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霍爾:拜物教引論 / 波德里亜《藝術的共謀》書摘二
打從年輕時起,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就是一直是令人迷惑又存疑的現代藝術代表人物。很多地方,不論作品和行徑,似乎有著前衛的迷人外表;但,想要試圖為他的藝術找出深刻的內涵時,往往不是論據薄弱就是疑竇叢生。如今讀了波德里亞的文章,終於釐清問題的來龍去脈。
本文摘自《藝術的共謀》——〈沃霍爾:拜物教引論〉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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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霍爾:拜物教引論
——波德里亜《藝術的共謀》書摘二
安迪-沃霍爾 是從清除形像的任何想像並將之轉換為純粹的視覺産品這方面著手的。⋯⋯那些藉由美感複製錄像,科學或數位形像的人,其所作所為恰好相反。 他們用原材料重構審美之物。一個是使用機器複製藝術,另一個(沃霍爾)就是機器。沃霍爾給我們的是纯粹的技術幻覺---⋯⋯它遠遠超出今天的繪畫幻覺。
⋯⋯一種上鏡頭的聲譽,在今天召喚每様事物和每個個體被觀看,被視覺讚美。⋯⋯沃霍爾⋯⋯僅是事物諷剌性外觀的代理人,僅是這巨幅廣告的媒介。⋯⋯廣告⋯⋯迫使我們的激情去外化它們本身,順便偽善地打碎我們在它面前舉起的鏡子,那是我們為自身利益而擁有的鏡子。
借助圖象,借助各種技術化的人工製品,沃霍爾的人工製品成為現代的”理想典範”,世界把它的非連續性,碎片,多聲部,膚淺的即時性 强加給我們。
⋯⋯沃霍爾的圖像不是庸常的——因為它們本想反映一個庸常的世界,卻因為不存在“主體對其進行解釋的企圖”——他想方設法使圖像提升到一個毫無變形的純粹比喻狀態。因此,它不再是一種超越,而是一種不斷增強的符號權力。在失去本然意義之後,這一符號在所有的空無中閃爍起人造之光。沃霍爾是第一個引入拜物教之人。
⋯⋯如同文藝復興以來的藝術家認為他們正在從事宗教繪畫,而實際上在畫藝術品——我們現代藝術家認為他們在生產藝術品,其實不也在做完全相反的東西嗎?比如拜物-對象,但已是去魅化的拜物,純粹裝飾性為一時之用的對象(凱盧瓦會說:誇張的裝飾品)。⋯⋯這是迷狂色彩十足之物⋯⋯不再來自藝術的崇高本質,不再回應有關藝術的堅定信念,而是更要在它所有的形式裡永久化這一狂迷。⋯⋯拜物是一種性冷淡:通過它們的對象確立一種拜物,既否定性現實又否定性快樂。⋯⋯不相信性,只相信性的理念(當然,它是非性的)。同樣,我們不再相信藝術,而只相信藝術的理念(當然,它根本無關乎審美)。
這就是為什麼藝術僅僅巧妙地作為一種理念而與思想共舞。杜尚的瓶架是一種理念。沃霍爾的康寶濃湯罐頭是一種理念。伊夫·克萊因(Yves Klein)在美術館裡兜售空氣以換取空白支票 也是一種理念。所有這些都是理念、符號、暗指、概念。⋯⋯藝術被理念所穿越,理念被藝術所模擬。⋯⋯藝術⋯⋯被藝術的空洞符號,尤其被藝術自我消失的符號所穿越,藝術以其自己的方式成了超性的。
所有現代藝術都是抽象的,因為它更多地瀰漫著理念,而不是理想的形式和內容。所有的現代藝術都是概念化的,因為它崇拜概念,崇拜作品中藝術運思模式的成規——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商品所拜之物不是它的真實價值 而是價值的抽象成規。由於注定要承受這種拜物教的和裝飾的意識形態,藝術並不具備獨特的存在。(於是)⋯⋯我們是在通向( 作為一種特殊行為的)藝術完全消失的路上。這既導致藝術翻轉進入純粹的操作和工藝,正如今日到處所見,最終轉換為電子之物;又通向最初的儀式,在此,任何事物都可能充當審美的小玩意兒,在普遍的媚俗中使藝術走向終結,如同宗教藝術終結於聖敘爾比斯教堂的媚俗作品一樣。⋯⋯問題在於藝術這一危機可能變得遙遙無期。在沃霍爾和所有那些內心更歡迎這一遙遙無期的危機的人們間,他們的差異在於:對沃霍爾來說,藝術的危機根本就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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