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18 23:25:21逝翼x惡魔>超Q星楓<

虯龍 九龍璧9 淺草茉莉

簡介

  你將親身體驗,虯龍,首惡也……  
  如果說,這男人的惡是天下第二,絕不敢有人跟他爭第一!  
  他揮軍鐵騎,入主中原,害身為漢人的她成了亡國奴,
  他頒佈金棧朝男人得以對出嫁漢女索取初夜權,害她連夜逃婚,  
  最慘的是,她還沒跑遠,就撞見不慎落崖重傷的他,  
  他心黑,她卻心太軟,膽子又天生太小顆,
  照顧他一夜不夠,他醒來後嗓門大一點的命令她伺候,  
  她就嚇得任勞任怨管吃管喝,連土狼來了都捨命當誘餌,
  可看看他是怎麼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她被請回他的皇宮不是過好日子,而是去當奴才,
  天天被他那些妃子們欺負惡整,他還來湊一腳,  
  吩咐她擦桌擦到他身上去讓她差點沒成為全朝公敵,  
  會被設計去當舞孃,迷得他的死對頭擄走她也不意外了,  
  但如果說這男人對她的執著是天下第二,真的沒人敢稱第一,
  因為,就算她已成為別人的妻,他用偷用搶,死都不放手……

 

 

楔子
   
  狂風大作,淒風怒雨,天上烏雲蔽日,地上斷梁毀柱,四面汪洋一片,屍鴻遍野,哀聲四起。
    
  陰肅暴雨連著四十九日疾驟而下,翻天覆地,天上人間無一處完整,而這飆颯寒風似乎還毫無終止的跡象。  

  當一陣風饕卷起,海水瞬間翻上數十丈高峰,水中激射出一條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的神物,其背有八十一鱗,具九九陽數,口旁有須髯,頷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正是修行逾三千年的龍王。
  
  須臾間,雷鳴電閃,龍王的眸子炯炯有神,鱗甲噴動,裂開藍濁水痕,飛龍上天,一個翻身天地再度變色,數百丈騰雲高峰刹那崩塌,沒入海中,也捲進數以萬計的無辜生靈。
  
  「龍王,你還不知錯嗎?」玉帝震怒的問。  
  
  「我何錯之有?」龍王態度蠻橫不屑。  
  
  「好個野性畜生,你將為你生下九龍子的瑤池仙女吞下腹,不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嗎?」    

  「哼,這瑤池仙女是自己要為我生下龍子的,我可沒逼她,再說當初她要與我在一起時,我就言明瞭,她為我孕育胚胎,我要食下她肚裏的紫衣增進功力,誰知那女人反悔了,在即將生下九龍子前就躲了起來,一口氣順利產下九子,這紫衣胚胎哪還能保存?這女人壞了我的事,我殺她也是應該的!」龍王不悔悟,一臉的猙獰。
  
  「你可惡至極!枉費瑤池仙女對你一往情深,還向瑤池金母稟報,定會渡化你冷血無淚的性情,跪地懇求了金母三天三夜才讓她點頭同意她為你產子,而你不僅辜負了仙女的一片癡情,竟連自己孩兒的胚胎也要食下腹,所謂虎毒不食子,你無情無義到了極點,枉你龍王修行數千年!」玉帝怒不可抑。  
  
  「這世間哪里不是弱肉強食,你責怪我狠戾無情,一點道理也沒有!」龍王為自己辯說,完全不認為犯下滔天大罪。
  
  玉帝聞言更怒。「人本來就是情感的動物,你既已修煉成人,就應該有人性,怎能殺人嗜血,只求私欲?而且殘殺的還是對你用情至深,拚死為你保下九子的女人,你已經完全罔顧倫常,天地不容,連瑤池金母都要求我非取下你這暴獸的龍頭不可!」
  
  龍王冷笑。「情為何物?七情六欲根本惱人精神,無用、更無益!那女人自作多情是死有餘辜,怪不得我!」  

  「你!哼,你這畜生就算已列仙道,終究毫無人性,該奪去神力,拿下鎮壓了!」  
  
  但龍王哪肯就縛,一場翻天覆地的厄難就此展開。
  
  四十九日沒日沒夜的疾風驟雨,摧殘得天上人間一片狼籍,卻無人治得住這只千年巨獸,最後玉帝親自取來支撐北海天鼎的赤紅玉柱,命千萬大軍圍困住龍王,龍王無處閃躲,終於被北海玉柱擊中龍額,刹那間,身軀如絞浪般翻騰數百里,玉帝不敢大意,再出一掌,當下震出了龍王的魂魄,龍王數千年的修行轉眼煙消雲散。  
  
  從此天地終於歸於平靜,但玉帝感歎地瞧向遺留在龍宮,甫出世的九龍子。龍王的罪孽將累及九子,而這九子也遺有龍王的野性劣根,不適合再留在天庭,他心中頓時有了決定,將九龍子幻化成人形,貶入凡間,納入輪回。
   
  從此九龍潛伏人間,在不同的時空、朝代與國度中,各自尋求世間真情,唯有九龍皆圓滿悟出男女真諦,擺脫龍王遺自體內的劣性,才得以返歸仙列,免再落入輪回之苦。
  
  這九龍分別為──  

  「虯龍」、「蛟龍」、「應龍」、「螭龍」、「蜻龍」、「鳴龍」、「蜥龍」、「蟠龍」、「火龍」。
  
  九龍潛伏凡間,各有所長,有的威儀懾人,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火爆易怒,有的清冷無情,有的頑邪稚氣,有的嬉鬧不羈……九種不同的命運在不同時代背景中即將展開。
  
  而「九龍璧」,則刻載下九龍子的愛恨情仇,九塊白璧在往後數千年都嵌在玉帝的泅龍殿中,當九塊白璧皆耀出澄紅燦光,轉白為熾,即是九龍子回歸之期……    

   
第一章  

   虯龍,首惡也。
  
  貴州南村。
  
  馬蹄雜遝,尖叫聲四起,怵目驚心的鮮血一攤攤的灑落在雪地裏,赤白豔色的看來十分恐怖。
  
  小小的南村,經過屠殺後,死傷無數,殘留下來的只剩老人與婦孺。
  
  「快清道、快清道,汗帝駕到,汗帝駕到了!」忽地,前方有人騎著快馬緊急來報。  
  
  「什麼?汗帝來了」此州的斷事官臉色一變,登時丟下一顆才新斬的頭顱。「快,快清道,恭迎汗帝駕臨!」
  
  幾個地位較低的保長這時也猛然回神,趕緊命令手下移開滿地的屍首,收拾血道迎接汗帝聖駕到臨。  
  
  汗帝親領的鐵騎軍行動迅速淩厲,前頭才報,後頭帝軍已到,眾人趕緊跪滿道路一側迎接。
   
  在一片飄揚的王旗中,一抹高大的白色身影在鐵騎的簇擁下現身,他撫了撫噴著熱氣的駿馬後,炯目掠了四周一眼,神采犀利,看不出來有絲毫長途跋涉的疲憊感。   
  
  哲勒沐俐落的躍下馬背,純白靴子踩上尚存血跡的泥地。「誰是斷事?」聲音低沉而肅冷。  

  「臣……穆勞德叩見汗帝。」斷事官趕緊移動身軀,伏地叩首。   

  他冷哼一聲,「就是你。」  

  這冷冷的三個字教穆勞德牙齒打顫,驚得不敢抬頭。「汗帝……」  

  「有事進帳再說。」他驀然丟下這句話。
  
  「可是……時間倉卒,臣尚未備好王帳……」穆勞德愣了半晌才想起這事,可是話未說完,眼前的白靴不見了,他猛地回身望去,赫然發現不過短暫時刻,王帳已然架好。  
  
  他瞧直了眼。這汗帝身邊的都還是人嗎?動作竟這般神速,難怪汗帝能戰無不勝,聲勢雷霆萬鈞了。
  
  他還在發呆,一名汗帝親從抬腿踢了他一腳,他這才收回了驚異,抹了臉上的汗一把,快步跟上。  
   
  王帳外部架好,但內部尚未收拾妥當,但動作已經快得教人咋舌了。  

  哲勒沐落坐在暫時先鋪上的狐毛座椅上,穆勞德進帳後,立即跪在他身前,而身後則跪了二十幾個南村的保長,他們個個驚惶不定,誰也沒料到汗帝會親自駕臨這個小地方,此地還不巧的發生動亂之事。
  
  「說,怎麼回事?」王座上傳來讓人頭皮發顫的聲音。  
   
  穆勞德頭伏得更低了。「啟稟汗帝,南村漢人集體造反,臣已鎮壓了。」  
  
  「何以造反?可是你們看顧不周,才讓他們有機可趁?」哲勒沐的聲音不輕不重,可是字字讓跪地的眾人面如死灰。  
    
  自從汗帝入主中原稱帝后,即禁止漢人擁有鐵器,還規定十戶為一保,由蒙古人擔任保長,嚴密看守漢人的一舉一動,如今居然還發生漢人暴動事件,讓他這個斷事官難辭其咎,非落個督導不嚴、放縱造反的罪名不可。  
  
  「汗帝恕罪!」穆勞德惶恐的頻頻叩首。
  
  良久上頭都沒再出聲,這使得他更加不安,就在他汗滴滿地之際,終於有聲音傳來──
  
  「穆勞德,朕暫不治你放縱造反之罪,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他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沒錯,南村距離七山不過十裏,是咱們製作兵器的軍事重地,據報已教造反的漢軍攻佔,朕要你任先鋒,領著親兵夜伏而至。」
  
  「什麼,七山被據?」穆勞德大為吃驚。聽到有將功贖罪的機會固然大喜,但七山失守可不是小事,自汗帝入主中原稱帝以來,不時傳來漢人反抗統治的動亂事件,然而像這般攻佔重要的軍事用地,這還是頭一遭,難怪汗帝會突然出現在南村了。「七山地勢易守難攻,請問對方有多少人?」  

  「近兩千。」  
  
  「近兩千」他為難的道:「可是我駐在此地的親兵只有五百人!」   
  
  「夠多了,朕就是要讓他們輕敵,以為他們對付的只有五百人。」哲勒沐冷笑的說。  

  「啊!」穆勞德瞬間醒悟為什麼汗帝不治他們的罪了,因為此刻他們負有誘敵之用,才得以逃過論罪,不禁呼出一口氣。
  
  「下去調度你的人馬準備出擊!」他發出王令。   

  「領命!」得以保全性命,眾人這會可是鬥志高昂、殺氣騰騰了。
  
  烈陽高照,冉璧璽將手擱在額上遮著光線向上望去,眼前是高壁懸崖,由上頭滾落非死即傷。
    
  而這人,好命大啊!  

  她蹲下身,把用荷葉汲回的溪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喂進他口中,沾潤他被曝曬得乾涸的雙唇。  
  
  這人由那麼高的地方跌落,全身居然只有幾處出血擦傷,外觀上沒什麼大礙,不過這一身衣裳可就慘不忍睹了,興許是滾落時身上的衣物教樹枝、石子給勾磨撕破得已完全看不出袍子原來的樣子,但再破損也無所謂,能保得住命才是萬幸。
  
  只是這人從昨晚她發現時,就已躺在這裏了,過了那麼久的時間都還沒清醒過來,他不會有事吧?
  
  此地她不宜久留的,然而他若不醒,她不能放心離去,怕他醒來後求救無門,況且此地荒僻,若沒人看顧遇到野獸覓食,那可就慘了。  

  「喂,你醒醒吧,醒醒吧!」她輕拍他的臉龐。
  
  拍了幾下沒醒,再拍幾下還是沒醒,她抿了粉唇,伸出拇指朝他的人中用力按壓下去,她見住在隔壁的李大夫都是這樣對付中暑昏倒的人的,她如法炮製,也不知有沒有效,試了再說。    
  
  「大膽,你做什麼」
  
  她才壓了一下,要再使出第二次力,這人倏然睜眼了,而且一醒來就橫眉豎眼的,像是她犯了什麼大不敬的罪狀似的。
  
  她嚇了一跳,趕緊將手收回。「你醒了!」她這才發覺這男人睜眼之後,他整張臉都威凜了起來,還飄出陣陣的陰肅之風,讓人直想逃之夭夭。  

  哎呀,這人的殺氣怎麼這麼重?  

  「你是誰?」哲勒沐乍醒,寒霜般的瞳眸凝盯著灰頭土臉、骯髒至極的她,他聲音雖極度幹啞,但那口吻依舊冷冽得不可一世。  

  她原本就是蹲著的,方才教他嚇得屁股跌地,這會屁股拖著地,刷刷刷先移退了兩尺距離再開口。「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別對我凶。」她馬上抬出恩人的身分,希望他態度能友善點。  

  真是的,這人好凶,她膽子小,不禁嚇的。
    
  他倏地黑眸細眯,「救命恩人?」  

  「是啊……我想你是從懸崖上跌落的,我看顧了你一晚上,還喂你喝水,才讓你醒過來的。」
   
  他臉色沉凝下來,細想昨夜發生的事。七山一役,他不慎突然遭到偷襲,失足落崖,此刻他的失蹤,想必現下已讓一干人亂成一團。
  
  他懊惱不已,雙臂撐地要起身,驀然卻臉色一變,咬牙悶哼一聲又躺下,那表情極為痛苦。  
  
  「你怎麼了?」見他這模樣,她忘了害怕,立即上前關切的問。   
    
  哲勒沐懊恨至極,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有辦法說話。「蠢女人!」可這一開口竟是罵人。
  
  冉璧璽皺了眉。這人脾氣真壞!她原見他沒有什麼嚴重的外傷,以為他沒事,可這會瞧他的模樣定是傷到內裏了,他痛就痛,幹麼罵人
  
  她想回嘴抗議兩句的,但見他緊抿的雙唇,給人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膽小如鼠的她,想說的話又打消了。    
  
  算了,身子有傷的人難免脾氣不好,她不與他計較了。「你是誰?我找人來救你。」不想與他多耗,只想趕快找到人接手照顧他,之後自己就得快快離開了。    

  他勾起唇,冷睨著她。這女人看似單純,但如今他負傷在身根本動不了,身邊又無護衛,若說出身分,難保不會有個萬一。   
  
  「不用別人,就你留下伺候。」他估計要不了多久,庫開就會找到他,為減少身分曝光後的危險,他只要留下這女人暫時照顧自己就可以了。  

  伺候?瞧這人說得多不客氣啊!她秀眉擰了又擰,「你這人說話一向這麼高高在上的嗎?我可不是你的奴……」
  
  「去打水,朕……我都快曬成肉幹了!」哲勒沐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模樣十分囂張。
    
  「我不能留下來照顧,你還是告訴我你家人在哪,我想辦法通知他們來。」她無奈的告知。
  
  「你說什呢?」她居然敢丟下他!  
   
  冉璧璽見他一臉震怒,竟讓她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我……我不是不想照顧你,而是我不能留下……」她尷尬的解釋。    
  
  「為什麼?」他聲音沉了沉。  

  「有人在追緝我……我不能不逃,若在此地逗留太久,很危險的……」  
   
  「你是逃犯?」  

  「不是,我不是逃犯……不過……也差不多了。」她忽然又沮喪了起來。  
    
  哲勒沐瞪了她一眼,「不管你是誰,留下,別教我再說一遍。」  

   這傢伙到底是誰啊?這麼自以為是!「你……」
  
  「水,去打水。」他疲累的閉目,傷勢真的不輕。  
  
  她想拒絕的,但見他雙唇又乾裂開來,應該很痛吧罷了,就先幫他汲水來再說。  
  
  冉璧璽乖乖的用荷葉再汲了水來,輕巧的喂進他傲慢的嘴裏,喂完水,原想要走的,見陽光毒辣,他躺在烈陽下肯定會曬得難受,心想他身上有傷,最好別隨便移動,況且他人高馬大的,她也搬不動,算了,再陪他一會吧!她拿起汲水的荷葉當成傘,撐在他的頭頂幫他遮陽。  

  這一遮,兩個時辰過去,他嘴唇沒那麼幹了,可她自己曝曬在太陽下,就真苦了,好不容易等到日頭逐漸偏西,陽光沒那麼毒辣,她才放下荷葉,捏捏撐得酸疼的手臂。
    
  她才起身動了動,發現連腳都蹲麻了,她低低的痛呼一聲,揉了揉小腿肚,好些後,才又重新站起身,瞧瞧天色。該走了──  

  「去弄點吃的來。」  
  
  身後又傳來不客氣的吩咐。這男人怎麼那麼會選時間?她才剛要走,他就睡醒了。
    
  她氣呼呼的回身,「你……」
  
  「我餓了。」
  
  她愣愣的瞅著他瞳眸中顯露的強勢。好吧,為他弄些吃的來,應該不會耽誤太久才是。
   
  「你等會吧。」她呐呐的說,心裏忍不住有些氣惱自己的軟性子,只要別人比她凶,她就會妥協,難怪身旁的人老笑她沒用。    
    
  說要去弄點食物,可獵捕動物她當然不行,只好摘些野果子回來。
    
  「這是什麼?」哲勒沐盯著她捧在手中洗淨好用荷葉盛著的東西。  

  「應該是野桑之類的吧,我吃過,有點澀,不過沒毒的。」她道。  
  
  「你不會射獵是嗎?」他不滿的問。蒙古女人個個爽利,不會打獵的幾乎是沒有,而這女人──他皺足眉頭。還真不中用!
  
  「這是我辛苦采的,你不吃算了。」教他不屑鄙視的眼光惹惱了,她縮回捧到他面前的野桑不想給他吃了,可驀地,她的手腕卻被他給扼住。  

  「這怎麼回事?」他瞥見她捧著桑果的雙掌上滿是擦傷,微訝的問。
  
  冉璧璽的小臉微微泛紅,「沒什麼啦,采桑時不小心摔倒了。」她笑得有點尷尬,感到有些丟臉。
  
  「連采個桑都……還真是笨手笨腳!」
  
  沒說一聲謝就算了,還譏笑她,這人真可惡!「對,我就是笨,你別吃笨女人采的桑!」她氣呼呼的嚷道,真是覺得委屈。  

  此時寒峻的眼眸瞧著她一副嬌嗔委屈的模樣,唇角竟莫名的往上勾起。
    
  取過桑果丟了顆進口裏,隨即又立即變臉的吐出。「你竟拿這種東西給我」他說翻臉就翻臉。
  
  「我說過這有點澀的,但也不至於難以入口吧?」這傢伙的反應會不會太誇張了?  
  
  「哼!」即使長年在外征戰,他的飲食可是有專人打理,再艱難的環境裏,廚子也不敢拿出這麼難以入口的東西教他果腹,這女人真是放肆得可以!「再去找過像樣點的食物來,別再惹惱我。」他下令道。  

  冉璧璽瞪著他,真的生氣了。「我要走了,你若不吃,儘管餓死吧!」  
  
  他看似假寐,其實一直觀察著她。  

  咻!
  
  咻咻!    

  「可惡!」咻咻咻!  
  
  她沒走,下午拿著荷葉為他遮陽,這會入夜荷葉變成她的扇子,既為他搧風,也為他趕蚊子。  
  
  任勞任怨,這丫頭還真是蠢,在不曉得他真實身分的情況下,要她不准離開,她就乖乖的待下了。
    
  不只如此,她還想辦法抓了只野雞烤給他吃。他回想起她將雞抓回來時,滿身狼狽處處,手腳跌傷,顯然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得這只雞的。
   
  這丫頭有點傻氣,還多了點義氣,似乎真怕他會死在這荒郊野地裏,明明急著要走,終究還是留下照顧他了。
    
  突然,他臉上多了塊紅布。她在幫他擦臉   

  「喂,你的親人當真晚點就會尋來嗎?我跟你說,我再不走是不成的。」月光下,她細細地擦拭著他髒汙的臉龐。  
  
  「嗯。」
  
  「『嗯』的意思是我可以走嗎?」  

  「不是。」  
  
  冉璧璽焦急的歎了口氣,「你會害死我的!」  
  
  「我此生害死的人不計其數,不差你這個。」  

  「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她愕然,這人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她正愕愣著,手上的紅布剛好就擱在他的鼻息間,讓他呼吸困難,氣惱的拍開她的手,又想發火。  
   
  「滾到一旁去!」他粗暴的說。
    
  「要我滾我就滾到天邊去,你自己留在這吧,我走了。」她起身,這次是真真正正不想再理會他了。
  
  「你上哪去?」見她真要走遠,哲勒沐叫住她。
  
  她沒理他,腳步停也不停,他見狀怒極。從沒人敢無視於他的命令,這女人死定了!等自己的人一到,他立即要人追上誅殺!
  
  夜深暗寂,只剩風聲呼嘯,他被迫躺在這荒地上,動彈不得,若他的第一勇將庫開再不來,他連庫開也想殺!  

  不久,他聽見了腳步聲。   
  
  這不是人的,是野獸!
  
  他倏然轉首。是土狼,一頭看似極為饑餓的土狼!
  
  他心臟鼓跳了起來,他堂堂一個征戰無數沙場,雄霸天下的霸主,若最後下場是死在一頭畜生的爪牙下,這種死法簡直讓他怒不可遏!
    
  眼見那畜生一步步逼近,他一股怨氣難忍,陰沉的瞪向那頭狼,那眼神竟教磨牙的餓狼縮瑟了一下,但「美食」當前,土狼終究在縮退一步後,再度咧開利齒要撲上去──  

  「走開!他不能吃,你找別的食物去!」就在這當口,忽然沖出了一道身影擋在他身前,隨手抓著地上的石頭砸向土狼。   

  土狼受驚,退了幾步,瞧見面前的女人個子小,瞧起來比躺在地上的那個似乎還好對付,牠轉而攻擊她。  
  
  她心驚,抱起地上最大一顆的石頭,在土狼撲向她時敲上牠的嘴。土狼吃痛,張著滿是血的嘴在地上嗥呼了幾聲,接著對她發出了比方才更為兇狠的嚎叫,那模樣恨不得想一口咬斷她的喉頭。
  
  冉璧璽害怕得渾身不住發抖打顫,連抱石頭的力氣都快沒了。「你……你別過來,我拜託你別過來,我不是有意要傷你的,請你原諒我……不要過來……」她竟向土狼求饒了。   

  那頭狼在齜牙咧嘴一番後,後腿一蹬,直撲向她,她嚇得倒地,那狼撲在她身上,張口要咬下──  

  「滾!」
  
  她身側爆出了一聲狠戾的怒吼。
   
  那狼一頓,收起利齒的看向發出聲音的男人,然後,牠畏懼得眼神瑟縮了。
    
  土狼的雙腿還壓在她身上,她可以感受到牠居然在發抖,好像……好像看見了什麼比自己還兇惡之徒……
    
  最後牠很離譜地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在土狼低嗥奔逃後,冉璧璽錯愕的轉首,瞧向他一看,她也忍不住的起了一陣惡寒。這不是一雙人的眼睛,這是獸目,會冒出異色紅光的野獸之目!    

  那抹豔紅教人膽寒,陰狠得令人心顫!    

  她一窒,想起這雙眼像極了各種繪冊裏的陰鷙惡龍……
   
  「你這女人怎麼又回來了」見她全身顫慄,以為她教土狼嚇壞了,哲勒沐出聲喚她回神。
    
  「我……我……」她驚覺才一刹那,他雙眼恐怖的紅光不見了。她剛才不會眼花了吧……不,不會是眼花!他真露出了讓人窒息的目光,這才可能將兇殘的餓狼嚇跑,所以,這人應該比餓狼還可怕吧!「你……身子不能移動,我不放心,擔心你夜裏會有危險……」
  
  「所以,你根本沒走,就守在不遠處?」他瞭解的望著她,眼裏也多了幾分深思。「沖過來救我時,你難道不怕死?」  
    
  「怕……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你被吞下肚。」她餘悸猶存的說。
  
  其實她也沒有多想就沖出來了,現在認真想起,她膽子奇小,會有勇氣出來救人,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哲勒沐幽邃的黑眸閃過一絲莫名的異樣神色,須臾後,他淡聲道:「你身上都是土狼的唾液,去清洗一下吧!」  

  她低首瞧見自己胸前的黏稠物,頓時也覺得噁心死了,花容失色的跺了跺腳,趕緊跑向不遠處的小溪邊去打理這一身的污穢。  

  
   第二章  

  「汗帝落難全是臣等保護不周,就連救駕也未能及時,還請汗帝賜罪!」庫開領著穆勞德以及百名親兵跪地請罪。
  
  金棧國至高的汗帝現已被眾人小心的扶上禦鑾,他陰惻惻的目光掃向跪地的眾人。「這罪,不輕。」他聲音不高不低,卻足以催人死。   
    
  聞言,庫開立即以額叩地,「臣自知犯了死罪,請汗帝賜死!」   

  「哼,你的罪朕自會清算,但想死,還不急在這時候。」  
  
  他輕顫,不敢猜度回宮後自己的下場,深吸一口氣再道:「汗帝身受重傷,還是容臣等先護送您到離這不遠的行館療傷吧。」
   
  「再等等。」  

  他一愕。眾人已來接駕,汗帝又有重傷在身,急需救治,不走還等什麼?
  
  「呃……是。」雖是疑惑,但還是不敢質疑,只得應聲呆立。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哲勒沐俊容浮現出不耐和不悅了。
  
  庫開見狀,實在不解,只好趨前再問:「敢問汗帝,是不是有什麼事未完成,要不要臣等代勞?」  
  
  哲勒沐眉頭一皺,「去,派人去溪邊瞧那丫頭好了沒有?好了立即將人給帶回來!」他終於不耐煩的指示了。
  
  「丫頭?」暗驚。原來汗帝負傷卻隱忍著不離開,是為了等一個女人?  

  「發什麼愣?還不快去!」
  
  庫開教他焦躁的口吻驚得連忙出發要去溪邊找人。  

  忽地,他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回頭問道:「汗帝,您要找的人是否是位穿了紅色嫁衣的漢族女子?」  
  
  嫁衣?哲勒沐瞧向落在地上的小塊紅布。這是由她身上撕下為他拭臉的……那衣物也是一團髒亂,布料亦極差,原來那是她的嫁衣?她是新娘子
  
  他霎時露出難以形容的神情,心情好壞難辨。「對,就是她,你見過她了?」他聲音略沉了。  

  「是的,尋來您這前,臣就在溪邊與那女子照過面了。」庫開據實以告。  

  「真會蘑菇,去把人找來吧。」他撇了撇嘴。  

  「可是她已不在那兒了。」  
  
  「什麼」那女人竟敢不告而別!他怒潮又起。   

  見他龍顏大怒,庫開以為汗帝怒他私放了人,嚇得趕緊又再跪地。「汗帝,臣不知那女人是汗帝的人,只是聽見溪邊人聲吵雜,說是那女人逃婚,一干人正將她押回去處置。」
   
  「逃婚?那膽小的女人敢逃婚」哲勒沐竟有些失笑了。
  
  見他臉色舒緩,穆勞德的心頭跟著一松,話也多了起來,「那女子是漢人,照規定,漢族姑娘要成親,初夜權必須獻給咱們金棧人,讓漢人姑娘頭胎先生下金棧娃兒,讓金棧子孫的種能灑滿整個中原大地。我想那漢族女人是不想獻身給咱們,才會鋌而走險的逃婚吧。」他猜想道。  
  
  漢族女人逃避初夜被非丈夫以外的人佔有之事時有所聞,雖曾立法嚴懲逃跑的女人,但是漢族女人堅貞、寧死不屈者多得是,這女子想必也是其中一個吧?
  
  「初夜權……難怪她一直急著離開……」哲勒沐冷下臉,剛毅的臉龐上浮現令人懼怕的神色。
  
  「那保長親自來逮人了,那女人這會回去非得乖乖屈服,獻出身子不可了。」庫開不察汗帝的神色已變,自顧自的說。
  
  「誰敢碰那女人」哲勒沐怒喝道。  
    
  「啊?」庫開聞言受驚,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難不成那個女人不能碰?「那……那女子被帶走好一會了,他們居住的村子離這不遠,汗帝若要派人追回,恐怕……」瞧汗帝的臉色,他不敢再說了。  

  「你親自快馬去追!」哲勒沐面露出一絲焦急。「定要將人救下,若能順利將人保住,朕饒過你救駕來遲的死罪!」   
  
  「你們漢人在我朝裏是最下等的人,居然還敢跑!」   

  重重的一巴掌隨著話聲落在冉璧璽的臉上。  

  她左臉頰立刻紅腫了一大片。「請你別碰我!」儘管臉上火辣辣的痛著,她仍拉緊了衣襟躲到床角,怎麼也不願受辱。   

  「碰你是我的權利,你沒有資格拒絕。」保長獰笑道。  

  「我……沒嫁……還沒嫁。」她顫聲說。
  
  「堂都拜了,現在說沒嫁成嗎?」
  
  「我是被逼的,我根本不願意嫁人!」
  
  「逼?」保長冷笑。「你雖管那男人叫大哥,但他說你是他的童養媳,既是童養媳就只差成親而已,這怎能算是被逼的?況且說到逼……就該知道真正逼你的人是誰,我又怎麼會輕易放過你!」他得意的淫笑起來。  

  這女人在他來到這個村莊擔任保長後,一見即驚為天人,便處心積慮的想染指她,卻遭到她極力抗拒,還以死要脅。原想乾脆娶了她算了,但又不屑與漢人通婚,最後終於等到她嫁人,自己當然就急著行使這初夜權,沒想到這丫頭竟在拜完堂後居然敢逃跑,讓他氣得跳腳,現下將人找回來了,哪還容得了到嘴邊的肉逃了,顧不得她渾身髒汙、臉也未洗的,猴急的就算強逼使強,也非吃了她不可!  
  
  「請你放過我……」冉璧璽無助的流下淚來。
  
  「作夢!」他色心既起,怎可能罷手。
  
  接著一把扯過她的身子,粗魯猴急的壓了上去,雙手在她身上胡亂的摸,她尖叫連連,掙扎的要推開他,可身子纖細的她,怎麼抵抗得了孔武有力的大男人,轉瞬間她衣裳被撕裂了,露出了淡紫色的兜衣,那保長瞧了更興奮,簡直欲火焚身。她驚慌不已,又擺脫不了壓在自己身上的骯髒身子,望著床梁頂,不住的淚如珠串滾滾而下,絕望的想,與其受辱不如求死。    

  在身子被徹底蹂躪之前,她打算咬舌自盡,才下了決心!突然間,她身上的重量不見了!  

  「哎呀!」一聲哀嚎從牆邊傳來。
  
  冉璧璽愕然轉身望去,就見那名粗漢竟被癱在牆角,也不知摔傷了哪里,口中哀叫連連。
  
  視線一梭巡,驚見床尾處站了一個陌生男子,他只看了她一眼,便臉龐微紅的轉過頭去。
   
  她一怔後,馬上領悟到自己的衣衫不整,羞憤的想趕緊找到衣物遮掩裸露的身子,可這床上連塊毯子也沒有,她原本的衣裳又已被撕爛,正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門口起了一陣騷動,一個男人被人攙扶著走了進來。
  
  她與對方目光交視,愣住了。「你怎麼來了!」她話還沒說完,就愕見方才救她的那名陌生男人朝他單膝跪下。接著門外傳來吵雜的喧嘩聲,像是有大批的人想進來。
  
  「全滾在外頭,誰也不許入內!」哲勒沐瞥了她一眼,立即大喝。  

  頓時喧嘩的聲音消失,門外靜得像空無一人。
   
  庫開手臂置在胸前,低首參見,這時他也不免暗暗心驚。這女人究竟是什麼身分,竟能讓身受重傷的汗帝,不顧自身安危的親自趕來?
  
  哲勒沐臉色陰沉得嚇人。「來遲了?」他劈頭就問。
  
  「沒有,不過已是千鈞一髮。」庫開抹著額上細汗速道。  

  這女人是他將功贖罪的保命丸,幸虧救下了,他自己也大大松了一口氣。  

  瞥向那女人狼狽的模樣,哲勒沐眼裏閃耀著致命的火焰。「去,將你的衣服給她。」他要扶他的穆勞德脫下外袍讓她遮蔽裸露的身子。  

  直到見她慌亂的用那件袍子將身子裹密,他這才青著臉的落坐,沉聲問向她。   
    
  「沒事吧?」  
  
  冉璧璽臉上驚魂未定,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傷到哪了?」他臉上有著看不太出來的急切。  
  
  「我……」她只是委屈羞憤的落淚,還是什麼都沒說。    

  哲勒沐更惱了,洩憤似的瞪向剛由牆角爬起的保長,「混帳東西!」
  
  庫開馬上為主人出氣,那保長才剛起身就又教他一腳踢翻。顯然這傢伙命不長了,他也不用留情。
  
  那保長痛得悶哼一聲後,怒瞋質問:「你們是誰?竟敢闖入我的地方傷人!」
  
  「狗眼睛,你還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誰嗎?!」庫開再踢他一腳。
   
  保長忍痛,睜大眼瞧向踢他的人,愕然驚見他身上的裝束。這是金棧第一勇士的盔甲!他當下驚凸了眼。若這人是庫開,那他服侍的人不就是―
  
  登時急瞧向落坐的人,雖然衣著破爛,但那冷酷威怒的傲然神情……
  
  「汗帝!」他魂飛魄散的趴在地上,渾身開始顫慄不休。  
  
  汗帝竟然會駕臨他這個小小保長的地方,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臉是你打的?」哲勒沐冷聲問他。  
    
  「是……」保長答得心慌。汗帝駕到,莫非跟這女人有關係?
  
  「哼!」這哼聲更冷了幾分。  

  保長臉色青白。他確定冉璧璽只是一般漢人,怎可能讓汗帝為了她親自前來?
  
  「汗帝……」  
    
  「你嘴角的血跡是怎麼回事?」他暫不理會跪地驚恐的保長,忽然眯眼端視起她嘴唇上的血痕來。  
    
  「你是金棧的汗帝?!」冉璧璽聽見這些人對他的稱呼,驚呆了,答非所問。
  
  「你方才想咬舌自盡?」哲勒沐忖度了一會若有所悟,一道火苗正迅速由胸膛生起。  
  
  她仍只是瞪著他,沒法言語,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是金棧國的皇帝。
  
  「穆勞德,將人拉出去斬了。」他以為她羞憤過度,為了平息她的憤怒,他沉聲下令。  

  「為什麼要殺我?汗……汗帝,這女人是漢人,前晚剛成了親,小的正依規定與她行房,希望她能誕下咱們偉大的金棧子孫,小的何罪之有?為何您要將我問斬呢?!」保長嚇得尿褲子了。
  
  「你的行為正當,唯一錯的是,你誰都能碰,就她不能。」哲勒沐陰沉的說。
  
  「唯有她不能?為……為什麼?」他抖聲問。
  
  「因為她是朕的救命恩人。」   

  此話一出,庫開與穆勞德立即詫異的將目光投向冉璧璽。原來是救命恩人!他們終於明白汗帝會趕來救人的原因了。
  
  「啊啊」而那保長則是驚呆了。想不到這女人一躍成了汗帝的救命恩人,而他竟敢對汗帝的恩人強索初夜權……
  
  「穆勞德,拉出去!」哲勒沐擺手。
   
  「汗帝饒命啊!」他聲音還拖著未斷,人已被拉出房門。
  
  「你、你真要斬了他?」冉璧璽瞧了這情形,驚愕的問。  

  「殺了污辱你的這廝,你該要滿意了。」
  
  「我沒要他死。」她惶然的搖著頭。
  
  他蹙起眉,「那你想怎麼樣?」接著吃力的站起身,但身子才稍微一動,冷汗霎時迸出,一口血竟噴了出來。
  
  庫開大驚失色,急喝道:「來人!」屋裏馬上沖進數十個全副軍戎的鐵騎,火速將哲勒沐送至停在屋外的一座巨大的金色鑾駕內。
  
  冉璧璽渾渾噩噩的跟著走出屋子,再度一瞧,她愣住了,屋外竟跪了滿滿一地的人,這些全是汗帝的親兵鐵騎以及駐紮在這個村子裏的金棧軍和百姓。她雙手緊握,內心百般滋味翻湧。是真的……這是真的……她救的人真的是金棧汗帝,也是害她成為低等賤民,必須受辱獻出自己清白的人……他更是古往今來最可惡的大魔頭……  
  
  她扶著門框,身子一晃,軟跪在門檻上,茫然中,有人將她扶起。「姑娘,汗帝有命,讓你隨咱們走。」庫開溫和的告知。  

  貴州行館。哲勒沐內傷嚴重,又強撐著移動身子趕赴救人,導致肋骨穿肉,傷勢加重,著實搶救了數日才讓傷勢穩定下來。  
  
  「汗帝、汗帝,您醒醒,您快醒醒啊!」赤力緊張的搖著床上熟睡的汗帝,希望主子趕緊清醒過來。他是內宮總管太監,聽聞汗帝受傷,連夜由大都趕來親自照料主子。
    
  「放肆,誰敢擾朕清夢!赤力!」在赤力大膽捏痛他的手臂後,他倏然睜眼了。見他醒過來,赤力像被脫去一層皮般,乏力的軟坐在地。瞧著他驚險的模樣,哲勒沐面色一整,「朕又……」
  
  「是……」他憂心仲仲的瞧向主子的眉心,那裏又冒出一片殷紅血漬來,他匆忙取來方巾讓主子擦拭。
  
  主子自幼時每隔一陣子,於睡眠中雙眉間就會憑空冒出鮮血來,說憑空是因為抹去血跡後,他額上光滑如昔,完全找不出一絲傷口。
   
  這情景實在太令人驚奇,所以只要發覺主子眉心又冒血,他會立刻支開旁人,不讓他人撞見主子詭異驚人的模樣,就怕傳出金棧汗帝被妖魔附身的流言。  
  
  哲勒沐取過方巾,用力的抹去額上的血漬,見方巾上血紅斑斑,心下發緊,不禁想起自己好似有一陣子沒有莫名冒血了,怎麼這時突然又出現這異相?
  
  且每當出血一次,他就會倍感疲累,好像身上的血都流盡了。他丟開巾子,倒頭想再睡,他必須補充元氣。  

  「主子,您還要再歇嗎?」赤力急忙上前詢問。
  
  「怎麼,有事?」他闔目回應。    
   
  「庫開大人還候在門外等您召見。」赤力謹慎的提醒。
  
  他這才想起入睡前要庫開做的事。「人呢?」  
  
  「庫開大人就在門外―」   

  「我問的不是他!」他不耐煩的瞪了眼。
  
  赤力立即了然的猛點頭。「汗帝問的可是璧璽姑娘?她也已與庫開大人一起在門外候著了。」
  
  「璧璽?這是她的名字?」哲勒沐濃眉輕挑。
   
  「是的,姑娘姓冉,冉璧璽。」原來汗帝還不曉得那姑娘的名字。  
  
  「嗯,讓她進來吧,你與庫開都退去。」他吩咐道。  

  「是。」赤力應聲離去。  
   
  璧璽,冉璧璽……名字倒是挺貴重的!他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來。  

  不一會,冉璧璽獨自走進禦寢,頭垂得極低,他看不見她的臉蛋。  
  
  瞧她已換了一身新衣,是款式簡單的素色袍子,看得出來這袍子裏的身段十分婀娜,他微笑。原來她有一副好身材!  
  
  「將頭抬起。」他竟很期待她梳洗打扮過後的臉。
  
  可過了許久,她頭始終未抬起,他這才發現她身子是抖的。他擰起眉,「你怕什麼?」  
  
  「我……」她頭垂得更低了。  
  
  「靠近些。」他口氣中多了不耐。要她靠近她反退好幾步,他拉下了臉。「這是做什麼?」  

  哲勒沐這一喝,她更如驚弓之鳥,雙腿跪地,抖得更凶。
  
  「知道朕的身分後,你連說話都不敢了?」他哼聲道,似乎對她退縮的態度感到很不悅。
   
  「您是汗帝,我不敢造次。」她終於吐出話語了,不過腦袋卻只是向著門口,似乎有隨時奪門而出的打算。
   
  「若朕賜你無罪,你敢不敢看朕一眼?」  

  「這個……」    

  「還是不敢?」  
  
  「朕要你過來!」哲勒沐目光倏冷,表情逐漸轉為譏誚。
  
  冉璧璽搖著頭,雙腿彷佛教人灌上了鉛,好不容易強迫自己起身,往前移了一步,結果腿一軟竟撲坐在地上,模樣僵硬而滑稽。哲勒沐耐性用盡,原先想見她的期待蕩然無存,頓感氣悶。只不過是一個膽小如鼠、畏縮得不起眼的女人罷了,讓人見了實在厭煩。「你退下吧!」他厭惡的揮退她。  
  
  他話語一落,冉璧璽連行禮告退也沒有就沖了出去。
  
  哲勒沐登時感到可笑至極。果真是個愚蠢的笨女人!
  
  他大概從此不會再想起這女人了。  

  金棧大都。
  
  「達利還是不肯歸附於朕嗎?」哲勒沐身著繡有團龍的純白龍袍走在前頭,兩側有人為他撐著金黃費羅傘,而身後還有約數十人隨扈亦步亦趨的跟著,他一面前行,一面問向落後自己一步的庫開。
  
  「他還是頑強的撐著,還放話說,要他位於您之下,他情願死!」庫開回話。
  
  「哼,要死還不容易,朕要不是念在他死去的父汗對我有恩的份上,才忍著不與他兵戎相見,否則哪還容他囂張放話?!」哲勒沐怒顏立起。「那達利汗守著先汗封予的半塊蒙古草原,便以為那就是天下,猶不知草原外頭的情勢已變,才會說出這種話的。」趕緊安撫他的怒氣說。  
  
  這頑固的達利汗,不肯屈服金棧,憑著半塊蒙古草原也敢與有著大片中原江山的汗帝為敵,無疑是自掘墳墓,汗帝早晚要對付他的。
  
  哲勒沐似乎仍餘怒未消,原本走在御花園的石道上,轉而跨進禦林,往靶場而去,身後數步之遙的赤力馬上揣測主子是想去射靶發洩怒氣,立即吩咐要人先行去準備。
  
  一行人即將來到靶場前,哲勒沐的腳步忽然頓下,他身後的一票人也跟著緊急止步。  
  
  「汗!」赤力隨即上前詢問主子是否有旨意要下,但才開口就見主子大手一揮,趕緊閉上嘴。  
  
  他轉頭想問庫開是怎麼回事,冀望他給點暗示,哪知庫開的視線竟也膠著在前方,他好奇的也瞧了去!  

  咦?那不是汗帝之弟,額倫親王嗎?他這是在做什麼……跟個小宮女在說笑?   

  「王爺,您這樣是不行的,手傷了就該包紮,否則傷口發炎了,您下回還怎麼拿弓?」小宮女由衣襟內抽出一條絹子,抓過他帶傷的手,輕巧的包裹住。
    
  「記住了,回去要人上點藥……我知道您又要說,金棧天下是蒙古勇士在馬背上打下的,這點傷不算什麼,但蒙古男人也是人,也是肉做的,真的傷到筋骨還是會死的。」
    
  這名小宮女竟敢數落一個親王?
  
  再瞧額倫親王的模樣,一臉含笑竟無不悅,他可也是金棧出了名的勇士,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同他囉唆,而他如今居然乖乖聽一個宮女的教訓?  
  
  奇了,那宮女是誰?赤力只見到她的側臉,一時也沒想起她是誰。  
   
  「王爺,上回謝謝您搭救了,這是我的謝禮,您收著吧!」她捧出個小香包給他。  
  
  「這做什麼用?」額倫笑問,伸手去接。
  
  「您可系在腰間,我塞了檀香在裏頭,聞了讓人心曠神怡。」
  
  「喔?」他瞧著鑲著玉珠子的棕色香包,臉上笑容擴大。
  
  「來,我幫您系上吧!」她取回香包,拉開金色系線要綁在他腰帶上,不意一個滑手,香包落地了,地是泥地,一落地准會髒,兩人都急忙要撿,蹲下的同時,頭撞到一塊,她個子小、身體輕,當下小手在空中劃了兩圈後撲通坐倒在地。他懊惱不已,連忙伸出手要扶她站起來。「額倫!」哲勒沐驀然出聲。  

  額倫表情倏變,縮回要扶她的手,立即旋身先朝他行禮。「皇兄。」
  
  庫開也對親王行了禮,他微微頷首的接受。
   
  哲勒沐淡笑的瞧了他裹了絹子的手掌。「射靶時傷到手了?」關心的垂問。
  
  「是,不過不礙事的。」額倫笑說。
  
    「是嗎?朕以為你傷得很重,才讓宮女這麼關心你。」哲勒沐說這話時,瞥向還坐在地上低著頭的人兒,那目光中帶著審視。  
  
  額倫見他瞧宮女的表情不尋常,不著痕跡的向前站了一步,擋去了他瞧人的目光。  

  哲勒沐眸光輕移,瞥向地上的香包,親自低身撿了起來,上頭沾上了些濕泥,不過還是能見到縫製者出色的鑲珠手藝。  
  
  「大哥,這是!」額倫急於要取回。  

  側身一步,哲勒沐沒還給他。「抬起頭來,告訴朕,這是你做的嗎?」他反而直接問向還呆呆坐在地上的那名宮女。  
  
  「嗯……這……香包是我……奴婢做的。」汗帝問話,她不得不抬頭回話,這一動作竟讓哲勒沐身後的所有人全發出了驚呼聲。  

  好一張清麗絕美的容顏!眾人大為讚歎。
  
  眼前女子巴掌大的臉蛋,杏眼桃腮、眉眼如畫、膚色雪白,清麗得不可方物,此等美人百年也難得一見,難怪眾人驚豔。   
  
  哲勒沐厲眸細眯起來,「你為何送這給額倫?」他神情陰晴不定的再問。
  
  「這……」冉璧璽一陣心慌。他可認出她來了?可若認出,怎麼可能沒有任何表示?那是沒認出她是誰了?
  
  「這香包是謝禮,謝我那日在她失足落水時及時救她上岸。」額倫見她面容發白,身子驚慌輕顫,趕忙將她由地上扶起,且讓她站在自己身後,這護衛的姿態異常明顯,她也感激的朝他怯怯地笑著。  

  哲勒沐瞧著兩人之間的互動,眸色瞬然變了又變,最後對著額倫綻出輕快的笑容。「額倫,那這香包你得收好,這可是她的一番心意。」接著沒再看那宮女一眼的將香包還給了他。  
  
  額倫接過後像生怕再掉了似的,緊緊的握在手中。「大哥這是要來射靶?」一開始瞧大哥神色不定,以為他不悅自己和宮人太過親近,尤其這宮女又是個漢人,沒了上對下、貴與賤的規矩,他怕大哥會遷怒于她,正想著該如何應付,才能讓她不受罰,但見大哥並不刁難,他忍不住鬆口氣後才閑問。  

  「本來是,可這會覺得身子乏了,不打算去了。」哲勒沐微微一笑的說完,隨即轉過身,吩咐道:「赤力,回大明殿去吧!」
  
  赤力立即應聲的擺駕回宮,額倫馬上躬身相送。   

  臨去前,哲勒沐輕掃他身後的冉璧璽一眼,眼裏竟有著一閃而逝的惱意。
  
  她瞧見了,立時起了一陣哆嗦,待他走開,這股顫意還是沒能控制住。


第三章  

  走出禦林後,哲勒沐腳步加快,俊臉也沉下來,胸腔內醞釀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說,這是怎麼回事,那女人怎麼會在朕的宮裏?」
  
  這時在身後追著他走的赤力與庫開,兩人互望一眼,臉色微變。
  
  方才在王爺面前一派平靜,甚至什麼也沒多問,怎麼一轉身便風雲變色了?
    
  赤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時也想起那宮女的身分了,但見主子如此動怒,他不敢多言,還是請庫開自己解釋。   

  庫開歎了一聲,硬著頭皮跪下。「汗帝,那女子是您的救命恩人,您交代過要安置她的。」   

  「所以你就將她帶進宮裏了?」
  
  「是,我以為您會想再見到她的。」這女子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當日要不是因為她的關係,自己護主不力的事回宮後早教汗帝問罪了,基於這點私心,再加上汗帝當時負傷還拚死趕去救人,他以為這女子應該從此飛上枝頭做鳳凰了,也才會自作主張的將她帶進宮。  

  「那讓她進宮之事,事後為何沒對朕說過?」哲勒沐怒而再詰問。   

  「自從貴州行館後,您始終沒再問起過她,至今半年了,您不問臣也不好主動再提起,所以將她交給赤力公公,請他安排她的去處。」庫開無奈的解釋。    
  
  哲勒沐臉龐緊繃。回宮至今他確實不曾想起過她,沒料到今日會與她偶遇,而且,還見到她對額倫巧笑倩兮的模樣。   
  
  「主子,您若不高興,奴才即刻將那女人送走。」赤力額上背上頻頻盜著汗,揣測上意的道。
  
  這話卻招來哲勒沐犀冷的一瞪。
  
  這一眼讓赤力更慌了。呃,這主子是喜見還是不喜見這女人,她到底是留還是不留啊?  

  他猜不透主子心意,亂了思緒,怕開口再錯,正想靠邊閃,主子命令忽下!「赤力,去查,給朕查清楚!」哲勒沐雙眸含煞道。   
   
  「查?查……查什麼?」他不解,顫聲詢問。
    
  「去查額倫是怎麼與那女人熟識的,還有,他們親密到什麼程度?」
  
  他語落,赤力與庫開都是一愕。查這事,主子是惱額倫親王勾搭宮女,還是懷疑這漢族女子有什麼意圖?  
  
  「是,奴才這就去查。」在他的盛怒之下,赤力不敢稍有遲疑,誠惶誠恐的應承。
  
  「去,三天內朕就要知道一切!」他拋下這指示後,快步進到大明殿內。  
  
  一進殿,隨即撒離左右伺候的宮女太監,獨自站立于龍案旁,眉頭深鎖起來,回想起那林中驚豔的一瞥。  

  原來,她竟是如此美麗絕塵,那一日的落難相處,她一身滿臉的骯髒,他沒細瞧過她的容顏,只依稀記得她的輪廓,大概心知她長得應該不俗,之後在貴州行館召見,她始終低著頭,讓他惱得將人攆退,所以他始終沒有見過她真正的容貌。
  
  這次再見她,自己差點認不出她來,要不是由她的輪廓以及聲音,他不會聯想到她就是當日為他殺雞趕蚊而耽誤了自己逃命的女人。坦白說,在乍見她的瞬間他是驚喜的,內心也出現莫名的激動,原來,他並沒忘記她,並沒有忘記那個捨身為他驅狼,蓬頭垢面的笨女人!然而正當他喜出望外之際,再見到她對額倫親近的態度,不禁反思起她對自己畏懼的模樣,一把無明火即刻在胸臆間燒起。
    
  所以在一怒之下,他選擇忽視她,故意不認她,就當她是一般宮女對待,她既然怕他,就讓她繼續怕,他是主子,金棧的汗帝,她會畏縮也是應該的!  
  
  他腦袋雖這麼想,然而雙拳卻重重的往桌子上慣。她怕他,倒是可以與額倫有說有笑,還送上香包!好個香包,好個情義深重的香包!
  
  金棧汗帝后宮,目前皇后無人,有側妃三人,分別是察妮妃、燕裏安妃、完真妃,其中隱隱以察妮妃為首。  
  
  此刻三妃難得的集聚在慶喜宮裏,察妮以著主人之姿招呼各家娘娘。
  
  她算是三人中最受汗帝寵倖的一個,平日待人趾高氣揚,不太將其他嬪妃瞧在眼底,今日竟大大方方、正正式式的邀請其她娘娘過來她寢宮,燕裏安與完真雖不想來面對她的傲慢,但卻無法推託不來,還是出席了。就見三個女人都是一身的金翠珠玉,瞧得出全精心打扮過,大有互別苗頭的意味,因為誰也不想讓自己的美貌被比下去。
  
  「我說妹妹,你這大費周章的邀咱們過來,莫非是有什麼喜事要宣佈?」完真飲完了一杯茶後,終於皮笑肉不笑的問起了。三人說來位階一般高,完真比察妮大上兩歲,便稱她妹妹。
  
  察妮得意抿笑,卻又裝模作樣的摸了頭上的金鳳釵,完真與燕裏安這才往她頭上瞄去。這釵子不是蒙古的伊利甘汗敬贈給汗帝的嗎?   
  
  這釵子制工精美,當初三人都開口向汗帝討了,但汗帝沒說給誰,這會,原來是給了察妮了。
  
  現下清楚明白察妮這是找她們來炫耀的。  
  
  登時兩口怨氣同時梗上心頭。這察妮可真是囂張透了頂!    
  
  她嬌笑著,刻意的晃動著頭上的金鳳釵。「其實我找兩位姊姊來是真的有事要宣佈。」接著摸了摸肚子。「我!有喜了!」她不客氣的又丟下個大震撼,震得燕裏安與完真霎時臉色發青。她若有喜,這將會是汗帝的第一個孩子!汗帝膝下空虛,也不知為什麼,她們陪侍汗帝多年,始終孕不上孩子,如果察妮真的有了,難怪那支金釵會落在她頭上。
  
  完真忍不住嫉妒得牙癢癢的。  
  
  「恭喜你了,察妮。」燕裏安是三人裏頭年紀最大的,也是陪侍汗帝時間最久的一個,聽到這消息雖感到晴天霹靂,但也努力保持著風度,開口道賀。
   
  「謝謝姊姊了。」察妮笑得越發得意揚揚。  
  
  此時一個宮女提了壺水進來添加茶水,一滴水珠不小心灑出完真的茶碗外,匡哪一聲!茶碗竟教人掃下茶几。    
  
  宮女呆住了。  
  
  「笨手笨腳的奴才,又是你!」完真大怒,這水杯便是她掃落的。
  
  「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冉璧璽慌忙跪下。
  
  「你是該死,一個低賤漢女得以進宮服侍咱們,就該盡心,卻總是做不好事!察妮妹妹,雖說這奴才是赤力公公拜託硬塞給你的,可你宮裏難道就沒人教她規矩嗎?」完真道是借題發揮,將得知察妮有孕之事的怨怒藉此發洩。   
  
  察妮冷笑,「是這奴才沒規矩,關我什麼事?你要打罵罰她,我都沒意見。」她是冉璧璽的主子,可竟連自家奴才也不維護了。    
   
  完真當真氣上來就給她一巴掌,打得她愕然發怵。  
  
  其實察妮不挺她也是有原因的,漢人在金棧的地位低等,冉璧璽初入宮時根本沒有人願意理她,連說上一句話都不屑,讓赤力安置她無門,直到說出此女是汗帝在貴州帶回的救命恩人後,一聽到救命恩人四個字,三個女人眼睛一亮,態度也變了,爭著要人,最後由最受汗帝寵倖的察妮向赤力要到了人,其他兩人還為此扼腕不已。
  
  要知道既然是汗帝的恩人,若幫著照顧,汗帝若問起便能討到功勞,多博些恩寵,哪知半年過去,汗帝壓根沒提起過這號人物,這女人頓時又變得人見人厭。  
  
  尤其再加上她生得花容月貌,姿色賽過後宮裏的任何一個女人,女人都是心懷妒意的,見到她無不倍感威脅,於是眾妃爭相整她,如果能弄死她,再好不過。  

  冉璧璽處在這樣的環境裏,簡直欲哭無淚,卻也無法脫身,這一巴掌在臉上還辣痛著,她只能委屈垂淚,一句話也不敢吭。  
  
  察妮起了身,腳上穿著花盆鞋,一腳又朝她踢了過去。「無用的奴才,留在我宮裏真是丟臉了!」她鄙視之色明顯。冉璧璽吃痛的縮了身。「還敢躲?」察妮平日就對她打罵不手軟的,這次雖知完真是借題發揮,要掃她的顏面,可無所謂,比起完真,她更厭惡冉璧璽,只因這女人的美麗是自己怎麼也比不上的。  

  察妮一怒,抓過她手上的那壺熱水,就往她身上摔去,登時熱水灑上她的身,瓷壺也落地碎了。  
  
  「這是做什麼?!」一襲白色的錦繡紗袍翩然而至,烏黑雙眸盯上受熱水洗禮正疼得皺眉咬唇的冉璧璽,哲勒沐臉上竟沒有任何情緒顯現。  

  「汗帝吉祥。」一見他出現,屋子裏的女人大大小小全跪了一地請安。
  
  察妮尤其擔憂。她一向在汗帝面前表現得溫良柔順,方才粗暴的樣子可教他瞧見了?不知他是怎樣的想法,是否會因此不高興?她忐忑不安起來。
  
  哲勒沐目光冷淡的掃了眾女一眼,再睨向冉璧璽,見她身上濕灑灑一片,沒衣物隔著的手背以及頸子全紅腫了。
  
  他嘴一抿,眼眸深處多了絲冷峻,旋身坐到炕上。「都起來吧。」他冷聲說。幾個女人這才起身立於他兩側。「這丫頭做了什麼,怎麼惹怒你了?」他淡笑的問向察妮。
  
  見他臉色和悅,她這才緩下一口氣。汗帝寵她,應該不會為了她責打一個宮女而覺得有什麼不妥。  

  她嬌媚的靠向他,「汗帝,這奴才做事不稱心,笨手笨腳的,溢了完真姊姊的茶水,我和姊姊正在罰她。」她把完真也拖下水,有意讓汗帝知道教訓人的不只她一個,若汗帝覺得她待下不厚道,那完真也一樣。  

  完真聞言暗自惱怒不已,暗罵道:這女人真不是個東西!  
  
  哲勒沐瞧了完真一眼,也沒說什麼,就又伸手拉過察妮,摟著她的腰讓她坐上他的腿。「你動什麼手,要教訓奴才吩咐一聲就行了,萬一動了胎氣,瞧朕怎麼罰你!」他溺愛的說。
  
  察妮一聽可樂著,完真與燕裏安則都眼神黯淡了下來。  
   
  冉璧璽眼眶裏轉著淚。奴才就不是人,而他真就當她是奴才,一點也不念舊情嗎?還是,當真認不出她是誰?  

  她心頭莫名痛著,有著說不出的苦悶。  
  
  察妮自滿的將雙臂摟上他的頸子,嬌聲道:「臣妾知道了,以後可不敢隨意動了龍胎。」她刻意用了龍胎兩個字,簡直讓完真恨上心頭了。
  
  哲勒沐欣慰疼惜的笑著。「來人。」他忽而轉頭喚人。
  
  赤力立即趨前到他身側,「在。」  
  
  「去喚來御醫吧。」他吩咐。
  
  「是。」赤力領命要去。  
   
  「慢著,」他又將人叫回。「記得讓程太醫親自前來。」再交代這一句後才讓赤力離開。
  
  察妮一臉欣喜。汗帝可真是緊張她呢,非要找來御醫,而且還是御醫之首過來確認一下她的肚子是否安穩才放心。
  
  她嬌滴滴的倚在他懷裏,享受完真與燕裏安妒恨的目光。
  
  不久程太醫趕到。
    
  「見過汗帝與眾位娘娘。」他入內後先行施了禮。  

  「嗯,看診吧。」哲勒沐道。
  
  「是。」這察妮娘娘有孕便是由他診出確認的,程太醫自然的走向還坐在汗帝腿上的妃子面前,可見汗帝毫無放開娘娘的意思,臉上不禁浮現為難之色。  

  察妮遂輕笑一聲,「汗帝,您再這麼抱著我,程太醫要怎麼向臣妾問診呀?」
  
  自從她確定有孕後,汗帝是越發疼愛她了,像這麼當眾摟著妃子不放的情形還真是少見,她算是母憑子貴了。
    
  哲勒沐一雙劍眉揚起,「你好端端的看什麼診?」  
  
  她回以驚愣的表情。「汗帝找來御醫不是為臣妾而來,那是……」    
  
  「程太醫,那宮女教熱水燙傷了,你去瞧瞧。」他竟然指著趁眾人不注意時,痛得偷偷朝自己被燙傷的手背呵氣吹風的冉璧璽。  
  
  眾人目瞪口呆的齊看向猶不知自己已成為目光焦點的她身上。  
  
  這御醫之首是為她找來的?
  
  一個宮女、低下的漢人,用得著御醫之首親自出馬嗎?
  
  還在自怨自艾的冉璧璽總算感受到周圍的視線,她僵硬的抬頭回視。這、這又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幾個妃子的眼神像是受到了驚嚇,而那察妮妃更是氣得臉色漲紅?自己沒再犯什麼錯惹起眾怒吧?
  
  「還不去?」瞧程太醫也愣在當場,哲勒沐催促,眼中出現了些許的嚴峻。   
  
  程太醫這才匆匆舉步,可內心也覺得非常不滿。自己可是專門照看汗帝的御醫之首,如今竟教他來為一個漢人宮女診治,這也算是一種污辱了。
   
  這御醫氣衝衝的朝她走來是想做什麼?冉璧璽方才沒注意到哲勒沐對程太醫說了什麼,這會忙縮腿退步,不敢讓他接近。
  
  程太醫瞪著她,她一驚,跑得更遠,可幾步後便撞到了一堵人牆。   

  她回身望去,是赤力,他正領著一票太監擋在她身後。
  
  「別再跑了,汗帝恩典,你乖乖讓程太醫看看你的傷勢吧,這燙傷若拖久了,怕是會留下疤痕。」赤力勸著她道,一雙眼往主子方向瞄去,見他雖抱著察妮妃不動,可那雙黑眸淩厲十足。這女人要是再不安分就診,屆時不知是誰要吃苦頭了。
  
  什麼?是那男人要御醫來為她治傷的?他會為她這麼做?  
  
  冉璧璽倏地望向哲勒沐,而他只是不動如山的啾著她,最後還不發一語的撇開視線,模樣萬般冷傲。
  
  見她猶自發怔,赤力索性要人圈住她,押她坐上凳子,讓程太醫上前醫治。半個時辰過後,程太醫處理完她的燙傷之處,起身向哲勒沐稟告,「臣已為她的燙傷處用藥了,所幸熱水並非極燙,她身上又有衣服擋著,傷勢並無大礙,不過頸子與手部則要注意,短期間只要別觸碰到傷口,過些日子就會複元,也不會留下傷疤。」雖不高興診治一個宮女,但這既然是汗帝的旨意,他自是謹慎達成。
  
  「嗯。」他早放下察妮,安靜啜茶沉思,此時更什麼也沒多說,連再看冉璧璽一眼也沒有,就這麼起身離去了。
   
  哲勒沐一走,先前噤聲大半時辰的眾女,立即不可思議的齊瞪向冉璧璽,對她審視再審視。
   
  汗帝今日的表現到底是什麼意思?若對這奴才有意,可又表現得過於冷淡,甚至沒開口對她說過一句話,也沒對弄傷她的人責備上一句,若說無意,又請來御醫之首為她看診療傷……
  
  眾女眼中各自隱透著深意跟猜度。  

  冉璧璽胸口坪坪跳,面對這麼多雙投射過來怪異的眼神,膽小的她渾身不安,更遑論自己也想不透那男人的態度為什麼如此冷熱難辨?絞著手指,她也不敢瞧向眾人的神色有多怪,兀自惴惴而立。  
  
  「啟稟汗帝,您要查的奴才給您查來了。」
   
  「說吧,查到了什麼?」
  
  「是……事情是這樣的,奴才將人安排在慶喜宮,由察妮娘娘照看著,可因為您長時間對她不聞不問……呃,是因為您不知她的存在,所以後宮眾娘娘就將她當成一般奴才對待了,而她又是漢人出身,難免不受歡迎,遭了人欺淩,被推入禦池中,是額倫親王在泛舟時碰巧撞見,救了起來……從此額倫親王便經常進宮……」  
  
  「她落水是多久前的事?」  

  「三個月前。」
  
  「他們交情好到了什麼程度?」
   
  「這個……應該也就是您那日在禦林中見到的程度吧……」赤力尷尬的說。
  
  哲勒沐忽然沉默了下來,似在沉思著什麼,好一會才道:「達利說願意與咱們坐下來談了,你傳朕旨意,讓額倫去一趟蒙古,代朕去見達利,要他即刻起程。」  
  
  「是。」他應聲接旨,不過心中不禁忖度。這是要支開王爺離宮嗎?  

    「對了,是誰推那女人落水的?」  

  「這個……」  
  
  「說!」  

  「聽說是察妮娘娘嫌她不會泅水,推她入水……奴才想,娘娘應該也是好意要教她學會泅水……」
  
  哲勒沐提醒,「你方才不是說她是遭人惡意欺淩的嗎?」  

  「呃……」
  
  「沒用的東西,連真話也不敢講,就只會胡詔!」  
    
  「汗帝恕罪……」赤力惶恐求饒。
  
  「朕再問你,她在慶喜宮這麼久,朕為何未曾在那見過她?」  
    
  「這……奴才斗膽猜測,恐怕跟她的絕色容貌有關吧。女人是不會讓比自己出色的女人,出現在自己的男人身邊的!」這會他不敢再胡縐了。  

  「你是說她被刻意藏起,那日朕若沒有在禦林意外見到她,也許永遠不知道她在慶喜宮裏?」  
  
  「奴才多嘴了……」  

  「哼!」哲勒沐表情難看。
  
  七日之內,汗帝出現在同一個妃子的宮裏三次,這是前所有的,以前他再寵倖察妮,也頂多七天來慶喜宮一回,而現在,她果真得了好大的榮寵了。察妮認為這是因為她身懷龍種的關係,一開始還樂不可支,對著其他妃子驕矜炫耀,但當汗帝持續出現一兩次後,她逐漸感到憤怒了。  

  這男人來連碰也不碰她,甚至,看也不看她!
  
  他每次來隻做一件事,就是將一個人召來,讓她站在跟前,見她不安的發抖,等抖到最高點、站不住時,他便起身離去。
  
  今日也是一樣!察妮對此怒不可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的出現根本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一個低下的漢女!
    
  她再也忍不住了,動氣的拍了桌。「汗帝,臣妾的這個宮女是哪里得罪您了,要讓您經常來罰她站?!」
    
  哲勒沐蹙起眉的扭頭賞她一眼,「怎麼,不歡迎朕來?」他聲音清冷得可以。
  
  「不是臣妾不歡迎您,恐怕是臣妾的宮女不樂意見到您,她抖您愛看,既然您這麼愛看她的蠢樣,那臣妾就讓她抖得徹底,您說這可好?」察妮仗著懷有身孕,管不住舌頭,咬牙切齒的故意說。  

  正雙腿打顫被罰站的冉璧璽,聞言驚駭得倏地抬首。察妮妃又想整她?  
  
  一滴鬥大的汗由額上迸出,她焦急的猛搖頭。拜託,不要再整她了!  
   
  這幾日,這男人經常來將她嚇得半死後又離開,等他走之後,又換察妮妃對她施虐,不是要她跪地就是要她手抬水盆,搞得她筋疲力盡,也惹得她更怕極他的出現,因為他走後她會更慘。
  
  這讓她不禁懷念起沒遇見他之前的「好日子」,那時雖然也被這群女人欺侮排擠,但還沒這麼難熬,現下的她壓根是生不如死了。  

  「好啊,你說要怎麼才能讓她抖得更凶?」哲勒沐竟笑笑,一臉感興趣的問。  
    
  冉璧璽險些暈倒。這傢伙欺人太甚了!認不出她就算了,還這般欺侮人,他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您真捨得?」察妮冷笑問。  

  「不過就是個宮女,有什麼不舍的?」
  
  她一聽,可有幾分高興了。先前為這奴才請了御醫之首看診之事,她只當他是報恩,畢竟這女人曾經救過他,可這之後他的作為又讓人摸不著頭緒,不知他到底重不重視這女人?如今得他這句話,那可真是太好了!  

  察妮轉身時露出了毒笑,這笑容落入了冉璧璽眼中,驚恐異常。
  
  她囁嚅著,「娘娘……」求饒的話卻嚇得半句話也吐不出。  
   
  「來人,到地窖裏扛出冰塊來!」察妮興奮的吩咐。
   
  哲勒沐雙眸輕眯,冷眼瞧著她想做什麼。  
  
  沒多久,一大塊厚實的冰塊被兩個太監抬了進屋,放置在地上。  

  「脫了鞋上去吧!」察妮對著她道。  
  
  冉璧璽睜大眼。她竟想到用這種方法惡整人?
  
  「我……不……」  

  「押上去!」哪容得她拒絕,察妮示意兩個宮女將她強行脫去鞋子,赤腳押上冰塊。
  
  白嫩的腳板子一踩上寒冰,立即凍得她縮跳不已,想下來,馬上又被宮女制止住。
   
  啊!好冰啊!冰得刺人心骨!
  
  「汗帝,您說這樣是不是抖得更有趣了?」察妮得意的倚上他的身側說。  

  「是有趣多了。」哲勒沐臉上笑著,但眼底卻是一片冰霜。察妮卻壓根沒發現,兀自嬌笑連連,「是吧,臣妾說得沒錯吧!」  
    
  「嗯……」  

  冉璧璽凍得腳板子紅透,雙腿左右跳著,好不狼狽,瞧著面前的人當她是猴子般戲耍看戲,她忍不住悲從中來,覺得自己的命運真是乖舛,救了不該救的男人,讓自己驚恐度日,陷入這般悲慘的境地裏。她這是招誰惹誰了?越想竟淚眼婆娑起來,淒怒而埋怨的瞪向哲勒沐。
  
  她這惱恨的一眼終於教坐著看戲的男人動容了,眸光閃出好似他等的就是這眼神的模樣。  

  他霍然起身,「你終於敢直視朕的眼睛了!」
  
  「什麼?」她正氣怨著,他卻突然來這一句,還真讓她愣傻了。
  
  「你不畏懼朕了,不怕朕了。」他居然浮現驚喜之色。
    
  「你這是……」什麼跟什麼?她都快凍昏了,他卻對她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這人是瘋子嗎?    
    
  「恨朕就說出來,惱朕也無所謂,就像那日在荒地裏一樣,你儘管膽小傻氣,還是敢抱怨,也敢對朕發脾氣。」
  
  冉璧璽聽得杏眸圓睜。他這是在逼她罵人、對他使性子嗎?還有,原來他認得她,壓根就知道她是誰,既然如此,竟還對她這麼冷漠的任她被欺侮?   
  
  「說吧,想怎麼樣就說吧!」他眼底蘊笑的催促。  

  她正對他莫名的態度感到驚訝,腳底這時竄出一股椎心的刺痛,她咬唇吸氣,索性雙腳齊跳,當真是越來越惱了,積壓已久的怒氣再也控制不了的爆發!
  
  「那好吧,你……你真的很可惡!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報恩就算了,還這麼虐待我,你、你是不是人!」
    
  她這話一出,不只赤力抽氣,就連察妮都驚訝得張大了嘴。
  
  她竟敢出言不遜的辱駡汗帝!  

  她不想活了嗎?
   
  「然後呢?」可哲勒沐居然不怒反笑。  
  
  冉璧璽跳著腳,腳已然凍傷,難受得讓她腦袋也要炸開,什麼都豁出去了。
  
  「還什麼然後?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還不快放我下去,我腳要廢了!」她大吼道。  
  
  「沒問題。」想不到他應允得這麼乾脆。頓時,她腳上一輕,發覺竟是他親自將她攔腰抱離。  
  
  「放我下來!」突然讓一個男人抱住,她臉燙如火,馬上驚慌的打踢著腳要下來。  
  
  「你真要下來?」哲勒沐笑問。
  
  「對,你快放我下來!」她惱極的說。
  
  「那就放了嘍。」他一臉的惡意,然後真放下她來。  
   
  「啊!」她腳才一落地,即刻發出慘叫聲,身子隨之又重回他的懷抱。
  
  「赤力!」他扭頭沉喚,「傳御醫。」  
  
  赤力立即要人奔去御醫所。
  
  這回來的當然又是程太醫,他瞧要診治的又是同一名宮女,表情甚是訝然,再見汗帝親自抱著她坐在炕上等他,心下多了幾分瞭解。這名宮女絕非一般!
  
  當下在診治時,比上回更加謹慎起來。  
  
  「汗帝,您要抱著她到什麼時候?這樣抱著一個宮女可是有損您的威儀。」察妮見他連讓御醫上藥時都將人扣得緊緊的,像怕那女人會溜掉似的,看顧的態度竟比之前漠然的神色差之千百里,這是她在整人前始料未及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已然醋勁大發。
  
  然而這股醋勁,在接觸到哲勒沐令人噤若寒蟬的神情後,盡數化為烏有,自己平日雖受寵,但心知肚明,這份榮寵有多麼的縹緲虛空,所謂的寵,不過是每幾天能見到他一面,一見面沒有溫情蜜語,只有床第翻滾,許是她在床頭放得開,能博得他多些快感戚,而他也需要子嗣,這才定期向她播種,而當他轉身下床時,她幾乎認不出他的面貌,這人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男人,倒像是陌生人……
  
  所以當他神情一變,她立即如驚弓之鳥,哪敢再囂張,再在他面前造次。  
   
  哲勒沐朝她冷冷一瞥,「朕的威儀是你能妄論的嗎?」
  
  「不是的……臣妾的意思是……」察妮連笑都擠不出了。   

  「你有孕在身,先下去歇息吧,朕有話改日同你說。」
   
  不知怎地,他的這番話陡然讓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有話要說,這話……她竟不敢聽了……  
   
  「臣妾這就下去了,這就下去了!」她慌亂的屈腿行禮就要退下。
  
  「娘娘別走!」冉璧璽突然哀求的留住她。她可是很清楚要是讓察妮妃這麼一走,之後必會遷怒於她,回頭她可有苦頭吃了,因而趕緊叫住人,力圖自保。  

  可察妮這會心思不在這上頭,再瞧見哲勒沐的臉色似乎更陰沉了幾分,膽怯得走得更快。  

  冉璧璽急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娘!」
  
  「你叫她做什麼?」哲勒沐依舊緊抱著她,撇嘴笑問。
  
  「我……」瞧著他那嘲弄的笑靨,她落淚的粉頰頓時竄燒灼熱起來。  
  
  「你若是想找她求救,會不會蠢了點?啊,你本來就不聰明,這是朕早就知道的,可,你真的還是太笨了點!」
  
  他肆意的污辱,讓她火頭又上來了。「別以為你幫我請了御醫,就算有恩於我了,你、你依然是個高傲、不可一世的混帳男人!」她破口大駡。
  
  哲勒沐眼神遽亮,臉上出現的儘是放肆的笑意。  

  她心中犯著嘀咕。這是怎麼了?這人真是奇怪,越罵他,他越開心?  
  
  「喂,你瘋了嗎?」她愣愣的問。  
   
  他倏然止住了笑。「維持這樣吧,不要再對朕畏畏縮縮的,教人看了厭煩。」    
   
  「嘎?」
  
  「聽明白了吧,朕的小老鼠!」他霸氣的嗓音在她耳鬢間遊走,溫熱的鼻息靠得她好近好近。
   
  她漲紅了臉,「我知道了……你別靠我那麼近啦!」她大著膽子將他的臉推離了一些。
  
  他臉一僵,「放肆!」   
  
  冉璧璽立時縮了下身子,滿臉的懼怕。教她怎麼可能不怕他?這人說變臉就變臉,真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她早晚會被他嚇死!  

  哲勒沐瞪著她,瞧著她臉上的懼色,眉頭一皺,忽然喚人,「赤力!」
  
  「奴才在。」
    
  在赤力還搞不清狀況下,他將她丟進了赤力雙臂中。
  
  「抱好,摔下小心掉腦袋!」說完,跨步離開慶喜宮。
    
  「喂。」冉璧璽見狀,怯怯的連忙開口。
  
  他沉著臉的轉身,表情還是很難看。她猛吞了口水,有些後悔叫住人。
  
  「朕是金棧皇帝,不是一個喂字,你喚朕什麼事,說!」他臉還真臭啊!  

  「我、我……」見他如此,她竟嚇得口吃。  
  
  「朕回頭了,你又不敢說話了啊」哲勒沐攏了攏雙眉,語調微厲起來。
  
  冉璧璽一窒。這下再不說話,他會不會翻臉的就命人擰下自己的頭了?  
  
  「呃……那個……這個給你。」她忽然抽出了條小絲絹在空中輕晃兩下,要遞給他。
    
   「這是做什麼?」他訝然蹙眉,沒有伸手去接,是身邊的小太監接過的。  

  她臉頰染上了兩朵排紅。「方才……你抱著我時,我哭花了臉,弄髒了你的衣服,這個……讓你擦……回頭要我幫你洗淨也成……」  
    
  哲勒沐一愣,忽地,搖了頭,仰頭大笑起來。「你還是一樣!傻氣!」  
    
  他轉身暢笑離去,小太監手上的那條絲絹順手被抽了去,直到他消失在大門,她彷佛還能聽見他洪亮的笑聲。   
  
  「奇了,他為何罵我?」冉璧璽愕然的嘟噥道。  
  
  抱著她的赤力跟著苦笑。「汗帝罵得沒錯,你是傻氣,汗帝的龍袍髒了,難道還擔心沒人洗嗎?」  
   
  「啊……」她不好意思的張大了嘴。是啊,他罵得好,罵得真好,因為自己真是個笨蛋!
  
  
   第四章  

  毫無徵兆的,察妮突然被連降兩級,由妃變成嬪,且因有孕在身,被另外安排移往「安靜的處所」,靜心待產。慶喜宮被空出了,照理說沒了主人的宮殿,宮女太監都該散盡,出路另作安排才是,可這回有點反常,所有奴僕皆未遣散,照樣居住在裏頭,只是這些人在宮中待久,自是耳聰目明,也知道明著無主的宮殿,其實已悄悄換上新主子了。    
  
  而這新主子似乎毫無所覺,還當自己是宮女,成天拿著掃帚打掃。
  
  眾人也只是冷眼瞧著,並不攔她做事,畢竟她身分未明,說不準只是汗帝一時受惑於她的容貌,癡迷一陣便不了了之,後勢如何,大夥還在觀望,況且她身為漢女,就算將來受寵,在宮中身分也不會太高,眾人心裏對服侍一個漢女還是抱著不屑的態度。
  
  時值七月,大熱天裏!
  
  「還沒掃完?」哲勒沐懶洋洋地在軟榻上半躺著,身後站著兩名宮女拿著羽扇褊風,他悠閒的用手支額,瞧著冉璧璽在庭中掃著落葉。    
  
  可她壓根不理會他倡狂的舉動,這傢伙天天往這沒主子的後宮來做什麼?只要他一來,其他人就會用著局促怪異的眼光看她,好似她是什麼奇怪的人,老實說,這讓她真的很不舒服。  
  
  「你身為皇帝不忙嗎?怎有空在這兒閑坐,盯著宮女打掃?」被看得煩了,她氣得將掃帚重重往地上放下,轉身氣呼呼的瞪人。  

  那雙隱隱含著笑意的眸子掠過她,「你嫌朕經常來?」   
  
  「是啊。」她沒有細想,隨口就應。  

  「赤力,走,回朝元閣了。」他二話不說,逕自起身,一行人也跟著他走了。  
  
  冉璧璽傻愣的瞧著他的背影。這傢伙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她手交叉於胸前,手頂著秀顎,搖了搖頭,還是搞不懂那傢伙到底想怎麼樣。
  
  其實他想怎麼樣她也管不了,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太靠近他,因為這實在太危險了……    

  拾起掃帚,繼續掃地。做好自己的本分比較重要,一切低調,在這對她充滿敵視的地方,儘量不要引人注意,這樣身分才不會曝光……  
    
  低調……低調……她得低調得讓人當她不存在……然而一轉頭,數雙眼睛又盯上她,見她訝然瞪眼,他們馬上又裝作若無其事,可那股子隱藏對她鄙夷的怒氣卻久久不散。  

  這些人真的很奇怪,她真想一走了之,但這裏可是戒備森嚴的大內皇宮,想離開不容易,要不然她早走了,哪願意繼續待在與那男人這麼近的地方……  
  
  「璧璽,璧璽姑娘。」她正想得出神,忽然有人喚她,她趕緊拉回思緒回頭。  
   
  見是赤力,他正朝她笑得恭敬。  
  
  整個金棧皇宮裏,除了被派去蒙古議事的額倫外,就數這位公公待她最客氣真誠,不過他可是宮裏的大總管啊,統領整個後宮的奴才,見他對自己這麼客氣,還稱呼她姑娘,她不由得感到不好意思。  

  「赤力公公,你不是隨汗帝走了,怎麼又折回來了?該不會他也回―」  

  「沒有,主子往朝元閣去了,沒再折返。」赤力笑著說。   

  一聽他真走了,她這才放下心的呼出一口氣。只要走了就好,別再靠近她,每回要他一接近,她的心就會空懸著,彷佛隨時會出事……  
  
  「不過主子另有旨意下來。」瞧著她放鬆的樣子,他抿了抿唇後又說。  

  「什麼旨意需要你專程再回頭告知?」
  
  赤力微微一笑,「主子說他朝元閣的院子也挺髒的,要你過去掃一掃。」   

  「什麼?」
  
  「走吧,我是專程來領你過去的。」他低笑道。
   
  大明殿裏,百官齊聚議事,龍椅上的哲勒沐星目半闔,不怎麼熱心的聽著眾臣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政事。
  
  正當大夥說得口沬橫飛,側門悄悄開啟,突兀的走進一個官女,手中拿了一把掃帚,開始俐落的打掃起來。  

  眾人一愣,停止噴口水的說話。朝臣議事,是何等莊嚴持重,哪來的宮女敢在這時候進到這個殿裏掃地?照理說,赤力公公會在汗帝發怒前,就將誤闖的宮女拉出去杖責至腿斷為止,可這會赤力就站在汗帝身後伺候著,也沒哈反應……眾人訝然。這公公是沒注意到還是怎地?   

  「達利汗這次雖說是有意與咱們講和,但依他過去一再出言挑釁的行徑,臣等認為他根本不是真心議和,汗帝不應該再姑息,不如先派兵恫嚇他一番再說。」朝臣見赤力沒動作,又見那宮女只是安靜的掃地,便也就忍下來假裝沒看見的繼續說話。  
  
  「說得沒錯,對付達利汗這種自以為是的人,就該給他好看!」又有人介面。
  
  「說起好看,這河北的亂事朝廷最好也派出重兵鎮壓,那可都是前朝的遺民在作亂,為免亂事禍延,該一律誅殺!」話說到一半,突然傳出匡當一聲。
  
  原來是那宮女將一隻玉器給絆落掉到地上了。
  
  眾人臉色一變,想要開罵,可是瞧龍椅上的人仍是一副半垂目的樣子,赤力也依舊面無表情的德行,眾朝臣只得壓下怒火,狠瞪那不長眼的宮女表達不悅之意。  

  「准了,朕准你們派兵鎮壓亂民。」哲勒沐開口了。
  
  他一說完,那宮女猛然抬頭望向他,表情有些驚惶不定。他像是沒看見,要眾人繼續。
  
  「汗帝的決定是對的,咱們對付亂民就該!」正在說話的朝臣傻了眼。
  
  這宮女竟大剌刺的走到汗帝的龍椅前,當著聖上的面,像是生著什麼氣似的,用力掃著地,這是在向誰挑釁啊?這宮女未免也太囂張離譜了吧?
  
  「哪來的奴才,還不退下!」有人已忍不住怒喝了。  

  這個宮女便是冉璧璽,她膽子只比烏龜大不了多少,被這一喝,登時面色慘白了下來,低著頭尷尬的要走人,但腳才要跨出!  

  「咳!」身後傳來赤力公公的咳嗽聲暗示,她牙一咬,又回頭幹活。   

  「你這奴才太過放肆,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瞧瞧坐在這裏的都是什麼人,還不滾出去!」見她還賴著不走,有人拍桌了。
  
  她聞言身子顫得凶,拿著掃帚的手也抖得不象話,但就是不敢移動半步。  

  「你!」
  
  「巴大人,您還是繼續說亂民的事,其他的事別管了。」庫開別具深意的瞧了一眼哲勒沐後,發現他一掃方才懶散的目光,這會可是變得照照生輝,嘴角甚至含笑。這還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嗎?為避免其他人闖禍,得罪某人,他好意提醒。
  
  「別管?這奴才膽大包天,冒犯君王朝臣,罪該萬死!赤力公公,你都不管的嗎?」這位巴大人沒聽懂庫開的好意相勸,逕自拍案大罵。
    
  赤力被點名瀆職,放縱奴才,好像不出面不行了,他瞧了主子一眼,見其面色看似無波,其實……   

  唉,汗帝被趕出慶喜宮,不再上那兒去「閑坐」,便作弄起人來,天天讓璧璽姑娘自個兒來報到,走到哪教她跟到哪,讓她到處惹事但又不肯親自為人家解圍,更是從不曾在言語上維護過她,可這心裏頭卻又一點也不想讓人家受到委屈。  
  
  這會弄得她惹怒朝臣,要他一個小小的總管太監怎麼幫著收拾啊?
  
  「這宮女莫非是仗了什麼勢,敢在這大明殿裏放肆?」巴大人嗆上赤力。  
  
  他近日與赤力有私怨,因為他的侄女日前被送進宮當宮女,他曾送上厚禮,欲請赤力代為安排,讓侄女當差處能離汗帝近些,這意圖就不用說破了,可這奴才竟退了禮,他那侄女更是被編派到離汗帝遠遠的禦膳房去了,成天在那洗菜端盤的,搞得蓬頭垢面,天天送信回家哭訴,說是在宮裏的日子過不下去了。
  
  從此,他對赤力這奴才是怨上了,這會逮到機會,就想給赤力好看,乾脆直接指摘他包庇宮女,分明是拿了什麼好處才會如此。  

  赤力冷笑,心想冉璧璽是仗勢,但仗的可不是他的勢。這老傢伙敢說這種話要倒大楣了!
  
  「過來,別掃地了,朕的龍案上髒了,你擦擦。」一直像沒在意眾人爭執的哲勒沐驀地開口了。    

  而這一開金口不是趕人,也不是罰人,更不是斥責眾人在御前吵鬧,竟是要那宮女過去!
  
  眾人一時微愕,頓時鴉雀無聲,只有那赤力在暗笑。
  
  但接著,見那宮女似乎不願意上前到汗帝身邊去,拖拖拉拉的像是沒聽見他的命令,眾人更不解了。她敢抗旨,不想活了嗎?
  
  可再見龍椅上的汗帝,竟也不怒,只向赤力掃了一眼,赤力立即快步過去,伸手欲取過那宮女手中的掃帚,然而她竟不肯鬆手,兩人拉鋸了一會,最後赤力露出哀求之色,她瞧了四周驚愕的眼光,這才一跺腳的松了手。    

  這赤力公公乃是汗帝跟前的寵奴,居然對一個宮女態度如此低聲下氣?眾人全都看呆了。   

  接著更讓人驚異的是,赤力竟對著她打躬作揖的,拜託她到汗帝身邊去,她照舊不依,赤力又是一臉的苦瓜相,她瞧了只得一步拖成兩步的踱過去。  

  「你這龍案哪髒了?乾淨得很,不用擦了!」她聲音很小,但眾人聽得出她很氣悶。
  
  「朕說它髒,它就是髒了,你小小一個宮女敢質疑,是想討板子嗎?」哲勒沐不冷不熱的啾著她說。
  
  冉璧璽原是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這會聞言氣得抬頭瞪他一記,隨即又後悔的趕緊低下頭去,雙目緊盯著自己的腳尖,像是很擔心真的會挨板子。
  
  「我沒帶抹布,我回去拿好了。」深吸了幾口氣,她壯了膽才敢再開口,而且打著借機溜逃的主意,不等他回應,轉身就要走。  

  可身子一轉,手臂轉不過來了,這一瞧才知胳膊教人扣住了,她試抽了幾下,抽不開,若要硬抽,怕是會在眾目睽睽下出醜,她惱極了。平常這男人只有赤力以及一般宮女太監在時欺負她也就算了,在這場合怎麼他也這麼可惡!
   
  這會他緊拽著她不放,到底想做什麼?  

  「赤力,拿朕的禦巾給她。」哲勒沐勾笑道。
  
  「是。」赤力捧上他平日用來拭臉的御用之物。
  
  「用這擦?」她忍不住瞪眼。這巾上還繡有象徵帝王的龍徽,要她用這東西來擦拭桌子?
  
  「擦吧。」赤力見她傻著不接,乾脆動手將那巾子塞進她手裏,還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快做事吧。
  
  冉璧璽瞧著手中雪白如新的禦巾,歎了口氣。好吧,擦就擦,這天下是他的,他要浪費一條上好巾子也是他的事。
  
  她認命的要動手幹活,才發現她的手臂還拽在他手裏,她輕扯了一下,沒松,再扯,他還不鬆開,她只好咬牙低聲道:「喂,你這樣我怎麼做事?」
   
  他睨著她交代,「坐朕身邊擦吧,這張桌子最髒的地方就在朕胸前這一塊。」    

  說完,他手用力一拉,她身子立即向前跌坐進了龍椅裏,竟就貼著他同坐。  
  
  眾臣全驚大了眼珠子,他們因視角的關係,沒見到汗帝拉人,只見到冉璧璽自己坐上龍椅,不禁驚詫不已。這宮女是向天借膽了,膽敢玷污龍椅!有人就要憤而起身責駡了。  

  庫開見狀,火速用著暗示的眼神看向眾人,大夥及時意會過來,紛紛往汗帝臉上望去,見他臉上竟無一絲惱色,一隻手還狀似無聊的敲點案前的一處,冉璧璽便拿著禦巾,紅著臉的擦過,再輕點另一處,雪白的巾子又滑過去,這會眾人全啞了,尤其是那巴大人,終於清楚知道,這宮女仗的是誰的勢,當下老臉烏黑了一半。
  
  待一個時辰後,眾臣議事完畢,魚貫步出大明殿,唯那巴大人沒出殿,半個時辰後,當他教人抬出來時,臉已全黑了。  

  回去之後,即接到聖旨,汗帝體恤他國事負荷太重,特許他在家「靜養」三個月,停俸半年。
  
  朝元閣裏,哲勒沐半臥在炕上,冉璧璽則被迫坐在他身側的繡敦上,為他揚著風,伺候他入睡。  
  
  她一面搖著扇子,不時偷偷瞄向闔眼的他,打量著他英挺而瘦削的俊容。這人是毀滅她國家的人,她理所當然的怕他、想躲他,之前幸虧察妮妃不喜她見駕,表明若是他沒提起她,就不許她主動出現在他面前,這囑咐她著實求之不得,可老天不幫忙,躲了半年終究還是躲不過。但……此刻見他平和無波的躺著,她自己內心竟澎湃洶湧起來,忍不住多看他俊顏兩眼,兩朵豔紅雲彩,悄悄飄上了她的臉頰。他閉目養神時的模樣,還挺吸引人的,瞧起來就像個「善良」的翩翩公子,不過她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這人的「獸性」她可是見識過的,光憑他怒目一瞪,就能嚇跑土狼,可見他的體內藏著比野獸還要恐怖的惡性。
   
  自己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雖說這點如今根本做不到,這傢伙自從發現她在宮裏後,行為舉止越發怪異,老是差使赤力公公親自跑腿來交代她事情,吩咐的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若說是他討厭她故意整她,可他又不曾對她發過脾氣,待她極好……  
   
  就像慶喜宮裏,沒有因為無主子而少了月銀,眾人吃喝用度與以前無異,而她待遇就更好了,不時得到賞賜,像是幫他端杯茶就有賞,掃了大明殿也有賞,更扯的是,朝他生氣耍脾氣也能有獎賞拿,不時有人會送東西來,甚至半夜某人想到,一顆稀世珠子便會出現在她面前。
  
  她的小屋裏已堆滿了御賜的東西,像是什麼稀有的金緞子、兜羅錦、大綾、小綾等等,還有金銀珊瑚頭飾、鳳釵、翠玉,每件都價值連城。她實在想不通,先前在貴州行館時,他不是表現出對她的不耐以及厭煩,好像再也不想見到她似的,這會怎麼態度又大變?而自己經他這麼鬧來鬧去,面對他時也不再那麼膽戰驚心了,甚至能像現在這樣,靜靜望著他時,還有心思讚賞他有一副令人眼紅心跳的俊俏容貌。
  
  「想什麼?想到都忘了搖扇?」不知何時,他已睜眼,雙目炯炯的凝視著她。
  
  冉璧璽回過神來,臉上霎時飄上的不只兩朵雲彩,而是彩霞滿天了,她趕緊拿起不知何時被她擱下的扇子,胡亂的褊了起來。
  
  「我沒想什麼,真的沒想什麼!」   

  哲勒沐抓住她搖扇的手。「既然沒想什麼,那就不需要心虛,想說謊要用點膽子,這樣才不會露餡。」他嘴角勾勒著調侃的笑靨。
    
  「啊!」她更尷尬羞澀了。  

  「嘿,朕若賜你特權,讓你可以不將朕當成君王對待,這樣能教你放心的待在朕身邊嗎?」他手指輕柔的拂高她耳畔的發絲,放低聲量的輕聲問。經過這段期間的相處,他知道她的膽子很小,不經嚇,所以決定採取輕柔姿態待她。    
  
  她澀澀地笑著,「當您說這話時,就已經是用汗帝的身分在跟奴婢說話了。」他的身分不會變,態度也不可能會變,不管他再如何的恩典予她,也改變不了他唯我獨尊的氣質以及征服者的氣焰。
  
  他面色凝下,頗無奈的問:「那朕要如何做,才能讓你安適的待在朕身邊,而不會像只驚慌的小白兔,時時想逃?」
  
  她笑容由澀轉苦了。「您戰功彪炳,由蒙古草原殺到中原,滅了大金,又滅了我朝,所經之處屍橫遍野,手下騎兵悍馬只以武力服人,不知『仁』為何物,當攻下一座城池時,殺人視同殺死一隻螻蟻,這是我親眼所見,很難忘懷……」邊說,全身也不由自主的顫慄起來。
  
  哲勒沐反駁道:「身為統一帝國的先鋒,殺人是必須的,你這是在指摘朕的暴虐無道?」她竟是因為他殺人無數而躲他?  

  他聲音一抬高,她馬上就受驚的往角落縮,他倏眯了眼,更加懊惱。
  
  「朕兇殘,那額倫就是善人了?他可是朕身邊最得力的左右手,更是朕的屠城大將,每攻下一座城池,就是由他出面斬殺反抗的餘孽,而你竟能與他談笑風生,難道你就聞不出他身上的血腥味?」他扼住她的手腕,將她縮瑟的身子用力的拉到身前,不讓她閃躲。    

  「我不知道……他待我極為友善,我……我當他是朋友。」這男人前一刻還能心平氣和的同她說話,轉眼間說變臉就變臉了,她驀然白了臉色。
  
  「朋友?你能將另一個殺人魔當成朋友,卻躲朕躲得遠遠的,這『朋友』兩個字好沉重,究竟含了什麼在裏頭,能讓你放下心防與他交好?!」哲勒沐五指收攏,將她的骨頭都捏疼了。
  
  「你住手!我不知道他殺過多少人,我只知道你是汗帝,殺人不眨眼的金棧皇帝,而他永遠不會像你這般粗魯的對待我!」疼痛之下,她也顧不得害怕,氣得沖口而出。  
  
  他表情變得狠戾了。「你是朕的人,朕要如何待你就如何待你,有些事是除了朕以外,連額倫也不能做的!」他雙目激射出噬人的光芒,那樣的赤裸裸,那樣的驚人。  
    
  「你想做什麼―」冉璧璽聲音消失了,因為他要做什麼已清楚的付諸行動,他蠻橫的吻住了她的唇,吻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全身激顫,她抬手使勁拍打著他的胸膛,可他的胸膛是銅牆鐵壁,心亦然,一旦決心要如何對待一個人,便毫不猶豫!  

  有時候只要想起他那日強吻她的行徑以及所說的話,她就心慌意亂,心頭一刻不得安寧。屋子裏待不住,她索性到外頭走走散散心。走著走著,來到少人走動的長生殿前的空地,訝異地看著這裏不知何時搭了座大帳子,不少宮女太監正進進出出的忙碌著,很多人認出她了,畢竟她這陣子在宮裏鬧了不少事,也算是名人一個吧,不過這些人都只是訝異的看著她,並沒有阻斕她走動。  

  於是她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前一探究竟,帳子裏頭好多打扮得妖豔的舞者正在著裝化妝,也有的在排練舞姿。  

  這是在做什麼啊……啊,她想起來了,今日哲勒沐要宴請達利汗,在宮裏大開酒席,命所有後宮的人皆要出席,她雖自認不是後宮嬪妃,可也有接到通知。
  
  她想,這些舞娘大概是在為晚上的設宴獻舞做準備吧?
  
  再看了幾眼,不想打擾人,她身子一轉,想悄悄的離開。
  
  「哎呀,糟了!」
  
  她正要退出時,身後忽然傳來數人焦急的大呼,不由得趕緊轉身瞧瞧是怎麼回事,就見一個人倒地,昏死在那兒了,一堆人正哭天搶地成一團。  

  她吃驚的想沖上前查看,身子冷不防竟被人架住了,抬頭竟見兩張熟悉的臉孔,對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來,她霎時如寒風灌頂,由頭冷到腳底板了!   

  金棧皇宮內,晚宴盛大的展開。哲勒沐與達利齊坐上位,哲勒沐的後宮們則安排於左側入座,額倫、庫開等親貴居於右側,席間還有一般大臣分坐兩旁。
  
  場中有著數十名的舞娘扭動著腰肢,盡情的取悅眾人,筵席上充斥著蒙古人慣吃的主食,馬奶酒用著金碗盛著,一碗碗源源不絕的送進來。  

  哲勒沐與達利喝了幾碗酒後,他狀似不經意的瞄向左側。   
  
  後宮的妃子們依照品階高低,依序而坐,唯在燕裏安身側被特別空下的位子不見人影。  
  
  他神情凝下,多日來忙著和達利這只包藏禍心的老狐狸周旋,沒法抽身見見那女人,以為她今日會乖乖出席,但想不到她竟敢抗旨不來?  
  
  「赤力,怎麼回事?」他避開正在喝酒的達利,低喚來赤力怒問。  

  赤力見他沉怒,心知他已發現冉璧璽未出席,只得緊張的緩頰道:「奴才正派人去找,應該很快就能將人請來了。」
   
  「找?她上哪去了?」聽出了問題,他立即厲聲問。
  
  「這……奴才也不知道,璧璽姑娘好像……好像失蹤了。」赤力緊張得汗流浹背,卻也不得不說。
  
  「失蹤?這事怎不早稟告?!」哲勒沐勃然變色。
  
  「因……因為晚宴在即,奴才以為她會及時出現……」
  
  「該死!」
    
  赤力腿一軟,要跪下了。  
   
  「甭跪了,她人要是有個閃失,你這雙腿就算廢去也不濟事!」他怒火中燒的道。  

  「汗帝……」
  
  「還不親自去找!」他強壓抑住幾近發狂的怒火,斥聲命令。
   
  「是……」赤力急忙十萬火急的退下吩咐。
    
  「哲勒沐,你的女人可是各個嬌美啊,讓我見了好生羡慕不已。」酒過三巡,達利已帶醉意,他本就是好色之徒,將哲勒沐的後宮打量一番後如此說道,目光在某一人稍稍頓了一下再漫不經心的移開。    
   
  這話一出,讓這三名妃子無不立刻故作嬌羞的低下首來,內心好不驕傲。
  
  可哲勒沐只是冷冷瞥了她們一眼,此刻他心煩著另一件事,這群女人如何,他完全沒心思理會。「不過是一般女人,讓堂兄見笑了。」
  
  察妮她們聽到他這樣回應,臉全青了,羞憤的銀牙暗咬。他會這麼說,壓根是完全不將她們放在眼裏,他思的、寵的只有一個女人,一個不在這裏的女人!  

  「喔,難道你還有比這三位更美的女人?」達利訝然問。
  
  「嗯。」他隨口應聲,一雙厲眼不時瞄向門口,似在等候消息。  
  
  達利瞧出不尋常。「莫非……你還有什麼重要的貴客要來?」他立即謹慎疑心的問。  

  哲勒沐冷笑。這傢伙疑心這是場鴻門宴,他會派人暗殺嗎?哼,也沒錯,他是想殺這廝,不過不是現在。
  
  「你達利汗就是主客,還有誰比你更貴重?」不想達利多疑,他面色自然的展笑說。   

  「這可很難說,一個沒有腦袋的人,再貴重也沒用了。」達利意有所指道。  

  「你既然都敢來了,還怕腦袋會落在金棧嗎?再說,你定是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敢踏進朕的地方不是嗎?」他趁機嘲諷一番。  

  此次達利前來所帶的親兵不下數萬,並要額倫傳話,言明若不讓他帶人入都,他便打道回府。這達利會帶這麼多人來,不過就是兩個字!怕死,他當然允了,此刻的大都充斥著大批達利的人馬。
   
  達利對他的諷言不以為意,反而嗤笑起來。「你哲勒沐如今雄霸中原,我在你的地盤上能不多防備嗎?」  
  
  「也是,其實咱們兄弟囉囉唆唆了多日,好像什麼也沒談成,你這次來,朕還是看不懂你來做什麼?」哲勒沐瞥見赤力已歸來,但惶恐的朝他暗暗搖頭,他心下登時一躁,說話也硬了。   
  
  「做什麼?不就是應額倫之邀來作客,怎麼,你不歡迎我?」達利神情倏變,像是要翻臉了。  
   
  「堂兄,皇兄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解了。」額倫見狀況不對,趕緊跳出來打圓場。目前正在招降階段,萬不可與之撕破臉,先前大哥一直沉著性子應付著他,這會他實在不懂大哥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沒耐性了?
  
  「是啊、是啊,達利汗您且瞧瞧今日的場面,這像是不歡迎您嗎?」庫開也急忙出聲緩頰,「汗帝因為您的到來,還特別邀請中原第一舞娘為您獻舞呢!」
  
  接著,他速速擊掌,音樂絲竹聲馬上響起,不久後,一個穿著鮮豔舞衣的舞娘被人推了進來,被推得太用力,讓她一出場即狼狽撲地。  

  她疼得發出低呼,忍痛抬首才發現自己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額倫、庫開與赤力都是一臉的詫異,而距離自己最近的人便是端坐在前方表情震驚幽怒的哲勒沐,她驀然心驚,趕忙爬起身想退出去。  
  
  「你就是中原第一舞娘嗎?雖然進場的姿勢醜些,可你的人美極了,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跳吧,扭動你曼妙的身軀為我跳一曲,我若滿意,會大大打賞。」
  
  達利一見她的容貌口水都流出來了,滿臉的驚豔。  
  
  這舞娘正是冉璧璽,此刻她進退維谷,好不尷尬,更不知如何是好。    

  哲勒沐由椅上站起,眉目間儘是怒色,額倫也是臉露焦急,庫開更是急得滿頭大汗,怕這場面就要失控了。他看向冉璧璽,神情滿是懇求。她明白庫開在緊張什麼,哲勒沐若在此時維護她,必會激怒達利汗,以為哲勒沐要借著一名舞娘與他翻臉,所以她不能走……一滴汗順著她的後背滑下,她見到哲勒沐與額倫皆跨步要走向她,那庫開神色驚慌不已,她深吸一口氣,用力閉眼再睜眼,瞬間有了決定!她張開雙臂,在哲勒沐與額倫接近她以前,跨步旋身,輕盈穿梭的避開兩人,神態自若、拉著裙擺悠然的滑出「雲清舞」,這是亡國前她跟著家中舞娘習過的舞步,雙手輕揮間如楓葉飄落,清靈又飄忽,在每一次的跳躍間,好似雀躍蝶舞,美得像是神人天仙,美得足以教人喪失神智。
    
  眾人瞧得呆若木雞,察妮與完真徹底傻愣住了,而那達利更是看得雙目照照,恨不得撲上前吞了她。
  
  她笑容猶如桃花怒放,一曲完畢,從容下腰答禮,不待掌聲響起,即匆匆要退下。今日她受的驚嚇夠多了,這已是她的極限,再不離開好喘口氣,她怕自己會昏過去。
  
  「別走!」見佳人急於離去,達利竟不顧身分的沖上前攔住她。她驚得退離他一步。
  
  「美人!真是少見的美人,難怪哲勒沐說,席上的美人都不是最美的……這樣的絕色莫非只有金棧有,在我蒙古草原何時見過這等精緻的女人?」他對她完全癡迷了。
  
  冉璧璽沒想到一舞居然讓這男人迷上,她驚懼不已的頻頻閃躲他。   

  「我說過別走,今晚、今晚你就是我的了!」達利眼中流露出赤裸的情欲,張開了手臂要熊抱她。   
  
  她大驚,閃避不及,被他抱個滿懷。  
    
  軟馥嬌軀在懷,達利簡直色欲熏心了,當場就想吻人。  

  「放開她!」出聲的是額倫,他聲音低沉,臉上一片死灰。
  
  達利訝然,不解額倫竟敢要他放手。「你說什麼?」  

  「她不是舞娘,請你放開她!」他鐵青著臉再說一遍。
   
  「她不是舞娘,那她是誰?」達利有些錯愕。  

  「她是璧璽,冉璧璽!」再也忍受不了見她在達利懷裏掙扎,額倫不顧一切的大喊,動手搶回她。她轉而進到額倫的懷抱,讓額倫緊緊地攬在胸口,聽著他劇烈的心跳聲,她臉孔泛紅。額倫他……好激動啊……
   
  「她是你的女人?」達利盯著他問。
  
  「這女人不是任何人的女人,她是朕的!額倫,放開她!」哲勒沐就站在額倫身後,臉色極為陰沉,震駭了所有的人。
  
  額倫一震,摟著冉璧璽的雙臂微顫,雙目驚愕的瞪向她詢問:「你是皇兄的女人?」他不敢置信,也不願接受,他才去一趟蒙古回來,她就成了兄長的女人?
  
  瞧他露出無比心痛的表情,冉璧璽直覺想否認,「我……我並不是―」    
  
  「夠了,過來!」哲勒沐狠厲的由額倫懷中將她拉走,再重重地嵌進自己懷裏。   
  
  「冉璧璽……冉璧璽?!我想起來了,原來這女人就是冉璧璽!」達利像想到什麼的突然大喊,「這女人就是外頭傳得如火如荼的宮女,你為她貶了個妃子,幽禁了一個大臣,迷戀上的女人就是她!」
  
  哲勒沐寒栗的臉龐上滿是懾人的光輝。「既然知道她是誰了,恕朕不能將她讓給你,你要女人,整座宮裏的女人任你挑,唯獨這個不行。」他語氣中盛著不容人覬覦的堅決。達利陰森了臉,雖不發一語,可眼裏那抹不甘再明顯不過,他恨恨的盯上他懷中的冉璧璽,垂涎的目光十分駭人。此時的她早受足驚嚇,先被綁架,強迫換上舞衣頂替原先的舞娘上場,一舞初畢,又被三個男人像貨物般奪來奪去,這實在不是她承受得起的。慕地身子一晃,往地上跌墜,幸虧哲勒沐的大手及時攬住她,但不只他,額倫也扶住她,只是在哲勒沐的怒目下,他隨即不得不鬆開了手。    

  「赤力,先送她到朝元閣去。」哲勒沐怒而囑咐,這會他必須留下收拾殘局,只得讓赤力先行將人帶走。  

  朝元閣!一聽要將自己送去他的寢宮,幾欲昏眩不支的冉璧璽立刻面露驚慌,連額倫都面罩寒霜。
  
  「我……不去朝元閣……」她搖首,一旦被公然送進他寢宮,這意味著什麼,她想都不敢想。  
  
  「你!」哲勒沐冷凝了面孔。
  
  「汗帝,我瞧璧璽妹妹受到不少驚嚇,不如先送到臣妾的慶福宮,讓臣妾代汗帝照顧她,這樣您該也比較能放心吧?」燕裏安這時走上前,體貼關切的說。哲勒沐審視的看著她,這眼中飽含多種思量,好一會後才朝赤力點頭,讓他將人送去此處。「去吧!」    
  
  慶福宮嗎……只要不是去朝元閣就好!冉璧璽安下心來。  

  在離開前,她瞥了哲勒沐一眼,不禁心頭一顫,立即又緊閉上眼,不敢再望,然而心海卻已教他狂妄的眼神徹底撩撥得失了神。
  

  
   第五章
  
  「在我這裏很安全,你安心的睡吧!」冉璧璽躺在身側,兩人同榻而眠,燕裏安輕拍著她蒼白的臉頰,刻意強調「安全」兩個字,要她放心。她感激的點了頭。「謝謝你。」  

  燕裏安是所有後宮的人裏頭,待她最和善的,私底下也曾在她被欺負時多次幫過她,這回更是幫了大忙,要不是這個好心的女人,她今晚……在劫難逃。  
  
  「別說了,你這會也累壞了,還是睡吧,明早會有人來送你回慶喜宮的。」燕裏安語調溫暖的說。  

  冉璧璽笑了笑,心中漲滿感謝,想再多說什麼,可真的被折騰得疲累不堪了,早有了濃濃睡意,如今有燕裏安在,不用擔心那男人會突然出現,她可以安心睡了,眼皮一闔,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夜裏,莫名中,感覺好似有一雙如星夜般的眼眸一直凝視著她……她不安的翻了身,小手不小心擱到身側人的身上,她怕吵醒了燕裏安,輕巧地要移回手,可手突然被人握住了,還將之拉往一個地方,她感覺到一顆有力的心臟在鼓動,這是胸口……燕裏安還沒入睡嗎?但、但……為什麼掌心下的胸口是……平的?
  
  冉璧璽倏然驚醒,猛地抽回手的坐起身,扭頭望去,借著窗外灑入的月光,就見哲勒沐那雙照亮的眼眸正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她血流驟然逆奔,幾乎快要將腦門炸開!    

  「汗帝!」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與她相擁而眠?  

  「醒了?怎麼不多睡點,朕這麼靜靜陪著你入睡,發覺也是件享受。」他語調極其溫柔。
    
  「你……你……」太過震驚與難以置信,冉璧璽喉頭像梗住什麼,發不出聲音了。  
   
  「你的睡容很安穩,帶著純真誘人的氣息……」他著迷的說,語調有著某種壓抑的瘠痙。
   
  她搖著頭,想甩掉驚慌。「燕裏安娘娘呢?她去哪了?」她張望著想要下床,燕裏安不是一直睡在她身邊嗎?為什麼……
  
  「別下床,你沒穿鞋子呢,朕讓燕裏安離開了。」他扣住她的腰,不讓她走。
  
  「啊……」她頓時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可怎能怪人家,燕裏安又怎可能違背得了他。
  
  她咽了咽口水,但滿心的緊張卻怎麼也壓抑不了,「你不要靠近我……」她驚恐的推拒著他,慌亂的要拉開他箝制住她的手。
  
  「不要掙扎了……在今晚過後,將沒有人會懷疑你不是朕的女人,朕明日就下旨冊封你為玉妃,讓所有不該妄想的人全都死心……」他輕聲慰哄著,心中滿是對她越來越熾熱的渴望。
  
  「我不要當你的妃子!」她想也不想的拒絕。
  
  他一愣,「你不希罕?」    
  
  「對,我不希罕,而且我想離開這裏!」
   
  「你想離開朕?」
  
  冉璧璽望著他不悅又受傷的臉龐,內心莫名的冒出一抹迷惘與不舍,然而,金棧皇宮是個恐怖的地方,她只想過平凡的生活,不想陷在這裏,面對可能隨時會來令她送命的驚嚇!
  
  「……放我走吧。」她哭求著他。  
  
  哲勒沐全身漲滿怒氣。「為什麼?從沒有漢女被封妃的,你是第一人,朕已給了你如此尊榮,你還想要什麼?只要你說得出口,朕做得到的都給你!」一般女人得到他的恩寵,無不欣喜異常,他很難理解,為何她這麼排拒他?  
  
  「我什麼都不要,只求你放過我,別來找我麻煩。」她泣不成聲的說。    
  
  他聞言神情丕變,「找你麻煩?你說朕給的恩寵是在找你麻煩?」他已如此低聲下氣,她為什麼還不肯接受?  
  
  一抹受傷的感覺在心頭蔓延,他從不曾受過如此挫折,更不曾嘗過何謂心痛,可這一刻,他真的揪心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情緒崩碎了他的理智。  

  「朕本想溫柔呵護你的,你不依,那就只好盡朕自己的興了!」他一張俊臉邪肆張狂,一手握住她的腰,另一手覆住她的後腦,他瘋狂的吻她,激烈的蹂躪她的櫻唇,這吻沒有憐惜,只有掠奪,只有豪取。
   
  冉璧璽睜大了杏眸,在他咬破她的下唇後,鬥大的淚水奪眶而出。  
  
  「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她軟弱而絕望的發出泣聲。
  
  他嘗到了血味,聽到她的哀求低泣,心猛然整個凍縮。他並不想傷害她,並不想……手一松,讓她跌落了柔軟的被褥中。窗外的月不知何時被雲遮去,漆黑裏,他聽見她喘息落淚的聲音,終究心疼難舍的輕歎一聲。「點燈吧!」
  
  他語落,四周便乍然亮起。  
  
  冉璧璽一愕,往床外望去,霎時臉上血色盡失。  
  
  屋裏竟有人,而且不只一人!
  
  點燈的是赤力,燕裏安立於桌旁,還有……察妮與完真就跪在不遠處。
  
  這麼多人……她驀地想起方才哲勒沐對她做的事全落入這些人的眼中耳中了,耳根瞬間紅起,一路燒到腳指頭都發燙了。
   
  「既然你醒了,就把該處理的事處理處理吧!」哲勒沐失控的情緒平撫下來,沉聲說道。  

  「該處理的事?」她不由得望向跪地的兩人,這才驚覺她們的模樣有多淒慘,全身是傷,似乎被動刑了?「她們……」她錯愕地扭頭看向哲勒沐,見他正癡癡地盯著自己,她胸口一緊,別過臉去,說不出話了。
  
  哲勒沐盯著面前被自己肆虐過的雙唇,紅豔丹唇甜美誘人,她身上的衣物不知不覺中教他褪了一大半,露出好些冰肌雪膚,鬢絲如緞般披散在兩旁,燭燈下豔不可方物。這女人,他能不瞧得癡了嗎?
  
  「她們該死,敢綁你頂替那忽然病倒昏厥的舞娘,推你上場,惹是生非,朕饒不了她們!」他收回視線後,投向察妮她們的目光是冰冷的。
  
  「你都知道了?」冉璧璽訝然的抬眉,就見他一臉的怒氣。
   
  「哼,這兩個女人敢弄出這種事,朕還能不查清楚嗎?」
  
  這兩個女人愚蠢得讓人推她上場獻舞,以為沒人知道是她們幹的,壓根輕忽了在這金棧宮裏只要他有心徹查的事,誰能興風作浪?
    
  「那她們的傷……」她心驚膽戰的問起。  

  瞥見察妮與完真正用著滿懷怨毒的眼神狠瞪著她,那模樣像是對她痛恨入骨。
    
  「璧璽妹妹,在你醒來前,汗帝已經審過她們了,這會特命她們跪在你床前,等你睡飽後再押入大牢。」燕裏安出聲解釋道。   

  「什麼,要押她們入牢?」她心驚訝呼。
  
  「對,汗帝就是要你看過咱們的慘狀後,才要咱們再去受罪!」完真嘴角有血,身上有鞭痕,悲憤不已的怒道。   
  
  「沒錯,咱們腿都跪麻了,還不准咱們出聲吵醒你,你就這麼珍貴,我與完真都不是人了!」察妮身上的傷痕較輕,可也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她與完真以為逼她上場跳舞,定會出醜,哪知她跳得好極了,驚豔全場不說,甚至惹得三個男人為她爭風吃醋,兩人妒惱至極,如今整人不成反而惹禍上身,不禁氣惱得咬牙切齒。
  
  「你們夠了!朕最忌諱後宮鬧事,你們卻犯了朕的大忌,朕已容不下你們,赤力,將人拉下去吧!」哲勒沐道。  
  
  「不!汗帝,您不能這麼對臣妾,我伺候您多年,為了一個漢女,您怎能忍心廢我?」完真哭訴著不肯走。  
    
  「為了一個漢女?在朕眼裏,她不是漢女,而是朕愛上的女人,瞧來你還認不清這事實。」他冷笑道。
  
  這一番話,讓完真震住,察妮與燕裏安臉孔慘然,冉璧璽忍不住的轉過頭去,怔怔地望著他,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下了。
  
  心房的硬磚,好像又被敲下一角,不痛……不苦……卻透了氣……一道淡甜的氣流環繞包圍著她。
  
  「那臣妾呢?君王自古多情,您儘管去愛上別人,可臣妾有孕在身,懷的是您的第一個孩子,您怎能如此絕情,也要將臣妾下放入獄?!」察妮指著自己的肚子激憤的說。  

  他表情冷峻的哼道:「朕就是瞧在你的肚子上,這才沒對你動大刑,這難道不是憐憫你嗎?等你將孩子生下後,朕會將孩子接回宮裏扶養,你只需要負責將孩子生下即可。」他嘴裏吐出的話冰冷絕情得令人打顫。
  
  察妮聞言崩潰痛哭。  
  
  「果然……最是薄情是君王。」冉璧璽喃喃地道出這句話。
  
  哲勒沐一愣,凝娣向她,瞧她明眸竟似寒潭,對他似乎更加畏懼排斥了。「璧璽!」
  
  「汗帝,你要對待自己的女人如何的無情,奴婢管不著……只希望你不要拖我下水。」她苦澀的說。
  
  他臉上儘是錯愕,原是想讓她見到她是如何的受他獨寵,不容任何人欺到她頭上,才會將這兩個女人找來跟前讓她出氣,怎知卻成了反效果,讓她更懼他如蛇蠍了。
  
  「朕不會這樣對你的……朕不會……」
  
  「別將話說得太滿,她們也曾陪伴過你,你可曾念過一絲舊情?」  
  
  「朕從來不曾對她們動過心,何謂舊情?此生朕唯一動心的就是你,就你一人!」
  
  他驀然消了音,望著這一屋子表情各異的女人,面色冰冷深凝了起來,心裏明白,他的話不會被相信。
  
  「聽說你有話要說?」大明殿裏,哲勒沐冷冷的朝達利問道。  

  殿上還坐了額倫與庫開。  
   
  「哲勒沐,帝國分裂,這可是有違先汗遺願,我乃受命於天,由先汗欽定為繼承汗位的人,你卻脫離我,自創帝國,因此你的地位在咱們蒙古汗裏並不被承認,今日我之所以前來,是代表蒙古各汗向你招降,希望你歸附我旗下。」達利竟信口的說出這等要求。此話一出,額倫與庫開立刻由椅子上跳起,怒氣騰騰。  

  「達利汗,原來你隨我回中原並不是來向我皇兄示好的,而是來招降?!」額倫氣炸了。
   
  「沒錯!」達利無懼的應聲。
    
  「你好大的口氣!」庫開也怒道。
  
  相較額倫與庫開的大怒,哲勒沐就顯得隱諱莫測了,他冷笑的說:「其實朕倒是很好奇,你達利憑什麼認為朕會將大你數倍不只的疆土送給你?」   

  他臉上沒有太多起伏的表情,可散發的陰寒之氣卻已足讓達利打了個冷顫。
  
  但他不想在氣勢上輸人,虎地跳起身。「我背後有蒙古各汗的支持,你莫要小看我!」
  
  先汗逝世時將蒙古天下一分為四,分給兒子以及功臣,哲勒沐也是其中一汗,而達利是先汗之子,所以地位高於各汗,哲勒沐脫離之後,其他二汗仍繼續支持達利,這才讓他有恃無恐的敢不時挑釁早已雄霸中原的哲勒沐。
    
  哲勒沐嗤笑一聲,「憑這樣你就要招降朕?」
  
  明顯被輕視,達利漲紅了臉。
   
  「我說達利汗,咱們汗帝要不是念在你是先汗之子,早就討伐你了,你居然說出要招降的話,這不是笑死人了!」庫開當場不客氣的笑開來了。達利繃緊了臉,挺起胸膛,故意壯聲勢的大聲說:「哼,我再說一次,降我,否則就是與我及整個蒙古為敵,另外,我還要你把冉璧璽也給我,若是這樣,我可在你降服後,讓你繼續統治中原。」
   
  先前他說了那一大堆,哲勒沐臉色都未變,可當說出冉璧璽這個人名後,幡然變色,怒光沖天。
  
  額倫聞言也是瞬間蹬起,怒不可遏。
  
  「你敢要朕的女人?!」哲勒沐聲音變得極為陰狠。   

  「要你的女人又如何?等你歸降,這裏的一切都屬於我!」達利完全的不知死活,狂妄的說。  

  「達利汗,你這是自尋死路嗎?」額倫五指緊握,怒極反笑。
  
  「沒錯,你在我金棧的地方,還敢說大話!」庫開附和。
    
  「我帶來親兵數萬,你們當是裝飾用的嗎?若哲勒沐你敢動我,我先教我的人鏟平你的大都!」達利囂張的說。  

  哲勒沐森笑,「你以為朕的大都這麼容易就會被你鏟平嗎?你帶兵進我大都,我又何嘗沒做準備,我早要額倫留兵在你蒙古部落。」  
  
  他大驚反問:「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哲勒沐笑得更加懾人了。「朕記得額倫帶去你那的親兵,明的有五千,暗的嘛……好像有十萬大軍,此次隨額倫回來的就那五千人,其他的應該還在蒙古境內,只要等朕一聲令下,把你蒙古草原的土重新刨過都沒問題!」
    
  過於震驚,達利跌坐下來,驚疑後遽然發怒,「哲勒沐,你好陰險,用額倫出訪掩飾出兵,你、你!」指著他的手因為過於激動,顫抖不休。  

  哲勒沐大笑。「不是朕陰險,是你太愚蠢,以為帶了兵進我大都,就算是做了萬全準備,你笨得教人噴飯,先汗怎會將大位傳給你這種人?」他毫不客氣的羞辱人。「最蠢的是,你竟妄想要璧璽,嘖嘖,憑你也配擁有她,光這點,你就蠢到了極點!」
  
  「你!」達利暴怒。  
  
  「來人,將達利拿下!」
  
  數十個鐵騎兵一路踏著沙塵而來,賓士在街道上,喝聲清道,教兩旁看熱鬧的百姓們緊急讓道。不久一輛明黃輦車緩緩駛來,所經之處百姓紛紛伏地,驚恐得不敢稍加仰望,就怕觸怒龍顏。
  
  輦車緩行在皇城西方的漕運渡頭停下。  

  赤力很快的撐起費羅傘過來,汗帝這時由輦車裏鑽出,赤力連忙將傘遮在他的頭上,之後輦車裏又走下了另一個人,那人兒竟是由哲勒沐親自扶下車的。
  
  冉璧璽穿著錦緞繡花長袍,袖口領口處都有極講究的鑲飾花邊,外頭套了件粉色的長坎肩,身段極為窈窕高貴。  

  她站定後,怯生生地望著河岸邊綠柳成蔭的如畫景色,運河中正停了艘巨大的華麗畫舫。  

   「走了吧。」哲勒沐攬過她的腰道。  

  「一定要上去嗎?我怕暈船……」她猶豫的說。  

  他寵溺的一笑,「放心,朕會吩咐他們將畫舫駛得慢些,不會讓你感到不適的。」他見她連日悶在宮裏,擔心她悶著想的就是要離開他,這才放下繁重的國事,半強迫的拉她出來搭船遊河,希望她心情開朗些,能早日認清他是不可能放她自由的。
  
  「可是……」冉璧璽雖有他的安撫,還是怕怕的,她打小就怕水,坐上畫舫行至水中搖晃,實在教她很難安心。  

  「別怕,有朕在呢!」他見這樣磨踏下去不是辦法,乾脆橫抱起她就往前走。  

   冉璧璽被他這不由分說的動作嚇得低呼一聲,還來不及感受到被他抱著走的感覺,就先瞥見到四周的人見到此景的反應。他們……太視若無睹了。   

  由輦車到上畫舫的渡口,百姓已被驅離,只剩大批皇家衛兵護駕,這些人見著金棧國威名赫赫、名動天下的君主當眾抱著女子行走,竟也沒露出半分詫異。  

  她心知他們並非不驚異,而是這陣子哲勒沐對她表現得太過關愛了,雖然她還是堅持不接受被冊封為妃子,可全國上下已無人不知,汗帝迷戀上一名漢女之事。
  
  這教她躍上枝頭做鳳凰,再也無人敢瞧輕她漢人的身分,更不敢對她有絲毫的怠慢無禮,她在宮裏被伺候得猶如皇后一般,如今她慶喜宮也不住了,直接住進與他的朝元閣相連,空下已久的皇后居所!延春閣。她抿了絲淡笑,心下清楚明白,自己能有如此的尊榮,全來自於哲勒沐的極寵,倘若哪天自己失了他的這份關注,將會被打回原形,她仍是金棧國裏最下等的人種。  
  
  「怎麼了,在想什麼,出神到連上船了都不知?」哲勒沐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聲響起。  
  
  冉璧璽慌忙收回愁緒,扭頭張望了一下四周。  
  
  「不是上船了,怎麼沒見到河水?」她茫然的問。
  
  他輕笑。「傻瓜,你方才到底神遊到哪去了?這裏是畫舫裏的艙房,想要看河水得到窗邊去,或是走到外頭的艙板上。」他仍抱著她,兩人一起坐在一隻青花瓷繡敦上。  
  
  「喔。」她意識到兩人的親密,趕緊移開身子,自己坐到另一座鋪著狐毛的繡墩上去,小臉不好意思的赧紅了。  

  哲勒沐凝娣著她,尋思每與她多相處一刻,就越是深陷情網不可自拔,她的一顰一笑、一嬌一嗔、一喜一怒,皆能牽動他的思緒,他已到了幾乎一刻也離不開她的地步,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要能像這樣凝視著她,便能教他、心滿意足了。  

  「朕怕你一時還不能適應船身的搖晃,就先帶你進艙房,等你適應後,再陪你出船艙走走。」他撫著她梳得整齊的髻口,鬢髻上別著銀鑲珊瑚頭飾,襯托得她的臉蛋更加小巧精緻。  
   
  「好。」冉璧璽呐呐頷首,面對他親昵的呵護,她只是不習慣但沒有不喜歡,甚至還有著甜甜的漣漪在心間波動,就算曾經想過要抗拒,可是那份甜不斷由心底冒出,滲入四肢百骸,自己想抵擋,根本是欲振乏力。   
  
  不一會兒,一群太監宮女送進一盤盤精美的點心、美酒與茶盅。
  
  特別的是點心都是漢人甜品,她明瞭這是為她而準備的,不禁笑了,嘴饞的取了一塊紅豆糕放進口裏,真好吃!馬上就忘了船艙微晃的不適感。  

  她粉腮綻笑的模樣,簡直融化了哲勒沐的心。莫非他上輩子欠了她什麼,這輩子教他像癡心人一樣,只願求得她一笑,當真什麼都不在乎了。  

  「這栗子糕是由前朝禦廚所做,朕之前嘗過,味道不錯,你喜不喜歡?」他親自喂了口栗子糕進她口裏,突然,畫舫用力搖晃了一下。    

  她立刻臉色蒼白的將手中的糕餅放下,扭身緊緊鑽住他的衣袖。  

  他面色一沉,明明交代要小心駛船的,正要開口問是怎麼一回事,赤力已由艙房外匆匆奔進。「汗帝,是額倫親王的船差點與咱們的撞上了,王爺這會正要上畫舫來向您請罪。」  

  「王爺來了嗎?!」一聽見赤力的稟報,冉璧璽松下心來,面上恢復血色,綻出一抹笑。
  
  哲勒沐將她驚喜的模樣瞧在眼底,臉色有點難看。
    
  「額倫叩見皇兄!」才片刻工夫,額倫已進到艙房內,見到冉璧璽也在,愣了一下後,才跪地朝哲勒沐行儀。
  
  他眸光一閃,露出笑容。「起來吧,朕見今日風和日麗,便興起遊河的興致,想不到你這小子也忙裏偷閒了,聽說還擦撞上朕的畫舫?」他笑問道。  
  
  「我已罰過船夫了,不過驚擾聖駕,罪該萬死,還請皇兄恕罪。」額倫仍跪著沒起。
  
  「沒事的,不過是小小擦撞,不見怪,起來坐吧,既然上船了就陪朕喝一杯如何?」
  
  「是。」額倫這才起身,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目光正好與冉璧璽對上,見她也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心頭頓時一陣發熱,竟有些激動。  
  
  「王爺,好一陣子沒見著你了,從蒙古回來後,你都很少進宮,近來也不見你去靶場了。」她含笑的問候寒暄。   
  
  額倫僵了僵臉龐,略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哲勒沐,輕描淡寫的帶過,「近來忙著圍剿達利汗在大都的軍隊,比較沒空去靶場了。」其實不是他不進宮,而是總有人阻止他進宮拜見,且就算進得宮門也匆匆催他離去,皇兄這麼做的用意他不是不明白,一開始確實感到很憤怒,覺得皇兄奪人所愛。  
  
  但,這陣子他聽聞不少皇兄是如何專寵於她,這股怒氣才因此漸漸消下,皇兄……也是真心的!
  
  他很清楚,當皇兄認真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與他爭,達利不能,自己當然更不能。於是近日他儘量收拾心情,壓抑對她的想念,沒料到今日竟教他再度見到她,讓他原以為已平靜的心,又情不自禁的再起波瀾。
  
  「達利汗還好吧?外頭在傳,他一度想咬舌自盡,說是不想蒙羞被俘?」冉璧璽尋了話題問。聽說達利目前被軟禁在宮裏,而他帶來大都的親兵因為可汗被俘,又有十萬軍隊包圍蒙古部落,早嚇得潰不成軍,額倫目前正在收拾這些殘兵。她實在不懂,這達利汗居然膽大包天,敢在哲勒沐的地盤上與之正面衝突,據聞哲勒沐本來還沒打算這麼快與達利汗翻臉的,結果達利汗向他討了樣東西,就徹底激怒了哲勒沐,不僅下令關人,還不顧其他蒙古汗的譴責,硬是決定攻伐達利汗的屬地。    
  
  她很好奇,達利究竟向哲勒沐討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   
  
  「他哪捨得死,不過是做做樣子,顯點氣節出來,讓他不致被自己的族人唾棄。」額倫嗤之以鼻的說。  
  
  「嗯,堂堂一個大汗被人軟禁,確實是件丟臉的事。」她頷首道,自從上回在晚宴上見過達利汗後,她便對他沒了好感,直覺這人對人不懷好意,本能的想對他敬而遠之。
  
  「達利假尋死也只是想激起他子民的憤慨,讓他的士兵在對付咱們時更勇猛罷了。」哲勒沐淡淡的開口說。
  
  「大哥放心,我會緊盯蒙古那邊的情形,不會讓達利的人在激憤下突圍成功的。」額倫馬上保證。
  
  「嗯,別說這些。對了,你府裏也有兩位福晉,這回出遊可有帶著哪個福晉上船?」哲勒沐瞥他一眼的問。
  
  這一問,讓額倫遽然望向冉璧璽,好似怕她不高興,見她並沒有特別的表情,這才放鬆下心情,但回頭就見皇兄用著森冷難解的神情看著他,他臉一燙,有些難堪。  

  他出醜了,自知這心思若再不仔細掩藏,恐怕會惹禍上身。  

  「這回我誰也沒帶,是自己上船的。」他清了乾澀的喉嚨後說。  

  「自己一個人遊河,不覺孤單嗎?」哲勒沐撇笑問。方才當他提及額倫的福晉時,瞧見璧璽並無反應,讓他的怒氣消減不少。
  
  「有那兩個女人在才吵,所以我一個人上船圖清靜。」額倫笑說。心知肚明剛才的狀況,若冉璧璽對他有任何一絲的情緒醋意,大哥八成已對他種下殺機……他不禁狂冒出一身冷汗。
  
  但隨即回頭又想,她什麼情緒都沒有,這不就表示她對他並無男女之情……心情自然又往穀底蕩。  

  哲勒沐不再多問,心知弟弟不是傻子,自是知道該怎麼做的,他很重視這個手足,並不想真的想對他下手。  
  
  「咦,王爺,我送你的香包你還佩帶著啊,這味道怕是要淡了,過兩天我再給你縫個新的。」冉璧璽沒發覺兩個男人之間的洶湧,忽然見到額倫腰間系著她縫送他的香包,立即喜孜孜的說道。  
  
  她說完這話,兩個男人全變了臉,額倫是驚慌,哲勒沐則是大怒。  

  額倫瞧著他烏黑的面色,心驚膽跳的道:「不用了,這香包我是今日上船時一時興起才佩帶上的,不過我發現系這東西太娘味了點,不太合適身分,既然巧遇,這……這香包還是還給你吧!」縱然萬般不舍,卻也明白這東西萬不可再留了,他慌忙的取下那只日日都會系上的香包,忍痛的將它塞回她手中。  

  冉璧璽愣了愣,「原來你不喜歡啊,當初我送你時,我還以為!」  

  「抱歉,我得告退了,就不打擾皇兄與你游河的興致了。」額倫慌然起身,朝哲勒沐跪安後,連再瞧她一眼的勇氣也沒有,腳步匆忙的離去。  
  
  望著手中的香包,她蹙起了眉,「這香包是我送他的謝禮,就算不要,也不能還啊!」說著起身也追了出去,哲勒沐想攔住她卻是不及。
  
  見她出了艙房,他連忙跟了上去。  
  
  「王爺、王爺!」她在後頭追著,可額倫像是充耳未聞,狠心的置之不理,逕自回到自己的船上。
  
  見狀,她停下腳步,不解他何以閃她閃得那麼急,倒像是她會害了他似的,一副逃命的模樣。    
  
  「璧璽。」哲勒沐臉色不豫的走向她。
   
  她轉頭望著他,正要開口說話,卻驚見他臉龐驟然驚悚,下一瞬間,她整個人已被一道突至的力量捲進了河裏……  

  哲勒沐驚傻了片刻後,隨即怒火中燒,躍身要跳下水奪人,可腳才跨上船沿,就見那落水的人兒教不明人士火速撈起,被拋上另一條小船,那船小靈活,轉眼穿過運河,不見蹤跡。  
  
  他震驚不已,無法置信,那女人竟在他面前消失了!
  
  「大哥,璧璽教人擄走了!」額倫在自己船上瞧見驚變後,驚愕呼道。
  
  回想著方才發生的事,當他聽見冉璧璽的尖叫聲後迅速扭頭回身,驚見畫舫不遠處不知何時竟停了一艘小船,船上的人用長鞭纏住她,狠拉她下水。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擄走!  

  哲勒沐面無血色了。此時的他模樣心神俱喪,雙目赤紅得教人膽寒。眾人無比惶恐的叩伏在地,太可怕了,無人見過汗帝竟有一雙「獸目」,那對火眼彷佛是由天降下的惡龍所有,被火眼掃過之處便是一片狼籍,大夥驚恐得無以復加,顫顫不休。
  
  「皇兄請先冷靜下來,瞧這東西!」額倫忍住顫意的開口道。
  
  哲勒沐雙目兇殘的倏望過去,看他手上拿著的正是那條纏走冉璧璽的長鞭,正滴淌著水,是手下剛由河中撈起。他訾目瞪視,神色轉為震驚。  
  
  「是達利?」達利有名手下以擅使長鞭聞名,這等身手非那人不做第二人想。
  
  額倫臉上驚疑不定,「可是他不是還在宮中軟禁著!」  
  
  岸上這時有名宮中侍衛騎馬賓士而來,大喊道:「敵稟汗帝,達利汗由宮裏逃脫了!」  
  

  
   第六章  
   
  蒙古的秋初,枯草滿地,風沙彌漫,景象有些淒涼,冉璧璽坐在達利身前,與他共騎一匹馬,經過長時間的日夜疾馳,終於來到蒙古高原東部,一條稱之為額爾古納河旁的呼倫貝爾草原停下,達利命他的人在此處紮營。  

  以冉璧璽的地理概念,這裏似乎離達利的汗國很近,他刻意在此處停下,想必是前方已有哲勒沐的大軍守著,他若貿然前進便是自投羅網,所以選擇先在此處紮營,再伺機回到領地去。  
    
  「你可知咱們蒙古人的規矩?」晚飯後,達利來到她的氈帳裏,邪邪地睨著她問。
    
  這女人嬌嬌媚媚,膽子極小,秀氣得與他見慣的大刺刺的蒙古女人大不相同,當蒙女人豪氣大方,更引人想要憐惜吧!
  
  這女人卻清靈得纖纖可人,也許就是因為這份纖細的嬌弱,那哲勒沐興許就是因為如此才給她迷得神魂顛倒,而自己何嘗不是?首次見到她,即被她的舞姿迷得昏頭轉向,驚為天人的就想馬上得到她,如今到手了,他自是歡喜得難以形容。  

  「什麼……規矩?」冉璧璽聲音極小,不安的問。她被擄走七天了,他倒也沒有為難過她什麼,讓她懸吊著的心稍稍放下,可今日,他眼神教人發麻,令她不由得緊張起來。  

  「在我蒙古,女人形同貨物,若被人搶了,便屬那人所有。」他目光炯惡的娣著她。
   
  冉璧璽一驚,「你說什麼?」
  
  「我說你已是我達利的人了,忘了哲勒沐吧,我會比他對你還要珍貴,你將會成為我草原上最耀眼的奇珠。」  

  她細緻的臉龐霎時青白。「這太荒謬了!我不屬於任何一個人的,也不願意跟著你!」她愕然道。
  
  「我曉得你一時還不能接受即將成為我達利汗新娘的事實,不過你還有幾日的調適時間,等一回到我的屬地,咱們立即成親。」
  
  「你要娶我?!」這更離譜了!她霍然站起身。
  
  「是。我會用蒙古最高等的儀式迎娶你為妃,不會讓你受到絲毫委屈的。」他自顧自的說。  
    
  「不,我不嫁你,更不可能做你的妃子!」冉璧璽驚慌的猛力搖頭拒絕。這些蒙古人是怎麼了?哲勒沐如此,達利也是如此,總喜歡強迫別人行事,她不要,絕不要嫁蒙古人!    

  達利神情轉厲,「你該知道,我費心冒險擄了你,並沒有馬上佔有你的身子,是因為我想好好的待你,給你最尊貴的榮耀,你別折煞了我的心意,讓我失望才好。」   

  她聞言氣極。這人比哲勒沐還可惡,簡直是霸王硬上弓,非娶她不可了!  

  「我是漢人……你娶我做什麼?對你一點用處也沒有!」蒙汗娶親的對象,十之八九都是政策聯姻,唯有帶有利益結合的對象才是他們會高調迎娶的人。  

  「是漢人又如何?!哲勒沐可以視你為珍寶,我達利難道做不到?再說,我大鳴大放的迎娶了你,正好氣死那狂傲的傢伙,心愛的女人成了敵人的妃子,瞧他還有什麼顏面見人!」他得意非凡的說。
  
  冉璧璽總算明瞭他強娶她的用意了,他被縛於大都之事讓他威信盡喪,別說在自己子民面前丟臉,甚至在其他蒙古汗面前也抬不起頭來。而哲勒沐迷戀她之事已在天下傳開,他若能成功的由哲勒沐手中奪得她,迎娶為妃,便能重振他的威望,扳回他所喪失的顏面。  
  
  且不只如此,哲勒沐向來目空一切、氣焰囂張,他正好藉此打擊哲勒沐,以泄心頭之恨!
  
  看來,達利娶她便是勢在必行了,但她實在不甘莫名其妙成了他們蒙古大汗問間惡鬥的犧牲品。  

  「我聽說哲勒沐的大軍就圍在你的屬地四周,隨時等著出軍,你若是敢輕舉妄動,他不會放過你的。」她抱著一絲希望,盼能嚇退他娶她的念頭。  

  他竟是冷笑以對,「就是因為如此,我更要加緊腳步娶你,只要娶了你,我那些士兵們必能士氣大振,就不信抵抗不了哲勒沐壓境的大軍。」  
  
  「啊!」她跌坐下來,無計可施的全身虛軟。  
  
  達利見她跌坐用力,頓感不舍,上前托起她的腰。「我會珍惜你,相信我……」他滿腔愛戀的凝望著她。  

  冉璧璽無奈的閉上眼。不,她並不想相信任何人,如果是他與哲勒沐,她情願選擇哲勒沐……至少哲勒沐對她還算坦誠,單純的就是看上她,沒有心機目的。
  
  此刻哲勒沐應該很憤怒吧?!是立即追來了,還是就如達利所說,當是遺失了一包貨物,被搶走就是別人的了,他不屑再追回……
  
  心頭沉甸甸的,不斷思索著他會來救她嗎?會嗎……
    
  意外地,她竟然極度思念起他來……一滴憂慮的眼淚滑落,但立即有人幫她拭去。  
  
  她睜眸,見是達利輕柔的為她抹淚,她別過臉去,嫌惡的道:「別碰我。」
    
  他一愣,緩緩收回手。「哼,我可告訴你,我不像哲勒沐那軟弱的傢伙,我可以疼你,可以寵你,可你若不從我,我多得是方法對付不聽話的女人!」他神情轉為猙獰起來。
    
  她抿了抿唇,心裏頭害怕,然而就是倔強得不願看他。
   
  「你儘管使性子沒關係,今夜我的人馬會突圍來接應我回去,等咱們順利回到我的宮殿,管你再怎麼鬧脾氣,還是得乖乖嫁我!」
    
  汗王迎妃,舉國歡慶,達利所居的城裏,處處張掛著紅幛喜巾。有一行約五、六人,騎著快馬進到城裏,他們身上穿著普通的寬袖長袍,腳上。蹬的是船形月牙高統靴,為首的男子頭上多了頂錐形帽,腰間掛了把精緻的月形短刀,雖然始終刻意低著首,沒有露出引人注目的俊顏來,但瞧上去那隱隱散發的威逼之氣,還是與身後跟隨的人不太相同。  

  他們悄然低調的進到城裏後,剛入夜,在街上活動的百姓尚未回到屋子裏,仍圍在街上津津樂道達利汗娶漢妃之事。  
  
  「你聽說了沒?汗王迎娶的女人是哲勒沐的女人,是汗王搶回來的,咱們汗王真了不起,連那帶兵神勇、叱呢風雲的哲勒沐也得吃癟。」  

  「就是說啊,那哲勒沐也沒有傳說中的厲害嘛,他驕矜自大,不可一世,這會栽在咱們汗王手上,還真是大快人心,證明咱們大汗比他強。」  
  
  「所以說,對於他駐紮在咱們邊境上的大軍也沒什麼好怕的,他們的主子都這麼不濟了,養的兵還能強到哪去?他們若真敢攻來,我第一個沖上前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庫開臉上滲出了薄汗,悄悄瞧向身旁馬背上的男人,見他一雙鳳眼深邃幽沉了下來。  

  「主子,是否要!」他比了個斬殺的手勢,這些人禍從口出,若主子點了頭,會有人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橫死暗巷。  

    哲勒沐揮了揮手。「由他們說去。」他並不想為了懲戒幾條賤命,冒著被識破身分的危險,眼下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就是得知那女人安全與否。
   
  「是。」  
  
  「走吧!」他的坐騎往達利所居的宮殿方向而去,身後的人立即追上。  

    到了離宮殿最近的高牆外,發現有大批侍衛巡視,一般人想進去,難如登天,這達利瞧來是真的安全回到老巢了,還怕死的加強了不少護衛,將宮殿內外守得密不透風。
  
  「主子?」庫開請示。混不進去,是否就此暫時撒退?雖然他明知依汗帝的心意,根本不可能放棄的。
    
  哲勒沐冷瑟地眯眼,「繞到後門去瞧瞧,由廚房混進去也許容易些。」   

  庫開眼睛一亮,那裏確實是最有可能的漏洞。
  
  「是。」一行人調轉馬頭,往後門去碰運氣。說來幸運,他們斕到一團送酒的商隊,秘密綁縛了他們,換走他們身上的衣物,順利混進王宮裏。
  
  這達利好大喜功,自己的屬地連年病死大批牛羊,子民連飯都吃不飽了,他卻不斷擴建王宮,而幾年前先汗未死時,哲勒沐曾經來此作客,大概還能抓准方向,否則可能會迷失在這座宮殿裏了。  

  遠遠察覺有幾個奴僕裝扮的人走過來,他們連忙閃到暗處去躲起來,打算等這幾個人走過後再繼續找人。
   
  可哪知這幾個人竟就在原地停下聊起天來了。  
  
  「你見過珍珠閣那新來的汗妃沒有?雖然是個漢人,可是美得跟天仙似的,汗王寶貝這女人寶貝得要命,能接近她的奴僕沒幾個。」  
  
  「我與阿濟拉可都幸運得很,遠遠偷瞥到幾眼了,她那眼兒柔媚、身材纖細,婀娜得堪稱女人裏的極品,我的媽呀,這世上哪來這麼漂亮標緻的女人?」  

  「原來你們也見到了,可不是,那汗妃美得我都忍不住想撲上去,若能讓她在我身下淫叫,要我死也行!」    
  
  「我也是,真羡慕咱們汗王,能得到這麼美的女人,要是我,只要能夠親到她的小手就滿足了。」
    
  「我呢,想親她的臉,她皮膚嫩得跟乳燕一樣,小嘴豔得像桃花瓣似的……」  
  
  「瞧你們說的,我想她那對奶子應該也跟咱們蒙古女人不相同吧,大概嫩到掐得出水……」  
  
  「哈哈哈,這咱們就不得而知了,得問問咱們汗王才知道……」  
  
  暗處裏,庫開這回連覦一眼哲勒沐的勇氣也沒有。  
  
  「汗帝……」若那冉璧璽已成了達利汗的女人……他微顫的嗓音隱含著極度的惶恐。汗帝必不會饒過達利汗,這場戰爭決計避不了。  

  「去!」
   
  這命令是由地獄發出,陰風掃過庫開的頭頂,教他陰寒的顫了一下。  

  「是。」這幾個狗奴才膽敢如此淫聲笑語不堪的討論冉璧璽,會有這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達利果真氣得雙目暴凸,一副想掐死她的模樣。「我用強的,強佔了你,你又能如何,那哲勒沐又能如何?!」他發瘋似的吼。  

  「哲勒沐會如何我不知道,不過我會死,我會自盡在你面前!」她無比正色的說。  
  
  他一愕,「你為了哲勒沐,寧死不從?」
    
  「對!」她吞咽口口水,強迫自己別怕,勇敢面對他,讓他知道自己說什麼也不願意委身於他。
  
  啪!「你這女人!」達利控制不住,狠狠的摑了她一耳光。  

  她被打得跌落地上,見到這景象,他也愕住了,霎時後悔不已。  

  「對不起!我一時氣憤……對不起!你別惱!都是我的錯,我的錯……」他趕緊托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起。  

  她一起身後,他見到她臉上雪白的肌膚出現了怵目的掌痕,不禁一陣心痛。  
  
  「我不是有意的……」他連聲音都發顫了。  
  
  冉璧璽這回沒有哭,只是冰冷的望著他,這冷冽的神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馬上涼了心。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說完,她那兩片紅唇抿得死緊,看似對他深惡痛絕。達利倏然心驚,竟畏縮得不敢再直視她。
  
  「好……我今晚暫時先離開……你先歇息吧……」他不敢再多逗留,怕更激怒她,開了門,離開了珍珠閣。
  
  她聽見他對門外的侍衛交代,要小心照看她,且不許任何人接近這裏半步,她苦笑一記,自己這哪是嫁他為妃,根本是教他軟禁成囚了。  

  她撫著還熱痛著的臉頰,她這麼違逆他,會挨打是遲早的事,再這樣下去,他最後連殺她都有可能。  

  冉璧璽抽下發上的金釵,握緊在手心中,怔怔地望著,「有一天該會用得著這東西吧……與其被人殺了,不如先自殺……」她呢喃的道。  
  
  「是誰允許你死的!」
   
  這聲音讓她瞬間震愕,猛地回身。
    
  一份她無法想像的驚喜在胸臆間蔓延開來,她沒想到自己竟是這麼渴望見到這男人!  

  不爭氣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哲勒沐……」她不敢相信真的是他,想奔上前去確認,可是教他寒意蝕骨的神情驚得退縮,心亂如麻的又不敢上前,只敢這樣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他。半晌後,是他邁開步子走向她,伸指冷冷的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的臉,瞳孔驟然收縮。  

  「哲勒……汗帝……」她心驚的凝視著他,對他的稱呼也改口了。他追來了,終究追來了,可她卻不明白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見了她之後,臉色這般寒漠?
  
  驀然間,她似乎有些理解。她被達利擄走多日,此際連親都結了,所以他對她鄙夷和痛恨了吧?  

  這份認知,讓她的心倏然抽痛起來。她是達利的女人了,他會這樣認定也是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啊……    
  
  心頭無比的漲痛難受讓她訝然,她竟會在乎他的想法?竟會害怕面對他嫌棄的目光?竟會……  

  「臉上還痛嗎?」就在她幾乎也不齒起自己時,哲勒沐忽地沉痛的開口問。
    
  冉璧璽一愣。痛?她這才想起自己被達利汗打了,臉頰這會正腫著。原來他還會關心她的傷?  
  
  「還……還好。」再抬眼望他,他一身寒意依舊,可眼裏的冰寒已融化了不少。下一刻,在她沒有預期下,他猛然將她抱進懷中,讓她的臉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我會殺了達利!他敢對你動粗,我會殺了他!」忿忿斥道。先前要不是庫開阻攔,他早沖進來與達利一決生死了,哪容得了他對她動手!
  
  「你……」眼淚再次滾滾而下。「你早就在門外了?」她恍然大悟。  
  
  若非如此,他怎知她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但他既然已在門外,就該聽見她與達利的對話……那麼,也該知道達利並沒有對她……
    
  她瞬間紅了臉龐,不敢看他。  
  
  「笨女人,你這總令朕擔透心的笨女人!」哲勒沐情不自禁吻住她的紅唇,霸道的舌探入她的口中,渴望疼惜的與之交纏。
  
  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掙扎了幾下,但在他激切憂心的氣息下,她心軟了,隨他激烈的吻著。這傢伙可是專程冒險來見她,光憑這點,她便感戚動得熱淚盈眶。
  
  「隨朕走吧!」結束完這徘惻思念的一吻,她還昏頭轉向,而他已恢復那冰漠銳利的德行。
    
  「走?可達利在門外設有重兵,你帶著我走得了嗎?」顧不得臉上熱潮未退,她連忙急問。   
  
  「庫開解決了一些人,正在外頭為咱們把風。」
  
  「庫開大人也來了啊」她露出驚喜。是了,庫開怎可能讓他隻身冒險,一定死也會跟著來的。「好,咱們快走!」
  
  這一刻,她極為興奮,大有要「回家」的感覺,早忘了那金棧皇宮並不是她的家,甚至可以說是她另一個牢籠,但她如今卻萬般樂意回到那裏去,好似有哲勒沐保護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
  
  哲勒沐緊握住冉璧璽的手,疾步帶著她走,她也不敢遲疑,任他拖著,在後頭拽著裙擺跟著疾奔,庫開等人則隨後護駕。
  
  他們避開巡邏的兵衛以及忙碌穿梭的奴僕,循著原路要退出這座宮殿,眼看前方就是後門,只要再幾步路就可以脫身。    
  
  哲勒沐緊繃的臉,這才稍有緩和。「哲勒沐,你哪里去?」身後乍然傳來一道怒喝聲,幾個人全都驚住了。  
  
  冉璧璽愕然回身,「是達利汗,他追來了……」很快地,他們被包圍住了!
  
  哲勒沐鐵青著臉,將她緊鑽在身側。  

  她手被握得吃痛,卻痛得心裏感動,太明白這男人對她傳達的意念了,他死也不會讓她再回達利身邊!
  
  他對她的執著,教她不感動也不行,就算理智想抗拒他,然而她的心卻是無比誠實的早早就投奔向他了。
    
  這難道是命運,非得將她推向他不可的命運……  
  
  若是,她很想認了。
   
  「哲勒沐,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闖進我的宮殿意圖搶走我的汗妃,我就算當場殺了你也不為過!」達利怒到整張臉都變形了。  

  要不是他無意間在池邊發現了一攤血跡,又聽聞有人失蹤,讓他大起疑心的徹查,及時發現了他們的行蹤,要不還真教這男人來去匆匆的帶走他的新妃!  

  他怒不可抑,直想將哲勒沐千刀萬剮!  
  
  哲勒沐的表情猶如寒風砭骨般的冷冽。「要殺朕,憑你達利還做不到,而且這女人不是你的汗妃,她是我哲勒沐的女人!」   

  達利患怒道:「你在我地盤還說大話!先前你縛我於大都,這回換我拿下你宰割!」  

  「想拿下朕,那就試試!」他全身散發君王的傲氣,讓達利見了更形憤然。
  
  「好,除了那女人以外,其他人都給我殺了!」他大吼下令。一群人聽令,立即奔殺而至,庫開帶著隨從紛紛拔出手中的利刃回擋。   
  
  「汗帝,這裏由咱們擋著,你先帶著璧璽姑娘走吧!」他大叫。  
  
  「朕不會丟下你們,一起殺吧!」哲勒沐冷然說。  
  
  庫開熱血霎起。「汗帝,我庫開誓死護衛您!」
  
  五個人力敵數十人,可這五人全是哲勒沐帶在身邊最驍勇善戰之徒,竟殺得達利的人死傷無數。
  
  他大怒,「去調派弓箭手來!」  

  冉璧璽聞言花容變色。弓箭手一來,任哲勒沐的人再勇猛也難敵長箭的穿射。  
  
  唯一機會,若被射死了,他們沒一個逃得出去!她深吸一口氣,悲涼的看了一眼為她奮力殺敵的男人,強逼自己止住淚,心中有了決定。她毅然由馬上滑下,朝著庫開大聲說道:「庫開,別再讓你的主子堅持了,你快帶他走吧!」這些話還沒說完,她人已跑離了。  
  
  達利已下了射殺令,如今四周是箭如雨落,她此舉無異是形同標靶。   
  
  她突來的行徑讓哲勒沐一愕,根本來不及阻止她。  

  「回來!你這笨女人,誰要你這麼做的,給朕回來!」他撕心大吼。  
  
  冉璧璽咬緊下唇,狠心不理他,雙臂大張的沖往前,就擋在弓箭手與哲勒沐坐騎之間,讓弓箭手一時錯愕,不知該不該再繼續射箭,怕一箭射去傷了汗王的新妃。
  
  哲勒沐下馬,瘋狂的要上前拉回她,可是庫開與另名隨從死命抱住他的身軀,不讓他上前赴死。  
  
  「汗帝,別辜負了璧璽姑娘的捨身之意……來日方才,您唯有順利全身而退,才有可能回頭救她離開這裏!」庫開沉痛的說。
  
  哲勒沐訾目欲裂,熊熊的怒火幾乎焚身。
  
  耳邊聽見達利大喊,「別射了,先別射了,誰也不准傷了我的愛妃!」他的確捨不得她死,她一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忍下憤怒,哲勒沐望向還張著臂以身阻箭的女人,她扭頭,雙目含淚的懇求著他離去,他不禁痛徹心肺的握緊雙拳,身軀宛若陷入了冰天雪窖之中。
  
  「好,先徹!」他找回了理智,深知庫開說得對,要救那女人他得先救自己!  
  
  扭過身,他上馬踢著馬腹決然而去,庫開兩人也躍上另一匹馬跟上。  
  
  達利見狀,極為不甘,他親自搶過一把弓箭,瞄準哲勒沐的馬,冉璧璽見了心驚,立即沖上去要阻擋,可下一刻,她身子卻軟綿綿的倒下了。她只是想抓住那把飛箭,而不是讓箭就這麼射進自己的體內……  

  哲勒沐的坐騎已遠離沒見到這一幕,可後頭的庫開回頭時瞧見了,眼眶一熱,卻不敢喊,怕主子會不顧一切的再回頭,只好殘忍的也走了。  
  
  望著哲勒沐遠去的身影,視線逐漸模糊,伸出了手,想由地上爬起身,她想追上去……想大喊要哲勒沐別走!
  
  她其實是害怕的……她不想留下,不想留下啊……可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竟心甘情願為那男人留下,她竟心甘情願這麼做……  
  
  草原上,彤雲密佈,朔風怒吼。聲勢驚人的馬蹄聲急促得猶如疾風暴雨在大地上發出震天響聲。在一片混戰中,金棧軍隊與達利的人馬打成一團。
  
  冉璧璽被達利箝制在馬背上,緊貼在他身前,恐怖的廝殺中她終於看見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哲勒沐英姿爽颯的騎在雪白戰馬上,戰馬的白色鬃毛在他身前飄揚,他甲胄雖也染血,但勇猛無匹,她貪戀的望著戰場上威風凜凜的他,眼淚不聽使喚的往下流。
  
  感情像是自己完全不能掌控,她想奔向他,想呼喚他,告訴他,她在這裏、在達利身旁,快來救她,快來!  
  
  可是她動不了,別說她身上帶著深及腹部的箭傷令她無力開口,身後的達利也讓她走不了,他將她五花大綁的和他綁在一起,像是死也不願與她分開,更像是有意向哲勒沐挑釁,宣告她死也是屬於他的。  

  她眼睛好酸,淚水模糊,要很努力的集中心神才能看清那男人的身影。也許他聽見了她心裏的呼喚,倏地焦急的往她的方向望來。他終於見到她了,原本的驚喜在見到她淒慘的模樣後,臉龐在一瞬間冷峻蒼白了下來,下一瞬,他已勒馬向她飛奔。
  
  瞧著他風馳電掣的逼近,她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水眸,顫巍巍地伸長雙臂。
  
  「哲勒沐……」
   
  這聲呼喚氣若遊絲,卻對他造成極大的震撼,摧毀了他最後一絲的鎮定。
  
  他幽憤淒怒的加快賓士,所經之處,所有膽敢擋住他去路的人無一倖免,頭顱一顆顆落下,達利也發現他沖過來了,一愕。這小子竟親赴戰場?
  
  霎時,達利血脈也沸騰起來,抽劍沖了上去,兩人在即將接觸前各自勒緊了馬韁停下。  

  「哲勒沐,你真敢攻我,不怕其他大汗圍剿你?!」達利怒髮衝冠。
  
  其實對於哲勒沐敢殺進他的城池,他是錯愕不已的,他原篤定自己有人支持,哲勒沐絕不敢輕舉妄動,可這傢伙竟在逃離他的宮殿後,隨即領兵攻來,難道為了他懷中的女人,他已到了不顧一切要與他玉石俱焚的地步了嗎?
  
  哲勒沐瞪著他懷裏孱弱的女人,無比的震驚她竟會如此虛弱。他已盡快攻來,難道昨晚達利對她做了什麼?見她身上沾血,他傷了她?見到奄奄一息的她,他強忍住對達利的滿腔激憤,蔑然一笑。「你還不知道吧?你的盟友已全數背棄你了。」  

  達利臉色倏變,「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訕笑道。「若朕承諾將你的領土一分為三,他們不需折損任何兵馬,袖手旁觀就好,等朕拿下你後,便與他們就地分贓,大好財富憑空得來,他們如何能抗拒這誘惑?」   
  
  他說完後,達利已面無血色了。
  
  冉璧璽訝然的看向哲勒沐。他損兵折將換來的蒙古江山,竟願意拱手送人?他為了她,甘於放棄血拚得來的利益……
  
  哲勒沐薄唇抿成了一線。「達利,你死期已至,束手就擒吧!」
  
  「放……屁!我……還有人,我的軍隊可不是豆腐做的,他們!」  

  「他們不堪一擊,瞧清楚此時的戰況吧,你達利的旌旗幾乎全橫倒落地,你已全軍覆沒!」
  
  達利默愣了半晌,忽然驚慌的左右張望起來。果然,放眼望去,都不見一面象徵他汗國的旌旗是站立的!他神色大變,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軍隊會如此沒用?  

  「將我的女人還給我!」哲勒沐陰沉的要求。他惶然的由戰敗的殘酷事實中回神,牙一咬,更加勒緊身前冉璧璽的腰。「這女人是我的,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冉璧璽腹上有傷,被他勒得登時痛得差點沒斷氣,只能眼淚直流,當真連強撐的半分力氣也沒有,她可能真要死在這裏了。
  
  見她臉色慘變,哲勒沐一驚,「達利,你快放手!」他厲喝道。
  
  達利仰頭狂笑,「我死到臨頭了,還憐香惜玉做什麼?這女人不肯依我,就讓她陪我一塊死吧,等到了陰曹地府,我還要纏著她做我的女人!」
  
  「達利,你瘋了!」哲勒沐眼見血由她身上不斷冒出,甚至滴到地上去了,他如遭雷擊,彷佛自己也將痛死一萬遍。
  
  「我沒瘋,瘋的是你,為了這女人竟什麼也不顧了。好,既然你這麼愛她,我就將她還給你!將她的屍首完整的還給你!」達利狀似癲狂,高舉長劍,就要朝冉璧璽與自己刺下。  

  兩人原就綁在一起,她無法躲開,這一刺當真就與他共赴黃泉,她一陣昏眩,悲戚的瞪著他手中的劍。她並不想與他一起死,就算死也不想和他一起……  
  
  「哲勒沐……救我……救救我……」她殷切的扭頭,渴望的朝那男人伸出手,不想如昨夜一般再與他分離。  

  她想回到他身旁……想死在他懷裏……   

  「哲勒沐……」達利的劍即將落下,她眼神也渙散了,伸向他的手逐漸垂下。
  
  下一刻,一道血噴灑上她白皙的臉龐,她茫然地見到一條握著長劍的手臂飛上空中,耳中彷佛嗡嗡傳來達利淒厲的叫聲……隨即,達利的頭顱落在了她身前,她來不及感受這份震驚,眼一翻,黑暗已籠罩住她。
  
  

    第七章
    
  劇痛,火燒般的劇痛由腹部傳來。她忽冷忽熱,整個人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痛痛醒醒,昏昏沉沉……耳邊不時傳來咆哮的聲音。   
  
  「沒用的東西!一群沒用的廢物,三天過去了,為何還止不住血?」
   
  「再止不住血,全斬了吧!」  

  她蹙眉,認出他的聲音,想睜眼瞧瞧是怎麼回事,他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可是眼皮卻像是教人用針縫上了,扳不開,怎麼也扳不開……  

  哲勒沐,別生氣……別動不動就殺人,我不喜歡!  

  她想勸他,可連嘴也堵住了,使不出半分力氣開口。
    
  哲勒沐……哲勒沐……
  
  「哲勒沐?!」她使盡力氣,終於,她可以睜眼了!
  
  「姑娘醒了!醒了!」
  
  耳旁爆出了驚喜聲,接著彷佛有個人由她的床頭消失了。
   
  她眼睛乾澀地縮眨了幾下,才有辦法順利看清四周,也才能夠思考方才是不是真聽到有人說話?
  
  她不確定……茫然的看向四周,這是一座氈帳,她還在蒙古……還在達利手中嗎?
    
  她倏驚,顧不得自己的身體有多不適、多虛弱,胳膊撐著床板,便想使力坐起。她不要待在達利身邊,說什麼也要離開這裏!   
  
  趁現在氈帳無人,她得趕快把握機會走人。  

  忽然,她聽見帳簾被急速掀開的聲音。  
  
  她萬分驚慌的回頭望去,身子驀然定住了,一顆淚,在眼眶裏滾滾漾動,終於堆積出巨如珍珠的淚珠,再也待不住眼眶內,驟然落下……  
  
  是他,是哲勒沐,她回到哲勒沐身邊了!腦中瞬間盤旋出達利被他砍下的頭顱掉落在她胸前的景象……達利已死,而她回來了,回到哲勒沐身邊了!哲勒沐見她呆坐掉淚,一愣後,火速沖向她,激動的扳著她的肩膀,下一瞬,避開她的傷口,緊緊地摟住她。
  
  「你醒了,總算醒了,急死朕了!」他的聲音是顫抖的。  
  
  她被他抱得很緊,強烈的感受到他曾經飽受過多大的驚嚇。  

  她淚眼含笑的將頭擱在他的肩頭,瞥見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清秀的小丫頭,正緊張的鑽著衣角,看起來很高興又很不安。  

  冉璧璽馬上明白,這小丫頭就是剛才消失的人,是她去向哲勒沐稟告她已清醒的事,哲勒沐才會這麼快趕來。
  
  「以後……以後不許再離開朕了!」他拉開身子,狠戾的緊盯她不放。
   
  她想繼續笑,但見他臉上並無半分笑意,她哪還敢笑出聲。「不是我自己走的,是達利汗他……」她聲音透著委屈。  

  「住口,朕知道是朕無能,連你都護不了,該死的是朕!」他懊恨的說。  

  「我沒怪你,我!」
  
  「什麼都不用說了,朕發誓,以後絕不再讓任何人搶走你,這種事發生一次就夠了,再一次,再一次……」他又緊抱住她了,這回他身子甚至劇烈的顫抖起來。一個賓士在沙場無所畏懼的帝王,竟是這般害怕失去她,她手擱在他的腰下,遲疑了一會後抬高,輕撫了他的背。  
  
  這個動作教哲勒沐身子微僵,臉上表情更顯激動。
   
  他垂下臉,情難自禁的埋進她頸窩,感受她難得主動的觸碰。  

  「哲……汗帝。」半晌見他都沒鬆開她的打算,她期期艾艾的開口。  
  
  「別喚我汗帝,朕聽過你情急時叫過朕的名字,就那樣吧,以後若沒外人在,就直呼朕哲勒沐,朕喜歡你這麼喚我。」他啞聲道。
  
  直呼他名諱是大不敬的事,可有時她一急就真會這麼無禮的叫出來,原來他注意到了,臉微微酣紅,她咬咬唇。「這個……汗……哲勒沐,那個……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呀……」
  
  他聞言立即臉色蒼白的放開了她。「怎麼了?朕是不是壓痛了你的傷口?宣醫官!」他獰然收口,因為瞧見她小臉火紅的直往邊上看過去,順著她難為情的目光,他瞥見床邊的丫頭,這才明白她是害躁了,微微一笑,轉過頭,面對那丫頭後,表情又是不同,變得冰冷。「出去,通知御醫過來,順道要人準備熱食。」  

  那丫頭慌忙屈身退下。  

  「你……待人太嚴厲了!」冉璧璽不禁歎氣說。
  
  他不以為然。「對待下人,本該如此。」  
  
  「可是……她並沒有犯錯啊。」她無奈的搖頭。眼中對他有幾分不苟同的懼怕。
  
  他見到她的懼意,微慌了起來。「你若不喜歡朕如此,朕……以後會注意。」   

  她總是怕他,如今她總算肯稍微接近他,他不想因為一件小事又將她嚇離。
  
  她眨著眼的娣著他,發覺他真有什麼地方在改變,好像不再對她咄咄逼人了。  

  「你方才起來做什麼?」哲勒沐小心的將她安置回床上。  

  「我以為自己還在達利汗手中,所以……」她尷尬的說。
  
  剛醒來時腦袋還不清楚,否則早該發現自己處在一片純白色的地方,這是哲勒沐專屬的王色,除了他的王帳,這裏還能是哪?
  
  她真的脫離達利汗了……一股安心的感覺漸漸讓她的身子放輕鬆下來。    
  
  「達利不可能再出現在你面前,朕已將他碎屍萬段!」只要想起達利對她的所作所為,哲勒沐難掩憤怒的咬牙切齒。她輕歎,果然不是惡夢,他真砍下達利的腦袋了。達利也算是一代梟雄,待她還有些盲目的深戀,就這麼死了,一時難免有點感歎教籲,當初他若能安分的待在蒙古別挑釁哲勒沐,又或者沒有綁走她,他的江山和性命也還能保住,可惜……
  
  「唉,如果可以,你能否厚葬他,畢竟他……」  

  「你竟要朕厚葬他?劉莫非你對他!」哲勒沐火氣原本瞬間諷起,但隨即又消下,明白她心性善良傻氣,這本來就是她會說的話。「璧璽……朕其實想問你一件事……」向來有話便說的他忽然溫吞了起來。
  
  「你想問我什麼呢?」見他快翻臉了,卻又壓下怒火,說話甚至變得猶豫,她也好奇他怎麼了。  
  
  「那達利可有對你……對你……」
  
  光聽到這段話,她面色便倏地翻白了。   
  
  他神色也變了。「朕不是那個意思,朕那晚就知道你的清白,朕只是聽見了你對達利說的話,你真是為朕才甯死守住貞潔的嗎?」他思緒慌亂的解釋後問。
  
  可她模樣不僅沒有稍緩,表情更顯局促。「你果然聽見了,那個其實……其實……」  

  見她這副表現,他心下失望憾然,就跟他想的一樣,這只是她想激怒達利才說的話,她並沒有愛上他……
  
  望著他極度悵然若失的樣子,她的心也無端的刺痛起來,眉頭深深鎖住。    

  見她攏眉,他緊張的立即俯身,關切的問:「是不是朕方才抱著你時又將你的傷口扯開了?很痛嗎,真的很痛嗎?」  
  
  冉璧璽怔怔的注視著一臉焦急的他,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這男人是真心待她的,以前充斥在他眼底的蠻橫強奪的氣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悔深情……他的真心在他冒險前來達利汗的宮殿時,她就徹底看見了,他愛她,很愛她,這點無庸置疑。   
    
  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她能接受他嗎?能拋開心中對他莫名的懼怕而接受他嗎?  
  
  「哲勒沐,雖然你早明白我未受辱,可我還是想親口對你說,達利汗他……沒有碰過我。」她猶豫後,平靜的說出這些話。
  
  哲勒沐正焦慮的張望門口,想要人再去急催醫官前來,然而她的話讓他身子驀地凍住了,緩緩的垂首望向她,他發亮的雙眸像烈火一般,好似要燒盡一片曠野叢林。她粉嫩的臉蛋,因他專注的目光,再度燙紅了起來。
    
  他眸光照亮,臉上揚起果笑,此時醫官們抱著醫箱匆匆趕來,見著兩個相視凝望的人,真不知該進來打攪,還是趕緊退出的好?  
  
  一個月後,哲勒沐曖昧詭譎的啾著心愛的女人。「身子都恢復了?」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頰,讓她心情起了一陣難控的騷動。「嗯……」
   
  獨處時,他總是喜歡親昵的觸碰她,一開始冉璧璽還能鎮定以對,可是到後來就像這樣,就算自己想極力壓抑住胡亂飛舞的情緒,但是心跳還是失序狂飄,臉上更是無可避免的顯露出羞澀緊張的嫣紅排色。  

  哲勒沐眼神閃耀著異樣的光芒,「咱們這陣子都夜夜同帳而眠,你可習慣朕的存在了?」他繼續撫摸著她細緻的肌膚。  
  
  為了治療她的傷勢,他們的大軍尚停留在蒙古未歸,而她也都一直待在他的王帳裏,兩人這般朝夕相處,問她習不習慣,她搖著頭,還真不知如何作答。
  
  「朕一直在等你……」她的臉刷地由紅轉白。先前她有傷在身,他只是溫柔的擁著她睡在身側,可隨著她傷勢日漸康復,他擁抱的力量也越來越大,有幾次在她入睡後,仍能感受到他緊繃的身軀,緊抱著她像是有著無止境卻又必須強忍下的渴迫。  
    
  幾次驚得她僵了身軀,不過待他一發現她醒了,立即就鬆開了她,改為用手臂輕摟住她,就這樣靜靜的躺著,不再有動作。
  
  可是今天的他不一樣,好像……好像不想再壓抑了……這讓她不由得心房狂跳起來,一種即將會發生什麼事的感覺很強烈。  

  他令人炫目的臉龐逐漸靠近了她,她緊張得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下意識的把眼睛閉上,就在她全身緊繃到極致的時候,唇瓣讓人輕輕的含住了……  

  她一驚,慌張的睜了眸,「你……你別這樣好不好?」
  
  冉璧璽手忙腳亂地好不容易拉開腰上鐵臂,下一瞬,大掌又歸位,唇上的熱度也依舊沒減輕分毫,今晚他是打定主意要得到她了。
  
  「哲勒沐!」她被弄得一臉漲紅,可是掙扎了一會,不但沒能推離他的胸膛,頭上的發簪反倒脫落了,青絲散了一身。哲勒沐見她抗拒,怔仲片刻,眉心緊攏。難道到現在,她還沒對他敞開心來?還不肯依他?他心沉了沉。  

  「我……我有話問你,你對我……是真心的嗎?」  
  
  他黑瞳倏眯,見她小臉透紅,領悟過來抿唇一笑。「你到現在還懷疑?」  
  
  「我……」她還懷疑嗎?他為了自己一怒之下親上戰場滅了達利,這樣的心意,她還能懷疑嗎?
   
  而自己呢?在達利懷中時想著的是他,一心想要依偎的也是他的懷抱,這些意味著什麼,她不是懵懂無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依賴上這男人了,心也難以控制的淪陷,她的掙扎只因在、心底深處不斷冒出一份不明所以的害怕……    

  「我並不特別……甚至只是個亡國的女奴……」她實在不解,自己何以能夠得到他的青睞?  

  「你有本事讓朕時刻惦記著,日夜緊盯捨不得放手,這還能不特別嗎?」他將雙掌擱在她肩上,表情無比正色。「你聽著,你不是一般的女奴,你是朕心中的一塊璧璽,最獨一無二的冉璧璽!」  

  他的話在她心海裏揚起巨大波濤。「哲……」
  
  他的臉龐再度魅惑的落下,迷人的嘴唇遊移在她唇際。那股害怕的感覺神奇的退去了……她任他眷戀的吻著,在她櫻唇上溫柔來回地摩拿,這溫潤觸感徹底教她失神的墜落,她曾被他吻過無數次,可每一次幾乎都是遭受到他強吻,這一次,他有心誘惑她,帶著強烈感情的引誘她,一個待她至誠的男人的誘惑,怎能不教她心折!  

  她自然而然地將柔若無骨的身子貼上他,臉上綻放出迷離的笑靨,哲勒沐驚喜不已,纏綿的唇舌吻得更深入……  

  在他的碰觸下,她對即將發生的事,內心已有了準備,身上的衣物任他盡褪而去,白玉無瑕的身軀恍若染了一層紅暈似的,紅潤若蜜,使她的美更加勾魂攝魄,更讓人屏息銷魂……
  
  他激動而顫抖的以唇和大掌膜拜她全身,火熱的雙唇深深眷戀,流連不去。  

  就連佔有她時,她在他懷中嬌吟婉轉的昏厥過去,那份心悸都教他顫慄得異常激奮。這女人終於……終於屬於他了……
  
  「璧璽妹妹,你都隨汗帝由蒙古回來一個月了,可汗帝吩咐眾人不許來打擾你清靜,我原也不敢來擾你的,不過這會兒封你為妃的聖旨正式下了,我說什麼也要來恭喜你一聲,待會汗帝若知道了動氣,你可得幫姊姊說說情喔!」燕裏安坐在延春閣裏笑容滿面的說。    

  今日,冉璧璽才剛接到那男人立她為玉妃的聖旨,燕裏安就來恭賀她了。
  
  她笑容尷尬,哲勒沐深知她不愛與後宮眾人接觸,更不喜爭鬥,遂要人別來煩她,然而這麼做反而讓她顯得孤僻高傲了。
  
  她無奈的暗歎一聲,「別這麼說,汗帝不可能會責怪任何人的。」
  
  「那就好。」燕裏安還真露出放心下來的表情。
    
  這時喜東珠將剛湖好的茶端了上來,這名宮女就是在蒙古時照顧她的丫頭,哲勒沐見她做事頗為細心,也與她投緣,便讓這丫頭隨著回宮專責伺候她。
   
  燕裏安喝了一口茶後,眉毛高高挑起,像是大為讚賞。「這茶真好,是雲南進貢的吧?聽說珍貴無比,產量極少,送進宮裏的數量也稀少,在這後宮裏只有妹妹你喝得到了。」她像是極為羡慕的說。這茶是哲勒沐要人送來的,冉璧璽倒不知道這麼珍貴。  

  「娘娘若喜歡,回頭我讓喜東珠給你送去。」她馬上道。
  
  「不必了,不必了。」燕裏安慌張的搖手。「這茶是御賜之物,你怎能隨便轉送,就算你敢送,姊姊我也不敢喝。」  
  要不是燕裏安往常對她算是友善,她的這番話定會讓人覺得帶刺。「娘娘不用推辭,這茶好喝大家一起品嘗吧,汗帝不會有意見的。」她微微一笑的說。  
  
  「可是……罷了,我都喚你妹妹了,難道還跟你客氣嗎?」燕裏安笑開了。  

  冉璧璽抿嘴又笑了。她在這宮裏除了喜東珠外,沒有說得上話的人,燕裏安過去曾幫她不少,雖然發生過她夜宿慶福宮時,她將她送給哲勒沐的事,但她也深知燕裏安是不得已的,也就沒有怪過她了,燕裏安的為人算是厚道,與她親近自己並不排斥。   

  「這茶好喝……唉,咱們都喝得到,算是幸福,可是察妮她!啊,別提了,別提了!」突然提到察妮,看了她一眼,隨即斂下笑容後又說不提了。  

  冉璧璽蹙起眉,「察妮……怎麼了嗎?」提到這個名字,她心刺了一下。
  
  「她……不就在牢裏待著嗎……」明顯的欲言又止。  
  
  她見了,心裏有些琢磨,燕裏安今日來見她,不是為了恭喜她封妃而來,是為了察妮,察妮出了什麼事了嗎?「你可有去探望過她?」
    
  「有……」燕裏安什麼都還沒說就先落淚了。  

  冉璧璽心頭立即壓上了顆大石頭。「你有話就直說吧,她不是要臨盆了嗎?可是缺了什麼?」算算時間,察妮該要生產了,其實她一直刻意想忘記這件事,不是她自私心狠,而是她也不知要如何幫助察妮,況且就算自己有心幫忙,以察妮對她的敵視,怕是也不會接受。  

  燕裏安趕緊吸了吸鼻子。「我原是不想拿這事來煩你的,可是前幾日我去探察妮時,瞧見她所待的地方,忍不住就抱著她淒慘哭了。」
   
  冉璧璽聞言刷白了臉,「她待的地方環境很糟嗎?」
  
  「那是關死囚的天牢,哪能好得了,再加上她肚子都九個月了,眼看再一個月就要臨盆,汗帝還是沒有意思讓她出來,難道要她在牢裏產子嗎?她產的可是龍子,若有個閃失,母子都會有危險。」  
   
  「你……希望我去向汗帝提,放察妮出來?」她已然明白燕裏安的意思了。   

  「只是讓她出來生孩子,生完孩子,汗帝若還是要她回去,就讓她……再回去就好,起碼在臨盆的這段時間,讓她好好待產,別出了教人惋惜的差池才好啊!璧璽妹妹,你幫幫她吧,現今除了你,沒人能在汗帝面前說上話,完真算是完了,可是察妮肚子有龍子,你不能坐視不管,好歹……好歹咱們都是汗帝的女人,姊妹一場,你何苦忍心不幫?」
  
  一句「都是汗帝的女人」,燕裏安不知道,這其實讓她很難受,她沒有想像中的善良,對感情也大方不起來,可燕裏安卻能無私的接納那男人的每一個女人,這份胸襟,她很佩服,自己與燕裏安一比,實在很羞愧。
  
  「我……會向汗帝提提看的,成不成,我不曉得。」  

  燕裏安聽了已是大喜。「你肯提就好,若察妮被放出來,她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冉璧璽苦笑。是她求那男人放人的,察妮如此驕傲的個性,哪可能會因此感激她,別更惱恨她就不錯了。
    
  察妮被暫時放出來了,回到慶喜宮去安胎待產。這一日,冉璧璽拉著哲勒沐到慶喜宮去探望,到了外殿,她沒再往內走,只推著被強迫而來一臉臭的哲勒沐進去。
   
  她自己則躲到窗外偷看,她不隨同進去是怕察妮見了她會不高興,萬一動了胎氣就不好。  
  
  偷瞧著察妮挺了個大肚子,笨重的下床向哲勒沐行禮,可那男人竟像木頭似的,任她捧著肚子吃力跪下。  

  她瞧了直皺眉頭。  
  
  但是察妮見他出現還是極為高興,起身後忍不住激動的落淚,可他也只是靜靜的看著,連一句慰問的話也沒有。
  
  察妮似乎也很滿足了,直到見他起身要走的時候,忘情的拉住他的胳膊,悲悲切切的,像是在問他何時會再來探她? 

  他只隨意點了點頭,就要轉身走人,察妮追著要送他,一個不小心,腳尖絆了一下跌地,發出了呼痛聲,他聽見回頭扶人,她立即把握機會死命的抱住他不放,他在被抱住的刹那,倏然心急的扭頭向窗外望去,見到冉璧璽小臉蒼白如雪,身子一僵,立刻將察妮拉開,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他出了內殿后,直接來到冉璧璽面前,面色不豫,拉過她的手,帶她離開慶喜宮。    

  「朕去看過她了,你可滿意了吧?!」他口氣甚是不悅,拉著她走得很快,也沒回頭看她一眼。
    
  她幾乎是小跑步才能跟上他。「你別生氣,察妮即將臨盆,你是孩子的父親,怎能不去探望?」  
   
  「那見到那女人對朕哭訴,抱著不肯讓朕走,你見了就高興,見了就無所謂?」他驟然回身,握著她的雙肩問聲問。
  
  「我……不知道……」她垂下頭去,遮掩掉了黯淡的眸光。
  
  「告訴朕實話,你都不吃味的嗎?不在乎她懷的是朕的孩子,你不怕朕會因為孩子而重新接納她嗎?」  
  
  「你……會嗎?」她驀然心驚,啞然的問。  
  
  哲勒沐定定的望著她,眼裏有火花在跳動,讓她一句話幾乎吐不出來。「你信朕嗎?」
  
  「我……」她覺得咽喉那裏像有東西梗著。「我信你……」  
  
  「是信,還是不在乎?你對朕有幾分的佔有欲呢?朕對你的佔有欲是十足十,而你呢?也是同朕一般嗎?」
  
    「我當然是……只是……」她歎了一口氣。
  
  他抬高她的下顎,直視她悵然的眼神。「沒有什麼只是,朕是你的,你亦是朕的,咱們屬於彼此,而且只屬於彼此!」  

  淚珠在瞬間凝聚後不客氣的落下了。「哲勒沐……」
  
  「察妮生的孩子朕不會期待,唯有你冉璧璽與朕的孩子,朕才有當父親的心情。」   
   
  這男人都知道,知道她對於必須與別的女人分享丈夫的心痛,也知道她的矛盾、知道她的掙扎,他當真就只在乎她一個,這樣的全心全意,這樣的傾其所愛。  
  
  他實在太壞了,為什麼要讓她這麼感動?
  
  她撲進他懷裏,哭得梨花帶淚。   
  
  哲勒沐圈著她,手臂慢慢縮緊,下顎就擱在她的頭頂上。「等察妮生下孩子後,朕會送她回大牢去,而她的孩子朕會要燕裏安扶養。」
  
  「可是她……畢竟生了你的孩子,你對她不會太狠心了一點嗎?」她還是心軟的說道。  

  「唉!我知道你怨朕狠,可朕真的勉強不了自己的心。朕的性格可能真的如眾人所說的絕情絕義吧……」他明顯感受到懷裏的身子忽然僵住了。「可朕對你,像是教你上了緊箍咒一般,不管再怎麼心狠,也決計捨不得傷你分毫,朕在你面前是紙做的老虎,你一把火就能把朕徹底燒熔了。」他趕忙補說。
  
  他雖這麼直白的說出愛意,可她依然感到憂戚,深埋在心裏的種種不安,像蛇一樣纏繞,總讓她喘不過氣來。  
  
  「璧璽,朕明白你在不安什麼,只要幫朕生個孩子,生個屬於咱們倆的孩子,有了孩子後,不只你踏實,連朕都踏實,皇位有人繼承,朕便能安心將一顆心全放在你身上,你說好不好,嗯?」他輕憐蜜愛的問。
   
  望著深情詢問的他,她悄悄將不安暫且收起,嘴角淺淺含笑,輕輕地點了頭。  
  
  得到她的回應,他大為欣喜,急捧起她含羞帶媚的臉龐。「對了,說不定這會你已有喜了,只是咱們還不曉得,畢竟朕可是夜夜很努力的在耕耘!啊,走!咱們走!」他突然拉著她急走。  
  
  「去哪啊?」他沒頭沒尾的,也不說清楚。    

  「去御醫所。」他腳步沒停的說,扭頭嫌她走得慢,乾脆橫身抱起她,這樣快多了。    

  「去御醫所做什麼?」她訝然的問。
  
  「去確定你懷孕沒。」    

  「什麼?!」
  
  他就這樣抱著她闖進御醫所,御醫們乍見他帶著妃子直接過來,全嚇慌了手腳,程太醫趕緊迎了上去,這是他執掌御醫所以來,首次遇到這樣的事。
  
  「臣叩見汗帝,請問您來此!」    
   
  「廢話少說,快給朕瞧瞧,玉妃懷孕了沒?若有了喜,朕有重賞。」  

  哲勒沐性子急,直接將臉紅到不行的冉璧璽安置在內堂一張椅子上,回頭見程太醫還驚愣著沒動,瞪了他一眼,他這才將元神召回的急忙上前去。  
    
  「汗帝認為娘娘有身孕了嗎?」他小心問起。  
  
  「就是不知道才要你來問診!」哲勒沐臉色已經十分不耐了。
  
  程太醫一顫。「是是……」拿了醫箱轉向冉璧璽。「娘娘,得罪了。」他請她將袖子翻起,露出細白手腕。  
  
  冉璧璽羞答答的伸出手給他,他慎重地為她把起脈來。
    
  哲勒沐一臉期待的看著,甚至還焦急的左右踏磨了幾步,似乎在嫌程太醫的動作太慢,診了半天還遲遲沒有結束。   
  
  冉璧璽瞧了好笑。生孩子的是她,他倒比她還要緊張!在他像是等得不耐煩要開口罵人前,她睨了他一眼,要他稍安勿躁,他這才又將要開罵的嘴闔上。  
  
  程太醫的神色卻越來越沉凝,哲勒沐也發現了,犀利的雙眸直盯著他,見一滴鬥大的汗珠竟在這大冷天裏由他臉上滑下,哲勒沐的臉龐霎時沉下,側頭輕瞥向冉璧璽,她的笑容也已消失。
  
  哲勒沐不再催促程太醫,任他對她反復診了好一陣子,直到他終於收手的垂立一旁,哲勒沐才忽而露出微笑。
  
  「辛苦了,程太醫,來吧,咱們出去開藥方子吧!」
    
  「是。」他這交代程太醫立即就聽明瞭了,汗帝是聰明人,發現有異,不想讓愛妃聽見診後的結果。
  
  「不,有話就在這裏說,身子是我的,我有權知道是怎麼了。」冉璧璽略微激動的叫住他們。  

  「汗帝?」程太醫為難的問向哲勒沐。他臉上的笑容不變。「好,就在這說。程太醫,是不是玉妃還沒懷孕啊?」  
  
  「是的。」頭垂得極低的回答。
  
  「嗯,沒關係,來日方長,朕再努力就好,你下去吧!」他笑說。
    
  「是。」程太醫急著要退下去。  

  「別走,回來。」冉璧璽卻喚住他。她不是笨蛋,明白他定是診出了什麼,哲勒沐斕著不讓他說,可她一定要知道。
   
  「娘娘,還有事吩咐?」程太醫無奈又回頭。
  
  「請你對我實話實說,我怎麼了,可是哪里有問題?」  
   
  「這……」他再次瞧向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帶著警告眼神的哲勒沐,他哪敢多說一個字。
    
  連程太醫都看出哲勒沐的警告之意,她是他的枕邊人,又怎麼瞧不出!「你不讓程太醫對我說實話,難道我就無法從別處得知了嗎?這宮裏宮外,大夫多得是,我隨便找一個都成。」她朝哲勒沐氣憤的說。
    
  他面色一沉,「好吧,程太醫,你照實說吧。」
   
  「是……在說前,臣想再確認一些事。」  
    
  「什麼事?」哲勒沐口氣極為沉冷。
  
  「請問娘娘腹部是否受過創傷?」
  
   「有,可那又如何?那些醫官告訴朕,她的傷勢已複元了不是嗎?!」  
  
  「外傷是已經複元了,可內傷……」  

  「內傷?什麼內傷,給朕說清楚!」他暴聲怒吼。  

  程太醫當場嚇得不敢動彈。    
   
  冉璧璽見狀,瞪了眼哲勒沐,立刻轉而溫和的望向程太醫。「我前陣子在蒙古被箭所傷,這難道有什麼後遺症?」
  
  「您……腹部受創,傷及子女宮,可能今生都……都無法受孕了。」程太醫抹著汗,深吸一口氣後才敢說出口。
  
  「大膽!」哲勒沐立即大喝。  

  「請汗帝恕罪!」他連忙跪地求饒。  

  「你診了半天竟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要朕如何饒你?!」哲勒沐怒容滿面,樣子十分嚇人。
  
  「臣只是實話實說……」程太醫渾身顫抖不休。
   
  「若你說的是實話,難道那些醫官們對朕說的就是假話?」他神情狂亂,內心極痛。    

  「這……臣想,他們應該也知道……只是當下不敢講。」
  
  「該死!全是胡說八道,朕宰了你!來人―」   

  「哲……哲勒沐。」一道輕顫的聲音喚著他。
  
  他猛然回身,見冉璧璽臉上慘無血色,震驚的神情傷痛欲絕,驚得顧不得找程太醫算帳,趕緊對她柔聲勸慰,「你別聽這狗東西胡說,朕不信,你怎可能不能為朕生兒育女,這太荒謬了,朕不信,你也別信!」   
    
  珍珠般的淚滴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止落,她搖著頭,已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緊緊抱住身軀冷顫的她。「別怕,朕再找人來診過,若程太醫敢誤診,朕要誅他九族!」程太醫一聽,眼前一黑,差點昏厥。  
  
  不久內堂又過來五個醫術卓越的御醫,他們診過後也全跪下了,這一地的顫抖身影,讓冉璧璽全身冰冷,淚也流不出來了,整個人陷入盲目空洞的昏沉中。  
  
  哲勒沐臉龐扭曲,雙拳緊握,憤怒的掃落屋裏每一件東西,狀似瘋狂。  

  
    

  
第八章
  
  金棧國的第一位皇子終於誕生了,整個慶喜宮擠滿了道喜的太監與宮女。燕裏安強拉著冉璧璽也來了。「察妮妹妹,辛苦你了,總算為汗帝生下了龍子,真是可喜可賀。」燕裏安坐在床邊,笑看著宮女手中抱著的小皇子。「生得可真俊啊,竟與汗帝有八成像,真不愧是父子。」  

  察妮可驕傲得意了。「是啊,這孩子一出世,我瞧了他的長相也嚇了一大跳,怎會與汗帝這般相像?」她說這話時,刻意瞄向安靜坐在床尾旁的冉璧璽。  

  好似終於一吐怨氣,可以在這女人面前耀武揚威了,畢竟她生的可是能夠繼承皇位的皇子,而不是無用的公主。
  
  冉璧璽強忍著內心的揪痛,澀澀地笑著附和,「是啊,長得真的很像。」幫朕生個孩子,生個屬於咱們倆的孩子,有了孩子,不只你踏實,連朕都踏實……哲勒沐的這些話,一直她耳邊縈繞,揮也揮不去。  

  不能生育,她不能生育!  
  
  這教她如何面對殷殷期待她能為他生下孩子的男人?  

  他是如此希望能有兩人的孩子,可……她無法為他做到……  
  
  燕裏安見冉璧璽形容失落,趕緊抱過孩子湊到她面前。「璧璽妹妹,你也抱抱孩子吧,聽說女人抱了剛出生的娃兒後,也可以讓自己孕子的機會大增。」也不管察妮臉色很難看,強自將孩子硬塞進她懷裏。
    
  冉璧璽乍然抱著一個軟呼呼的孩子,一時還有些無措,不過一會後,見孩子睜著純真的大眼對她笑,她不由得也浮出笑靨,輕輕搖著孩子,逗他開心。
  
  她想起自己也備了禮要送給孩子。「來,這是祝你富貴綿延、平安長大的金鎖片。喜東珠,你幫著戴上吧。」她吩咐一旁隨侍的丫頭,要她幫忙將金鎖片系在孩子的頸子上。    

  「慢著!」察妮突然大喝。這讓拿著金鎖片的喜東珠,驚嚇得將金鎖片掉落到地上。她驚慌的連忙檢回,「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  
  
  「哼,是不是故意的無所謂,這東西別戴在我寶貝兒子身上,咱們不希罕!」
    
  察妮嗤之以鼻的說。
   
  冉璧璽尷尬的僵了臉,就連拿著金鎖片的喜東珠也愣住了。這人怎麼這般不知好歹?愣了一會後,她也不禁為主子感到忿忿不平。  
  
  「察妮妹妹,你怎麼這樣說話,璧璽妹妹也是高興,想祝孩子平安富貴,你這是做什麼?」燕裏安又出來打圓場。  

  「她哪是真心的,她送禮也只是做做樣子,我瞧她真正想的是恨不得咱們母子消失!」察妮不領情,氣呼呼的說。
  
  冉璧璽的臉倏然雪白起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太過分了!」連燕裏安也聽不下去了。
   
  「沒關係的,察妮娘娘不收,我東西收回來便是,無所謂的。」冉璧璽幽幽的說,也將孩子交給燕裏安,不敢再抱。  
  
  「哼,有能耐就自己生,不抱別人的孩子是對的。」察妮刻薄的又道。  
  
  這話深深刺中她的痛處,鼻子酸了,眼眶也紅了,可她不想出醜,硬生生將眼淚給眨回去。她再也待不住了,起身想走!  
  
  「來了,汗帝終於來了!」  

  被察妮派去向哲勒沐三催四請的宮女,這時沖進來稟報,她大喜,連忙撥弄頭髮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嫵媚。
   
  哲勒沐出現後,四周立即全矮了身子的跪下,連察妮都教人攙扶著下床行禮。  
  
  他掃了眾人一眼,訝然瞥見冉璧璽,快步上前扶她起來。  

  「人家不過生個孩子罷了,你來做什麼?」  

  他這話一出,冉璧璽馬上感受到由察妮那傳來的殺人目光。  
  
  她一顫,推開了他。「我也想來對娘娘恭喜一聲,孩子……孩子很可愛。」她苦澀的說。
  
  見她神傷落寞的模樣,他心一擰,伸手想再搭她的肩。
  
  「汗帝,您不抱抱孩子嗎?他可是等著見您,都等了好一陣子了。」察妮由燕裏安手中抱回孩子,送到他面前。哲勒沐原是要與冉璧璽先說些什麼的,可低頭瞧了孩子後,還是先將孩子抱過來。見他肯抱孩子,察妮自然是開心極了。「汗帝,大夥都說孩子像您不像我,您說他到底是像誰呢?」她故意靠過去他與孩子身旁,嬌媚的問。  

  他仔細看了孩子幾眼,見孩子身子圓滾滾的,極為健康,臉上冷冽的氣息也漸漸柔下,伸出了指頭逗弄他的臉,小娃兒卻一口咬住他的指頭不放,他一愣,訝異的挑了眉,惹得身旁的察妮掩嘴媚笑不已。
  
  冉璧璽瞧了,竄出一股酸澀感。他是喜歡孩子的,不管是不是她所生,都是他的孩子啊!  

  再瞧瞧察妮,面色紅潤,雙眼含喜,對這男人的期盼顯露無遺,冀望借著孩子挽回他的心,「一家人」從此幸福過日子。  

  她不能給他的,察妮能給,也已經給了!一雙美麗的大眼蒙上一層水氣,她忍著失落,忍著嫉妒,忍著……心亂如麻啊!
  
  「汗帝,孩子的名子還沒取,就等您親自命名了。」察妮幸福洋溢的說。
  
  「孩子的名字朕早取好了,就取名赤鷹,他將會是帶領我金棧飛向天際的赤色飛鷹!」
  
  察妮睜大了眼睛。這話的意思是―他想將這天下交給自己的孩子?她驚喜震撼,旁人則是欣羡不已,而那冉璧璽隱含的淚光悄悄落下了。
  
  他對她死了心,所以有了這安排……難怪察妮欣喜若狂。
  
  「赤鷹!這名字好,多謝汗帝了,赤鷹將來長大也會明瞭這名字的意義的!」
  
  察妮激動的說。  

  「嗯。」他頷首,正要將孩子交還給她,孩子卻扯著他的衣袖不肯離開他的懷抱。  
   
  「孩子認父親,不走呢!」察妮喜孜孜的道。
  
  他笑了笑,又抱了一會。
  
  此時察妮對燕裏安使了眼色,她會意,立即上前道:「汗帝,察妮妹妹辛苦生下赤鷹,您得好好賞她,這未來不知您有何安排?」
  
  他輕扯嘴角道:「察妮不用回牢裏去了,封號歸還,賜你為伏妃,品階僅次於皇后,列位與玉妃同等。」   
  
  察妮聞言立即喜不自勝的跪下謝恩。母憑子貴,察妮不僅回復了妃子身分,還升高了品階,冉璧璽的心緒刹那間紊亂了,腦海中儘是他說過的話!你都不吃味的嗎?都不在乎她懷的是朕的孩子,你不怕朕會因為孩子而重新接納她嗎?  
  
  察妮生的孩子朕不會期待,唯有你冉壁璽與朕的孩子,朕才有當父親的心情……
    
  等察妮生下孩子後,朕就會送她回大牢裏去……  

  這些話言猶在耳,可是……察妮畢竟是孩子的親娘,他終究還是不忍心!他這麼做是對的,是對的……她該體諒他、支持他的……這麼做才是正確的……
   
  腳步不由自主的往門外退,一步步地挪,大家的視線都在孩子與察妮身上,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消失,她想默默的離開這不屬於她該出現的地方……  
  
  「娘娘,您要回去了嗎?」喜東珠突然出聲。
  
  她僵硬的回頭一看,哲勒沐也驟然往門口望來,見著她已站在門旁,眼裏充滿焦躁,察妮怨恨的目光也隨之而至。
   
  她心口用力一抽,臉上一熱,轉身拔腿奔離,耳後彷佛聽見察妮哭求哲勒沐多留一會的聲音……之後,她什麼都聽不見……也不管了。
  
  外頭大雪紛飛,極為冷寒,屋裏暖爐起了三座,冉璧璽坐在熱炕上縫著衣服。
  
  「娘娘,喝些熱奶茶取暖吧,在咱們蒙古,這可是最佳的砝寒聖品。」喜東珠端了杯茶過來。  
  
  「好。」她放下縫了一半的衣服,端過喜東珠手中的熱奶茶喝著。
  
  「主子這可是要縫給小皇子的?」瞄了一眼擱在一旁的小衣服問。  

  「嗯。」她一面喝著奶茶,點首。
  
  「您這是何必?察妮娘娘又不會接受。」喜東珠撇著嘴說。想起那日主子送上金鎖片時察妮娘娘說的話,說什麼主子送禮不是真心,不屑主子給的任何東西,人家態度都擺得這麼清楚了,主子還費精神做這衣服,不是自討沒趣嗎?
  
  冉璧璽歎了一聲,「她不接受是她的事,這是我對孩子的心意。」她淡淡的說。  

  喜東珠搖著頭。主子心地實在太好了,但察妮娘娘可就沒主子這麼善良,生下皇子後,她簡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行事囂張,處處爭排場,正在坐月子的她,竟要求十人伺候她飲食,連給小皇子的奶娘都徵調了十二人,吃喝用度樣樣要高過主子,現下只差還沒吵著要搬進主子這座延春閣來,可她相信,這女人不久就會開口了。  

  汗帝的態度竟也是由她,只要她開口的事,件件依她,這可教她更加張狂了,連當初為了救她出了不少力的燕裏安娘娘去見她,都吃了不少次閉門羹,不是說在靜養,就說正在餵奶,總之,對燕裏安娘娘可以說是過河拆橋,完全不理會了。
  
  燕裏安娘娘幾次到主子這裏來訴苦,主子都只是安慰她,要她別多想,興許真是不巧,每回偏遇人家有事。  
  
  可誰的眼睛不是雪亮的,那女人現在是得勢正銳不可當,明明產婦不好出來抛頭露面的,她卻天天抱著孩子在宮裏四處走動,好似在招搖她生了個兒子,讓人見了都不知該說什麼好,以她現下的心思大概想借著孩子,直接問鼎皇后之位吧?  
  
  「對了,主子,今日的奶茶味道如何?」不想惹主子傷懷,喜東珠轉了話題。  
   
  「很不錯,我才正要問,你今天煮的茶怎麼特別香?」   

  她立即呵呵笑了起來,「真有特別的香?這可是奴婢寫信向在蒙古的嬸娘討來的煮茶秘方。」她得意的說。
   
  「喔?」既然她這麼費心,冉璧璽也就多喝了兩口。「奴婢的嬸娘可是煮奶茶的高手,喝過的都說好,這回她不只教我煮茶方法,也在信裏提了不少蒙古點心的做法,哪天奴婢做給您嘗嘗……對了,說起這些,嬸娘其實還提了其他的事,有一件事奴婢說了怕嚇到您。」喜東珠原本還眉飛色舞的說著話,但神情突然就變了,顯得有些哀痛。  
  
  「怎麼了?」冉璧璽訝異的問。
  
  「就是……那些曾為您醫治過箭傷的醫官們,他們突然都過世了,其中一個就是嬸娘的兒子……」這是最教她難過的了。   
  
  「為什麼會死得這麼突然?」冉璧璽震驚的站起身,還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喜東珠趕忙手忙腳亂的收拾著,「娘娘別急,嬸娘信裏說,他們好像是為了試藥草,不慎集體中毒身亡的……只是碰巧,死的全是當時曾為您醫治過的那些醫官……」   
   
  冉璧璽臉色倏青,呼吸也急促起來。這不是巧合……不是巧合……是那男人下的手!
  
  「娘娘,您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喜東珠訝然的看著她。  

  「哲勒沐人呢?他在哪里?」她倏地焦急的抓住她的手急問。
  
  「您這麼急著找汗帝做什麼―」
  
  「他在哪里?!」她表情驚恐,語氣已變。  

  喜東珠受驚,不敢再多問。「汗帝這時間應該在大明殿上批摺子。娘娘,您要過去好歹也披件雪袍再走,這樣會著涼的―」
  
  她話還沒說完,冉璧璽已沖出去了,也顧不得回頭拿什麼雪袍,喜東珠連忙先去取了袍子,就追人去了。
  
  冉璧璽心神不寧的出了延春閣,朝著大明殿匆匆而去。
    
  「哎喲!」一名太監迎面差點撞上她。
  
  她因此險些跌地,幸虧隨後追來的喜東珠腳程快,趕上了,連忙扶住她,她這才沒摔著。
    
  「你這冒失鬼,這是急著要上哪去?萬一撞傷了娘娘,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扶著主子站穩後,喜東珠生氣的罵人。  

  「我……這個……奴才是急著向汗帝稟報事情,跑得急了,這才沒注意到娘娘聖駕,奴才該死,還請娘娘恕罪!」太監著急的說。
  
  「這麼急,是要向汗帝稟報什麼?」冉璧璽問。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讓她的心坪坪跳個不停。  

  「這……」還沒先向汗帝稟報過,直接告訴娘娘好嗎?
  
  「你儘管說,汗帝責怪我來擔,是不是……誰又發生了意外?」她顫聲問。  
  
  太監訝然的望了她一眼,「娘娘是不是也得到消息了?」
  
  「什麼消息?!」果然有意外!她心跳要停了。
    
  「是察妮娘娘她……」
  
  「她怎麼了?」一聽到察妮的名字,她聲音整個拔尖了。
  
  「察妮娘娘一刻前失足跌入龍池裏,不幸,歿了。」說話的是赤力,他原是待在大明殿裏伺候哲勒沐的,這會已來到她身後。
  
  冉璧璽搖了一下身子。察妮……死了?怎麼會……   

  「娘娘,汗帝知道您來了,要奴才來請您進去。」赤力恭身請她移駕。
    
  她目光立即往大殿的方向瞪去,急喘了幾聲,提了氣的沖進去。一入內,就見哲勒沐坐在長椅上等她。他神色篤然,但在見到她單薄的衣著後,立即微怒的奔上前。「怎麼也不穿件外套再出來?伺候你的人都在做些什麼事?!」他握起她冰冷的手在掌心搓著,為她取暖。
  
  「你……你怎能連察妮也殺了,他是赤鷹的親娘啊!」冉璧璽抽開手,痛心疾首的指摘他。
   
  哲勒沐沉下臉來,半晌後才道:「赤鷹是你的孩子,察妮只是生母,而你才是真正扶養赤鷹的人。」  

  「什麼?」  
  
  「這孩子以後跟著你,你是他唯一的母親。」  
   
  她瞪大眼睛,突然想明白了,原來那察妮是空歡喜一場,哲勒沐一開始就決定這麼做了,先恢復察妮尊貴的身分,不讓孩子的出身因母親蒙上污點,接著讓察妮死去,再要她親自扶養孩子,將來孩子繼承皇位,她也將以孩子母親的身分,順理成章成為皇太后。
  
  天啊,她奪走了察妮的一切,奪走了察妮的孩子……
  
  「察妮是因我而死,居然是因我而死……」眼眶倏然積滿了難以接受的淚水。  

  「人不是你殺的,是朕,是朕想殺她,你不必!」
  
  「住口,我害死的不只是察妮,還有那些醫官!」她痛哭失聲。「你為什麼要殺這麼多人,為什麼?」  
  
  「那些醫官敢瞞著朕如此重大的事,難道不該死?!」哲勒沐忿忿的說完後,瞧見她絕望的神情,心下遽然驚慌起來。「璧璽……」
  
  她卻奮力推開了他,「不要碰我,我怕你……我怕你……」
  
  他立刻僵直得如同一尊雕像般瞪視著她,「你說什麼?」  
  
  無助的淚顆顆落下,搗著唇,冉璧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轉身,奔出大明殿。  

  「虯龍!」
    
  「你是……玉帝?!」哲勒沐下意識的摸了模自己的額頭,那裏果然又冒出鮮血來。他憤怒的擦了又擦,血還是冒不停。
   
  玉帝輕笑。「臭老頭,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這血是怎麼回事?!」他息怒質問。
  
  「這是為懲罰你爹當年的惡行,我用北海赤紅玉柱打出來的。」
  
  「我爹?!」
  
  「我指的可不是你這世的爹,是給你龍魂的爹,龍王。」
  
  他沉眯了眼,「既然是懲罰龍王,為何我要代為受罪?」他模摸著還在滲血的眉。  
   
  「受罪?這可不是一般的血,將來等你悟出如何愛人後,這血之於你,可是無比珍貴,你會對我感激不盡的。」
  
  他皺緊眉頭,不解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小子,你等著心痛吧……」
    
  「喂,臭老頭,你去哪里?說清楚!」哲勒沐由夢中驚醒。
   
  「主子,您作惡夢了嗎?」赤力趕緊遞上白巾,以為他額上又見血了,不過這回並沒有見到血跡。  
  
  「嗯……」哲勒沐恍神的推開白巾,對夢境中老頭的話有著深深的不安。  
  
  「主子,那撞傷娘娘的人還關在牢裏,您要處置了嗎?」赤力見他神志恍惚忐忑志怎,心下驚異,想借著問他一些事,喚回他的思緒。兩天前,娘娘和汗帝鬧得不歡而終後,遂帶著喜東珠出宮去城外的古寺上香,好稍減內心的愧疚與不安,哪知竟不慎撞車,那駕車的老漢立即被逮,照理說,那老漢罪該萬死,早該教汗帝砍下腦袋,但汗帝卻只是將那人關在牢裏。  

  哲勒沐這才輕甩了甩頭,回過神來轉首望向昏迷兩天的女人。即使她已成為他的,他依然抓不住她的心,做任何事都能嚇跑她,給她再多的愛都不夠,面對他時,她心中永遠帶著畏懼。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徹底消除她對他的恐懼?   

  「馬車衝撞是意外,朕暫時不想殺人……一切等她醒來再說。」哲勒沐道。    

  赤力立時明白了。主子這是投鼠忌器,不敢再輕易觸怒娘娘,生怕若再多出一條人命,這後果更加難以收拾。  

  「去,再去將御醫喚來,瞧瞧她怎麼還未醒來?」他沉下聲吩咐。  

  赤力連忙應聲退下,但在趕去御醫所前,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見主子雙眸瞬也不瞬地癡望著床上的人兒,他有些感歎,原來外表冷酷絕情的主子,當真正愛上一個人後,也會這般的失魂落魄。他搖著頭,不敢再耽誤,主子心急愛妃的傷勢,等太久,回頭慘的不只是他,連來遲的御醫也有事。
  
  哲勒沐盯著不省人事的冉璧璽,心痛難當。  

  「你這是在折磨自己,還是折磨朕?醒來吧……別再折磨朕了,朕以後都聽你的……這可好,這可好?」他撫著她蒼白無血色的容顏,這股心痛難以形容,他不曾想過,自己會為一個女人牽腸掛肚到這等地步。  

  那日她滿臉淌血的被送回宮來,差點沒嚇掉自己一條命。
    
  想起那日她奔離大明殿時深懼絕望的神色,他心驚又悔恨,不要―他不要再見到這樣的眼神出現在她眼底,要知道,她怕他,他更怕她,怕她眼底的排斥,怕她說出恨他的話。
  
  原來他竟是這樣一個脆弱的人,脆弱得不堪這女人一個眼神的攻擊……但他心甘情願在面對她時變得軟弱,鐵漢柔情,是不是就是這麼一回事?  
  
  「嗯……」
   
  
  第九章   

  冉璧璽想起三個月前在金鑾殿上,她在眾人面前接過他賦予的象徵皇后的玉璽以及冊後的封文時,心中的激動與緊張至今仍難以忘懷。她以漢人的身分被冊封為皇后,那些自認血統優越的蒙古王公貴族們,階級觀念強烈,必曾對哲勒沐激烈的反對過,可是他還是獨排眾議,堅持立她為後,這份情意,讓她發誓要用自己全部的愛來回報他,此刻瞧著他悠然展笑的走向自己,她眸光不曾稍瞬地凝望著他,等待他的靠近。  
  
  驀然,她視線一晃,眼前黑了一片。
  
  「怎麼了?」見她突然揉起眼睛來,哲勒沐加快腳步的走到她身邊,一手扶在她的腰上。
    
  她與哲勒沐獨坐於高臺上,額倫與庫開分坐台下兩旁的首位,各王公大臣再依序排坐在他們之後。隨侍的喜東珠對她解釋,這詐馬宴又稱「質孫宴」,「質孫」蒙古語意為「顏色」,這席上天子與百官都會穿上統一顏色的服裝,即稱為「質孫服」  
  
  她扭頭見平日皆穿著白色衣袍的哲勒沐,今日穿上與眾人同色的紫色衣服,而自己一身盛裝也是紫色的,頭上還戴著一頂高高的帽子,這帽子名喚「罟罟冠」
    
  先前喜東珠就說了,在蒙古只有地位極高的貴婦才得以佩帶。  

  此刻筵席上,數千人穿著同色衣服,看上去場面極為震撼驚人,果然大大彰顯了蒙古人如虹的氣勢。  
  
  宴上,哲勒沐當場賞賜不少大禮給臣子,獲禮者無不感到無上的榮耀。這情景讓她瞬間了悟,這場盛會還有另一項意義,君王欲藉此來凝聚王公朝臣對他的向心力,這可是極具政治色彩的盛宴。
  
  「皇后娘娘,這是『哈刺基』酒,我特別兌水稀釋過了,酒味很淡,您要不要試試?」喜東珠笑著端來一杯白酒要她助興。   
  
  冉璧璽從不飲酒,但今天氣氛歡樂,場中還有人唱歌跳舞,縱情開懷,她也感域染了這愉快的氣氛,便接過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果然沒什麼酒味,但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不甚喜歡,一口過後,沒再多喝。
  
  「皇后舞藝超群,臣等不知是否有這榮幸再次觀看到皇后絕美的舞姿?」台下庫開突然開口要求要她獻藝跳舞。
  
  她嚇了一跳,看向身旁的哲勒沐,他竟也是含笑的鼓勵,她見他似乎飲了不少酒,雙頰有些許紅暈,看來他今天心情非常的好,她不由得放下羞赧的心情,輕輕點頭同意了。
  
  「這舞我為你而跳,你要認真仔細瞧了。」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哲勒沐驚喜,在她腰間輕捏一把,她咯笑的閃身,優雅的步到台下去。
    
  記得上回在眾人面前跳舞時是被逼的,不得不跳,可今日心情完全不同,她舞得輕鬆,舞得愜意,舞得盡興。  
  
  這舞姿比之上次更加令人炫目,猶如鳳凰展翅,美不勝收,瞧得眾人眼睛發直,別說移開視線了,連眨一下眼都捨不得。  
  
  她輕靈的在場中旋身再旋身,身上佩帶的珍珠長煉也跟著旋出一片珠海來,哲勒沐忘情的步下臺階,眾人見他來到場中央,開始鼓噪要兩人共舞,他朝她伸出手,她微笑的幾個跳躍後,展翅飛向他,他抱著她在場中轉了一圈,眾人大聲叫好。她踏了腳,再度由他身上靈巧滑開,回首朝他輕拋了記媚眼,示意她將再度飛回他身旁,他俊臉含笑,雙眸跳躍著光芒,敞開雙臂等著迎接她。
  
  她的笑容極美,讓所有人迷醉,輕躍幾下,看准了他的位置,一躍便可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但是當身子躍起的刹那,她眼前莫名一黑,等亮光再次出現時,面前朝她伸出的手臂竟散成了好幾雙,她分不清他的所在地了,不禁秀眉急蹙,臉色驟變。   
  
  哲勒沐見她身子雖飛向他,但落勢已變,似乎抓不准方向跟力道,他大驚,快速移動步伐在她摔地前驚險的接住她。  
  
  「璧璽!」他神情大變的將她安全抱進懷裏後,心臟仍兀自急跳。
  
  四周的人也瞧驚了眼,紛紛大呼好險。
  
  冉璧璽則是花容變色,腦袋空白,連思考都停止了。
  
  「你有受傷嗎?」見她面色發青,哲勒沐急急詢問。
   
  她傻了半晌後才回神,「我……剛喝了一口酒,可能……醉了。」她驚魂未定的說。    
  
  「醉了啊」   
  
  「嗯……」她尷尬語塞。  
  
  「哈哈哈,皇后娘娘嬌貴,原來是不勝酒力啊!」額倫刻意出聲調笑,讓眾人跟著哄然大笑,令原本緊繃的氣氛霎時又重回歡樂。
  
  哲勒沐也揚笑的將冉璧璽抱回臺上,他臉上雖是笑著,可全身肌肉依然緊繃,將她安置在身邊後,手臂還是緊緊的摟住她,摟得她的腰都發痛了。
  
  「哲勒沐……」
   
  「以後連一小口的酒,也不許喝了。」他低聲霸道的要求。  
  
  她不敢違逆,深知方才的事嚇到他了,而自己何嘗不也受到驚嚇了。  

  奇怪了,她確定自己沒喝醉,可是近來為什麼看東西老會眼花?
  
  瞧向台下,不意迎上額倫關切的目光,她朝他心虛的一笑,在哲勒沐注意到以前就將視線轉開,她可不想因為自己再度惹得他們兄弟間關係緊張。
  
  但事實上,哲勒沐此時的注意力並不在她身上,他因為聽見身後喜東珠的嘀咕而皺起眉―
   
  「才喝上一小小口而已啊?而且我壓根沒在裏頭放酒,不過是圖氣氛,才說那是酒的……娘娘怎會醉眼到看不清汗帝的位置?她這視力是越來越糟了……」哲勒沐表情也跟著沉了下來。
  
  延春閣裏,哲勒沐雙目緊盯著正仔細為冉璧璽檢查眼力的程太醫。  
  
  「如何?」他表情凝重的問。  

  「這……」程太醫吞吐起來。
  
  哲勒沐立即神情一變,顯得銳利駭人。  
  
  程太醫心驚,模樣更顯惶恐。
  
  「程太醫有話直說無妨,我的眼睛是不是出問題了?」冉璧璽自己也很想知道結果。  
  
  「呃……請問娘娘眼睛是否經常感到酸疼?有時還會瞬間視線模糊看不清?」
    
  「對,娘娘經常喊眼睛酸累,也經常眼花撞到束西。」喜東珠搶著代答。  

  「這些事朕怎麼不知道?」哲勒沐馬上拉下臉來。  

  喜東珠膀子一縮,擔憂的瞧向主子。冉璧璽馬上歎氣的對著哲勒沐道:「眼酸這種小事,是我要喜東珠別多嘴告訴你的。」
  
  「哼!你的事朕哪件能當成小事看待了!」他生氣的甩袖道。  
   
  她不禁苦笑,就是因為任何事都是大事,她才不想將事情「鬧大」,這會他曉得了,果然又惹他發火,她無奈的再歎一口氣,轉向程太醫問道:「這有很大的問題嗎?」
  
  「嗯……請問娘娘這狀況多久了?」
    
  「自從那日在城外被撞後……距今該有半年以上了。怎麼,該不會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吧?」她緊張的問。
   
  程太醫深沉的點了點頭,汗水開始劈啪咱滴落,轉眼頸子已濕了一圈。
   
  「說清楚!」哲勒沐表情像是要吞人了。
  
  他連汗也不敢抹。「娘娘的腦部當時受創,外觀看起來並無大礙,可腦子裏頭卻不斷出血……這血塊恐怕就是造成娘娘視力減退的肇因……」  

  「這會如何呢?」他聲音已經明顯的僵硬了。  
  
  他猛吞口水。「娘娘不久……漸漸的就會失明!」  

  「混帳東西,你敢信口開河!」哲勒沐狠狠的就朝他摑下一巴掌。程太醫被打跪在地上,連起身都不敢,身子直顫抖。「當初她有問題你沒能及時發現,這會還敢對朕說渾話,你說朕會不會殺了你?」他氣急敗壞的怒責道。
  
  「請汗帝饒命!」程太醫身子抖得不象話。  

  「哲勒沐,別這樣,這不是程太醫的錯!」冉璧璽見程太醫被打,趕緊出聲為他開脫。  

  「他失職,醫術不精,朕根本不信你會失明,你若失明,朕第一個挖出他的眼睛謝罪。」哲勒沐怒極。
  
  冉璧璽見那程太醫已然要嚇暈,她力持鎮定,忍住心慌的再問:「程太醫……你好好說,我真會失明嗎?」她其實也害怕得不想相信。
  
  程太醫抖縮著抬起頭來,「是……而且……興許再過幾個月,血塊再大些,屆時您……您就完全看不見了。」  
  
  她驚愕無語,怎麼……會這樣?  
  
  頓時,她的身子被哲勒沐抱住了。「朕不會讓你看不見的,朕會要人治癒你,你不會有事的!」他急切的安慰。
  
  「呃……嗯……」她僵直的點頭,可內心已紊亂成一團。
    
  「璧璽,你別慌,你信朕吧,朕不會讓你的眼前變黑的!」
  
  「嗯……我信你……」但她雙眼發直,心亂如麻。  

  「璧璽!」他呼喚著她,可她耳中再也聽不見任何話。    
    
  「將那撞傷皇后的人給朕殺了!」哲勒沐大為震怒。  
  
  「是!」赤力火速退下執行命令。
  
  那老漢駕車撞傷皇后,之前以為皇后無礙,便將人釋放,想不到皇后眼睛竟會出問題,這老漢是非死不可了!
  
  赤力一走,哲勒沐轉身回到延春閣,現在那兒隨時都有一票大夫在,他命全國醫術高明的大夫都得進宮為皇后診治,這已是這個月來的第三批人了。
  
  幾乎每個診過她的人都束手無策,搖著頭的離開,他怒火攻心,心急如焚,卻也無法可想,只能不斷找人入宮,期盼能出現一線生機。當他來到延春閣外,又聽見有人歎氣離去。他鐵青著臉跨進門檻,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冉璧璽失望的淚痕,他心痛如絞,也憤怒無比。
   
  「滾,全滾出去!」他朝著那些無用的人大吼。  

  眾人全抱頭鼠竄的滾出去。
    
  冉璧璽幽幽地望著憤怒的他,吸著鼻子。「哲勒沐,別再找人來了,沒用的。」她柔聲說。
  
  「誰說沒用?!朕一定會找到方法治癒你的眼睛!」
  
  她朝他憂戚一笑。「別為難這些大夫了,現在的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趁我還能看得見,好好的看你,我不想忘記你的模樣。」  

  他聞言一震,「璧璽……」  

  「你過來,靠我近些好嗎?」她輕柔的呼喚他。
  
  他哽咽了,知道她現在只能瞧見五步以內距離的人事,遠的她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見了。
  
  他快步走近她,握住她的手。「璧璽,朕在這兒,朕在這兒!」
  
  「嗯。」她淚水滿眶,捧著他的臉龐,睜大模糊的眼,想仔細將他看清楚。可惜,不知是光線太暗,還是她眼睛真不行了,怎麼看,都覺得他的輪廓看不真切。哲勒沐癡望著她水亮的明眸,如此明媚的眼睛即將失去光彩,他難以忍受,實在難以忍受,憤怒得握緊雙拳,憤恨難平!  

  這女人為何如此苦命,為什麼就是不能好好的承受他的嬌寵?老天何以這般苛待她!
   
  「哲勒沐……你別為我心急,若上蒼真要我失去雙眼,這也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她歎口氣,將小臉貼向他的胸襟,就這般倚著。「哲勒沐……明天陪我看日出好嗎?」她哽聲問。  
  
  「好……咱們一起看。」他用飽含壓抑的聲音道。
  
  「還有,日落時你也陪我,夕陽也很美的。」
  
  「嗯……朕答應你,陪你看盡每一天的日升日落……」他紅了眼眶。  

  酸澀的淚水在她的笑靨中滑下,「哲勒沐,不要難過,我有你陪著,並不覺得害怕。」
  
  他猛地用力抱住她,一滴淚正悄然滑過他剛毅的臉龐。  

  「是的,沒什麼好怕的,你有朕,有朕!」  
  
  「哲勒沐。」  
  
  「怎麼了?」只要她睜眼一喚,他一定在身邊。冉璧璽輕轉頭,見他正對著自己笑,不安的心緒平穩了許多。
    
  「這時間你不是該去前殿與大臣議事了嗎?」  
  
  「朕不去了,就交由額倫與庫開去應付就可以了。」他仍窩在她身邊不肯走。  
  
  「這怎麼行?你是汗帝,怎能將責任拋開全丟給人臣去做,我可不想你因為我被人罵是置國事于不顧的昏君。」她推他離開。
  
  「可是!」  
   
  「快去吧,早些回來陪我就是了,別為了我誤了正事。」她不得不板起臉來要求。  

  他無奈的搖頭,「好吧,朕會儘快回到你身邊的。」他雖放心不下,但拗不過她,還是命人為他更衣整裝,上朝去了。冉璧璽望著他步出房門,視線依稀還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軀,瞧見他依戀不舍的頻頻回首,所以她一直保持著微笑,就算眼裏已看不見他,她的笑容還是不減,
    
  要讓他一回頭就能看見她嘴角浮現的笑花。  
   
  「娘娘,汗帝已經走遠看不見了。」喜東珠用著乾巴巴的聲音告訴她。  

  「是嗎……」她的笑容轉瞬消失無蹤了。  
  
  「娘娘,您可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啊?」喜東珠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來了。
  
  她坐在床邊,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要如何回應,就任喜東珠獨自哭個徹底。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慌,一慌哲勒沐會比她更慌,只要她能鎮定住,她與他就能撐下去。   

  「娘娘,燕裏安娘娘來探望您了,您見是不見?」不知過了多久,喜東珠來報。   

  她瞧向窗外的天色,有點灰暗……她嚇了一跳,天要黑了嗎?「喜東珠,什麼時候了?」
  
  「都快午時了。」
  
  「才午時?」那天色應該還很亮啊!她不安的絞了一下手。唉,雖然還不到傍晚,但算算她竟也莫名的枯坐幾個時辰了。「快去請人進來,順便要人備膳,我想留姊姊用膳。」她交代道。
  
  「是。」這燕裏安娘娘來得正好,這會汗帝不在,有燕裏安娘娘相陪是再好不過的,總比主子一個人發怔亂想的好。   

  可這燕裏安一進屋就先哭紅了眼睛。「皇后妹妹怎麼會這樣?這真要看不見了,老天就真的不長眼了。」燕裏安牽著她的手哭著說。  

  冉璧璽反而拍著她的手安慰道:「姊姊是真心擔心我,可我沒事的,看不見依然可以過日子,沒關係的。」
  
  「你沒關係,可是汗帝他!唉,我瞧這陣子他為你心力交瘁,整個人憔悴得,你若真到了完全看不見東西的地步,我怕他、他!」燕裏安一連歎了數說不下去了,頻頻掉淚。   

  那男人的狀況不會比她好,她是知道的,可沒想到他會整個人憔悴到讓人看不下去,她不禁憂愁得再也撐不起笑容來。    
  
  一旁的喜東珠瞧了著急,以為燕裏安娘娘來多少能幫著主子打點氣,哪知卻反而惹得主子的心情更糟。幸虧燕裏安娘娘草草吃完飯就回去了,不然主子再繼續面對她,只有更哭喪著臉罷了。  

  燕裏安娘娘回去後,她抱來太子赤鷹,娘娘陪著太子玩了一會,好不容易捱到汗帝回來,她才將太子抱離。  
  
  汗帝回來後,她見主子雖是強顏歡笑,不過起碼是笑著的,她真怕極了主子那不言不語、雙眼呆滯無光的模樣。
   
  哲勒沐陪著冉璧璽看完夕陽,用了晚膳,換她陪他批閱奏摺。
  
  冉璧璽半臥坐在一旁的軟榻上,腿上蓋著一條金絲軟被,闔著眼假寐,以為他正專心在看摺子,可她不知,他的目光根本沒瞧桌上的摺子半眼,他一雙黑瞳只是直勾勾的盯著她望,眼神中滿是濃烈的不舍,以及更多擰人的心痛……  
  
  「額倫呢?怎麼不見他在朝上?」下朝後,哲勒沐一面快速往延春閣的方向走,一面問向跟在身側的庫開。  
  
  「王爺說是打聽到一位專治眼疾的名醫,他前去請人了。」庫開回道。  
  
  「額倫他……」哲勒沐稍慢了腳步,蹙起眉。他對璧璽的心還是沒變,這小子竟是與自己一樣的癡情。他要不是自己疼愛有加的胞弟,自己恐怕已經對他……    

  哲勒沐縱然心中有著不快,但此刻也只有喟歎了。女人只有一個,而她選擇了他,他也容不下額倫介入。這小子自是清楚明白,但情關難過,唯有任額倫自己想辦法解脫了。
  
  「汗帝,延春閣到了。」庫開見他似乎陷入沉思,出聲提醒。   
  
  他這才回神,瞥見延春閣已在眼前,冉璧璽竟站在二十步外的門前,眉宇挫敗,但仍非常努力的眺望著。
    
  他胸口一緊,恐懼襲來,生怕現在的她已經再也瞧不見他了。   
  
  這麼一想,讓他驚恐得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汗帝?」庫開見他面色煞白,沒再移動腳步,提醒似的喚了喚他。  

  哲勒沐什麼話也沒說,朝庫開擺了手,要他無聲退去。
  
  庫開瞧瞧前方努力睜著眼的女人,再瞧身邊主子痛苦壓抑的神情,抿下嘴角,心酸無奈的悄聲離開。庫開走後,哲勒沐獨自靜靜望了她好一會,等她漸漸露出心神不寧的神色,他這才舉步往前走,故意將音量提高的道:「朕下朝了,皇后等很久了嗎?」聽見他的聲音,她臉色轉變,綻出笑容來。「你回來了!」
  
  「嗯,外頭風大,別站在這吹風了。」他快步走向她,卻刻意在離她兩步遠的距離停下,見她能準確的迎向他,並且抱住他,他吃緊的胸口這才松緩開來。  

  他努力勻著氣息,不想洩露自己的激動。
  
  太好了,她還能夠看得見他,儘管不真切,她還能看見!
    
  她還沒失明,還沒!  
  
  「朕上朝時,你都做了些什麼?」他摟著她的腰,攬著她進屋,輕聲問起。  
  
  「睡覺啊,我睡了一上午,這會精神十足了。」她仰頭望著面孔模糊的他,笑著說。
  
  「是嗎?那下午別午睡了,睡太多晚上可要睡不著了。」曉得她眼力差,什麼事也做不了,又不願勞煩別人亦步亦趨的服侍,只能坐臥著獨自發呆,光想像這樣過日子的她,他就心痛得無法自抑。  

  「沒關係的,睡不著正好陪你通宵看摺子,這樣你才不寂寞。」她雖然笑如桃花,但他輕易就能瞧出,這笑容搖曳卻……不生姿。哲勒沐僵直的將嘴角努力咧開。  

  「璧璽……」他忽然捧起她的臉,深邃的眼眸顯露的情感溫柔至極,動情的吻住她。  

  她這羈絆住他一生情欲的唇,多麼的讓他眷戀,他吻得癡迷深情且……心痛……
  
  感受到他的悲苦,冉璧璽默默地流下心疼的淚水,眼前這看似堅強無敵的帝王,此刻不是一個殺戮半生,建立自己傲世江山的男人,他只是一個深愛她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丈夫。  
   
  她毫無保留的回吻著他,安撫著他、輕哄著他,撫平他驚慌的心,哄慰他激動的情緒。
  
  良久,他終於結束了這教人心弦抽緊的吻,視線膠凝在她盈盈含笑的嬌顏上。    

  「你美得天地都動容。」他忘情的再將她箝擁入懷。
  
  她躺在他懷裏,心口揪擰的笑著,「我的人再美也只想讓你一人瞧,便已覺得足夠。」  

  他雙臂縮緊,將她牢牢抱住。「朕終於擁有你了,徹底的!」
  
  她揚睫巧笑道:「你早就是徹徹底底的擁有我了。」他喉頭一緊,心中頓時波濤洶湧,他將臉龐埋進她的頸窩。「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終於忍不住的呐喊了,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折磨她?難道是在懲罰他過去的殘暴無道?
  
  不,若有任何的報應都沖著他來,他才是罪魁禍首,這小女人如此脆弱,傷她,比傷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興許,上天就是知道這點,才對他處以如此「極刑」……  
   
  一道暖源照射在臉上,哲勒沐倏然清醒過來,轉頭瞧見外頭天色全白,陽光都透窗而入了。
  
  他快速的坐起,扭身見身旁的人兒雙睫還闔閉著,昨晚他看摺子看得晚,她也陪得晚,這才會睡過頭。
  
  他幫她細心掖好被褥,步下床,見屋外赤力正踞腳向裏張望,似乎急著等他傳喚。這時候早朝該開始了,文武百官正在枯等他上朝。他打算召赤力進來伺候更衣,趕赴早朝,手才要抬起―  

  「哲勒沐。」床上的人兒發出了輕喚。  

  「朕在這裏。」他趕緊應聲。  
  
  「天還黑著,你不在床上,要上哪去?」冉璧璽摸著床旁無人,撐著臂膀半起身問。
  
  他心頭狂震,心臟彷佛教人掐握住了,幾乎讓他不能呼吸。
   
  終於……這一天終於來了嗎?  

  他僵立原地,整個人無法言語。  
  
  「哲勒沐……你還在嗎?」聽不見他的回應,她有些急了。  
  
  他張了幾次口,始終沒能順利發出聲音,最後他緊握拳頭往胸口一捶,用力震動咽喉,這才能乾涸的發出聲音道:「朕……小解去了,這就要回床上來了。」  
  
  總算聽見他的聲音,她點了點頭,臉上表情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什麼時辰了,離你早朝還有多久?」她又問。
  
  「不知道,天還全黑著,不過朕吩咐過赤力,時間到他會來喚醒朕的。」此時赤力已見到他醒了,迫不及待的要跨進屋裏,他迅速的揮手將赤力摒退,赤力心知有異,立即縮回腳,抹著淚悄然的退出。
  
  哲勒沐回到床上,再度抱著她躺下。「時間尚早,再陪朕睡一會吧!」他喉嚨幹啞的說。  

  「嗯,就再睡一會吧。」冉璧璽闔上眼,又睡了。
  
  此時陽光灑在她身上,暈染上一層美麗的光暈,閃耀動人得令人捨不得眨眼,   

  她的人是如此的晶透如玉,可是……一雙眼卻是從此刻開始,黯淡無光……他心痛難當,宛如教萬箭穿心而過。
  
  他要如何告訴她,天已大亮了?他要如何讓她知道,從此她得長伴黑夜?他要如何啟得了口……  

  午膳時刻,赤力再度安靜的出現,他仍搖首,赤力又靜默的退下。    
  
  「天還沒亮嗎?怎麼覺得睡好久了。」冉璧璽伸著懶腰問。
  
  「可能是你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容易醒,朕……還好困,你……再陪朕多躺一會吧。」
  
  「喔……」她輕轉著眼珠子,在眨了眨後,原本平穩的心跳漸漸不一樣了。  

  「哲勒沐……外頭……的天色,真的連一點光都沒有嗎?」  
  
  「外頭……烏雲密佈,連星光都沒有,怕是不久要落大雨了。」  

   「是嗎?」  
    
  「嗯……好困……睡吧。」  
   
  「黑暗中」,她屏住氣息的將臉頰緩緩枕上他的胸口,那裏竟如擂鼓般的激烈狂跳,她一僵,驚悸的搗緊自己的嘴。
  
  良久後,她伸出縮握了不知幾回的手,摸索上他的臉龐,她指腹濕了,她沾到的是淚,他的淚,他肝腸寸斷的淚!
  
  「璧璽!」他終於再也承受不了的抱著她痛哭失聲。    

  一道熱淚瞬間滑落她的臉,她窩進他的懷裏,緊抓著他的衣襟,咬著牙,酸淚直流,她看不見了,完全看不見了!  
   
  她的眼底只剩一片黑,一片永久的黑。
  
  她再也看不見這男人的笑,這男人的怒,這男人為她心痛嘶吼的任何表情!
  
  她哭得心肺劇痛,而他,何嘗不是,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第十章
  
  一名大夫帶著六名助手,壓低著頭,魚貫的走進延春閣裏。
  
  「皇兄,這名漢人是個神醫,他的醫術據說已到了妙手回春的地步,咱們就姑且一試吧。」額輪對著哲勒沐道。
  
  這人是他費心找來的,希望真能挽救冉璧璽的眼睛。  
  
  哲勒沐朝赤力點了頭,金鸞紗帳被拉開了。
  
  裏頭坐著一名風華絕代的女人,她身著錦緞白袍,玉貌絳唇,嫩膚賽雪,宛若天仙降世。  

  這名年約六旬的大夫瞧了,也不禁驚豔,他身後的幾個助手亦都瞧得癡傻,暗訝此等絕色,世間少有。    

  只可惜……此刻她雙目迷茫渙散,無神失焦,少了不少丰采,倘若這雙眼靈活轉動,那該能增添多少明媚動人之色?  

  「去吧!」哲勒沐道。   
  
  為首的大夫忙上前去。「小的要為娘娘診脈,請恕小的無禮了。」他說完握起她的皓腕開始診視,連眼睛四周也看得仔細,六名的助手在一旁觀察討論。  
  
  「可有得治?」哲勒沐在他們檢視完畢後,沉聲問道。  
  
  「這……」
  
  「如何?」哲勒沐口氣無比嚴厲。
   
  「汗帝,別嚇到人了。」冉璧璽宛若鶯啼的嗓音,輕婉的化解他的戾氣。  

  「好。」他立即語音放輕的回應。
  
  這態度轉變快到讓大夫大感意外,金棧國以飄悍著稱的汗帝,竟能對此女如此百依百順,這外頭相傳汗帝癡迷漢女皇後已成癲,此女若死,他還能不真正癲狂到底嗎?  

  「啟稟汗帝,皇后娘娘有救。」  

  「你說什麼?」哲勒沐一改不耐,驚喜曜起。  
  
  「小的認為皇后的雙眼只是血氣瘀積,只要扎針讓瘀血散去,幾次後,便能重見光明。」
   
  哲勒沐大喜。額倫也是欣喜異常,「大夫說的可是真的?!」  
    
  「小的從不妄言病情。」  

  「璧璽,你聽見了嗎?你能再看得見了!」哲勒沐上前抱住也是一臉驚喜的她。  

  她高興的猛點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這真是天大的喜訊。  
  
  「大夫,那就請儘快醫治娘娘吧!」額倫催促大夫道。
  
  「是……不過在醫治皇后娘娘前,小的有個要求,小的扎針時除了身旁的幾名助手以外,不得有外人在。」
  
  「放肆!」哲勒沐馬上怒聲喝斥,就連冉璧璽對大夫的這個要求也倍感訝異。  
   
  「沒錯,皇后身分非比尋常,怎能在無人看護下任你扎針?!」額倫亦瞋目變臉。  

  「小的行醫多年,這是規矩,若汗帝不願配合,恕小的無能為力為皇后娘娘醫治眼睛。」  
  
  「大膽!」哲勒沐目光含霜,冷峻沉怒。那大夫在受驚退縮後,忽然又挺出胸膛,鼓起勇氣站直身。哲勒沐眯起深瞳,更加仔細打量起這瞧起來不起眼的六旬老者。「你當真有把握治癒皇后的眼睛?」
  
  「小的有把握。」他又往後瞄一眼後說。
  
  哲勒沐臉一繃,下定決心的道:「好,朕信你,可以摒退左右,可朕要留下,你若不肯,我殺光你所有助手,就留你一人拘在此地,直到你同意扎針為止。」他醞釀著風暴的雙眸直視著大夫。
  
  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他是不可能放這女人獨自面對陌生人,若無他陪伴,別人休想碰她!
  
  大夫重重喘了一下,好半晌才硬邦邦的低下頭同意道:「那就請汗帝留下,其餘人請退到屋外去。」  

  額倫見那丈夫眼神閃爍,心下雖疑心,覺得不妥,但在哲勒沐的示意下,還是聽命的與赤力退出去了。
  
  眾人一退,整個屋裏便空蕩下來。哲勒沐輕抱起冉璧璽,將她安置在舒適的軟榻上,輕憐的撫摸她的嬌容。「你別怕,朕會陪著你的。」他柔聲安慰。
  
  「嗯,我想見你,期待再見到你的容貌。」換她伸手摸索著他的臉。  

  「你一定會看見的。」他為她撥弄著長髮。  

  她輕輕笑著點頭,握著他的手在自己柔嫩的臉上摩拿了一會才鬆開。
  
  「開始吧!」哲勒沐轉身後表情嚴肅的瞧向丈夫,那眼神像是在告訴他,若敢信口妄言而沒有治癒她,便誅他九族。
   
  丈夫不禁震懾不已,愣了一會後才有力氣移動腳步。  
   
  他取出一根長針,這針比一般的粗,不像是針灸用的針。  

  哲勒沐一見先是蹙了眉心,正要開口問,忽然眼前黑影一晃,這根針竟往他身上刺!
  
  他大驚急閃,避過那一針,轉身後發現自己被圍住,而攻擊他的人竟是大夫帶來的那群人。  

  他大怒道:「這是做什麼?!」
  
  冉璧璽驚覺有異,驚慌的站起來。「哲勒沐,發生什麼事了?」她看不見,雙手胡亂揮舞著,想到他的身邊去。
  
  「別動!」有人抓住她的手腕,一根針頭上冒著黑油的長針正指向她。
  
  「放開她!你們想做什麼?!」哲勒沐暴喝。
  
  「咱們故意設局讓你支開所有人,將你獨自留下,就是要殺你這蒙古狗皇帝!」那假冒大夫的老者說。
    
  「你們是前朝餘孽?」哲勒沐頓然醒悟。  
    
  「沒錯!我勸你別舉妄動,這針有毒,你若捨得她死,大可出聲把外頭的人叫進來。」這些人有恃無恐的說,十分清楚冉璧璽之於他有多重要。
  
  哲勒沐怒髮衝冠。  

  「怎麼樣,不捨得她死就得聽我的,我讓你生、要你死,都操之在我。」  
  
  「你!」
    
  「請不要傷害哲勒沐,他不出聲,我可以,你若傷他,我會叫人的。」冉璧璽慌亂的說。  
  
  「你不會有機會叫出聲的。」老者一說完,便有人搗住了她的嘴。
    
  「你們不准傷她!」哲勒沐怒喝。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老者陰笑。接著哲勒沐發出一聲悶哼,刀子已刺進他身子,扭轉出鮮血來。
   
  老者得意的笑道:「你連叫都不敢叫,這女人果然是你的要害,那人說得沒錯。」
  
  冉璧璽被搗住嘴,心知哲勒沐定是受傷了,焦急的要擺脫箝制住她的人,想沖上前找他。  

  「璧璽,你別慌……我沒事。」見著那毒針還向著她,她看不見,哲勒沐擔心她在驚慌下誤觸到那根毒針,咬著牙關忍痛安撫她。
  
  「對,他沒事,只是教我捅了一刀而已,所以現在我還要再賞他幾刀,直到他被我桶成爛蜂窩為止。你聽過這肉被捅爛的聲音沒?」老者惡毒的說,接著抽出插在哲勒沐身上的刀,又連刺了好幾刀。  
  
  哲勒沐雖隱忍著劇痛沒發出聲音驚嚇她,可溫熱的鮮血竟噴上她慘白的容顏。
  
  「不!」她的聲音被搗住,只剩嗚噎的弱音傳出。她心如刀割,一口悲慟之氣湧上胸口。  

  「你這女人貪圖富貴背棄我朝,遭到所有漢人唾棄,你放心,待這暴君死後,咱們也不會放過你的!」老者持著毒針對准哲勒沐的胸口,要一針讓他斃命!哲勒沐已身受重傷,既無力躲開,也不能躲,這針就這麼毒辣辣的―刺進一堵肉牆裏,再拔出,霎時,鮮血噴出,灑得四周人染血震驚。
  
  「額倫,你這是做什麼?!」哲勒沐抱住擋在身前的軀體,震愕大喝。那一針刺進的是額倫的左胸,針上有毒,令額倫幾乎立即斃命。
  
  額倫身子完全癱了,毒行迅速,才眨眼時間,他就僅剩一口氣。他總覺得這個大夫眼神不對,不放心之下,還是偷偷入內了,這一進屋裏就驚見老者血腥瘋狂的刺殺舉止,不及細想就沖上前為哲勒沐擋下這致命的一針。
  
  沒能一針刺中哲勒沐,老者怒極,再想動手,但守在外頭的赤力聽見汗帝的怒喝聲,帶著人沖進來了,他們一干人連自保也來不及,很快的就教赤力拿下。  

  「額倫,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哲勒沐抱著倒地的兄弟紅了眼眶。  
    
  「額倫傷得重嗎?」冉璧璽在赤力的攙扶下,趕到兩人身邊,她雖看不見,但聽哲勒沐的口氣,也心知額倫恐怕凶多吉少。    

  額倫努力睜開貪戀的眼,癡望著她,眼中有著無比的深戀。
   
  「對……對不起……沒找到真正的大夫……為你治好眼睛……」他彷佛有著無限的遺憾。  

  「別這麼說,我不怪你,你……你別……別死啊!」她很怕說出這個字,但還是心痛的說出口了。  
  
  他戚然笑著,撇過頭面對另一張沉痛的臉,「人是我帶進來的……我為你擋這一針是……是應該的……你別自責……」他已氣若遊絲。
  
  「額倫!」哲勒沐激動不已的抱住他的身子。  
  
  「咱們……兄弟能否說好……今生她歸你……來生……歸我……」他一直緊捏住的拳頭緩緩攤開了。
  
  哲勒沐見了他掌中的東西後,一震,他竟在闇河中找回璧璽縫給他的香包!  
  
  這香包在當日隨著璧璽一起落入河中,原以為已經遺失,不可能找回了,額倫是費了多少心力才失而復得?    
  
  哲勒沐心頭陣痛,這小子竟是比他想像的還要癡傻!
   
  「不……朕……不讓!」不管是是今生或來世,他都說不出相讓的話,即使,這是兄弟死前的最後要求。
   
  額倫不悲反笑,「這果然是你會說的話……我早猜到了……」他吐出一口鮮血。
  
  「額倫!」哲勒沐心痛難受。
  
  額倫緊靠著哲勒沐,低聲附耳的對他說了一句話後,斷氣了。
  
  聽見哲勒沐的悲哭聲,冉璧璽也震傻了。額倫……死了,溫柔的額倫死了,那個總是默默守在她身邊的額倫死了……她跌坐在地,手上抓著額倫的衣袍,淚沾濕了它,悲慟得無法言語……  

  深夜,天空下起傾盆大雨,在雷雨急落中,一道鬼祟的身影冒雨出現。
  
  這人熟門熟路的穿過皇宮這條只有少數皇族中人才會得知的密道,似乎急忙要出宮。  

  但當她即將推開通往宮外的門時,推門的手教人攫住了。
  
  「庫開?!」這人大驚失色,逸出驚呼。  
  
  「臣給娘娘請安了。」庫開箝握住燕裏安的手,神色陰晦。
   
  燕裏安受到的驚嚇不輕,掙開他的手,轉身逃出門外。然而大雨中忽然冒出數十人將她團團圍住,她脫逃無縫,驚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娘娘請吧!」庫開向前方比了比。
  
  燕裏安循著他的手勢望去,久久不敢喘息,咚的一聲,腿軟跪地了。  

  哲勒沐就站在雨中,身旁摟著衣衫飄然的冉璧璽,赤力頂著大傘,為兩位主子遮去落雨。
  
  「燕裏安姊姊,真是你嗎?當哲勒沐告訴我時,我還不信的,那奸細真是你嗎?」冉璧璽聽到了庫開的稱呼,詫異不已,幾乎不敢相信。   
    
  燕裏安此刻已六神無主,極為害怕的爬上前,雙手抱住她的腳,現下只剩這女人救得了她了。「妹妹救我……」  

  可借只來得及說出這四個字,她就教哲勒沐一腳踢開。
  
  「哼,你打從一開始就不斷出賣她,如今有什麼資格向她求饒!」哲勒沐怒道。  
  
  「我……」燕裏安被雨打濕的臉一片慘白。
  
  「要不是額倫死前告訴朕,是你介紹那名大夫給他的,朕也不會想得到,這奸細就是你!」  

  燕裏安柄柄皇皇的搖著首。「我不是奸細!」  
  
  「住口!你還想狡辯嗎?這密道不是一般人可以得知的,你會知道是因為你成為朕的妃子時間最久,在建造這座宮殿時你也曾督建過。哼,當初達利會由宮裏逃脫,該也是你縱放的,對照你先前的溫順,朕原先還不信這奸細會是你,可事實擺在眼前,朕不得不相信了。」他痛心疾首的說。  
  
  達利脫逃,讓璧璽被擄,最後造成重傷,從此無法生育,那假大夫被引進宮更讓額倫命喪,這女人他絕不輕饒!  
  
  燕裏安震驚東窗事發,眼看此罪難免,她突然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滄桑與憤恨。
  
  「對,這些都是我做的,都是我!」
  
  冉璧璽心驚,「姊姊,你為何!」  
   
  「你閉嘴!別喊我姊姊,我根本不想認你這妹妹!」燕裏安撇過頭,表情儘是嫌惡痛恨。「我放了達利汗是因為他是我的初戀情人,當初要不是父母之意,我又怎會嫁給哲勒沐?可怎想得到,達利汗最後竟會愛上你,還讓哲勒沐一怒為紅顏的將他給滅殺了,我恨你害死達利汗,所以找來假大夫設計讓額倫帶進宮刺殺你,可你怎麼這麼命大,怎麼樣都死不了!」  

  冉璧璽愕然。這女人一直待她極為友善,是她願意視作姊妹的人,但原來她竟是最想傷害自己的人?冉璧璽大受打擊。
  
  哲勒沐不舍的攬她入懷,緊緊護著,目光森冷的瞪著燕裏安,「你說夠了吧?來人,把她帶下去!」他森冷的吩咐道。  

  「不……」燕裏安悲憤不已,不甘的捶著胸口。「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冉璧璽感覺到她的憤怒,不禁沉重的歎了聲,「哲勒沐,別!」  
   
  「你又要求朕放過她?」他太清楚她要說什麼了,無奈的冷峻下臉。  
  
  她悶在他懷裏,默默地流下眼淚。「是的,燕裏安有她的悲哀,而她的悲哀是沒能與所愛的人相守,要不是你,她有機會幸福的。」燕裏安愛的是別人,而那人又已死,她的希望破滅,才會做出這許多事來,她情有可原,他們又何忍苛責她。
  
  他沉默了,但仍沒有吭氣。    
  
  她淚落得更急了。「如今我眼睛都瞎了,不想再作孽,請你……請你放她走吧!」  
  
  心上人的眼淚讓他心痛難忍。「你總是這麼心軟……唉,罷了,朕愛的不就是這樣的你嗎?朕不殺燕裏安了,你別哭,你的眼淚比任何寶物都珍貴,朕願意付出一切,只求你往後都別再哭泣。」
  
  「哲勒沐……」她將他抱得更緊,眼淚依舊掉個不停,不過卻是歡喜的淚水。  

  這淚落入燕裏安眼裏,默默心碎,雖然她愛的是達利,但畢竟嫁給哲勒沐多年,亦是付出了不少感情,可不管自己如何的用盡心機爭寵,也比不上冉璧璽楚楚單純的一滴淚。  
  
  這世間很多事強求不來,爭什麼呢?這一刻,她霍然看開了,紅塵如夢,沒死在這男人手中,也許長伴青燈,便是自己未來的人生……
  
  花明柳媚的氣候裏,女人雙腕輕搭在男人的頸子上,教男人托抱在臂上。  

  「璧璽,咱們出了延春閣了,旁邊是玉德殿、內藏庫……御花園裏現正春色滿園,去年你要人種下的榕樹長高了不少,都長到朕胸前了。」哲勒沐腳步悠閒的帶著愛妻,一面走一面「欣賞」美景。
  
  「是嗎?那禦池裏的白蓮開花了嗎?」她興奮的問。  
  
  「還沒,不過再過一個月就是花季了,到時候白蓮盛開後朕再帶你來賞花。」
  
   他們剛經過禦池,他瞥一眼池裏的景象說。  

  「好。」冉璧璽笑得甜美滿足。  

  又走了一會。「好了,到了。」他宣佈道。
   
  喜東珠趕到她身側。「娘娘,您說想要在草地上走走,咱們都幫您準備好了,這片草地上的大小石子撿過了,您可放心踩地。」  

  「謝謝你們了。」她感激的說。輕側著首,對抱著她的男人嬌聲道:「可以放我下來了。」
  
  「嗯。」他這才將她輕托下地。
  
  原來她一雙白皙無瑕的腳丫子,早脫去了鞋子,這才讓哲勒沐一路抱著走來,此刻她赤著腳踏上柔軟的草坪,感到非常的踏實舒適。  

  深吸一口氣,鬆開他牽著她的手,她獨自的踏出第一步,只是她一動,耳邊就能聽見數十雙腳步聲跟著移動的聲音。她揚笑著,猜測著她身旁至少跟了二十名以上的侍從在保護她,哲勒沐太寶貝她了,連一點讓她跌傷的機會也不給的。她拎起裙擺,優雅的再走了幾步,腳底板竟連一點的微刺感也沒有,瞧來這塊草地被整理得很舒適安全,可見喜東珠他們真的費了不少工夫在撿石頭呢。    
  
  她迎著風,微笑地敞開雙臂。  

  她的眼睛失了色彩,可她的心卻是無比的豔色。
   
  她迎風一步步向前走,腳步越走越輕盈,最後,她身子情不自禁的跳躍起來,身旁也跟著傳出驚呼聲,似乎二十幾個人都在閃躲,避免讓她撞上。
  
  她笑得淘氣,難得調皮,揮動著雙臂,邁開步伐,好久沒跳舞了。  
  
  「哲勒沐,我舞姿美嗎?」
  
  「美……很美……」
  
  「這份美獻給你……」她像天仙般在草地上踏腳跳躍,丰采美得連山水與之相比都失去顏色。
  
  哲勒沐忘情的走向她,在她躍過他身旁時,一把劫住她的纖腰,順勢將她拋往空中,她發出了銀鈴的笑聲,身子一沉,她重新回到他雙臂中,迎接她的是一個熱燙的吻。幸福的顏色在心底,不在眼裏,現在的她竟比雙目清明時更幸福自在。「哲勒沐,我愛你。」    
  
  「我更愛你……」他吻得更加絕對。   
   
  一日,在哲勒沐的胸窩中蘇醒,極為蒙矓中,冉璧璽看到一道血由男人眉心滑落,一直滴上了她的臉,滑進她的眼睫,她眨了眨,竟不知害怕,任他的血覆蓋她的雙眼。
  
  漸漸地,她的視線越來越清晰,終於完全看清那男人的臉,帶血的臉像一道曙光,為她帶來光明的曙光……
   
  這血是解藥呢……
    
  三十二年後!天邊,一條滾動騰躍的虯龍,由金棧國風馳電掣的向西方飛騰而去。
    
  而天庭之上,玉帝的泅龍殿中,「九龍璧」中最後一塊,忽地發出炫麗束光,再下一瞬,九塊玉璧連成一氣,眨眼間轉白為熾,閃耀出的光芒竟有萬丈之高!
  
  
  尾聲

  泅龍殿中,九條「龍中之人」齊聚,每個人皆面色沉怒,瞪著玉帝的目光像是想將他挫骨揚灰!

  「我們根本不想回天庭,只想守著心愛的女人過完一世又一世,就算受盡輪回之苦也甘心。」九龍之首虯龍首先發難。

  「沒錯!誰要你多管閒事將我們召回來?快放我們輪回去!」脾氣最火爆的蛟龍怒道。

  玉帝只是呵呵笑,「你們得了一世的愛還不夠,居然甘願再下凡間受罪,嘖嘖,莫非教愛沖昏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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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我的女人好色難管教,我若不下凡間盯著她轉世,萬一她在來世給我戴上綠帽還得了。」最妖性的蜻龍咬牙說。

  「還有我那女人到死都不肯點頭下嫁,我不甘心,來世一定要娶到她,否則我『死不瞑目』!」個性懶散的蜥龍對於未能娶得美嬌娘一事,懷恨上心。

  「我家小米為我生了六個孩子,我嫌不夠打算來世再設計她為我生十二個,現在你就讓我回來,我如何再計算那女人?!放我回去!」生性陰險的鳴龍握著拳頭忿忿不已。

  「你們都傻了嗎?人人都想待在天庭裏,在這裏你們不僅長生不老,還可以尋找其他的天庭愛侶,這裏的女人可是各個美若天仙,不,就是天仙本尊!」

  「住口,這輩子我只愛娘子一人,天庭生活再好,其他女人再美,也不能取代畫意在我心中的地位。」個性貞潔不移的蟠龍悲憤落淚。

  「嘉樂也是我一生的摯愛,我為她可以放棄世間的所有美人,天地間我要的也只有她一人。」螭龍原本好色多情,可如今不管這世、來世、以及未來的每一世,他都甘願獨守她一人。

  「金小管太笨了,對我又死心塌地,她不能沒有我,這天庭我是待不下去,得轉世下去找她才行。」應龍也酷酷的說。

  「你們當真都放不下心愛的女人?」

  「廢話!」九條龍齊聲怒吼。

  玉帝忍不住搗緊了被吼疼的耳朵。「我可不是這麼狠心的人,你們沒必要一副要學你們老子想宰了我的模樣。」

  個性最多疑的火龍眯起眼,「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

  玉帝撫著長須笑了。「你們的女人為了成為你們的真愛,在凡間吃足了苦頭才助你們歸返仙列,我怎忍心讓她們繼續在凡間輪迥吃苦呢……」他指向泅龍殿外的一隅。

  九雙原本怒目以對的眼神一轉,龍眸霎時晶亮,變得柔情萬分。

  那遠處有九位仙女在臺階上嬉戲,她們各個嬌美如花,當眸光瞥見各自的男人時,嫣然一笑。

  下一刻,在一片驚呼聲中,已各自落入自個男人的懷抱中,幸福洋溢。

  他們的真愛是生生世世不滅的,這點玉帝又對九龍惡作劇一回,現在才讓他們知道……真惡劣啊!呵呵……

 

  【全書完】


 

九龍壁
之一  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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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應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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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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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蜻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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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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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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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七  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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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八  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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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  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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