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7-04 09:08:12Katle and Joe

看電影去──侯孝賢的《紅氣球之旅》

《紅氣球之旅》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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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看到光點戲院還在放映侯孝賢的《紅氣球之旅》,立刻盤算好下午一點半的場次。
中午提早午餐,匆匆打斷朋友的來電,看時鐘53分了,即刻奔向捷運站搭車。

下車出了中山站驗票口,發覺4號出口施工,還得繞道2號出去,心理不免著急。連跑帶跳地在騎樓下穿梭,還好是匆忙的台北都會,人人神色匆匆,沒人理會或在意一個超速的行人。
趕到放映室門口駭然發覺電影放映中,啊,遲到了,看看錶已經快半了,而開演時間居然是一點十分,真粗心大意!

六月天的台北,中午艷陽高照,乾脆到光點的誠品吹吹冷氣、逛一下再打道回府。販售電影書籍和DVD的空間比之前寬敞了多,但整個小廟堂似的房間,眾神圍繞的感覺極不舒服。電影和導演在這兒被堆疊成被膜拜的商品。不免想起柏格曼在一次訪談中談到,他製作電影,正如木匠製作一張椅子。這比喻在某方面正說明了,電影的所作所為,正如其他技藝,不過是平常事。

我兩眼搜索著一個個大師的影片,剛要拿起一片DVD,看看反面的標價,馬上放回原位,心虛之餘,不小心打翻了幾片DVD。
看到幾本大師的自傳,隨手翻了翻,可以讀嗎?可以攻錯嗎?不知道。
倒是特呂弗(楚浮)和希區考克的訪談錄,讀了其中幾則,蠻有意思。又是簡體版,便宜,就買了。

回家吧,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咦?手機停了嗎?怎麼才12點45分?我趕緊打到117查,沒錯12點45分….秒。疑惑中再打電話回家問小女兒,再度確認,才放下心。原來搞錯時間了,人老了真糊塗!


﹝二﹞

光點戲院雖小,票價可不含糊,不輸首輪的大戲院。
坐定後,一頭栽進侯孝賢編就的影像網絡,不斷地拓荒感性、思路,回韻並驚艷。到了人生這階段,侯交出了漂亮的成績單,無愧於歲月的厚賜。

事後讀了資料,侯點明紅氣球象徵自由,並多少想陳述現代孩童在充滿資訊和才藝學習壓力下的不自由,相對於父執輩物質貧乏卻實質上自由的生活;換言之,侯認為1956年紅氣球一片的小孩是自由的,他影片中的小孩是不自由的…。

我讀到不一樣的東西。

因為侯以非常間接含蓄的方式陳述,甚且以相當的制高點來敘述故事,我想,他自己的生命體悟自然而然地融入影片;而我看到的,正是這一境地的生命領悟。

最後的鏡頭──面對奧塞美術館窗外突然出現的紅氣球,前景晃動的人影似乎驚覺並急於做出反應──不就是成人的驚醒麼?兒童,則已經生活在生命之中,紅氣球不是奇蹟,而是平凡的際遇,這就是兒童和成人的差別吧!

片尾呼應著片頭,小男孩看著奧塞天窗外的紅氣球,其他孩子則和老師討論著畫裡的紅氣球;侯以鏡頭對著畫作,進行畫中世界和真實世界的焦距切換。這裡,正如片中無數櫥窗或鏡面映射著真實的場面,隱喻著如幻似真的生命本質,而在真假切換中溫柔地探詢生的真相。

真相是什麼?

無論是孩子、求學的年輕人、陷身職場生涯的成人,他們在生活裡面對的每一樁人、事、物,都是平等無差的生命賜予。眾生平等:保母、鋼琴教師、美術教師、搬鋼琴的師傅、盲眼的調音師、律師…都平等無差。唯一的差別在成人與兒童吧:兒童看得到真的紅氣球,大人只能看到畫在牆上的。但,不論大人小孩,生命珍貴的時刻中,都會有紅氣球陪伴著,或者說,生命的精靈、生命本身、生命的本質、生命的豐足…跟隨著。像男孩小憩的時刻、像宋孜孜不倦的時刻,甚至像碧諾許渾不自知的生活中煩擾的時刻。碧諾許是侯塑造的活菩薩,完完全全介入生活,為生活苦、為生活煩,也為生活中每一點滴小小的遂心而快樂──對偶戲的投入、為戲偶配音、某種程度承繼了父親的工作、見到阿忠師傅的欣喜、見到每一個人…除了帶給他不快的房客。但是在侯的安排下,不知怎的,最終,可能像畢諾許一樣,我們寬容承受了這一切。這,正是到了生命的圓熟階段,才能體現的生命態度──平凡而豐足。
而平凡的背後,有一顆擁不放棄的心。

碧的表演,正如侯的電影,突破了影像的虛假性,將她和生命的真實部分迎面賜給觀眾,當我們走出電影院,該懷著怎樣的心境面對逐日紛沓而來的瑣碎生活?
日日是好日,時時是好時。
禪宗的悟境隱含在侯的電影中,這,在侯的《珈啡時光》已經昭然若揭
──《珈啡時光》中俯瞰交會的電聯車,平凡、雄實。


─── J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