒真功夫而萬無一失的演出」會斷送真正的聲譽。但正是這種得心應手的反射動作產生的「萬無一失的保障」——而非音樂本質的溝通——吸引許多極認真的聽眾到音樂廳去。』

歷經廿世紀到廿一世紀,鋼琴的這種馬戲班雜耍演出,不但代有傳人,而且不斷進化翻新、花樣百出。以這兩年來聽過的四場鋼琴演奏會來說,除了史寇達那一場大師級的演出外,其他幾位二線的鋼琴家,雖然都有CD發行,但都難脫雜耍表演之嫌。

記得其中有一位,甫一出場就雀躍著步伐、亢奮地向觀眾頻頻揮手示意。演奏時手勢動作常高高舉起,顯得非常誇張。我只記得琴音流暢,但無法令人深入細思。每次近乎狂熱演完,必定獲得熱烈掌聲,這時他又高揮手臂頻頻回禮,頗得觀眾好感。不過,散場走到兩廳院中間廓靜的廣場時,內心一片空虛⋯⋯他給出了什麼?我聽到了什麼?除了一連串的音符?什麼都沒有!那毫無意義的琴音最終都消散在空氣中,什麼都不是!

再來一位,我還買過他整套貝多芬交響曲的鋼琴版。記憶中算是頗為嚴肅認真的鋼琴家。但是情況一樣,除了琴音和一板一眼的音符外什麼都沒有!他不是有一個儼然大師的莊重外表嗎?

最近的這位,演技更是出神入化。出場步態穩重、威儀十足,而且端莊中帶著慈祥,儼然儒雅之士。他不但向觀眾鞠躬,而且也不疾不徐地向翻譜者鞠躬,展現非凡的誠意。因此,當他演出第一首莫札的曲子時,我感動不已。高音與中低音以及強弱之間形成的對比,手法特別,十分具有新意。
不料第二首奏鳴曲開始,就覺得新意盡失。好像他一直在重複轉換幾種固定的演出手法,一種十分固定的 idiom(慣用手法)——譬如:一陣快速強音之後,立刻高舉柔軟的手臂,緩緩奏出十分刻意的慢速柔音。甚而一些高潮的高音常常失準。
我們知道,一位好的鋼琴家,彈出的每一個音都是有放有收,放的同時就收回來,這時這個音才具備完整的意義。這就好比書法裡的一筆一劃,要有收放才能成立。但是他的琴音往往放而不收、不知散向何方。

沒錯,一個音就可具備完整的意義,就是一個小宇宙。
我永遠記得福特萬格勒15歲時寫給他女友的話:「每一個音符都有它的表情和調性。」既然如此,我們就要把這表情意義表達出來。每一位高明的音樂演出者、詮釋者,都該有這樣的體認。然後,整體的意義才由這一個個小部分勾串起來。
但是這位鋼琴家這麼沈醉於自己的演出,我們根本看不出他是在表演馬戲:我們讓自己的視覺欺騙了聽覺!

這世界,各行各業都免不了有意無意的騙子。在台灣,我們已經看多也看清了政治上的騙子。其實,在其他行業也不遑多讓。詐騙的空頭公司、生技公司,詐騙的創業集團,詐騙的文創藝術⋯⋯前幾年不是有人在台北開個達文西畫展?結果裡頭沒有一張達文西的畫。人們卻趨之若鶩!所以,在視覺藝術方面,我們讓聽覺(道聽塗說)欺騙了視覺。
政治上的詐騙容易被發現,而藝術文學上的詐騙不易察覺。譬如好萊塢的電影,更是詐騙欺蒙的高手,骨子裡賣的就是虛假的美國價值美國夢。一旦我們落入明星崇拜和性、暴力與科技的狂熱偏好時,就變成模範的洗腦成品。而前一陣子台灣所謂的「天然獨」,其實是被欺蒙後的「基改獨」。

馬戲和雜耍表演永遠在一時間最最迷惑人!或許,設法從批判的角度追詢其內涵,才能不受制於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