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04 19:03:21Katle and Joe

重聽切利比達可的晚年指揮 · 手札



最近重聽日本EMI于1999年發行的切利比達可在 1980 到 96 的晚期錄音,包括舒曼、布拉姆斯和貝多芬,似乎每一位作曲家都脫離了慣常聽到的樣子,而呈現純屬傑利本人的面貌。

那是怎樣的面貌呢?甚至不同於他年輕時的凌厲和狂飆,更多靜觀下湧動的生命巨流——所有的激情都包容在滾滾湧動、深沈厚重的諦觀下 (杜甫《旅夜書懷》: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主客融為一體,人與存在完全合而為一;人就是生命本身,音樂就是生命本身。
他將戲劇性壓縮在極度緩慢的音樂進行和既實又虛的織體中,濃縮為綿密的生命張力,從頭到尾不曾鬆斷。

福特萬格勒的音樂詮示是英雄的史詩,切利比達可則是敘事經文,似國畫的白描又顯得間不容髮。從世俗一面來說,可把他歸到冥契(神秘)主義,一種非宗教的虔敬生命態度,既虛無又充實——這就是生命的本然。
我覺得,他融匯了日本佛教的禪宗(不是中國禪宗,因為缺乏一種自然的淡樸面向;以園藝為例,可以拿蘇州的拙政園和日本寺廟的枯山水相比)。

若論福老真正的傳人,則非他莫屬。就算最為推崇福老並力求實踐其指揮精髓的巴倫波因,由於運用刻意計算的彈性速度,反而在指揮和鋼琴詮示上斂重有餘但疏狂不足。離福老的精髓遠矣!
環顧20世紀迄今,唯有切老從福老出而自成一家之言。他曾說過:
「我從福特萬格勒學到什麼?一個觀念──為我一生和我所有的研究開啟所有的門。當年輕的切利比達奇問他:『大師,布魯克納交響曲的這段連接部 transition (暫時轉調、轉調過渡段) 其速度多快?你在這兒怎樣打拍子?』『你說的〝多快〞是什麼意思?』他回答道,接著說:『那要看它聽起來像什麼!當它聽起來豐富而深沉時我就放慢下來;當它聽起來乾枯而脆利時我就加快。』
他是根據他實際聽到的加以調整。根據實際的結果,而非某個理論!『每分鐘92拍』——92拍在柏林愛樂意味什麼?在慕尼黑愛樂或維也納愛樂又意謂什麼?多麼無聊啊!每一個音樂廳,每一件作品以及每一個樂章都有它個別的速度 tempo,以呈現某個獨特的情境。」
(見:切利比達奇:你什麼都不做──只任其發展 / 碰觸音樂:【二】謝爾蓋‧切利比達奇論指揮)

聽他的晚期音樂,在均一而緩慢的速度下,放棄一切快慢與強弱上的強烈對比,但鼓盪的生命是多麼雄渾有力!

記得在紀錄片中,當他回羅馬尼亞演出結束,家鄉的父老鄉親一一上前向他致意。有一位婦人感動得向他低語,他拍撫著婦人,頻頻點頭頷首示意。彷彿兩人在他音樂中得到心靈上的契合:婦人完全領會了切老音樂傳遞的實質內容;而切老也瞭然於心他給出了什麼!

1994年,得知切老將率慕尼黑管弦樂團來台演出,雖阮囊羞澀,仍勉強購票。不意切老臨時身不適,不克來台。這是我聆樂生涯的一大憾事!
( 網路下載:1994年,古典樂界重量級指揮大師切利比達可,原本要率領德國慕尼黑愛樂交響樂團來台,但行前因心臟病開刀不克遠行⋯⋯國家音樂廳⋯⋯想到剛獲多項指揮大獎的呂紹嘉,在徵得切利比達可同意後,緊急請他回台代打。)


補充參考:

關於 切利‧畢達卡 Sergiu Celibidache ( 1912~1996 )
切利比達奇:你什麼都不做──只任其發展 / 碰觸音樂:【一】切利比達奇的心智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