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3 12:42:52Katle and Joe
曲盡其意的疏離美感——聽 李希特(Sviatoslav Richter)
李希特,1915年生,1997年過世。
手邊一套 68 歲時的現場演出錄音 CD,錄於 1983 年,Melodiya 發行。
曲目:柴可夫斯基 “四季”選曲;拉赫曼尼諾夫“練習簿”選曲。
演出地點:莫斯科音樂院的拉赫曼尼諾夫音樂廳
好幾度拿出來連續播放,百聽不厭。
柴可夫斯基的四季瀰漫著俄羅斯田園風情的鄉愁;
拉赫曼尼諾夫的練習簿則是一篇篇晶瑩的心靈素描。
聽不到 68 歲老者的歲月滄桑,卻見生命正青春的清晰記憶:
童騃、溫柔的回看、愛憐、看不見的痛、美麗而隱密的哀愁;好清純潔淨的一顆心,在音符間震盪、晃動。
想起羅蘭巴特寫安東尼奧尼的電影,說是一種振動;並說布拉克和馬蒂斯的畫也是一種振動。這振動就是波動、就是震盪、就是令心神搖蕩。
在造型藝術上是空間的遠近起伏的生動變化,在安東尼奧尼的電影裡是歧異影像間的擺盪;那麼在李希特的鋼琴上呢?
一是時間上速度的變化,一是觸鍵的細膩但不矯做的變化;沒有陡然的強弱,沒有混濁的音響,沒有造作的情感。
最後形成深藏不露的內在波盪和起伏。
但充滿詩情與詩意。因為他有痛在內心。隱匿在內心深處的痛,不與人說。
就像他回憶錄影片中述說父親在基輔遭處決,他後來絕不在基輔演出。平淡疏遠的神情和語氣。我想這是他永遠的傷口,捂在那兒,他既不叫痛但也絕不忘卻。
或許,這就是他與人世關係所持的態度:既熱愛生命又保持距離。
熱愛音樂,但遙觀音樂裡揭示的生命;因經歷過而遙觀,愛與痛都在裡面,但被輕輕的薄紗覆蓋著,這就是詩與詩意。
而我猜想,他的視譜演出是不是就為了保持這樣的距離
——使得詩意產生。(因旁觀而看得透。)
他的心是一面鏡子,藉鋼琴反映世界的鏡子,清澈透明而乾淨,沒有絲毫雜質。
如果是憤怒,也是高貴的憤怒。如荷馬史詩裡英雄的憤怒。純粹的憤怒,乾淨的憤怒。
而不管是什麼,都沒被污染。
一個 68歲的老者,在音樂裡返視、觀照自己清純的童年、少年、青年;
以及那始終如一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