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7-08 19:07:11逝翼x惡魔>超Q星楓<

御夢英豪(如夢令3)

[簡介]

「格格!格格!你在哪裡啊?快出來……」   
是哪只吵死人的烏鴉在她耳邊鬼吼鬼叫的?   
哇!有鬼呀!等等,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   
噢,原來他不是鬼,而是跑錯時代的糊塗蟲啊。   
哥哥?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娃兒,他有沒搞錯?   
真是的,搞了半天,原來此哥哥非彼格格啊!
討厭!這傢伙的腦袋怎麼這麼「控固力」?   
都說她不是什麼格格了,他腦筋還是轉不過來,   
也不知他有啥魅力,竟讓家人對他另眼看待,   
硬要她傾力演出「喪失記憶的落難格格」一角;   
更怪的是,遇上他後她灑脫的個性就不見蹤影,   
總是動不動對他惡言相向,甚至朝他大動拳腳,   
不過,她望著他失神發呆的情況卻日益嚴重。   
他說他是守護她一生的男人,她能相信嗎?   
但在他深情凝視下,她的內心確有一絲絲期待,   
而當她決定與他廝守一生時,他卻說弄錯人了,   
到頭來他的溫柔相待與癡心全都不是給她的!   
殺千刀的!看她不把他整得磕頭告饒才怪……


楔子

  上一本作品《奔夢將軍》,是我目前出版的小說中唯一沒有序文的。嚴格說來,那應該算是「一簾惡夢」的第五回,內容則是無字天書:一片空白。

  一代女皇武則天陵前的無字碑,比各朝各帝的有形碑文更具廣大的想像空間與氣魄。樂譜上的休止符,更能襯托出有聲旋律的空靈意境。所以,蘭京並不是沒在《奔夢將軍》一書中寫序文,而是以更抽像、更悠遠、更具思考空間的方式去呈現,以求更高一層的境界。

  下筆至此,連我都不由得佩服自己臭屁的本事。

  為了向更廣大的創作空間與藝術層次挑戰,我預計在下一本書中大膽向意識形態的作品邁進。一本十萬字左右的小說,我只寫十個字就能解決掉。首先,開頭第一章就來個全面空白,營造虛無縹緲的氣氛。第二章在中間部分寫上「孤寂」二字,其餘留白,讓人頗有天地蒼茫的落寞情懷。第三章延續之前的意境,全篇空白。第四章再來個青天霹靂般的高聲吶喊:「啊!人生……」表現人世間的無奈與滄桑。第五章……第六章……第七章……

  「蘭京,如果你敢交出這樣的作品,我保證你的稿費支票上也會是一片空白:金額「零元」。」編輯大人額暴青筋,僵硬的咧嘴微笑。

  「不,大人,您不能這麼做!」我極力為我的藝術尊嚴抗辯。「您不能因為眼睛所能見到的只有寥寥十字,就貶損它的藝術價值。它的價值在於眼睛所不能見的高層次精神領域,以及——」

  「噢,你的藝術理念實在太教我感動了。為了符合你那無價的高層次藝術表現手法,我會讓你的稿費支票「無價」到底。」

  現貨總是殘酷的,藝術創作者總是潦倒的。這就是梵谷為何會切耳發狂的原因,這就是莫扎特落魄而死的理由,這也導致了大文豪吳爾芙投河自盡的結果。

  創作是孤獨的,它有其不被外人理解的原則與傲骨。但不管骨子裡有多傲,沒錢吃飯還是不行的。所以爾京也只好繼續挑著擔了賣漿糊,向現實屈服。

  「蘭京,你喔……」另一名編輯大人深深歎了一口氣,「明明就是皮癢欠揍,成天好吃懶做,還敢正義凜然的胡扯一大堆感人肺腑的狗屁歪理。」

  哎喲,我本來就是靠胡扯亂蓋的本事混飯吃的嘛。

  「你算算看,你多久才來出版社交一次稿子?跟你要一篇序,你還嗯嗯啊啊的說要一段時間「培養情緒」,才能下筆。然後呢,你就躲得不見人影!」

  「你們……都這麼期待見我一面嗎?」噢,我的寂寞芳心不禁狂喜亂舞。

  「對,我們的腳都很想「踐」你一面!」

  啊,那……蘭京的漿糊腦也只好趁早收工了,省得被編輯大人們踹成一頭爛豆腐。

  欲購漿糊,下回請早!

第一章

  二十世紀末  台北午後

  「格格!格格,你在哪兒?」

  她趴在學校的課桌上午睡,愈睡愈不舒服,咿咿唔唔的夢囈著。

  「格格!屬下明明感覺到你在附近,為何硬是找不到你?」

  吵死了!到底是誰在她耳邊嗡嗡叫,害她一直睡不好?等會兒一連兩堂都是地理課,那個地理老師講課像在誦經,她午睡要是沒睡飽,保證下午的課會一直打瞌睡。

  「格格,你在哪裡?」

  那聲音愈叫愈急、愈喊愈近,像討人厭的蚊子猛在耳邊飛一樣。別理它了,睡覺重要,睡著了自然就什麼都聽不到。

  可是她的睡臉愈來愈沉重,雙眉緊皺,額上冷汗晶瑩。

  「格格!格格!」

  不要再吵了,再吵她真要爬起來翻臉了。

  「格格,請你快出個聲,屬下就快找到你了!」

  王八蛋!她趴在桌上的睡姿愈來愈僵硬,雙手也漸漸握成拳頭。她最痛恨有人打擾她的睡眠!

  「格格,你快出聲啊,否則屬下——」

  閉嘴閉嘴閉嘴!再吵下去,就別怪她心狠手辣!

  「格格——」

  「你吵夠了沒有!我好不容易有個機會睡午覺,你在這裡鬼吼鬼叫個什麼勁兒?!」她火大的捶桌站起身,氣得由昏睡狀態中跳入完全清醒的怒火裡。

  「馬睿雪,你……」整個教室中正在專心上課的人全被她莫名爆出的怒吼震到,連講台上喃喃誦著本國地理的女老師都傻眼了。

  全場一片寂靜。

  「耶?呃……」馬睿雪一枝獨秀的站在原地,放眼望去全是同學們瞠大雙眼瞪著她的景象。「現……現在不是午休時間嗎?」怎麼大家全是一副正在上課的模樣,連老師都在場?!

  「小雪!」坐在她後面的死黨媛媛趕緊低聲報信,「早就上課二十幾分鐘了!你自己睡過頭了,還發什麼神經?」

  「什麼?!已經打過上課鍾了?」馬睿雪白癡的回頭大聲反問,嚇得媛媛立刻躲在立起的課本後面,逃避地理老師殺人似的視線。

  「馬睿雪,你已經完全清醒了嗎?」年過三十卻還做少女打扮的老師扯著嘴角淡笑,嘴邊的細紋不小心就被擠出來了。

  「啊……田老師,我醒了,完全清醒了!」馬睿雪趕緊嘿笑兩聲,心中暗叫不妙。

  「今天天氣真是不錯,睡得很好吧?」

  「對呀、對呀,睡得的確很好。」完蛋了!田老師額上雖沒冒出青筋,但整張臉擠出的皺紋數目已經顯示她有多不爽。

  「睡得好就好,因為你接下來的下場會很不好。」田老師的假仙笑容突然變成一張暴怒的鬼臉,「給我去外面操場跑二十圈!下課後到我辦公室報到!」

  「可是老師——」

  「你們把課本收起來,我現在就要臨時小考!」

  「啊!不要!老師……」整間教室爆出淒厲的討饒聲。

  「我就不信以後你們還會有人敢在我的課堂上打瞌睡!快把書收起來!」

  「都是你,臭小雪!」媛媛忍不住踹她椅子一腳,低咒道:「你沒事幹嘛招惹小甜甜?!」只要這位愛做「小甜甜」打扮的田老師一發飆,全班就會莫名其妙的來場小考。

  「馬睿雪,你還不去跑操場?」田老師這一吼,嘴角的皺紋又多了兩條。

  「啊……是、是!」小的遵命,老佛爺。馬睿雪鞠躬哈腰的應了兩聲,一副狗腿德行,心中卻忍不住惡她兩句。

  今天她是沖了什麼煞,莫名其妙就搞得天怒人怨?啊!對了,她昨晚上床而似乎忘記禱告,好像也忘記刷牙了。

  真是報應!

         ★        ★        ★

  日本信州  神阪豪邸

  偌大的日式正廳內,從敞開的門扉可以看到榻榻米上約跪坐了三十多人,他們皆是目前氣勢正盛的政經要員、文化界巨擘,以及神阪一族的重要族人,全都屏氣凝神的等待主位上正跪如盤石的百歲老婦開口。

  廳堂內悄然無聲,氣氛肅殺,只有右側門扉外的斷崖瀑布飛奔而下的響聲。

  「明人,看到了什麼?」百歲老婦的低語劃破寧靜。

  坐在她右側的年輕男子,神容俊美絕倫,雙眸緊閉的跪坐席上,彷彿用盡全副精力在觀測著不可知的景象。

  「草原……帳……還有許多服裝怪異的古人,似乎正在起糾紛。」

  「古人?哪個時代的?」

  「不知道,不像是大和民族,模樣十分奇特。」明人眉頭糾結,雙眼愈閉愈緊,「他們好像是光頭,但……後半片腦袋卻又畜著頭髮,綁成一條辮子。」

  「是中國的滿清時代!」在座一名中年文壇巨擘立刻開口,「明人,你再把你看到的景象描述清楚。」

  明人態度冷靜,體力卻早已到達極限,額上不斷冒出的汗珠順著蒼白的臉頰滑下,滴在他擱在膝上的拳頭旁。

  他自小就承襲了神阪家神秘的靈力,這一代血脈中,以他穿越古今的「靈視能力」最強。他可以看見普通人所不能見到的奇異景象,卻看不見世上一切平凡的事物。

  因為他是個瞎子。

  「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在明人腦中所看到的景象與感應到的語言,全是他從未接觸過的。

  「把你聽到的話語口述出來,四叔會替我們翻譯。」百歲老婦冷然開口,絲毫不顧明人已體力不濟。

  四叔就是那名指出明人口中所謂怪異古人是滿清時期分子的日本文豪。

  「爭吵……好像有許多武將在爭吵還是焦急什麼的,他們全聚在大草原上的營帳邊。」明人實在很難口述出一大串他沒聽過的語言,「我好像一直重複聽到……「準噶爾部」、「雪格格」,以及……」

  明人的視野順著腦中的感應力,飛往三百多年前的古代,那塊龍的子孫所居住的土地——

         ★        ★        ★

  大清初期  蒙古塔密爾佈防區

  「費英東大人,雪格格被數名面孔陌生的士兵帶往西側營區!」一名清兵急急奔進大軍帳內稟報。

  「怎麼回事?」塔密爾營區內原有士兵數萬名,最近因有其它旗下新兵加入而多增千名生面孔。「是哪一營的人?帶雪格格去西側營區做什麼?」

  「費英東,你就先去處理你的事吧,等狀況穩定後我們再商議軍情。」大軍帳內正與費英東討論軍務的宜德大人冷然開口。

  「宣德人人,我希望您能和我一起去西側營區看看。」費英東懷疑那幾名陌生的士兵,很可能是宣德帶來加入他們旗下的新兵。「只有您能分辨他們是不是您的手下。」

  宜德俊美的臉上閃過一絲慍怒。「你認為是我的手下挾持雪格格?」他霍然起身,冷眼盯著費英東,「好,咱們就去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他幹嘛發火啊?費英東愣愣的蹙起眉頭。在事情尚未查證之前,他有責任對每個疑點做一番驗正與確認。

  費英東也懶得多想,保護雪格格才要緊。

  怪來怪去,都該怪赫爾泰將軍莫名其妙把看照由京城來的雪格格的苦差事交給他。想他費英東乃堂堂一名副將,有大片營區要照應,哪有閒情成天跟在雪格格身邊。

  當費英東和宣德一行人趕往西側營區時,果然發現幾名神色有異的士兵。

  「你們是哪一營的?」費英東吼著跑過去,看見那些士兵不是恭敬地向他回稟,而是倉皇的轉身逃逸,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給我站住!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遠方的武裝士兵應聲趕來,費英東迅速拿過他們身上的弓箭朝逃逸者的腿射去,其中兩人立刻中箭倒地。

  「你們是什麼人?」費英東揪住他們的頭髮往後一拉,是生面孔。「你們不是滿人!」

  「費英東大人,小心!」士兵們的警告聲剛揚起,費英東試圖擋開這兩人的偷襲,手臂上立刻被劃開兩道傷口。

  「你們是準噶爾兵?!」他在受傷的那一瞬間看清他們的武器,那不是滿人的武器。

  大清和準噶爾部的激烈戰爭才在數個月前結束,被大清打得落花流水的準噶爾部在短期之內應該無力再進犯大清領土,可是——

  「費英東,彈藥庫那一營區不對勁!」宣德這一高聲呼叫,費英東腦中警鈴大作。

  「來人!快通報將軍,有準噶爾兵假扮清軍潛入!」他一邊喊話一邊抽出大刀砍斷那兩名偷襲者的手,隨即回頭命令道:「派兩隊人馬隨我來,其餘各營立刻整裝待命!」

  原本寧靜祥和的營區登時氣氛緊張,晴朗的天空開始有禿鷹盤旋的身影。

  「副將軍……副將軍……」矮叢裡一名渾身是血、兩手被綁的清軍竭力喚住疾奔而去的人馬。

  「阿睦,這是怎麼回事?」費英東揮刀切斷捆住阿睦手腳的繩索,「你不是負責帶兵看守彈藥庫嗎?」

  「我們……被偷襲。身份不明的士兵把……守彈藥庫的弟兄全殺了,卻……故意留我這個活口在這裡傳話……」他被喉間湧出的血水嗆住,痛咳不止。

  「叫軍醫!快叫軍醫過來!」費英東跪在阿睦身旁大聲吼道。

  「副將……沒用的……」阿睦知道自己快不行了。「那些陌生士兵把雪格格捆在彈藥庫內……可能是……要以她作為擋箭牌,方便他們奪取……我們的軍火。」

  奪取清軍的軍火?!他們竟挾持一名弱女子,就為了向大清的軍威挑釁?!

  「卑鄙小人!有種的話何不正大光明的宣戰,玩這種陰險手段,算什麼英雄好漢!」費英東怒氣衝天的提刀殺往彈藥庫。

  「等一等!副將……」阿睦又是一咳,鮮血沿著嘴角流下,滴到地上。

  「叫不住他了。」宣德冷靜的站在趴躺在地的阿睦身側,「你乖乖躺著,別再囉唆,否則會更快斷氣。」

  宣德一邊從容指揮軍隊包圍整區,截斷那些準噶爾兵可能逃逸的路徑,一邊蹙眉遙望消失在彈藥庫區的費英東。

  準噶爾兵真是為了奪取大清軍火而來的嗎?為何他總覺得好像不大對勁?

  「雪格格!格格,你在哪裡?」費英東帶著一小批人馬一進入彈藥庫立即喊著。

  千錯萬錯,錯在他不該沒好好看照雪格格,竟讓格格在他開軍務會議時被準噶爾兵挾持,而且還是發生在大清的地盤上。

  「費英東大人,沒有格格的蹤影!」四散在彈藥庫內的士兵一一回稟,人人都開始覺得不對勁。

  以堅固土石築成的彈藥庫,透過狹小氣孔透入的微弱光線,看不清彈藥庫內究竟是怎麼回事。

  「雪格格真的被人捆在這裡嗎?」不安的感覺在費英東體內漸漸浮起。

  彈藥庫內的軍火並沒有被搬搶的痕跡,依然靜靜的在黑暗中沉寂。

  「誰?!」費英東突然一喝,其它人立刻警戒的朝他呼喝的方向望去。只見重重疊疊的軍火兵器架後,慢慢走出一個人影。

  「副將好功力。」能在對方刻意隱藏氣息的狀況下察覺到細微的動靜。

  「你是什麼人?」費英東舉手制止屬下妄動,因為對方的本事顯然不弱,竟讓他久久才發現。

  「我乃準噶爾副將領札德,之前的西北戰役曾與你交過手。」

  「雪格格人在哪裡?」

  「怎麼大清的副將關心的不是適人潛入彈藥庫的問題,而是將軍夫人的安危?」札德身處在黑暗中冷冷笑道。

  「雪格格不是將軍夫人!人命關天,軍火雖然重要,但我絕不容你加害格格!」費英東手中大刀的刀尖遙指札德的頸項。

  「她不是將軍夫人?!」顯然札德及所有準噶爾兵都犯了一個大錯誤。「我還以為像她那樣心高氣傲的貴族千金,才會是你們將軍的女人。」

  「雪格格人呢?」費英東的怒吼與札德的狂笑在彈藥庫內迴盪。

  「雪格格不在這裡,我的手下已經帶她逃往準噶爾部。」

  「逃也沒用,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無所謂,反正我們潛入的目的已經達到。」

  「目的?」費英東的手心發冷。這個札德不對勁,人單勢孤的陷入敵陣,他那些挾持雪格格的屬下也逃不了,他卻流露輕鬆自滿的語氣。

  「費英東大人,將軍趕來了!」一名士兵朝彈藥庫急奔而來,他邊跑邊高聲叫嚷。

  「好極了!」札德猙獰一笑,擦起火石就點起一支火把。

  「你要做什麼?」費英東臉都刷白了。彈藥庫內全是爆炸物品,嚴禁火燭,而札德竟然點起火把!

  「費英東大人!」他身旁的士兵這一低呼,他才注意到彈藥庫內的異狀。

  滿地的火粉!像灰沙般撒了滿地的火粉!現在這整座彈藥庫就像是個巨大的炸彈,只要一點點星火落地,馬上會引燃火粉,整座西側營區都會被炸掉的。

  「費英東,我命令屬下挾持雪格格雖然是項敗筆,沒想到最後還是反敗為勝了。」札德大笑。「我挾持女人做什麼?我要她的命做什麼?」

  札德像發了狂似的大笑。

  「退!全退下去!叫赫爾泰將軍快離去!」這是陷阱!

  「來不及了,費英東!」札德將火把指向地面。「我這麼做就是要誘出大清的將領,我送你們一塊上路吧!」

  費英東完全來不及反應,眼前只留下一片刺眼的巨光。在彈藥庫猛然爆炸的剎那,他的雙耳完全失去聽覺,一切感官支離破碎。

  意識崩潰的瞬間,他腦中僅剩唯一的意念——

  雪格格!

         ★        ★        ★

  「明人!」一名日本中年貴婦急切尖叫,不顧禮儀的起身直衝倒在地上的明人身旁。

  「奶奶,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明人已經不行了。」

  「等一下,二嫂。」另一名身著黑色和服的男子伸手阻止她扶起昏厥在地的明人。「明人的魂魄還未歸來。他這次透視的爆炸意象太強烈,整個靈魂被吸過去了。」

  「不!明人!」

  「二嫂,你鎮定點。」四叔連忙拉住悲痛欲絕的中年美婦。

  「正人,過來。」百歲老婦面無表情的朝跪坐在角落處的一名男子下令,「把明人的魂魄叫回來。」

  「是,曾奶奶。」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冷俊男子正人,起身走向昏厥的明人。

  明人慘白的俊容上冷汗晶瑩,雙唇發紫,呼吸輕淺急促。

  正人跪在明人身旁合掌閉目,喃喃誦起經文,在場的三十多名大人物有的開始拿手帕擦冷汗,有的不耐煩的開口質疑。

  「老夫人,這到底是在搞什麼?我們是特地來請教日本未來的局勢,不是來聽你們說中國故事的。」

  「老夫人,這次的內閣風暴會不會導致我們的派系勢力完全被取代?」

  「老夫人,請您預測一下實施外匯業務自由化後,日圓的特續貶值到底會不會由——」

  「請安靜,否則就請回吧。」跪坐在這整排大人物之後的家僕中,一名穿著水兵服的女學生冷然低語。

  「你是什麼身份?」在座的大人物們顯然不滿這名女學生冒犯的態度。

  那名女學生冷漠的臉上突然露出野獸般的凶光,周圍的氣流也漸漸混亂凝重。偌大的正廳彷彿變成狹小的電梯似的,氣流污濁且令人難以喘息,沉悶的壓迫著每個人的胸膛。

  「各位,明人方纔的超靈透視,就已經回答了各位的問題。」老婦語聲輕淡如雲。

  「回答?我們剛才聽翻譯說的根本是無關緊要的故事,還是……您是在暗示我們,二十一世紀影響日本政經最大的外力是來自中國?」

  「你們就只會想到這些庸俗膚淺的層面嗎?」老婦冷哼一聲,在座的人噤若寒蟬。「全是短視的傢伙,日本的未來竟由你們這些個無知的小子掌握!」

  在場被稱做「小子」的五、六十歲大人物們全都敢怒不敢言,沒人敢頂撞神阪家的老夫人——日本碩果僅存的神官後裔。

  神阪老夫人大至天災人禍的預測,細至昭和天皇的死亡時刻,都能極精準的觀測出來,在座的達官顯貴之所以有今日的成就,神阪老夫人可說是推他們登上顛峰的無形之手。

  「現在到底是預測整個日本的未來重要,還是預測你們的個人私利重要?」老婦重重一哼。「如果日本的古老結界再鬆動下去,你們還來不及飛黃騰達,就已全墜到地獄裡去了!」

  「曾奶奶,明人的狀況恐怕不妙。」不斷誦經招魂的正人打岔道,「剛才明人透視的遠古爆炸印象太強烈,氣勢太盛,把明人的靈魂吸過去了。」

  「不可能,不會這樣的!」被稱做二嫂的美婦人在明人的身上哭喊:「明人,你回來!你聽見媽媽的聲音了嗎?回來啊……」

  「二嫂……」其它人見狀也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什麼我們這次的年度靈視會看見中國的景象?」四叔也覺得匪夷所思。「我們問神明的,是安定日本混亂氣流的「天之鍵」究竟在哪裡呀。」

  「沒錯,而且神明已經回答了。」老婦的這句話震驚在場的所有人。

  「答案是什麼?天之鍵在哪裡?」剛才在場的人只聽到一個三百多年前在中國發生的爆炸事件,與他們所期待的答案根本毫無關聯。

  「答案在南方,也就是天之鍵現在的位置。」

  「什麼?」老婦莫測高深的話令眾人摸不著頭緒。

  「曾奶奶的意思是,想要穩定當前動搖的結界與亂流,就得往南方去帶回天之鍵。」正人跪在席上,語氣冷冽的宣告著。

  「南方?那是指四國或九州囉?」

  正人不屑的哼笑聲讓不少在座大人物心頭升起一把火,但對於神阪一族的這群奇人異士,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不得不屈服。

  「台灣,天之鍵應該在台灣。」

  「台灣?!」在座的大人物們幾乎是吼著響應老婦的話。

  穩定日本逐漸鬆動的結界關鍵,竟然在台灣!

         ★        ★        ★

  「功課完畢太陽西,收拾書包回家去。看見父母行個禮,父母對我笑嘻嘻——」馬睿雪一邊收拾書包,一邊用細嫩的嗓音唱著幼兒園的經典名曲。

  「你還笑得出來?」衛生股長董昭君拿著掃把扠腰怒斥,「馬睿雪,我們班整潔、秩序都要拿最後一名了,你還笑得出來?」

  「對不起,我深表遺憾。」她馬上裝出一副哭喪樣。

  「遺憾個頭!每次叫你擦窗戶就會破一塊玻璃,這種不良紀錄,我們班的整潔分數扣光了都無法彌補。」

  「真是太慘了。」馬睿雪眼眶含淚、嘴唇顫抖,雙手搭在董昭君肩上。「昭君,要不是你的犧牲奉獻,為我們大家忍辱負重的擔起大局,我們班的前途鐵定完蛋。」

  「少拍馬屁!」其實董昭君被捧得暗爽不已。「從今天開始,你改成打掃走廊區域。」

  「可是你現在才告訴我,我沒帶吸塵器來怎麼辦?」她好煩惱喔。

  「用掃把!掃地用掃把就可以了,OK?」董昭君額上的青筋浮動,氣得牙癢癢的。

  「可是今天不是小雪那組負責打掃啊。」媛媛優雅的背起書包,準備和馬睿雪一同回家。

  「呃,今天不是星期一嗎?」她記得星期一是馬睿雪那組打掃啊。

  「今天是星期二,昨天放連假你忘啦?」媛媛嗲聲一笑。

  「啊,對喔。」董昭君一拍額頭。「我居然忘了有連假!馬睿雪,你明天別忘記要掃走廊。」

  「是!昭君娘娘!」馬睿雪誇張的朝她行了個大禮,便和媛媛迅速逃逸。

  等到董昭君想起放連假應該是下個禮拜的事時,那兩個「亂臣賊子」早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媛媛,真有你的!」馬睿雪帶媛媛去坐專車回她位在新店的家。

  「少拍我馬屁。說好今天要介紹你表哥給我認識的,可別給我耍什麼花招!」私下相處時,媛媛那副嬌嗲模樣消失怠盡,恢復現實的本色。

  「當然當然。」馬睿雪和媛媛的交情完全建立在「男人」身上。

  沒辦法,誰教馬家盡出俊男美女,而媛媛又是一位芳心寂寞已久的青春玉女,睿雪為了換取超級優等生媛媛的各科筆記,也只好「大義滅親」了。

  「我二表哥和三表哥今天下午都沒課。我爸媽早就跟他們說好今天起負責照顧我,順便替我打掃房子。」睿雪甜美的臉上儘是邪惡的笑容。

  「當個陽盛陰衰家族的女兒真好,一大堆叔叔伯伯、表哥表弟把你寵得跟公主一樣,連打掃這種卑賤的事也得幫你做。」她們倆下了專車後,往睿雪位於山區別墅的家走去。

  「什麼卑賤!是我爸媽在出國前花錢利誘他們來看照我和房子的,省得客人來住的時候,恥笑我們家沒規矩。」

  「有客人要到你家住?」

  「好像是我爸媽在歐洲公演時遇到的昆曲迷,說要來台灣和我媽學昆曲。可是我爸媽臨時得趕往美國處理事情,如果對方這時候來了——」

  「格格!原來你在這兒!」濃密的草叢間突然衝出一個巨大駭人的身影。

  「啊!你幹什麼?」睿雪被箝住她雙臂的高大男人嚇得哇哇大叫。

  「格格,我總算找到你了!我們快回塔密爾營區吧!」魁梧壯漢拖著矮他一大截的睿雪轉身就走。

  「等一下!你綁架啊?」睿雪完全抵擋不了他的力量。「救命啊!」

  「放開小雪!」媛媛甩動書包重重打著那名男子的腦袋。「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擄人勒索!」

  「救命啊、救命啊——」她居然被這搶匪輕輕鬆鬆酌拎著跑!

  空曠的山區別墅沒幾間住戶,就算有,也多半是度假時期才會有人住的空屋。除非她有可能從山腰吼到山腳下的警衛處,否則她是死定了。

  「你再不放開小雪,我叫警察了!」媛媛一面追著搶匪亂打,一面大聲嚷著無用的威脅。

  「表哥!表哥快來救我!」睿雪被嚇得大哭大叫。

  「來人哪!快來救人啊,有人搶劫!」媛媛甩著書包邊吼邊揍人。

  「啊——」那男子偏頭一叫,突然停下腳步,也鬆開了抓著睿雪的手,蹲跪在地上摀住右眼。

  「他怎麼了?」睿雪迅速跳開兩步,猶豫的看著這名高大魁梧的男人捂著半邊臉。「血……媛媛,他頭上的血滲進眼睛了!」

  「你替他擔什麼心?」媛媛拉著睿雪逃往她家方向。「逃命要緊,快!」

  「可是書包——」媛媛把書包丟著就不管了?!

  「快跑啊!」她拖著睿雪邊跑邊叫,「你家到底是哪一棟?」

  「最靠近山崖的那棟。」

  老天,還有一百多公尺遠!媛媛慌得幾乎想殺人。

  「你爸媽沒事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買房子做什麼?不方便又不安全、缺乏鄰居又警備不周!只有派頭,毫無效益!」媛媛以她百公尺十二秒的驚人速度邊吼邊拖著睿雪逃命。

  「媛媛,他追來了!」睿雪不知哪來的力氣拚命往前衝,這下換成號稱「龜速大王」的她拖著媛媛瘋狂逃命。

  「格格、格格!我是費英東啊,你為什麼要逃?」費英東人高腿長,幾個大跨步便把他們之間的距離縮短。

  「我不是你「哥哥」!我不認識你!」睿雪拉著媛媛衝進前院,猛力踹開大門閃人進去後,立刻又重又狠的關門上鎖,和媛媛兩人背靠著大門急急喘息。

  「我的天哪……」媛媛已經被嚇軟了腳。

  「安全了……到家了……」睿雪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格格!」她背後大門突然傳來猛烈的捶擊聲,差點把睿雪的心臟由口中捶吐出來。

  「啊——」睿雪和媛媛抱頭尖叫。

  厚重的鋼製雕花大門上一直傳來駭人的撞擊聲,可是門外的人硬是撞不開堅實而精密的電鎖。

  「小……小雪,他好像闖不進來耶。」撞門聲逐漸減弱,媛媛慢慢恢復冷靜,睿雪卻還在沒命的尖叫。

  「救命啊!媽咪!爸比——」睿雪差點把祖宗八代全吼出來。

  「你「哭夭」啊!」兩名超級帥哥滿臉不爽的操著台話由二樓走下來,一個拿著雞毛撢子,一個手上拎著垃圾袋。

  「英二、英三,門外有個神經病,一直追著我不放!」

  「是啊,人家看你長得國色天香,便追著你要合影留念是吧?」睿雪的二表哥英二不屑的將垃圾袋甩上肩,往廚房方向走去。

  「真的,他就在門外,還一直敲……」咦?怎麼大門外沒聲音了?剛才那神經病不是還在門外狠捶猛打嗎?

  「你是睿雪的同學?」英三優雅的提著雞毛撢子走下樓梯,飄逸瀟灑的姿態宛如伸展台上的模特兒。

  「呃,是的。」媛姨立刻回復嬌媚的嗲相,一反先前狼狽的德行。「我是小雪的同班同學,陳媛媛。」

  「陳圓圓?你男朋友叫吳三桂嗎?」英三淡笑。

  「你是小雪的三表哥馬英三吧?你們馬家排行老九的會是在政壇上風靡一時的那位大帥哥嗎?」媛媛回以一記媚笑。

  「不是,不過我媽迷他迷得要死。」英三欣賞像媛媛這種嬌柔又聰慧的女孩,不像睿雪那個少根筋的小丑兼笨蛋。

  「你是大學生嗎?」媛媛的嗲功和裝乖假巧的本事和她的學業成績一樣——出類拔萃!

  「YA!」英三帶領媛媛往客廳走去,溫柔慵懶的笑說:「我現在是四星大學戲劇系學生,你對表演藝術有興趣嗎?」

  怎麼這樣咧?睿雪傻住了,站在玄關回頭望望寂靜無聲的大門,再看看客廳裡談笑自若的英三和媛媛。她剛才是不是在作夢?

  「媛媛,那個——」她才剛開口,卻被媛媛射來的殺人眼神嚇得住口,不敢打擾她與大帥哥英三的談話。

  對媛媛來說,再天大的事也沒有談情說愛來得重要。

  「喂,你愣在那裡做什麼?」英二懷中抱著一堆零食和一大罐烏龍茶走出廚房,朝玄關吼道,「你自己的同學還要我招待,你皮癢啊?」

  「可是剛才門外……」

  「要不是我收了你媽的高額賄賂,老子才懶得照顧你這白癡和什麼歐洲來的昆曲迷!」英二把零食和飲料丟到桌上,算是招待媛媛。

  他那股酷勁和剽悍德行,迷得媛媛的眼睛都快爆突成兩顆紅心。

  「英二,我剛才和媛媛下專車的時候,在路上碰到一個——」

  「老子沒空聽你發表情史,快去換下制服過來幫忙!」這整棟房子被她搞得像豬窩一樣!英二老大不爽的撿拾散落滿地的書報雜誌。

  「可是那個人——」

  「媽的,你居然把我借你的電子雞丟在地上的報紙堆裡?」英二捲起報紙狠狠K中睿雪的腦門。「你竟敢虐待老子的寵物?!」簡直欠揍!

  表面上馬氏家族的男人們好像很寵他們這一代中唯一的小表妹,其實那是在長輩面前做做樣了,私底下可就不是這麼回事。尤其睿雪甜芙又討人喜愛的娃娃臉,看了就令人覺得欠扁。

  「我沒有亂丟,我以為它不見了,怎麼知道它是不小心夾在報紙堆裡,啊——」

  玄關大門旁幾乎有三公分厚的雕花落地玻璃窗突然爆裂,其間飛進一個巨大的身影護在睿雪身前。

  「大膽!你們竟敢對格格無禮!」

  「啊啊啊……」睿雪站在這氣勢駭人的壯男背後,嚇得舌頭打結。

  這個神經病居然破門……不,被窗而入,追進她家來了!

  「你……」

  「這……這是怎麼回事?」客廳內的三人全傻在原地,看著這名奇裝異服、拎著大刀直指他們的怪人。

  「英二、英三……他他他……你們……救命啊……」睿雲的雙膝劇烈的顫抖著。

  「格格,別怕!有我費英東在此,絕不會讓人傷害你的!」他一把將身後的睿雪拉入懷中,另一手的刀尖卻始終不留離開過客廳內的三人。

  老天,這是夢,這一定是場惡夢!

  「格格!」她居然在他懷裡昏死過去了。「格格,你怎麼了?雪格格!」

  在不省人事的前一剎那,睿雪發誓以後睡覺前再也不敢忘記禱告和刷牙,否則一定會遭到報應而作惡夢。

  就像現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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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二章





第二章

  睿雪睡覺有個壞習慣,常會在睡夢中不自覺的捲起棉被抱著睡。可憐的是那條昂貴的蠶絲被,毫無身為棉被的尊嚴,只有被她捲成抱枕用的功能。

  反正她喜歡怎麼睡就怎麼睡,從床上滾到地毯上一覺到天明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啊——」睿雪躺在床上仲個大懶腰,窗外的天色已暗,只有她的床頭小燈微微亮著。「咦,我怎麼穿著制服睡覺?」

  奇怪,她怎麼會迷糊到自己是怎麼爬上床的都不記得了?

  「啊……醉生夢死的日子。」她一邊打呵欠,一邊起身打開大燈,一下子原木色的閨房充滿澄黃光線的柔和感。

  她好像作了個怪夢,夢到……好像是夢到有個神經病搶劫。睿雪脫下制服和襯裙,努力回想著。

  「是不是古裝連續劇看太多了,連夢裡的神經病都是一副古人打扮?」只不過那傢伙比連續劇裡的男主角遜多了。衣服破破爛欄的不說,渾身都是大小傷口,滿臉胡碴、眼眶發黑。

  「活像難民。」她邊笑邊對著鏡子用手梳理齊肩的自然鬈頭髮。嗯,今天該護髮了。

  睿雪解開背後的胸罩環扣,打算先洗個澡,再下樓泡麵吃。其實叫披薩也行,反正現在家裡沒大人,她就是大王,愛吃什麼就吃什麼。

  「哈,如果我沒記錯,夢裡的神經病好像還有名字喔。」這就是連續劇和布袋戲看太多的後遺症。「好像是姓費……」費玉清還是什麼東東的……

  「啊,費英東啦!」她手上拎著脫下的胸罩,拍額發笑。「我居然連夢裡的人叫什麼都記得。」

  「是,格格有何吩咐?」睿雪的房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魁梧的身軀完全堵住門口。

  睿雪登時傻在原地,除了右手拎著的三十四B水藍色胸罩外,身上只穿著一件泰迪熊粉藍內褲,雪白嬌嫩的身軀讓人一覽無遺。

  費英東也傻住了。他以為雪格格呼喚他的名字必有吩咐,可是……天哪,他不是沒碰過女人,可是像雪格格如此清純又豪放的女人卻是生平僅見。

  他們倆呆愣的看著對方似乎有一世紀之久——

  「啊——」

  石破天驚的尖叫聲由睿雪位在一樓的房間直衝雲霄,連待在地下室玩撞球的英二、英三及媛媛都嚇了一大跳。

  「不要臉!色狼!下流!你混蛋!」

  「格格……是你要我……」費英東一邊閃避睿雪朝他砸來的東西,一邊試圖解釋。

  「去死吧你!王八蛋!」

  「雪格格……噢!」費英東的哀號聲和驚天動地的摔門聲同時響起。

  「怎麼了?你……你不是說要守在睿雪門外等她清醒嗎?」英二等三人畏畏縮縮的走上一樓,走廊上一片混亂的景象,慘不忍睹。

  「我不知道。」費英東不知自己的盡忠職守到底是哪裡做錯了。「格格在房內呼喚我,我一進去卻看見她在……在……」

  「我大概知道她在幹嘛。」英三看見費英東頭上掛著一件水藍色胸罩,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剛才有見了什麼場面。

  「好了,諸位男士請下樓去吧,把小雪交給我。」媛媛溫柔婉約的開口。

  「不行!守衛格格是我的責任。」這一點,費英東非常堅持。

  英二、英三和媛媛的笑容同時僵住,額上冒出冷汗。

  「英三,這人真的是小雪媽媽的昆曲迷嗎?」媛媛忍不住向身旁的英三低聲質疑。

  「我也有點懷疑。」

  這個自稱費英東的傢伙一身清朝將領的打扮,卻衣衫破爛、處處血跡斑斑,前半顆腦袋是貨真價實的光頭,後半顆腦袋卻留著又粗又長的辮子,體型魁梧,活像美式橄欖球球員,卻配了把氣勢駭人的骨董大刀。

  「我覺得他不像是姑媽的昆曲迷,倒像是看太多八點檔清裝戲的神經病。」英二冷冷低哼。

  「格格!你開門吧,既然你清醒了,咱們就快啟程回塔密爾營區吧!」費英東焦急的捶著睿雪的房門。

  「喂喂喂,你敲得這麼用力,萬一門被敲破了,請照價賠償。」英二是死也不會掏出一毛錢修補費英東捅的樓子,包括樓下那扇被他撞破的落地窗。

  「這樣吧,費先生,讓我和小雪談談好嗎?」媛媛主動上前。

  「費先生?」費英東除了面對睿雪時態度恭敬外,其它時候幾乎都是用殺人般的眼光瞪人,就連女人他也照瞪不誤。「我乃堂堂大清副將,又不是教書的,叫我什麼「先生」。」

  「是……對不起,費大人。」媛媛立刻改口。

  「我又不姓費,叫什麼「費大人」!」費英東火大的回頭怒喝,「你們這些個漢人永遠只會以你們的方式稱呼別人。」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媛媛只能自認倒霉,誰教她剛才和英二、英三猜拳猜輸了,就得由她出面和番。「那……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大人?」

  「費英東就是我的名字。」看到眼前這名女孩必恭必敬的模樣,費英東立刻放軟了語氣,「我們滿人和你們漢人不同,不會以「費」字做姓氏。我性愷顏氏,隸屬滿洲正黃旗。」

  「呃……我大概懂了。」趕快趁他放軟態度的時刻談條件。「費英東大人,你和小雪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何不由我來跟她談談?女人對女人總是比較好說話,而且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大家都還沒吃飯,你總不忍心看小雪餓著吧?」

  她這話提醒了費英東。

  「你們兩個!」他立刻轉頭對英二、英三下令,「快去準備吃的,連這走廊上的東西也全清乾淨。」

  「喂,老兄,你要使喚人也請先搞清楚這是誰的地盤,OK?」英二一副想扁人的流氓樣。

  費英東輕蹙眉頭,掃了英二一眼,在大家還未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之前,就已看見他直直打入牆壁內的鐵拳。

  「我和你非親非故,你有何資格與我稱兄道弟?」

  在場的人全都瞠大了眼睛和嘴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二樓外廊的磚牆居然像黏土糊成似的,他輕輕鬆鬆的一拳就打陷進去,破裂的牆面磚塊紛紛落地。

  「費英東大人,小的知道錯了。」英二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知大人您是要叫外送披薩,還是想吃微波快餐或泡麵?」

  「或者叫希爾頓外送全套今日主廚特餐。」英三低聲附和陣前倒戈的英二。

  沒辦法,英二向來自負自傲,可是一旦碰到真正令他折服的強人,就會百分之百的崇拜與服從。

  「我不管是什麼面還是什麼餐的,」因為他有聽沒有懂。「只要是吃的,盡快端上來,免得格格餓著了。」

  「是的,費英東大人!」

  英三差點被興奮退下的英二嚇得口吐白沫,他「變節」也變得太快、太徹底了吧!而媛媛早趁追一團混亂之際,迅速閃入睿雪房內關門上鎖,暫時避難。

  「媛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放那個搶匪進來?」而且那傢伙不是要搶錢而是要搶她。

  「我哪知道,他不是你爸媽說要來拜訪的那個昆曲迷嗎?」

  「他就是歐洲來的那個崇拜者?我看他長得一副東方臉孔,不像歐洲人啊。」睿雪穿上連身裙之後又加套一件背心,似乎非把才纔曝光的玲瓏曲線包得密不透風才行。

  「小姐,誰規定從歐洲來的人非得金髮碧眼不可?我還以為你媽的昆曲迷是個女孩咧。」

  「他哪像個昆曲迷啊!」睿雪愈想愈氣,「我看他倒像突然跑到現代來的古代野人,神經病一個!英二、英三怎麼連這點判斷力也沒有?」

  「你別指望他們了。」媛媛坐在床沿,雙手往後撐看著睿雪說:「你的英二表哥早就倒向那一方,變成費英東的走狗了。」

  「怎麼可能?!」慘了,現在只剩她和媛媛、英三三人一國,該怎麼攆那個無恥色魔兼神經病出門?「媛媛,你一定要幫我一起趕走那傢伙。」

  「幫你?我怎麼幫?我又不住這裡,和你家的恩怨也扯不上關係。」她今天會來只是為了廣結帥哥之緣。

  「你怎麼一點同學愛也沒有?」

  「我們之間的同學愛還沒偉大到那種地步。」

  「媛媛!」女人的友情薄弱得令她想掉淚。「那你今晚住我家好不好?多一個人陪我,也好多一份膽子。」

  「多謝你的厚愛,小女子我還是得回我那國民住宅的家。你和你的表哥們繼續鬧吧,恕不奉陪。」本來還以為今天會同時和兩個帥哥搭上線,結果居然被那個費英東搞得一團亂。

  「媛媛,不要走嘛,拜託拜託……」否則今晚沒人會站在她女性陣線這一邊。

  「你自求多福吧,我回家去了。」媛媛起身往房門走去。

  「媛——」

  「格格!」媛媛才剛轉開門把,費英東立刻興奮的衝了進來,「雪格格,你餓了嗎?我已經命令那兩名僕役去張羅膳食,馬上就好了。」

  「你不要過來!不要靠近我!」睿雪嚇得跳到床上。

  「雪格格,一切都沒事了,別怕!」他語氣溫柔的哄著,一步步走近床邊,「這裡沒有準噶爾兵,不會再有人挾持你了,不用怕。」

  「我怕的是你!你走開,走開啊!」睿雪連忙抓起枕頭砸向費英東的腦袋。

  「雪格格,你……」他倏地長臂一伸,便將睿雪攫在身前,「你為什麼要怕我?我是費英東啊!」

  「我根本不認識你,快放手啦!」她活像被大老鷹抓住的小雞。「英二、英三,快來救人哪!」

  「格格,你不記得我了?」不可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不要碰我!你這個色狼!」偏偏無論她怎麼使勁,都扳不開捧著她雙頰的大手。

  「怎麼會這樣?」看她拚命的掙扎,費英東的心錯愕的揪成一團。「你不記得赫爾泰將軍了嗎?也不記得你從北京追他追到塔密爾的事嗎?」

  「你神經病!放開我!」這傢伙簡直不是人!她這麼使勁的踢打,對他居然一點用也沒有,難不成她的拳腳全是棉花做的?

  「格格……」這一切全是他的錯,全因為他保護不周,才會導致雪格格完全忘了過去的一切!「如果我早一點找到你就好了。」

  睿雪愣住了。這傢伙居然眼眶都紅了,怎麼回事?

  「對不起,格格。」費英東愧疚得蹙眉低頭,前額靠著她的頭頂,「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

  她沒聽錯吧?他是不是在哭?如果不是,那從她頭上落下來的鹹鹹淚水又是怎麼來的?堂堂一個大男人——甚至比身高一八○的英二、英三還巨大,居然跟她抱頭痛哭?

  「沒事的,雪格格,你不用害怕。」費英東雖止住了淚,卻止不住滿眼的哀切。「我會帶你回塔密爾,幫你找回失去的記憶。」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天哪!沒想到男兒落淚竟然如此震撼人心。睿雪沒想到費英東那雙黑珍珠似的眼瞳深切的凝視她時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好像會把人吸進去似的。

  「我是費英東,是將軍指派負責保護你的人,可是……」看她一臉的茫然,他的自責與內疚再度翻湧,「對不起,雪格格,都怪我失職,你才會……」

  「別……別哭嘛,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睿雪情不自禁的輕撫他低垂的臉龐。

  一抬頭,費英東看見的是雪格格擔憂的模樣。她才十六歲,一個嬌生慣養的滿族千金小姐,竟然在花樣年華遭逢如此劇變,忘了一切,也失去一切,淪落在這個怪異且簡陋的蠻荒之地。

  「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離開你半步。我發誓,必以我的生命守護你的安全,絕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與危難。」

  看著這張柔情迫人的臉,以及他低沉堅決的誓言,睿雪幾乎要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我……我沒有受到什麼委屈。」

  「格格不計較,我卻無法原諒自己。你忘記的一切,我會幫你一一想起,等回到塔密爾之後,我任憑格格處置。」

  「我處置你什麼?」仔細看費英東,那張被傷疤血跡與胡碴所遮掩的臉龐,似乎十分有魅力。一種……很奇妙的魅力,好像會攫走人的思緒。

  「格格,」費英東輕撫她粉嫩的臉頰。「你不該如此善良的放過我,你應該要狠狠的重罰我,否則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你幹嘛這樣沒頭沒腦的責怪自己?而且我……也沒有很善良。」她剛才還想和媛媛聯手攆走他咧。

  奇怪,他明明是個來路不明的傢伙,可是為什麼他那莫名其妙卻顯得誠懇的話會如此感動她的心,讓她覺得他其實不是壞人,甚至是個自責過深的可憐人?

  「格格,你變了,以前的你絕不會說這種話。」費英東無奈地苦笑。

  這傢伙好家長得還滿帥的,雖然很髒、很邋遢,但他笑起來卻這麼……

  「小雪,你的口水快流出來了。」媛媛在一旁冷冷的插話,嚇得睿雪馬上掩口跳離費英東兩步。

  「我哪有流口水?」媛媛居然耍她。

  「下樓吃飯,吃完叫你三表哥立刻送我回家。」她來睿雪家不僅帥哥沒勾上,還莫名其妙的當了別人談情說愛的現場觀眾,不嘔才怪!

  「可是媛媛……」睿雪試圖叫住轉身而去的媛媛。

  「放肆!」費英東這突如其來的一吼,差點震破睿雲和媛媛的耳膜。「對格格說話,竟敢如此無禮!」他一個箭步上前,立即擋在媛媛的面前。

  「喂,你幹什麼?」媛媛的心情已經不爽到懶得裝嬌弱的地步。「馬睿雪,叫你家客人放尊重點,我可不陪你們玩什麼古裝劇的把戲。」

  「無禮婢女,你得懂點規矩才行!」費英東揚起巨掌疾速揮下。

  「等一等!不准打人!」

  睿雪這聲尖叫,有效的煞住了僅離媛媛臉頰一公分的大掌,但凌厲的掌風已經把媛媛整個人震傾向一邊。

  媽媽咪呀,這掌要是打在臉上,媛媛鐵定被毀容!

  「格格?」費英東的表情像是在責怪她不該叫他住手似的。

  「你……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而且還一副「打人有理、暴力無罪」的模樣。

  「這名賤婢三番兩次以下犯上、不知規矩、言詞輕浮、毫不莊重。我方才念她是格格唯一的貼身丫寰才不予懲處,誰知她竟然無法無天到這等地步!」

  「你別跟我咬文嚼字,講話請講白話文!我剛剛還覺得你這入不錯,沒想到你居然是個會毆打女性的暴力沙文豬!」

  「殺……什麼豬?」他只在邊關駐紮營區裡幫忙殺過牛羊而已。「我沒有殺過豬。」費英東很坦白的招供。

  「少裝糊塗!」睿雪跑到媛媛身邊,拉她下樓。「你給我滾!我討厭隨便欺負女性的大男人!」

  「格格?!」她竟然為了一個婢女要攆他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若論管教下人,雪格格向來以嚴厲出名。擁有優秀而服從的下人,才能襯出主子的尊貴與權威。是的,有些主子對奴僕是很寬容,就算下人犯了錯,也只略施薄懲,但那絕不會是雪格格。

  雪格格受的刺激到底有多大?忘了一切事情倒也罷,但她竟連性格也完全改變,只剩那張臉皮仍是雪格格的模樣。

  「費英東大人呢?」睿雪和媛媛一下樓來,就被端著四大盒披薩的英二盤問。

  「大人?什麼鳥蛋大人!你們怎麼可以隨便放那個色情暴力大敗類進門?他剛剛還想打媛媛,你知不知道?」氣死人也!

  「她自己討打,關我屁事。」英二冷冷瞥了她們一眼,隨即朝二樓熱切高喊:「費英東大人,晚餐準備好了,您快下來用膳吧!」

  睿雪的下巴差點嚇得脫臼,英三則是一臉絕望的坐在客廳沙發上搖頭歎氣。

  「英二,你跟那傢伙一起發什麼神經?」

  「馬睿雪,你講話小心點!」英二除了對費英東極度崇拜之外,對其他人仍是老樣子。「費英東是直正的練家子,貨真價實的高手,你識相的話就放尊重點!」

  「住口!不許對格格無禮!」費英東站在樓梯上威猛一喝,沒人敢再吭一聲。

  「你才住口!我不許你拿我表哥和同學當下人使喚。」

  「格格?」原本站在樓梯間的費英東眨眼間就衝到睿雪跟前,嚇得她往後倒在媛媛身上。「他們怎麼可能是你表哥?」

  她的家世何等尊貴,豈能跟這些村夫民婦相提並論!

  「你放手啦!」這人怎麼老喜歡箝住她的雙臂?「你沒事跑到人家家裡查什麼戶口、撒什麼野?你給我滾出去,否則我立刻叫警察!」

  「馬睿雪,你敢?」英二絕不容許有人污辱他的英雄。

  「再對格格無禮,我立刻打爛你的嘴!」

  「你敢打我表哥,我就跟你拚了!」

  「為什麼,格格?」費英東怒斥他人時一副凶神惡煞貌,面對睿雪時卻深情款款得像電視劇裡的癡情男主角。「你對一個與你非親非故的下人如此厚愛,而我這個在塔密爾營區一直負責看照你的人,在你的記憶裡竟然毫無印象。為什麼?」

  他悲痛的質疑像是絕望的控訴。

  「你不要一副好像我對不起你的德行!」她受夠了。「請你立刻滾出我家,我想我的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睿雪怒氣沖沖的指著大門,咬牙直瞪費英東。

  「可是格格——」

  「既然你那麼喜歡演戲,好啊,我奉陪到底!你不是叫我左一聲格格、右一聲格格的?本格格現在就命令你:給、我、滾、出、去!」

  「格格,為什麼這樣對我?」在這陌生之地,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保護她?而雪格格卻以如此仇視的姿態對待他,趕他出去。

  「我跟你也是非親非故,你卻橫衝直撞的闖入我家,欺負我朋友、使喚我表哥。我沒叫警察把你關到牢裡已經夠客氣了,只要你立刻滾蛋就行,這個理由夠清楚了吧?」

  「他們是你的同學、是你的親人,那我呢?」他像是個突然被挖掉冤魂的空殼,連語氣都失去了活力。「我在彈藥庫爆炸清醒後,一直在這片陌生的山區尋找你,七日七夜,不敢合上眼睛,怕你受苦、怕你有難,因為守護你是我的責任。我或許不夠資格稱做忠心耿耿,但你為何要以管教下人的事為由,攆我出門?」

  「你戲演夠了沒?」該死!她又差點被他精湛的演技打動而軟化。「你再不走,我就叫警察或是精神病院的人抓你出去。」

  「馬睿雪,你……」本來要開罵的英二在想到他可能話還沒說出口,就會被費英東痛斥無禮、外加兩記巴掌,所有的話就全隨嘴巴一同閉上。

  「我可以滾出去。」但他臉上的表情就像只遭主人惡意離棄的忠狗,「但是,雪格格,我走之後,誰來保護你?」

  「用……用不著你雞婆,就算要找人保護我,也不會找你這種神經病!」睿雪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灰姑娘》裡那個狠毒的繼母。

  費英東受傷的眼神差點讓睿雪改口要他留下來。不行!開什麼玩笑,現在治安這麼亂,社會上大案不破、小案不斷,她可不希望因一時心軟收留了這名無賴漢,隔天就莫名其妙的被殺或被綁架而上了社會新聞版。

  「格格就交給你們了。」費英東像宣讀遺囑似的向英二、英三及媛媛交代著,旋即向睿雪拱手行禮,「雪格格,屬下告辭。」

  他毫無猶豫與流連,立刻邁開大步往大門走去。

  「等……」睿雪突然有股想留住他的衝動,可是……

  「請等一下,費英東。」

  所有的人立刻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英三,睿雪甚至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她也不知道。

  「你有什麼事?」費英東冷冽的雙眸斜睨英三的駭人氣勢,差點讓英三說不出話來。

  「我沒事,但睿雪可能有事。」英三故作鎮定的悠然笑著。

  「我哪有什……什麼事?」睿雪的臉都紅到耳根子了。

  「當然有!」英三緊盯著睿雪,藉以避開費英東充滿壓迫感的視線。「馬睿雪小姐,請問被撞破的那一大片落地窗和二樓牆上被他一拳打出的大洞,由誰負責出錢修理?」

  「當然是你和英二啊。」

  「憑什麼?」英二第一個不服。要他把錢從口袋裡掏出來,簡直要他的命。

  「是……是你們放他進來的,他……弄壤的東西當然得出你們負責賠。」一碰到英二、英三發飆,她就會出現反射性的畏怯舉動。

  唉!誰教她從小就是被英二、英三K大的——怎麼打也打不過他們。

  「馬睿雪小姐,」英三的話氣客氣得令她毛骨悚然。「你怎麼不問問是誰把費英東勾引到家裡來,摘得天翻地覆的?」

  「我才沒有勾引他,是他莫名其妙纏上我的。」

  「你還直是國色天香啊。」英三抱臂環胸向後靠在椅背上訕笑。

  「你少諷刺我!」睿雪很清楚自己是美艷不足、可愛有餘,只能以這副甜美的娃娃臉騙騙長輩的疼愛,卻拐不倒男人。

  「先別提什麼賠償問題。」英二轉移話題,「我問你,如果費英東是姑媽說的歐洲訪客,你趕人家出去,後果由誰負責?」

  「他哪像是歐洲來的,簡直像是從野台戲跑下來的三流演員。」

  英二聞言轉向費英東,大膽質問:「我問你,你是不是姑媽說的那個昆曲迷?」

  什麼「鷗粥」來的、「姑媽」說的,費英東聽得滿腦子漿糊,可是——「我是愛聽昆曲沒錯。」

  因為長年駐守邊關,很難得聽到風雅高潔的昆腔,所以他一有機會進京,總不忘和好友相約聽曲去。

  「那姑媽最擅長的是哪一出?」英二知道他姑媽每出都拿手,但她真正轟動歐洲的經典作卻只有一部。

  費英東哪會知道什麼「姑媽」的拿手好戲,他只知道自己最愛看的是什麼。「我喜歡看「牡丹亭」。」

  「賓果!他果然就是歐洲來的那個昆曲迷!」英二大概是在場人中最樂的一個。

  「他算哪門子昆曲迷啊!」睿雪明明也想留下他,可是就是覺得留得有點沒道理,而且好像怪怪的。

  「我在想,他會不會是歐洲前衛劇的演員?」

  「前衛劇?」睿雪一臉不解的反問英三。

  英三撐著下巴深思半晌。「我有個朋友在法國組了個前衛劇團,團員習慣以自己在舞台上的角色來生活。」

  「我不懂什麼前衛劇,不過你說的話倒很前衛。」因為睿雪已經聽得「霧煞煞」。

  笨女人!英三在心中暗罵一句,臉上卻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臀如,我如果要演哈姆雷特的角色,我就會開始以哈姆雷特的身份生活。我穿當時的衣服、說當時的話語,以哈姆雷特的身份去說話、去思考、去過日子,也就是讓我自己完完全全變成哈姆雷特。這樣一來,我不是在「演」哈姆雷特,而是把我自己變成哈姆雷特。」

  「噢,原來如此!」她還是不懂。

  「你的意思是,費英東正在扮演某個角色囉?」媛媛的領悟力顯然比睿雪高。

  「對!你沒聽見他一再重複他的「角色背景」嗎?」英三興奮的和媛媛討論,「他說他是大清的一名副將,奉將軍之命負責守護雪格格——」

  「卻因為某種變故或是意外,而跟雪格格走散了。」媛媛立刻接話,因為只有她聽見費英東剛才在睿雪房裡所說的話。「他辛苦找尋雪格格七天七夜,終於發現她住在這裡。可是雪格格竟然喪失記憶,忘了所有的事,也忘了費英東這個人。」

  「對!」英三啪的一聲以拳擊掌,「所以費英東一直對睿雪低聲下氣,而且絕不容人冒犯她,因為她是位格格——他奉命守護的女人。」

  「我的天哪,那他的演技真是太棒了。我們光看他一個人自導自演,就清楚了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媛媛開始對費英東刮目相看。

  「而且他還是個貨真價實的武將料子。」英二也加入他們的陣容,發表高見。「你們看,下午他衝破的落地窗,要把這麼厚的玻璃撞個粉碎需要有深厚的內力,還有他在二樓打入牆壁的那一拳,更是……」

  睿雪呆呆的被孤立在熱烈討論的陣容之外,搞不懂他們到底在興奮什麼。

  「格格,你真的這麼討厭我嗎?」費英東站在玄關低語,除了睿雪之外,那嘈雜的三人根本聽不見。

  「這不是討不討厭的問題。」而是安全問題。「你是個陌生人,我們全都不認識你,哪能隨隨便便就——」

  「你喪失記憶才會忘了我,我卻沒有喪失記憶,我始終惦念著格格。」

  睿雪心頭一悸,渾身沒來由的燥熱起來。

  「拜託你別再演戲了,好不好?」否則她真的有點想依賴這個自稱是她守護者的男人。

  「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是客廳內那三個傢伙莫名其妙的不知在狂熱什麼,穿鑿附會出一大堆歪理。「雪格格,你仔細的看著我。」

  「看……看你幹嘛?」以他這種「仰之彌高」的體型來看,至少有一八五公分以上,對她這個身高一五人公分的小女子來說,他就像一座大山。

  「你完全沒有印象嗎?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你……我……」面對那雙清澈的眼眸,睿雪的舌頭都快打結了。

  沒有一個女人能在這種癡情的凝視下,還能保持正常的心跳。她在這雙黑珍珠眼眸的專注之中,彷彿真的變成一位身份高貴的落難格格,一個需要他保護的女人。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雪格格。」其實她心中倒很希望自己是。

  「我不會認錯人。」費英東輕柔的低語像陣陣和風,拂平她躁動的心。「你就是雪格格,否則我不會強烈的感覺到你在這附近。」

  「你是靠感覺找到我的?」騙人的吧,睿雪不相信的看著他。

  「我一直都在這附近呼喚你,雖然我看不到你,可是我感覺得到你。」而且他自爆炸後清醒就已身在此山區中,照理說雪格格應該也會被「炸」到這附近來才對。

  該說他是個耿介忠直的男人呢,還是善於撩撥少女心的花花公子?她竟然沉醉在被他如此重視且珍惜的感覺裡。

  「費英東,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趕你走……」睿雲的真心話還沒宣讀完畢,視線被他衣襟內一小截水藍色的帶子吸引。

  「睿雪,我們一致決定讓費英東留在這——」英二的話才講到一半,就被從玄關處傳來猛烈的撞擊聲嚇到。

  等所有人全奔到玄關時,只見費英東跌坐在地上,一臉的無辜與不解。

  「格格,怎麼了?」她不是才正要開口留他,怎麼忽然發火用力一推,讓他猝不及防的整個人向後跌坐地上。

  「你……」睿雪氣得渾身發抖,「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永遠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為什麼?」費英東迅速站起身,追問道:「剛才你不是才說不想趕我走,為什麼——」

  「剛才是剛才,我現在要你立刻滾蛋。大色狼!」

  「幹嘛呀,他會吃你豆腐嗎?」英二那口氣好像擺明了費英東才不會看上她這種貨色。

  「那這是什麼?」睿雪快手一抽,就從費英東衣襟內拉出一件水藍色胸罩。

  「啊!」費英東沒想到她會突然抽出這件小布條,頓時臉頰紅成一片。

  「這是你的嗎?」英三質疑,因為他一直覺得睿雪應該穿A罩杯。

  「廢話!這當然是我的!」而且還是她之前才從身上換下的。

  「你要傚法灰姑娘當場試穿給我們看嗎?」媛媛冷冷一歎。拿件胸罩在人前晃呀晃的,真是難看。

  「你說什麼風涼話嘛!」這又不是玻璃鞋,哪能當場試穿給人看?「這傢伙不要臉,居然偷我的胸罩。」

  「眼光真差。」英三搖頭輕歎。

  「你說誰眼光差?」睿雪當然明白他不是感歎他們識人的眼光差,而是惋惜費英東竟會看上她的貼身衣物。

  「費英東,如果你喜歡搜集這玩意兒,我有日本A片女星的郵購產品,你喜歡哪件儘管拿去。」英二豪氣的拍著他的肩頭,一副哥兒們架式。

  「不……不是。這……小布條是格格方才扔給我的,我以為她是要我替她收著……」一看到那塊水藍色布條的兩窪誘人弧度,費英東的神經都快繃斷了。

  「誰要你收著!我那時候是要你滾出房間才丟的!」

  「你小聲點行不行?」英三的耳膜都快被她震破。

  「叫他滾!這個不要臉的無賴花癡大色魔!」

  「費英東,我鄭重自我介紹,我是馬英三,那位是馬英二。我們是睿雪的表哥,歡迎你到台灣來。」

  費英東不明所以的盯著英三朝他伸出的手掌。幹嘛?要錢還是要飯?

  「我不准這傢伙再待在我家!」

  英三推開聒噪的睿雪,繼續說:「我對你所表演的劇本非常有興趣,希望能和你多多交流。當然,我們也會盡全力配合你的演出,讓睿雪以「喪失記憶的落難格格」這個身份過活,希望能對你的藝術表演訓練有所幫助。」

  這個叫英三的人在說什麼?費英東雖然愈聽愈迷糊,但有一件事他很清楚:絕不能放格格一人和這群瘋子單獨相處!

  「那我就在此打擾了。」費英東朝眾人拱手致意。

  「不行!我不准——」

  「馬睿雪小姐,」英三轉頭瞪她時又是一臉的冷冽,「他可是你媽遠從歐洲來的貴客。

  你沒有知識也得有點常識,沒有常識也得懂點事,不要活了大把年紀還不懂事,成天只會看電視。」

  「可是他——」

  「我們已經決定讓他住下了。」英二、英三聯手出擊,欺凌弱小。

  怎麼會這樣?他明明是個外人,一個誰都不認識的陌生人,竟然能讓所有人聯合倒戈,只剩她一人反對他進門。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這個費英東正是妖力高強的大惡霸!

  「你若是不走,我保諸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睿雪伸手指著他的鼻子痛罵。

  費英東正眼神癡迷的看著她手上拎的水藍色小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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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三章





第三章

  費英東住在睿雪家的第一個星期,簡直可用「兵荒馬亂」四個字來形容。

  「我真不敢相信,費英東居然看到電視像看到怪物一樣,難不成他真是跑到現代的古代人?」媛媛最近沒事常跑到睿雪家玩,因為在睿雪父母出國的這段期間,英二、英三都會住在這兒幫忙照應。

  與其說媛媛是來陪睿雪,還不如說她是來拜訪帥哥。

  「如果他只是對電視大驚小怪也就罷了,他上回還差點把電視機拆了,說要看裡面到底裝了多少小人。」睿雪趴在沙發上啃洋芋片,看NON-NO雜誌。

  「真的假的?他這「古代大將」演得也太逼真了。」媛媛抬起頭左右張望,「喂,你的表哥們呢?」

  「今天是星期六,他們當然是出門泡馬子去了。」否則她哪能像現在這樣悠哉游哉的混吃等死。

  「你怎麼不早說?」害她裝了老半天的淑女。「喂,小雪,你的白馬王子怎麼請這麼久的假?他什麼時候才回來幫我們補習?」

  「什麼我的白馬王子!雷大哥只是個家教而已。」話雖如此,可是睿雲的臉都紅了。

  「你不是暗戀他嗎?」媛媛坐在沙發上,兩隻腳放在桌上。

  「暗戀個頭啦,我只是有點崇拜他的聰明才智。」

  「那他現在在哪裡?」沙發後的地板上傳來的不悅低問,讓沙發上坐沒坐相的兩人嚇了一大跳。

  「費英東?」睿雪趴在椅背上看著伏在地上擦地板的他,「你怎麼會在這裡擦地板?」這應該是英二、英三的工作。

  「二樓、三樓我都已經打掃完畢了,等我掃完一樓,格格,你再來教我看電視。」因為電視這個小箱子是愈看愈有趣,每天都有不同的把戲在裡面玩。

  「他們居然連二樓、三樓也要你打掃?」太過分了!「當初他們還說會拿你當客人招待,結果根本是拿你當下人使喚!」

  「我很習慣這些工作。」費英東努力擦著地板,「以前在塔密爾軍營,我也常幫弟兄們做些雜務。」

  「你幹嘛沒事當濫好人?」

  「可是成天只知吃飯不做事,會遭老大懲罰。」他語氣慎重的告誡睿雪。

  英二、英三那兩個王八蛋,八成算準費英東這副憨直脾氣,就拿他當傭人使喚。

  「不要擦了!」睿舌一把搶走他手上的抹布,扔到廚房流理台上。「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在地上成何體統!給我站起來。」

  「是,格格。」費英東向來聽話,睿雪有好幾次感動得想做幾個好寶寶榮譽獎章給他。

  「我已經警告過你,不要再幫英二、英三做雜事,你幹嘛還那麼勞碌命?」他最近不只負責整理花園、清洗紗窗、收拾書報,還得幫忙洗衣服——在教會他使用洗衣機前,那台機器還差點被他分屍。

  「可是待在這裡無所事事,格格每日上學堂又不准我隨行,我不知道自己留在這兒還能做什麼。」

  睿雪霎時愣住了。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除了上學外,每天過著五彩繽紛日子的同時,費英東一直傻傻的待在家裡,玩弄著各種大家教他使用的電器用品。沒人關心他的處境,也沒人問過他的心情。

  他從沒抱怨過什麼,也不曾提過任何要求,真的就像只忠狗,只想全力守在她身旁。

  「走!今天是你到這兒的第一個週末假日,我帶你去玩。」她不顧費英東的錯愕,拉著他的手就走。

  「喂,小雪,你就這樣拉他出去,太招搖了吧?」媛媛依舊蹺腳癱在沙發上。反正費英東又不是帥哥,在他面前自然一點也無妨。

  「對喔。」睿雪瞟一眼全身仍是那件爛古裝的費英東。他是比剛來的時候乾淨,可是胡碴實在濃密得嚇人,加上他原本光禿禿的前腦已浮出一片青青的髮根……帶他上街好像帶土匪下山打劫似的。

  「你去把鬍子剃乾淨,我去英二房間找衣服借你換。」

  「不行的,格格。」他的響應止住了睿雪奔上二樓的腳步。

  「為什麼?」

  「我早就想把鬍子及頭頂剃乾淨,可是英二和英三說沒有剃刀可以借我用。」

  「用刮鬍刀啊。」

  「我……不是很會用那種怪東西。」而且他們也不太願意出借私人物品。

  「不是東西怪,是你人怪!」真搞不懂他是真笨還是假笨,到現在還在死命演著古人的蠢相!睿雪衝進英三房裡找出他的電動刮鬍刀。「你跟我到浴室去。」

  費英東乖乖遵命,坐在馬桶蓋上任睿雪動作粗魯的替他抹上白白的泡泡。

  「這是什麼?」

  「拜託,難道你們住在歐洲的人刮鬍子不用刮鬍膏嗎?」她真想在他頭頂上也抹一些,把他的頭頂青碴一起刮乾淨。「不行,你還是把前額的頭髮留起來,看起來才不會那麼怪異。」

  「萬萬不可,前額不能留發。」

  「為什麼?」

  「格格,你連我們祖宗留下的規矩都忘了嗎?「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不剃髮的人,下場就是砍腦袋。「我倒覺得奇怪,這兒的規矩竟如此鬆懈,到處都是蓄髮的抗命者。」

  「廢話少說,別亂動!」她才懶得聽他唱戲,光是替他刮鬍子就夠讓她膽戰心驚的了,「這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替人刮鬍子。」

  「有勞格格了。」費英東淡淡一笑,因為他真的不擅使用這些「怪武器」。而且,老實說,他滿喜歡雪格格如此親近他的感覺。

  雪格格自從喪失記憶後,真的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的她驕縱蠻橫,說話或做事從不顧及別人,所以塔密爾營區裡沒人敢招惹她,甚至一見她來,能躲就躲。偏偏將軍一道命令下來,指名由他看照雪格格。要他天天照應這麼個千金大小姐,他真是生不如死。可是喪失記憶後的雪格格完全變了,變得……

  「如果我弄痛你,你要跟我說一聲喔。」睿雪拿著刮鬍刀的手微微打顫。

  「是,格格。」他的雙眼笑成兩道新月。

  不知為何,他就是比較喜歡現在的雪格格。看著眼前的她那副戒慎恐懼的模樣,真是愈看愈有趣。可是順著睿雪嬌美的臉龐往下看去,費英東赫然發現了令人血脈僨張的書面。

  「格格,你——」

  「不要講話嘛!你一講話下巴會動,教我怎麼刮乾淨?」睿雪緊張的神情活像正在解剖青蛙。

  可是……格格這一俯身,敞開的衣領將她豐潤雪白的酥胸完全呈現在他眼前。雖然她衣內有胸罩遮掩,卻更加突顯誘人的弧度與飽滿的潤漬感。

  「不要轉頭。」她硬是把費英東偏向一旁的臉扳正,繼續刮他的鬍子。

  不行,他必須制止這種踰矩的行為!可是格格不准他開口,也不准他轉頭,教他如何閃避眼前如此旖旎的風光?

  「對不起,我弄痛你了,是不是?」睿雪像觸電似的縮回手。

  「不……沒有。」

  「可是我看你閉著眼睛、眉頭緊蹙,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

  他不舒服的是兩腿之間。「沒事的,格格。這……這怪玩意兒還是我自己來好了。」費英東順手接過那把電動刮鬍刀。

  「開關在這裡。」

  「啊——」刮鬍刀轉動的同時,費英柬嚇得把刮鬍刀拋到半空中。

  睿雪趕緊接住它。「你幹什麼呀?」開玩笑,她要是把英三的東西摔壞了,不僅要賠錢,可能還得賠上小命。

  「這東西……會自個兒動個不停。」太詭異了。

  「廢話,不然怎麼會叫電動刮鬍刀!」她遲早會被這傢伙打敗!

  「這東西是活的嗎?」

  「是啦是啦,打開開關就是活的,關起來就是死的。」要胡扯大家就一起胡扯好了。「你能不能再忍耐一下,讓我把剩下的部分剃完再發神經?」

  「格格,請!」費英東恭敬的坐著,雙眼緊閉,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原來你是用刀的那種男人。」聽說有的男人不喜歡用電動刮鬍刀,喜歡用原始而粗獷的剃刀。

  費英東什麼也不敢說、不敢想、不敢看。

  算算日子,他已經好久沒碰女人了,難怪無處宣洩的慾火會在剛才的一瞬間被挑起。以往在軍營裡有軍妓服侍,但都只是純粹的肉體交易,可是對於雪格格,似乎又和那種欲求不同。至於是哪裡不同,他無法思索,因為他滿腦子全是她妖嬈嬌媚的胴體。

  冷靜!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啊,他彷彿嗅到來自雪格格身上飄散的淡淡芬芳,一股少女的清新氣息。

  不行!不可再胡思亂想。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雖平,不敢忘戰……

  「好了,去洗臉吧。」

  「遵命!」費英東倏地起身大喝,震得睿雪眼冒金星。

  他發什麼神經啊?

  「麻煩你把後腦的辮子也拆開洗洗,我去找衣服讓你換。」老天,她的耳朵還一直嗡嗡作響。

  「媛媛,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出去?我的便服借你。」

  「免了,「溜狗」的事交給你去負責就行了。」對媛媛來講,費英東的身價可能還比不上一隻貴賓狗。「我自己會打發時間,不用管我。」

  「喔。」看來媛媛不等到英二、英三是不會善罷干休的。「我上樓換衣服去了。」

  媛媛趴在沙發上,搖晃著兩腳看雜誌、吃零食、哼著流行歌曲。

  「喂,小雪,雷大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替我們補習?」媛媛抬起頭朝二樓喊話。

  「應該下禮拜就會回來了。」不然她的期末考鐵定「壯烈」無比。「他好像是受杜媽媽的請托,出國去把離家出走的杜悠理抓回來。」

  「悠理跟你都是典型的現代孤兒,父母健在卻形同不在。」還是像她這種平平淡淡的小康家庭最美滿。

  「你罵到我爸媽了喔。」睿雪不爽的走下樓,把英二的衣服丟給浴室裡的費英東,關上門,坐到沙發上穿襪子。「悠理是父母離婚,雙方都不想要她的扶養權才會淪為蹺家女孩。我可是有父有母、有家可歸的乖小孩。」

  「乖個頭!我有你爸媽一年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外面忙,難怪你的成績會爛成這樣。」

  「我成績爛跟他們不常在家有什麼關係?惡!」她朝媛媛做個鬼臉。

  「真正的好父母應該是親自關心孩子的課業,而不是只負責花錢請家教,把子女的課業問題丟給別人處理。」

  睿雪的父母正是因為忙碌,才高薪聘請研究所的高材生當她的家教,又怕睿雪讀書沒伴,就找了同班的媛媛和杜悠理一起補習。

  「我不覺得自己是孤兒,而且我有得吃有得住有得玩,從不缺朋友,也不缺零用錢——」

  「可是就是沒有愛!」媛媛冷冷的一句話,戳破睿雪故作坦然的姿態。

  「誰沒有愛了!」媛媛幹嘛講話老是這麼毒?「有事沒事愛呀愛的,光聽就教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看吧,說到你的要害了。」有些人被刺中要害時就會動怒。「我沒說你沒有愛,我說的是你始終得不到父母應該付出的關愛。」

  「你少擺出一副心理輔導人員的嘴臉!」睿雪抓起靠墊往媛媛的方向扔去。

  「格格,我們走吧。」費英東伸手攔住半空中的軟墊。他面無表情,對於剛才的爭吵,好像什麼都沒聽見。

  「費……費英東?!」睿雪雙眼圓瞠,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格格?」怎麼雪格格和媛媛都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她們簡直不敢相倍,原來「麻雀變鳳凰」這句話也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真是……帥呆了!」媛媛快被自己的口水溺斃。

  英二寬鬆的牛仔褲穿在費英東身上,幾乎變成緊身牛仔褲,把他雙腿的結實肌肉完全繃突出來。尤其是上身的全黑棉質長袖T恤,原本應是展現男人纖瘦優雅的雅痞風味,但穿到他身上,整件衣服被他精壯的體格撐到極限,就像第二層皮膚似的緊貼在他引人遐思的肌肉上。

  「我看英二的衣服……好像快被你撐爆了。」但睿雪依舊看得很癡迷。

  「原來東方男人也有像外國羅曼史男主角一樣的身材。」媛媛也和睿雪一樣,目不轉睛的對著費英柬垂涎三尺。

  「你們的衣服穿起來實在很不舒服。」一點也不像他以往穿的輕鬆裝束。「我還是換回原來的衣服好了。」

  「不要!穿這樣比較好看。」兩個女人馬上發出強烈抗議。

  「只要拿條頭巾把你那半顆光腦袋綁起來就很帥了!」說完,媛媛直接衝上二樓,「小雪,我找一條你的大方巾借他用。」

  「好……」睿雪傻傻的看著侷促不安的費英東。「費英東,你……上衣是不是穿反了?」前領好像比後領還高。

  「是嗎?」他二話不說,馬上就脫下來準備重穿一次。

  睿雪當場倒抽口冷氣,整個人縮在沙發上。

  「怎麼了?是這面嗎?」費英東赤裸著魁梧的上身,拎著T恤在她面前謹慎詢問。

  「嗯!嗯!」睿雪只能猛點頭,臉紅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從來沒想到費英東那一身破古裝之下,竟包裡著如此國際級的名模身材。跟時下刻意上健身房的都會男士相比,他簡直粗獷得像是原始世界的勇士,每一寸肌肉都是為了戰鬥而存在。

  特別是他乾乾淨淨的俊美臉龐……等到睿雲和媛媛將費英東的半顆光腦袋,以Gianni Versace的艷麗方巾紮起,只露出他後腦長及臀部的黑髮,費英東看來就像是從歐洲服裝雜誌上走出來的男人。

  「小……小雪,你覺不覺得他好像布萊德彼特?」媛媛興奮的搖著睿雪的手臂。

  「討厭!」媛媛一提到她的偶像,睿雪就會忍不住臉紅,「你這樣一講,我都不好意思和他上街了。」

  「你看!他擺出這種無辜的表情時更像。」

  「啊!真的!」睿雪興奮得幾乎快昏倒。

  費英東慘白著一張臉,看著她倆駭人的發狂反應和鏡中自己的影像,他整個人都涼了。

  「這……我一定得穿成這樣才能出門嗎?」他寧可脫個精光,待在後屋曬曬衣服、洗洗紗窗。

  「走!我帶你出去玩個夠!」睿雪抓著他的大手就直接衝出門。

  「小雪,等一下,我也跟你們——」

  「我出去「溜狗」囉,你就乖乖等英二、英三回來吧。拜!」

  「小雪,你太見色忘友了!」媛媛氣得追到大門破口大罵,「你敢丟下我,以後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        ★        ★

  「費英東,還會想吐嗎?」睿雪一路拉著他發冷的手心。

  他朝她一笑,「謝……謝謝格格關心,我很好。」不過他的笑容看起來滿淒慘的。

  從他一坐上那輛沒有馬匹的怪異「社區專車」,就一路由新店嘔吐到台北。他幾乎可算是在馬背上長大的,沒想到竟對有「頂蓋」的交通工具反胃到這種地步。

  「我不知道你這麼容易暈車,對不起。」

  「沒關係,請格格不用……」費英東定眼一瞧,腦袋隨著視線愈抬愈高。「天哪,這麼高的屋子……」而且還鱗次櫛比的座落成兩長排,將原本廣關的藍天夾成狹小的一道空間。

  「這是西門町,我常和朋友到這裡閒逛。」

  「我從沒到過南方,原來南方的繁華景象竟是這種模樣。」費英東看傻了眼,像個小孩似的任憑睿雪牽著走。

  他雖然生在北方,又長年征戰在外,駐守邊關,可是多少聽過南方秀麗山水與繁榮景象的描述,但今日親眼一看,才知事實和傳言差得也太多了。

  人說「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他倒看不出有什麼形勝可言,只覺得人多、樓多、無馬的馬車滿街跑。至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這裡哪有詩中形容的那種景象!

  沒想到以往地圖上的小小一塊台灣,風俗民情竟與內陸如此不同,看得他眼花繚亂。

  「嗨,你是模特兒或是明星嗎?」一群窈窕艷麗的女郎上前搭訕。

  「不是,我是費英東。」這群衣著暴露的娼妓實在大膽,居然身著低領貼身的衣物在街上胡亂認人。

  「我是安琪拉,她是潔咪。」這男人夠爽快,直接就自我介紹起來。

  「我是露比,我們三個是音樂工作者。可以跟你聊一聊嗎?」她和另外兩個女人早已用飢渴的眼神上下調戲費英東壯碩的身材好幾回。

  被冷落在一旁的睿雪看得一肚子火。這已經是出門以來第二次有人向他搭訕了。

  「素昧平生,無話可談。告辭!」話畢,費英東立刻拉著睿雪大步離去。

  「嘿,別這樣嘛。那我們做個朋友如何?」這男人實在夠酷,如果能搞到他,不知會羨煞多少女人。「這是我的名片。」

  這些女人真怪異,沒事給他一張「小紙片」做什麼?費英東深深喚了口氣,從牛仔褲口袋裡挖出幾枚銅板,「這些錢你們拿去吧,別再衣衫不整的出來賣紙片,回去好好做個良家婦女吧。」

  三名艷女當場傻在原地,被他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的,等回過神之後,他和他身邊那名女子早已不知跑到哪去了。

  「費英東,你在急什麼?」睿雪被他拖得氣喘如牛。

  「啊,對不起。」他只不過大步走著,雪格格卻跑得滿臉通紅。「我只顧著離開這裡,竟忘了格格的狀況。」

  「你……」喘死她了。「不喜歡和我一起出來嗎?」

  「不是的!」費英東隨即為自己太急促的回答感到困窘,「不是格格的問題,而是我不喜歡被人有意無意的盯著看。」

  這倒是真的,從帶他出門後,不管走到哪裡,總是引來一大票「驚艷」的眼光。

  「以前從邊關回北京時,也有在街上被人注視的狀況發生過。可是這兒的人眼神實在太過張狂,一點也不懂得含蓄。」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遊街的罪犯,被人指指點點。

  「那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好了。」看他這麼不自在,睿雪也有點於心不忍,而且她有點吃費英東的醋,誰教他那麼引人注目。

  一進到快餐店,費英東差點被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震破頭。

  「什麼人在此高聲咆哮?簡直無法無天!」他對睿雲的抱怨聲中氣十足,猛烈得蓋過了吵死人的音樂,因為他怕睿雪聽不見。

  「費英東,你……」幹嘛叫這麼大聲?整間快餐店內的人視線全往他們身上集中,連店員都趕緊叫店長出來。

  剎那間,店內音量調至最小,沒人敢出聲,睿雪糗得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格格,這是什麼地方?」四處望去全是在吃東西的人們。只不過現在全都放下食物,雙眼大睜看著他們。「這裡是客棧嗎?」

  「你不要說話!」睿雪打從出生以來從沒這麼丟臉過。

  她在全場人的注目下,硬著頭皮向神色恐慌的店長致歉,接著看也不看費英東一眼就衝出快餐店。

  「格格,你要去哪裡?」費英東只蹬了兩步就追上跑到人群中的睿雪,「格格,怎麼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格格?」她受不了了,站在大街上就回頭大罵。

  「可是——」

  「你鬧夠了吧?裝笨裝夠了吧?可不可以別再做這些讓我覺得丟臉的事?」她不管了,路人要看就隨他們看去。

  「我……做錯了什麼事?」

  睿雪一轉頭就自顧自的跑走,氣得不想再理他。

  「格格!」他在擁擠的人堆裡努力追過去,「格格,你要去哪裡?」

  叫叫叫,就算他叫破嗓子她也不會再回頭!從一出門她就一直容忍到現在,容忍他的沿路嘔吐,專車乘客的頻頻矚目,街上人群不時的搭訕與關注,甚至還讓她在公共場所當眾下不了台!

  她幹嘛要帶他出門?幹嘛要平白無故的丟人現眼?

  「格格,請等一下!」狹窄而擁擠的騎樓內,停放著成排的機車、任意擺貨的地攤、停下來挑選商品的顧客、來來往往的行人……費英東身材太過魁梧,無法像睿雪那樣自由穿梭。

  「格格!」不行,雪格格離他愈來愈遠。

  「喂!你怎麼推人啊?」

  「先生,你怎麼踩我要賣的衣服?」

  「幹什麼呀?」

  費英東行進的沿途,掀起一陣陣的抱怨喧嘩,甚至有幾個攤販追著要他負責賠償。他根本不理會身後的嘈雜與混亂,只急著找回那個嬌小的背影。

  「格格,等一下!」他看到她了。

  「你怎麼這樣推人哪?!」

  「喂!搞什麼呀!」一對情侶手上的飲料被他一撞灑得渾身都是。

  「格格!」

  睿雪順著這聲怒吼回頭一看,嚇得忘了發火。他根本不把路人放在眼裡,像顆保齡球似的撞倒所有障礙朝她直衝而來。

  費英東發飆了!

  「雪格格,你要到哪裡去?」費英東一急,語氣不自覺地變得又凶又重,睿雪嚇得愈跑愈快。

  「喂,你給我站著!」費英東身後的攤販緊追而來,「你踩壞我要賣的東西,就照價——」

  「滾!」費英東只回頭輕輕一揮手,矮胖的攤販立刻騰空摔在騎樓內的機車坐墊上。

  「啊!打人了!有人打架!」場面登時混亂成一片。

  「格格!」費英東看到從右側巷道內衝出一輛車子,正衝向回頭看著他的雪格格。「格格,危險!」

  話甫出口,他已躍到睿雪身前,「砰」的一聲巨響與緊急煞車聲、周圍的尖叫聲交織成一片。

  睿雪嚇得縮成一團,感覺到來自車輛衝撞時的力量與重彈至地面的壓迫感,她難受得幾乎窒息。

  「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來!」

  「糟糕!出人命了。」地上躺的人一動也不動。

  出人命了?她死了嗎?睜開眼睛的剎那,睿雪才發覺自己被緊緊的抱在一個厚實的懷抱中。

  「費英東?!」他受傷了,滿臉的擦痕,對她的呼叫毫無反應,只是緊緊的抱著她。「費英東,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不好!他顯然一點也不好,否則不會對她的叫喊無所響應。是他受到重創與撞擊,是他替她擋掉這次的危機。

  「不要!費英東,你醒來,你快醒過來呀!」睿雪掙扎的爬起來,跪在他身旁又哭又叫,「費英東!不要死,快醒過來!」

  她不該對他亂發脾氣,不該丟下他一個人自行離去!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對不起……」

  「小姐,沒事的,救護車馬上就來。」圍觀的人安慰趴在費英東身上痛哭的睿雪。

  「都是我害的……對不起……」

  「格……」

  「費英東!」睿雪捧著他的臉急切喚著,「我在這裡!你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格格……」她怎麼哭成這麼可憐的模樣?費英東很想起身,可是四肢百骸彷彿全碎掉似的,絲毫提不起勁。「格格,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什麼事都沒有。」他這一問讓睿雪哭得更傷心,「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格格,別哭。」他的頭好昏,看到雪格格為他難過成這樣,竟有種甜甜的感覺滑過他的心頭。「我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騙人!你身上、臉上都是血,還說沒事?」

  「守護格格本來就是我的任務……」他的腦袋昏沉得快說不出話來,可是不說點話,恐怕格格會更擔心。

  救護車的警笛聲由遠而近的傳來。

  「救護車來了!」

  「讓一讓好嗎?」

  醫護人員推開看熱鬧的人群,「小姐,拜託你讓一下,我們好搬動傷者。」

  「不要!我要跟他一起去!」睿雪死命反抗著由後方拉開她的醫護人員。

  「OK!傷者固定在擔架上了。」

  「我也要去!我要跟你們一起去!」

  「你是傷者的親屬嗎?」

  「我……」這可把她問倒了。她是費英東的什麼人?能說她是被他保護的格格嗎?還是說她是害費英東受傷的罪魁禍首?

  就在睿雪不知該如何回答時,突然有只大掌抓住她的小手。費英東在被抬上救護車前,緊緊抓著她。

  「好吧,一起上車。」臀護人員毫不耽擱時間,立刻同意。

  「費英東,我在這裡,我陪你一起去。」一路上,睿雪不斷在他耳邊喃喃細語,眼淚掉了就擦,擦了又掉,哽咽的聲音一陣又一陣。

  他的意識已經在半昏迷的狀態,可是耳邊傳來的低語及溫熱的氣息使他捨不得昏迷。是格格在陪他嗎?是她在為他難過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感受到這種溫暖而窩心的感覺。

  「費英東,對不起。是我太任性才害了你,對不起。」

  格格別哭!他好想告訴她別哭,但他無力張開雙眼,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臉上卻明顯的感覺到睿雪一滴滴落下的溫熱淚珠。

  「不要離開我好嗎,費英東?」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刻恍惚,費英東聽到了最令他心悸的一句話。或者……是他聽錯了,這只是他的幻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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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四章





第四章

  「你這次給他吃什麼?」英二探頭看著睿雪打算端上二樓的晚餐。

  「五百元便當跟三頭鮑啦!」看也沒用,這是她專程叫人外送給費英東進補的藥膳,誰也別想分一杯羹。

  「哼!替你受點小傷就換來國家元首級的待遇。」

  「什麼小傷!人家手腳嚴重骨折還輕微腦震盪,幸好住院觀察一星期都沒事,要不然我們還得繼續到醫院陪他。」

  「要陪你去陪。」自從費英東受傷住院後,他在英二心中的身價立刻大跌。「姑爹昨天打越洋電話回來,說他和姑媽會晚兩個禮拜才回來。」

  「又晚兩個禮拜?」她爸媽早該在上周就回家了。

  「他們說要直接從美國飛往大陸,跟上海昆劇團洽談藝術季聯合公演的細節。」

  「隨便他們!」回來也罷,不回來也罷。她轉身端著晚餐上樓,「不回來最好,這樣費英東就可以繼續住在主臥房養傷。」

  這句話賭氣的意味甚重,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看出她一再的失望。

  「幹嘛讓他一直住在姑爹和姑媽房裡?」費英東自從受傷返家後,就被睿雪由閣樓的小客房遷到二樓豪華的主臥房內,享受五星級設備。

  「只有主臥房裡有附設浴室和大電視。」她知道費英東很喜歡看電視。

  「睿雪,」英三突然叫住走到二樓外廊的睿雪,「我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你和費英東吃完晚餐後,記得到書房去。」

  睿雪愣了-下,「喔。」什麼事這麼嚴重?看英三和英二的表情,實在深沉得令人摸不著頭緒。

  管他去的。

  「嗨,我送晚餐上來了。」

  「格格?」費英東馬上由床上彈坐起來,「你不用再送飯上來,我可以自己下樓去吃。」

  「不行!你的傷還沒完全好之前,不准亂動。」睿雪把餐架放在他身前,「這個排骨便當是我的,其它是你的。」

  「這麼多!」又是粥又是菜,外加水果和甜點。「格格,我們還是交換一下吧。」

  「你喜歡排骨?好吧,排骨給你。」反正便當裡還有四樣菜供她下飯。

  「不是,我不是要吃你的排骨,而是……」哪有他吃大餐、格格啃便當的事。

  「你先等我吃完,然後我再餵你。」因為費英東右手骨折,打上石膏不便行動。「我還以為你在看影集,原來你在看卡通。」睿雪一邊扒飯,一邊盯著床對面的超廣角電視。

  「卡通?」原來這種會動、會說話的「圖畫人兒」叫卡通。

  「對呀。啊,這部我看過,男女主角後來會在海濱大橋分手。」她指著電視忘我的解說,飯粒黏在嘴角都不自覺。

  「格格,收養你的那對養父母又要晚回來了?」他耳朵很靈,方纔他們在樓下說的話,他都聽見了。

  「什麼收養我的人!」真受不了,費英東到現在還認為她是貨真價實的落難格格,因為喪失記憶而被這家人收為女兒。「我的確是我媽生的,要我拿醫院開的出生證明給你看嗎?」

  「你很希望他們早點回來吧?」費英東沒被她轉移話題的伎倆拐倒。

  睿雪不說話,只專心看電視、啃白飯。

  「我們回塔密爾去好嗎?就我們兩個。」

  他輕柔的低語讓她放下了一切掩飾動作,回眸對上他俊美而溫柔的面孔。「就我們兩個嗎?」其實她連塔密爾在哪裡都不知道,可是這句話卻讓她聽得好心動。

  「我們回草原上過我們原來的日子吧。雖然沒有電視、柔軟的大床、電動刮鬍刀什麼的,可是我們有廣闊的藍天、無數的牛羊、碧藍的湖泊和我的駿馬,我可以載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你真的好會演戲。明知是假的事情,聽了還是很令人嚮往。」睿雪坐在床邊和他一同靠著床頭櫃看電視。「我餵你吃飯吧。」

  「不用了,我不是很餓。」

  「那……」她刻意叫些藥膳的美意好像白費了。「吃水果好不好?」

  費英東真的一點胃口也沒有,可是看她一臉期待的樣子,他實在不忍掃她的興,「那就麻煩格格了。」

  睿雪開心的拿起小刀削蘋果皮。「我不太常削水果,如果削得很醜,你不准笑喔。」

  「當然。」他忍不住微揚起嘴角。

  「明天晚上我的家教會來替我和媛媛補習,晚餐可能得由英二成英三替你送上來。」

  「家教?是你暗戀的那個雷大哥?」

  睿雪的手抖了一下,一大片蘋果被她削飛到地板上,「你從哪聽來的?我哪有暗戀他?」

  「只是有點崇拜他的聰明才智而已。」費英東瞇起挑釁的眼神。

  「你偷聽我和媛媛的談話!」她的臉變得比手中的蘋果還紅。

  「你喜歡他?」他的口氣可酸了。

  「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他很厲害而已。」

  「哪方面很厲害?」大男人和小女孩的思路不同,一聽到睿雪的回答,費英東馬上沉下臉,往非常曖昧的方向聯想。

  「雷大哥雖然只是中文研究所的學生,可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問他什麼他都懂。」而且還常當她傾吐心語的垃圾桶。

  「那個他也懂嗎?」

  「哪個?」睿雪狐疑的抬起一直低垂的視線,只見費英東朝電視的方向揚揚下巴。

  卡通裡的男女主角正在海濱大橋下溫柔的擁吻。

  「什麼……你搞什麼嘛!他哪會教我怎麼……」她的舌頭突然打結,好像不知道「接吻」兩字該如何發音。

  「嗯,那就好。」看來那個男人尚未輕薄過雪格格。

  「什麼叫「那就好」?」他又不是她什麼人,幹嘛擺出一副大事小事都要管的監護人架子?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又對他心生仰慕,天曉得他會不會對你做什麼踰矩的事。」他可清楚男人是多麼衝動的動物,因為他自己就是最佳寫照。

  「你少把人家想得那麼下流!而且接吻這種事,我早就有經驗,根本不需要他來教。」睿雪氣得一刀戳進被她削成鑽石型的蘋果裡。

  「你說什麼?!」雖然他無權過問格格的私事,可是對於這點他卻莫名的在乎,非常非常的在乎。

  「拜託,我都十六歲了,這點經驗怎麼可能沒有!」她跩得鼻孔都快比天高。

  她的確接吻經驗豐富,不過這些「經驗」是指電視上看的、漫畫裡學的、言情小說裡讀的。雖然她缺乏實戰訓練,但以知識來論,也堪稱情場老將。

  「你居然有接吻經驗了?」費英東氣得差點踩床而立。

  「請不要這麼大驚小怪好嗎?」唉,真是亂沒見識的。

  「是誰教你如此糟蹋自己?」他忽而瞇起殺人的視線,「是不是媛媛?還是英二、英三,或是那個什麼狗屁雷大哥?」

  「你幹嘛老貶損雷大哥?」

  「他又有什麼好值得崇拜的?」

  「你有病!」幹嘛老看雷大哥不順眼?他又還沒看過雷大哥本人……咦,說不定他是在……「我老實告訴你吧,我的確很喜歡雷大哥。」嘿嘿!

  「你——」不行,他不能以下犯上。「他真有好到令格格如此心儀的地步?」他緊握的拳頭幾乎快把手臂上裡著的石膏繃碎。

  「是啊,而且他才不會像你這麼「閉卒」,連接吻這種小事也拿來哇哇叫。」

  「閉卒?」他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但想也知道絕不會是什麼好辭就對了。「格格,你要好好愛惜自己,不能讓別人的價值觀左右你。別人可以糟蹋自己,但是你——」

  「拜託你別再誦經給我聽了。跟雷大哥比起來,你真該歸類到「大叔」輩的那一代去。」就淨會說些令人耳朵感冒的陳腔濫調!

  「他有令你敬佩的一面,我也有優秀的地方!」只是格格不懂得欣賞!

  「你生氣啦?」

  「沒有。可是格格你太不懂事、太容易被壞男人耍騙了。」

  「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發脾氣耶。」他向來只會吼別人,對她卻是百般恭順。「你在吃醋嗎?」睿雪壞壞的貼坐在他身側明知故問。

  「不是。」他哪是在吃醋,只是很不爽格格老拿姓雷的傢伙跟他比。

  「可是你好像很在乎我對雷大哥的感覺喔。」她愈想愈開心。

  「我當然在乎!你已經由皇上指婚,將嫁給輔國公,我有義務在守護你的這段時期看照著你的清白。」

  「你說什麼?」她的好心情霎時消失殆盡了。

  「如果你只是一時貪玩,和別人有了接吻經驗就罷了,我會替你守密。可是如果有更進一步的——」

  「少跟我扯這些!」睿舌火大得頭頂都要冒煙了,「你剛才的不高興到底是因為你在吃醋,還是基於什麼狗屁任務?」

  「當然是吃……基於任務。」費英東硬把真正的答案轉個彎。

  「你不在乎?難道你就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她氣得只差沒把他吊起來毒打一頓,嚴刑逼供。

  「我只負責守護你的安全,格格的私事我在乎個什麼勁兒。」才怪!可是他不能失去理智,忘了上下尊卑的本分,像個戀愛中的男人似的猛吃飛醋。

  「守護個頭!」睿雪拿起枕頭摔到他臉上,也打翻了餐架上的飯菜和湯。

  「格格!」枕頭是打不死他,可是她的猛烈攻勢,讓一身濕瀌的他更形狼狽。

  「什麼守護、什麼指婚!我是問你對我的感覺,你跟我講這些鳥不拉嘰的鬼話幹什麼?」

  「格格,等……等一下再打,先讓我收拾餐盤——」

  「等我把你「收拾」掉再說!」

  「格格!」天哪,她拿枕頭打他的狠勁如同拿板子在打棉被。「格格,對不起,屬下知錯!我不該惹你生氣!」

  「你給我說!」她給他最後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你會這麼在乎我和雷大哥的關係,到底是因為吃醋還是基於任務?」

  「任務。」費英東這話說得很心虛。

  「去死吧你!大混蛋!臭雞蛋!」睿雪憤恨的再度發動猛烈攻擊,打得枕頭內的羽毛滿天飛。

  偏偏費英東的防禦架式做得很好,她耗費了所有力氣,非但沒能教訓到他,反而累壞自己。

  「格格,喝茶。」費英東趁睿雪手軟喘息之際,連忙獻上床頭櫃上的罐裝飲料。

  她惱怒的瞪他一眼,但是實在沒有力氣再甩他兩巴掌,只好粗暴的一把搶過飲料,算是最後給他點顏色瞧瞧。

  「你的頭髮都亂了。」費英東和睿雪一同跪坐在床上,她硬是背過身猛吸飲料,根本不理他。

  一個輕柔而溫暖的爬梳動作突然撫過她的頭皮,舒服得令她瞪大了眼睛。費英東用手梳理她一頭狀若女鬼的亂髮!

  怎麼……她的頭皮會這麼敏感?費英東指尖的溫柔觸感似乎藉著細軟的髮絲傳到她每一根神經裡,讓她喉頭發緊。

  他一遍又一遍的輕輕爬梳她及肩的自然鬈發,在陣陣溫柔的韻律之下,睿雪有些心蕩神馳,享受著美妙的觸感,暫時忘了方才讓她火大的爭執。

  「我還是第一次摸到格格的頭髮。」費英東一邊梳理,一邊享受指間傳來細滑如絲的感受。「有點像……樓下掛的西洋畫像。」

  睿雪家客廳有一幅世界聞名的天使圖。一群清新美麗的天使,有著似少年又似少女的夢幻容顏,留著柔細的金色鬈發,惹人愛憐。其中有一名天使帶著甜美笑靨,看了使人心醉神迷,把玩曼陀林的淘氣模樣,每個人都說像極了睿雪。

  「可是我的頭髮不是金色的。」

  「黑色的更美。」他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她柔嫩的耳垂,讓她的心跳愈來愈不規律。

  「你這番甜言蜜語,該不會也是基於任務才說的吧?」睿雪期待他說「不」,這就代表了其實他對她多少有點——

  「是啊,格格。」他只能昧著良心如此回答。

  她猛然回頭,「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

  「格格?」她一副好像要哭、又好像在嘔氣的委屈模樣,看得費英東一頭霧水。

  「你為什麼就只會講這種令人討厭的話?」難道他以為少女心是鐵打的,不需要一點浪漫的愛情來滋潤?

  「我……」他說了什麼討人厭的話了?

  「任務、任務,你就只會拿這個借口搪塞我嗎?」害她自作了好多天的美夢,以為他捨生忘死的守護她,是因為對她動了真情。

  「這不是借口,我真的是奉將軍之命才負責守護你。」只不過除了「護花副將」的身份外,也摻雜了他的私人感情在其中。

  但這件事絕對不能說!

  「你只要一想到是讓我像個自作多情的白癡。」雖然這場荒謬的爭執只有費英東和她知道,可是只要一想到是自己的一相情願,睿雪就覺得丟臉。

  「對不起。」

  她真想海K他一頓!

  「格格,你回房休息吧,這裡我來收拾就行了。」費英東準備要下床,卻突然被睿雪一把抓住。「格格?」

  他被睿雪拉坐在柔軟的床墊上,她卻跪起身,雙手捧著他的臉頰。

  「既然我是格格,我就有權主導一切,對吧?」

  費英東還沒搞清楚她眼中那兩團怒火的含意,嘴上就傳來她紅唇的熱度。

  格格居然主動吻他?!

  怎麼辦?他該阻止還是讓她繼續?站在身為護衛的立場,他應當立刻推開格格,保持理性;可是站在男人的立場……請老天原諒,讓他這小小的私心滿足一下吧。

  她的味道實在太甜美,雪格格的紅唇正如他想像中的柔潤。她淺淺的吻啄著費英東微啟的唇齒,始終只在他嘴前摩挲游移。

  格格到底懂不懂怎麼接吻?還是……她這是在挑逗他?

  就在他打算圈住睿雪的腰肢,深入探索她紅唇中的甜蜜觸感時,她居然撤退了!剎那間,他挫敗得差點一把拉回睿雪,重來一次貨真價實的唇舌糾纏。

  「怎麼樣?我想吻什麼人就吻什麼人,你管得著嗎?」

  「格格?」費英東錯愕的看著起身離去的睿雪。

  「你別忘了,」她走到門口時忽然轉頭斜睨他,「你說無論我再怎麼貪玩,你都會替我保密,希望你說到做到。」

  「砰」的一聲巨響,她摔上門,任驚嚇過度的費英東一人待在房裡,收拾殘局。

  「喂,睿雪。」英二抬頭看見睿雪走出房間,立即喚道:「到書房來一趟,我們有事——」

  「我生理痛!沒空!」又是「砰」的一聲巨響,英二、英三莫名其妙的看著被睿雪摔得有些搖搖欲墜的房門。

  英二隨即跑到她房門口死命的敲著,結果差點死在她一開門就丟書摔椅的猛烈攻勢下。

  看著再次關上的門,英二聳聳肩,「哇!生理期的女人真的惹不得。」

  「的確。」英三隨手在睿雪房門口貼了張大紙條——內有惡犬,擅闖者死!

         ★        ★        ★

  太過分,真是太過分了!

  半夜一點多,睿雪還在床上翻來覆去,氣得睡不著覺。她原以為費英東多少對她有點好感、有點喜歡,沒想到全是她在自作多情!

  那他幹嘛對她噓寒問暖,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幹嘛關心她爸媽又要晚回國的事?為什麼說要帶著她回到大草原上生活的夢境?又何必在她提到雷大哥時一副爭風吃醋的嫉妒相?

  費英東,討人厭的傢伙!早該把他轟出去!

  睿雪惱火的又一個大翻身,把蠶絲被扭成麻花狀——如果這是費英東的脖子更好!

  她一向不喜歡回家,也討厭假日,可是自從費英東來了之後,一放學她立刻趕搭第一班專車回家。家裡好像變得不一樣,不再是空空蕩蕩、漆黑寂靜的狀況。她喜歡一回家就看得見費英東的景象,聽他聒噪的喊著格格長、格格短的。

  現在假日也不會無聊,和費英東在車庫洗洗刷刷,或帶他去超市遊歷冒險,或者一起看電視、打電動,背靠背的坐在後院草皮上曬太陽。

  可是費英東這麼做不是因為喜歡她。

  為什麼費英東不喜歡她?她又為什麼這麼在意這件事?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她幹嘛這麼在乎他?

  除了電影明星之外,她沒看過像費英東這麼好看的人。他的眼眸又大又亮,總是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他的手掌幾乎有她的兩倍大,握著她時充滿力量與安全感;還有他的嘴唇……

  羞死人了!睿雪把頭埋進絲被中,她剛才是發了什麼神經,怎麼會一時衝動的吻他?費英東一定會覺得她很浪蕩。

  他不喜歡她嗎?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嗎?

  山上的夜晚很寧靜,雖然已經十月了,但夜風仍帶著夏天的氣息,拂進她房裡。

  咦?她是不是忘了關窗?山風怎麼可能會吹進由中央空調控制的房裡?睿雪翻個身轉向窗口,隨即嚇得倒抽口冷氣。

  她的床尾站著一個長髮女鬼的黑影!

  天啊,有鬼!她突然發覺自己叫不出聲,也動彈不得,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

  睿雪看不清對方在黑暗中的臉,也不敢看,可是就是移不開視線。窗外山月隱隱約約,夜風變得陰寒冷冽。救命!她真的撞邪了。

  女鬼無聲無息的飄到她床頭邊,低頭看著睿雪慘白的臉。睿雪嚇得趕緊閉上眼睛,她不要看!

  救命……誰來救救她……

  「費英東……」她哭著低聲喃喃。

  「大膽狂徒!納命來!」

  隨著一聲劇烈的爆響,費英東突然破門而入,手中大刀砍向女鬼的腦袋。對方靈巧一閃,他的刀立刻將床頭處的牆砍出一道裂縫。

  「竟敢偷襲格格!」費英東凌厲的連續攻擊,讓對方根本無法還手,只能拚命閃躲。

  「怎麼回事?」英二、英三聞聲衝到睿雪房門口,待看清房內的情形,兩人的下巴差點嚇得掉到地上。

  「別想逃!」費英東在女鬼躍窗而逃之際掃砍她的腰際,一攤溫熱的液體濺在他臉上。

  「啪」的一聲,英二打開房內大燈,滿室大放光明。

  「費英東!不要追了,不要走!」

  「格格?」費英東一腳跨在窗台上,準備追出去的身形頓時煞住,「我馬上解決掉她!

  格格,你別怕,有英二、英三——」

  「不要、不要!你不要走開!」睿雪死命拉著他的衣角哭叫著。

  「這……怎麼搞的?」英三看著房內的混亂景象,愣得忘了發火。

  「有鬼!剛才有鬼,就站在我床前!」睿雪「哇」的一聲,抱著費英東放聲大哭。

  「格格,別怕,我不走就是了。」她顯然被嚇壞了。「那不是鬼,是個女人,而且想對格格不利。」因為他感覺到對方的殺氣。

  「我……相信對方是人沒錯。」英二傻傻的看著費英東臉上濺到的血跡。

  「天哪,你把牆壁砍出了好大的縫!」英三惱火的說:「費英東,你到底要把房子毀到什麼程度才甘願?姑爹和姑媽要是回來發現——啊!」

  英三的慘叫嚇得睿雪也跟著大叫。

  「別怕,英三隻是踩到東西。」費英東溫柔的抱緊懷中的睿雪,安撫她緊繃的神經。

  「媽的!是什麼東西……」英三痛得連罵人的力氣也沒有,捧著鮮血淋漓的腳趾靠牆而立。

  「這是什麼?」英二彎身撿起割傷英三的怪東西,「這是你的嗎,睿雪?」

  「不是,我看都沒看過。」她死命巴著費英東猛搖頭。

  「怪怪。」英二好奇的把玩手中的東西。這是一把正十字形的武器,四邊都是刀鋒,只能抓著中心的合柄處。「這是什麼玩意兒?」

  「三壁鋒。」

  「什麼?」所有人一頭霧水的看向費英東。

  「這是倭國的暗器,叫作三壁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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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五章





第五章

  一把正十字形的四面刀,被費英東靈巧一旋,拆解成兩柄雙頭刀。

  「OH,MY GOD!這好像是組合玩具,合起來時是一種武器,拆開來時又是一種武器。」英二對費英東又重新燃起崇拜的火焰。

  「它可以是兩把雙頭刀,但兩柄交叉箝在一起成為十字形時,旋掃出去可以成為斷人頸項的武器。」費英東將兩把雙頭刀遞給英二,「畢竟是倭國,連武器都不怎麼正大光明。」

  「嘿,你一直倭國來倭國去的,說的該不會是日本吧?」英三曲著受傷的左腳朝房門口跳去。

  「日本?看來今晚可有得聊了。」英二盯著手上武器的雙眸,興奮得閃閃發光。

  「你們要扯請下樓去扯,不要在我房裡胡說八道!」氣死人了!她剛才被嚇得半死,竟沒有一個人來安慰她。

  「呃,也對,我不該打擾格格的睡眠。」費英東馬上困窘的放開緊摟著睿雲的雙手。

  「等一下,費英東!」

  「啊?」他剛轉身準備和英二、英三離開,冷不防的又被她抓住衣角。

  「英二、英三出去就好,你……留下來。」一看到英二、英三那副曖昧的嘴臉,她的羞怯馬上轉成怒火,「我是怕那個女鬼又跑進來攻擊我才要他留下,而且是他把我房間搞得亂七八糟的,就得負責打掃乾淨。」

  「是是是,你再繼續掰吧,我和英二先回三樓了。」他們倆才沒興趣管別人閒事,眼前這把「組合玩具」才是他們注意的焦點。

  「對不起,格格。」費英東在英二、英三走後,立即把他踢破的門架回去。「你先休息吧,我會盡量輕手輕腳的把這裡收拾干——」

  「不要收拾了。」

  「可是剛才你不是……」

  「你今天晚上待在這裡陪我好不好?」先前編了一大堆盛氣凌人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卻只有這一個。

  看她像做錯事想討饒的小孩般,拉著他的衣角苦苦哀求,費英東心頭又是好笑又是愛憐。「遵命,格格。」

  幫睿雪蓋好被子後,費英東就在靠她床頭處的地毯上打坐,靜靜的守著。

  幾分鐘後——

  「格格,我把燈關了好嗎?」

  「不要、不要,這樣開著就好!」睿雪驚慌的阻止費英東起身。

  「可是你眼睛睜得這麼大,能入睡嗎?」看她死盯著大燈看的緊張模樣,好像怕它隨時會熄滅。

  「可以的,開著燈我也能入睡。」

  是嗎?費英東懷疑的看了她一眼,「好吧,那就讓它亮著吧。」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格格。」他實在忍不住的開口。

  「什麼事?」

  「沒有人會睜著眼睛睡覺的。」

  「呃……」她的腦子飛快的想著理由,「我這個人一旦被吵醒就很難入睡,我看起來好像精神很好,其實已經快睡著了,真的!」

  快睡著的人不會這麼清楚的發表意見。費英東深深的歎了口氣。

  「格格,我還是把大燈關了,留著床頭小燈好嗎?」

  「不要!」

  「格格,現在已經兩點多了,明天一早你還要上學堂,不快點睡不行。」

  「可是我……關燈我會怕……」再倔強的女孩也有脆弱的一面。

  面對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費英東的態度忍不住軟了下來。

  「別怕,大燈不會保護你,我才能保護你。把燈關了閉上眼睛好好睡吧,今晚我不會離開的。」

  聽到他輕柔的低語,她很難不順服在這般款款柔情之下。在她點頭的同時,費英東也終於鬆了口氣。

  室內大燈一關,窗外明月就變得分外皎潔,夜風吹拂過林間,發出像波濤一般柔和悠遠的旋律,沁人心脾。

  在塔密爾的戰友們都還好嗎?在彈藥庫爆炸後,他們的損失一定很慘重吧?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彈藥庫爆炸後,由西北邊關跑到南方的這個小島來,可是每逢月夜,他就會想起駐守的塔密爾,想起一望無際的草原,想起朋友,想起故鄉的親人,以及在曠野上騎馬馳騁的暢快與豪情。

  赫蘭泰和思麟這兩名生死之交的戰友還好嗎?他要如何通報他們他還活著,現在正等著護送雪格格由台灣返回塔密爾?

  這裡到底是哪裡?他所熟悉的遼闊原野又在哪裡?

  他可還有回去的一天?

  睿雪突然冒出的噴嚏聲拉回他的思緒。啊,窗戶一直沒關上。八成是那女刺客潛入時打開的,他竟然一直沒注意到。

  「你要去哪裡?」費英東起身正想去關窗,睿雪就已從床上彈坐起來。

  「格格,你還沒睡?」

  「你要去哪裡?你說今晚不會離開我的。」

  「我只是起來關窗。」他無奈的歎口氣。這樣不行,格格顯然在驚嚇過後一直處於緊張狀態,一刻也無法放鬆。「好了,躺下吧。」都已經三點多了。

  「費英東,當時你怎麼會突然跑進來救我?」她側躺面向費英東,眨巴著晶燦無助的大眼睛。

  「我感覺到有詭異的氣流,就知道有不速之客入侵。」

  「真的?你的武功還挺厲害的。」

  「格格……」天哪,他該如何阻止她這樣徹夜不眠的胡串瞎串下去?

  「你一定覺得我很差勁吧?」她沮喪的說。

  「差勁?」

  睿雪沉默了一會兒。「我很膽小吧,才這麼一點小事就被嚇得東倒西歪。」還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這不是小事。格格受驚了,是我保護不周,我才該向你請罪。」

  「你不要再說這是基於任務好嗎?」她的語氣幾近懇求,「又是任務、又是請罪的,讓我聽了覺得好沉重。」

  他也這麼覺得。「可是格格,我們的身份和地位不同——」

  「我們別再計較什麼格格跟副將的身份了,好不好?這樣我們誰也不會有莫名的心理負擔。」可以很單純的去試著喜歡對方。

  「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了守護她的任務,他還有什麼理由、什麼資格可以繼續待在雪格格身邊?

  「你就這麼不喜歡我?」她的聲音中有明顯的挫敗。

  「不是!這根本與喜歡不喜歡無關。」在他激動的宣告過後,兩人間有好長一段的無言寂靜。

  「你一定把我看成是個很輕浮的女孩。」睿雪低喃了一句。

  她是不是在難過?格格背著月光側躺,使他看不清她的臉,可是她的聲調中有微微的鼻音。

  「你哪裡輕浮了?」

  「你不是說我不懂事,還說我太貪玩?」

  「你真的很貪玩嗎?」費英東很懷疑。一個女孩有沒有亂搞男女關係,其實很容易感覺得出來。

  「如果我說是呢?」反正他已經認定她很輕浮,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

  「那和你交往過的男子還真差勁。」

  「為什麼?」他是不是開始對她有點在意了?

  「因為……」費英東猶豫了一下,「你的吻技實在很糟。」

  「什麼?!」睿雪聞言惱火的由床上跳起來,「我的吻技怎麼會很糟?」她可是完全遵照電視、電影上面所演的進行實戰演習。

  「我想或許是你們南方人比較含蓄吧,所以吻得非常……溫文儒雅。」

  「什麼溫文儒雅?我吻得那麼火辣——」

  「火辣?」他不悅的跪在床邊和坐在床上的睿雪眼對眼,「你到底有沒有和別人接吻的經驗?」

  「你……幹嘛問得這麼認真?」害她心跳亂得一塌糊塗。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跟我說謊?」他現在才發現自己實在是鈍得離譜,居然完全相信她的每一句話,甚至是毫不考慮的絕對信服——雖然他直覺上覺得怪怪的。

  「我哪……哪有說謊?」

  「你有。方纔你明明就是希望我留在這裡陪你,可是你卻不老實說,便拿要我打掃房間的事當借口。」

  「這哪叫不老實?你如果這麼想掃,那就掃啊!」

  「好!我打掃完畢立刻離開,省得孤男寡女獨處一室惹人非議。」

  「不要!你不要走!」睿雪連忙抓住費英東站起的身子,「我是騙你的,拜託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裝可憐也沒有用!「格格,雖然我對這裡的一切都不瞭解,處處出糗,可是我絕對不會昧著良心說謊話。」

  「那是你太死腦筋、不知變通。」

  「對,但是也輪不到一個會說謊的人來教訓我!」他雙掌緊扣著睿雪的肩頭,「說謊是政客的把戲,是成人之間爭鬥的工具,你才十六歲而已,竟然有這種壞習性!」

  「我只是撒個小小的謊而已……」

  「現在就學會撒小謊,等你長大了,嘴裡就再也說不出令人信服的真話。」

  「你火大個什麼勁兒嘛!」他咄咄逼人的態度把睿雪惹毛了,「你以為你是「木偶奇遇記」裡的仙女啊,說個謊就動手動腳的處罰人家?」早知道就不讓他看那麼多卡通!

  「你到底有沒有跟人接過吻?」說來說去,他最咬牙切齒的還是這一點。

  「當然有!我怎麼會沒有!」把費英東氣死最好。

  「又說謊!」不過他衷心希望這件事她真的是在說謊。

  「你不要講得好像我沒人要似的。我高興吻誰就吻誰,多吻一個就多學一次經驗,你管得著嗎?」既然不想放下身段來喜歡她,那就不要干涉她的私事,以免她又一相情願的大作白日夢。

  「多吻一個就多學一次經驗?!」如果可以,他真想掐死眼前的小美人。「那麼你說,你從我身上學到了什麼?」

  「喂,你的手可不可以輕點?你非要把我肩膀捏碎才甘願嗎?」糟糕,他在逐漸迫近,怎麼辦?

  「格格,既然你想學經驗,何不直說?我絕對傾囊相授、奉陪到底。」費英東一陣咆哮後,重重的吻上她的唇。

  睿雪在這瞬間才體會到男女之間力量的差距有多大。費英東的鐵臂牢牢箝住她的身子,右掌強悍的扣在她的腦後,完全不給她閃躲的餘地,只能承受他狂野的侵襲。

  是誰說親吻是浪漫而甜蜜的?她快因費英東火熱翻攪的舌與深吮而窒息了。他一會兒以舌挑逗她,一會兒又以齒輕嚼著她豐潤的下唇,像在懲罰似的玩弄著她的感覺。

  老天,她已經開始昏眩了。

  「你果然在說謊!」從她青澀而無助的反應,費英東更加證實了自己的想法。

  剛才的吻是個下馬威,而這次的吻才是真正的熱情享受。

  她好柔軟,抱在懷中與吻在唇間的感覺都是那麼的嬌弱柔軟,讓他忍不住一再的廝磨、愛憐的糾纏。

  說實在的,他無權對雪格格發那麼大的脾氣,可是一想到曾有別的男人如此親暱的接觸她、品嚐她的紅唇,他就忍不住心頭一把火,毫無理性的大發雷霆。

  他該不會真的愛上雪格格了吧?

  費英東還來不及想出結論,就被睿雪喉間不自覺發出的細小嬌吟逼瘋了理智,掀起另一波更具官能性的唇舌交纏。

  他原本緊扣著她後腦的右掌突然放鬆了力道,手指輕柔的摩挲著她粉嫩的頸項。睿雪這才發現自己不由自主的微顫著,所有的神經都敏感到極限。

  「這……這就是你說……跟南方人不一樣的吻嗎……」她只能趁費英東的熱唇移到她臉頰之際,微喘的提出疑問。

  「有過這種感覺嗎?」就在他輕嚙著她耳垂低問的同時,她倒抽一口氣。

  他在她耳賓舔吮的感覺的確煽情,但真正令她錯愕的是他隔著睡衣撩撥她柔嫩蓓蕾的拇指。

  費英東一直都不是很喜歡雪格格印滿一大堆狗熊的睡衣,現在他開始更正這個想法了。這件睡衣雖然看起來很醜,但冷滑細軟的絲綢料子,讓他隔著衣衫也能明顯的撫觸到嬌嫩蓓蕾轉為堅挺的感覺。

  「有過嗎?」

  「什……什麼?」她眼神迷離的望著那張近在眼前的性感雙唇。

  「我問你曾有過這種感覺嗎?」他邊問邊捧起她豐潤的乳房,感受那份誘人的飽滿曲線。事實上他早就知道答案,但就是固執的非得親耳聽到答案不可。

  「沒有……」睿害的意識早已在他靈巧的挑逗下渙散了。

  凝視她惹人憐愛的容顏,實在是個嚴重的錯誤,費英東發覺自己對她的渴求不僅是親吻而已,他明顯感覺到一把熾熱慾火竄燒他全身,加上她實在太甜美、太純潔,讓他想燃起雪格格情慾的念頭更加狂野。

  突然間,他大手一轉就將她完全壓倒在柔軟的床墊上。透過月光的照耀,她披散在枕上的秀髮、望著他的那張畏怯而柔媚的嬌靨……他不得不承認,雪格格的確有能在無意間撩起男人慾火的天賦。

  費英東想做什麼?他該不會是想……

  睿雪還來不及想下去,就被突然蓋住全身的被子嚇了一跳。

  「費英東?」她努力想把被子拉到下顎,但被子的兩側被他牢牢的按在她耳旁,所以她只能把被子拉到露出半張臉的地步。

  「睡覺!」

  「可是你……」他額上冒出好多汗,是不是不舒服?

  「不要再說話了,睡覺!」她要是再不聽話,或是再讓他聽到她嬌嫩的嗓音,他沒有把握能阻止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睿雪乖乖的點頭,屈服在他駭人的氣勢之下。

  怎麼辦?她發現費英東對自己的吸引力愈來愈大,大到幾乎可以不在乎他是否喜歡她的地步。她的心好像已經很沒志氣的向費英東無條件投降,怎麼辦?

  費英東痛苦的跌坐回床邊地毯上,和自己灼熱的慾望極力對抗。

  怎麼辦?他應該是保護雪格格的人,現在卻變成最可能侵犯她的卑鄙小人。他發覺向來盡忠職守的自己在面對雪格格易感而嬌媚的反應時,什麼任務與本分的,他差點完全拋在腦後。

  他身為格格的保護者,卻也是最有可能對她不利的男人——一個需求強烈的男人。怎麼辦?

  一匹飢渴的大野狼該如何保護嬌艷甜美的小紅帽?

         ★        ★        ★

  「馬睿雪,你今天為什麼沒去上學?」媛媛一放學就火力十足的殺到睿雪家。

  「你來早了,英二、英三今天要六點以後才會回來。」睿雪橫躺在沙發上的頹廢姿勢突然坐直起來,「他是誰啊?」

  「嗨,你就是媛媛的死黨小雪?」從媛媛身後突然冒出個嗲聲嗲氣的俊秀男人,俊秀到有點脂粉味過重的地步。「我是夏利Sharry,媛媛的小叔。」

  「他可是《男士》雜誌國際中文版的總編輯喔。」媛媛不懷好意的朝睿雪笑了笑,「咦?

  費英東呢?該不會又在擦地板了吧?」

  「不是,他正在修理我的房門。」媛媛帶她小叔來幹嘛?

  「嘿,小雪……你不介意我叫你小雪吧?」夏利自顧自的嬌聲說著,「你長得滿有明星相的,有當過模特兒嗎?」

  「沒有……」睿雪笑容僵硬的看著夏利優美的蓮花指。

  「噢,太可惜了。」夏利錯愕地輕掩右頰,小指自然的翹起。「你有沒有興趣當平面模特兒?我認識一些女性流行雜誌的編輯,她們最缺像你這型的美少女。皮膚白皙光滑,完全沒有長痘痘的痕跡,而且……」他以專業的眼光仔細打量睿雪的身材,「個子雖然不高,但胸圍豐滿、小腿修長——」

  「喂!」睿雪忍不住紅著雙頰大吼:「媛媛,你到底帶你小叔來幹嘛?」太沒禮貌了!

  「夏利,我要你看的不是她啦。」媛媛不耐煩的朝二樓高聲嬌喊:「費英東,你可以下來一下嗎?」

  費英東聞聲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到樓梯口。「是你?有事嗎?」

  「啊——」夏利駭人的尖叫聲嚇壞了每個人。「噢,我的天!這怎麼可能?他簡直……簡直完美得教人心痛。」

  睿雪方才啃的洋芋片差點全由胃裡「原裝出口」。這個男人實在有夠惡爛的。

  「費英東,這是我的小叔夏利,在《男士》雜誌編輯部工作。」媛媛在費英東面前再也不敢流露本性,反而大發迷人嬌態。

  費英東穿著英二借他的T恤、牛仔褲下樓,一身貼身勁裝,看得夏利兩眼星花亂轉、口水直流。

  「我乃大清副將費英東。」只不過現在看起來有點落魄。「你叫……「下痢」?」費英東眉頭都蹙在一塊兒。

  「噢,天哪!你連輕皺眉頭都充滿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這種虛無的感覺、憂鬱的氣質……」夏利激動的伸出雙手握住費英東的左掌,「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男人!」

  睿雪的雞皮疙瘩爬滿全身,毛骨悚然。

  「真的?!」費英東興奮得像個攀住浮木的溺水者。「你一直在找我?是誰派你來的?赫爾泰、思麟,還是我在東北的家人?」

  「費英東?」睿雪驚駭的看著魁梧的他緊扣住夏利纖瘦雙肩的激動模樣。

  「啊——你是一個飄泊的靈魂,注定要迷失在茫茫人海中,等待另一個人開啟你迷惘的心門。」夏利都快醉死在費英東俊美逼人的注視下,「而我,正是那個人。」

  費英東聽不太懂這個「下痢」嘰理呱啦的廢話,但有一點「下痢」說對了,「我的確感到自己在飄泊、在迷失,我甚至快找不到回去的方向了。」

  不知為何,他隱約之中一直有強烈的感覺,自己似乎再也回不去那個熟悉的世界。

  「那就由我來指引你一個新的方向吧……」

  「我家大門方向就在那裡,你可以直直滾出去,夏利先生。」睿雪突然衝入他們倆中間,死命護在費英東身前。

  「小雪?」夏利錯愕的揚著他的蓮花指,「我正在和費英東進行感性的心靈交流,你怎麼可以如此粗魯的——」

  「夏利,切入正事要緊。」媛媛雙手環胸,冷冷的提醒。

  「好吧。」夏利拉拉身上的亞曼尼西裝,收起之前的感性與友善。「我想請費英東當我們雜誌的平面模特兒。」

  「免談!」睿雪像保護小雞的老母雞似的,張著雙臂死守身後的費英東。

  「你說你要我當什麼?」費英東聽得一頭露水。

  「這個。」媛媛隨手抓起客廳桌上的流行雜誌,指著封面說:「夏利希望你能像這樣,讓他的攝影師替你拍些美美的照片,刊在雜誌上。」

  「為什麼?」沒事幹嘛要拍什麼圖片給人看?

  「夏利的雜誌可以讓你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喔。」媛媛解說。

  「當然囉,我不可能一下子讓你上封面,但——」夏利不悅的瞟了擋在他們之間的睿雪一眼。「我可以先把你安排在我手邊的企劃裡,讓你當下下個月主題單元的模特兒。如果反應不錯,你就可能成為下一季的封面男主角喔!」

  「不、需、要!」睿雪斷然的替他拒絕,「費英東根本不想當什麼模特兒,你們可以滾回去了。」

  「小雪,費英東有說他不想當嗎?」媛媛語帶嘲諷的說:「是你不想讓他當吧?你不想讓別的女人欣賞他的風采,只想一個人獨霸,對不對?」

  「真是這樣嗎,格格?」費英東的意外中隱隱含著驚喜的成分,可惜睿雪誤會了。

  臭媛媛!雖然她說對了,但也犯不著在費英東面前掀她的底,讓費英東看出她是多麼小心眼的女人。

  「格格,你真是因為這樣,才不願讓我拋頭露面嗎?」他一直以為格格在氣他昨夜踰矩的行為,所以今天拚命躲他,看都不看他一眼,沒想到……格格還是很在乎他的。

  「你要去常模特兒就去當,隨你的便!」她只能用發火來隱藏自己的羞愧。

  她的確不願意別的女人分享她的費英東!

  「格格!」費英東急切的追問她,他一定要知道答案。「你不希望我在人前招蜂引蝶,是嗎?」

  「你要去就去,你的死活關我屁事!」

  「對啊,費英東又不是你什麼人,你根本沒必要干涉他的私事。」媛媛在一旁努力的搧風點火。

  「是嗎?真是這樣嗎?」費英東不悅的盯著縮在沙發裡的睿雪。

  「要不要當模特兒是你家的事!」

  「真的嗎?」他的大掌倏地扣住她的下巴,硬要睿雪看著他,「你是不是又在說謊?」

  假裝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他。

  「你……你在幹什麼?放手啦!」該死的費英東!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對她這樣柔情逼供。

  媛媛見狀登時沉下臉色。以她的聰慧和敏銳,馬上發現了他們之間微妙的感情變化,而睿雪卻老在她面前裝出一副對費英東毫無興趣的模樣。

  「你坦白說實話,我絕對願意照你的意思去做,只要你不說謊。」

  她當然希望費英東能留在她身旁,別到外頭露面,讓那些狐狸精垂涎。可是……

  「嘿,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啊?」夏利覺得費英東和睿雪之間似乎不像單純的主客情誼。「費英東做什麼事都得經過你同意才行嗎?」

  「當然不用!」睿雪羞憤的推開費英東,「你自己的事自己處理,處理完了繼續修我的房門。」討厭!為什麼老要逼她當壞人?為什麼她對自己愈喜歡的人,表現得就愈反感?

  格格又這樣,老是不說真心話。費英東當然知道她心底真正的想法,但她一直拐彎抹角,不肯坦白,讓他一再的感到挫敗。

  「費英東,我坦白說句話好嗎?」

  他狐疑的轉向媛媛。

  「我覺得你最好能在借住小雪家的日子裡找份工作。一來可以賺點小錢,二來可以打發時間,省得成天跟在小雪身旁轉呀轉,你不膩,她可會嫌煩啊。」

  「媛媛!」胡說,她哪時嫌費英東煩人了?

  可是這對費英東卻是一記當頭棒喝。他的確一直很黏格格。他本以為是職責所在之故,但心裡總有股莫名的騷動,讓他忍不住盯著雪格格看,忍不住跟在她周圍轉,而這感覺完全與職責無關。

  他竟然公私不分起來了!

  「而且你在小雪家白吃白住,雖然幫忙做些家務事,但還是免不了有騙吃騙喝的感覺。如果你有份工作,不但可以解決這些問題,還可以多點不同的工作經驗,不是嗎?」

  「費英東哪有在我家騙吃騙喝——」

  「好,我同意。」費英東俐落的截斷了睿雲的抗議。

  「費英東?」他居然同意了?!「為什麼?你就這樣住在我家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去工作?」

  「以前在邊關,我有仗可打、有兵可訓,過的是捍衛疆土的戎馬生涯;現在的我形同廢人,是該找點事做了。」

  「好好好,就這麼說定了。」夏利樂歪了。「乾脆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我們的工作情形,順便帶你去做個整體造型,OK?」因為費英東前半腦留著短短的三分頭,後半腦卻是長及臀部的濃密黑髮,造型十分詭異。

  「可是……費英東!」睿雪急急追到大門口,「你不是說你的職責是保護我嗎?」

  「放心吧,小雪有我陪著。」媛媛也走到門口,向他們揮揮手,「英二、英三等一下就回來了,還有雷大哥,今晚他要來給我們上家教。」

  「媛媛!」睿雪快氣炸了。

  「怎麼,難道你一刻也捨不得他?」媛媛挑釁的笑容讓睿雪的話全便在喉嚨裡。

  對!就像媛媛說的,她是捨不得,可是她沒有勇氣說出來。

  「砰」的一聲車門關上的聲響拉回睿雲的思緒,「費英東!你——」不要走!

  當她看見車窗內深深凝視她的那雙黑眸,她差一點真的喊出口。

  「拜託,夏利只是帶他去看看工作環境,又不是要遠行出征。看你這副大驚小怪的德行……」媛媛嘖了一聲,轉身走回客廳。「遜斃了!」

  睿雪用力咬住下唇,看著夏利的車消失在山路的盡頭,將費英東載離她身邊,進入花花世界。

  她始終沒有給他那雙殷殷期待的眼眸任何響應。

  為什麼她有種奇怪的預感,費英東的人生好像會從此走上不同的路?她還會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格格嗎?他還會回到她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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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六章





第六章

  「費英東確實是個來路不明的傢伙,他根本不是什麼歐洲來的昆曲迷。」

  當晚的家教課,簡直變成了「費英東個人檔案研討會」,英二、英三要雷海棠參與他們的討論。當然,睿雲和媛媛也硬要參一腳。

  「雷海棠,依你看,費英東潛入我們家的目的究竟為何?」英二是打死也不喊這個與他同年的傢伙一聲「大哥」。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我很意外他的來歷。」雷海棠一副冷冷的表情,只對他關注的焦點感興趣。「他若只是隨口胡謅自己的經歷,那他的掰功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

  「是嗎?」睿雪可是一點都不認為費英東是那種會胡扯瞎蓋的人。

  「他提出了幾個很怪異、卻又十分準確的論點。」雷海棠右手支著下巴,像大偵探似的目光炯炯發亮。「滿人的確與漢人姓氏不同,而他的姓氏「愷顏」,在「八旗滿洲氏族通譜」中,的確有這一支。」

  「噢。」眾人都是一副有聽沒有懂的表情。

  「而他一直想帶睿雪回去的「塔密爾」,也是真有其地,就在今日蒙古車車爾格勒附近。問題是,他怎麼會知道那裡舊名「塔密爾」,還對那裡的軍防如此熟悉,甚至比現今存留的古史資料還詳細?」若非他最近才去蒙古一趟,恐怕也不知道塔密爾究竟在哪裡。

  「或許他是學歷史出身的。」

  「學歷史的人能一口氣衝破三公分厚的玻璃窗、一拳打穿水泥牆,還在半夜替你殺刺客?」英二馬上推翻睿雪的猜測。

  「我倒是……有些相信費英東說的話。」

  「英二,為什麼?」

  「因為他說的話太有說服力了。如果他是平空想像演給我們看,他的演技未免太高明。我覺得他簡直像個跑到現代的古代大將,對過去的一切瞭若指掌,對現代的事物卻一竅不通,就連說話的腔調和話法都和我們不同。」

  「他會不會是大陸來的偷渡客?」

  媛媛的這個問題,讓現場氣氛凝結了好幾分鐘,每個人瞪大了眼睛卻不敢開口。

  「我只能很明確的告訴你們,他絕對不是歐洲來的昆曲迷。」英二勉強的嚥了口口水。

  「因為我前兩天接到他從法國打來的電話,說下個月才會來台灣拜訪姑媽學昆曲。」

  「天哪!」睿雪蹙起眉頭。「那費英東到底是誰?」

  「你們竟讓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在這裡住了那麼久。」雷海棠無法苟同他們這種輕率的舉動。

  「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趕他出去?」英三冷冷的環顧眾人一圈,徵求方法。

  「為什麼要趕他出去?」睿雪激動的掄起雙拳。「他只是來路不明,可是他又沒有做壞事,甚至還被我們使喚來、使喚去。」

  「這樣看來,費英東有點像免費的菲傭。」英二倒不會很想趕他出去,因為他無怨無悔的勤做家事。

  「等警察上門時,你們付出的代價會比請菲傭還來得高。」雷海棠的語調冷得像桶冰水。

  「除非有人去告密,不然警察沒事不會跑到這種高級別墅區,來找我們喝茶聊天。」英二眼神兇惡的瞪著雷海棠。

  「費英東既沒證件也沒任何行囊,他的身份根本無從查起。就算他來路不明,也不能硬說他就是偷渡客啊。」

  「你好像很激動喔,小雪。」媛媛突然輕笑道,「想留他在身邊就直說嘛。」

  在場的男人都當媛媛是在逗弄睿雪,只有睿雪感覺到她話中有濃濃的敵意。

  「我……哪有激動,英二也很想留他下來啊。」睿雪不自在的反駁。

  「你們到底是想留人還是想攆人?」雷海棠不耐煩的歎口氣。

  看他們又陷入一陣混亂的爭吵中,雷海棠乾脆收拾東西起身走人,反正今晚的家教課是甭上了。

  「我只說一句話。」雷海棠在大門口撂下一句臨別贈言。「你們絕對猜不到一顆不定時炸彈何時會引爆大災難。」

  大家全呆愣在他「自求多福」的眼神中,目送他離去。

  「既然今晚不補習,那我也回去了。」媛媛拿著書包站起身。

  「費英東為什麼還不回來?」睿雪擔憂的抓著媛媛問。

  「現在才九點,說不定夏利帶他去吃消夜了,你別大驚小怪好嗎?」由於英二和英三也在場,所以媛媛的語調依舊輕柔,但表情猙獰。

  「太晚了,他們從五點出門到現在——」

  「也不過四個小時而已。」媛媛將書包背到肩上,順便打掉睿雪的手,「我回家了,拜拜!」

  「等一等,媛媛。」睿雪跟在她身後,低聲問:「媛媛,你到底在發什麼脾氣?今天你為什麼老找我的碴?」

  「你怎麼不問問自己瞞了我多少事!」媛媛壓低嗓門咬牙切齒的回答。

  「我哪有瞞你什麼?」

  「是喔。我喜歡什麼人、我本性如何,哪時向你隱瞞過?你呢?」她惡狠狠的以手指用力戳著睿雪的肩頭。「你明明對費英東有意思,卻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毫無興趣的不耐煩表情。你夠義氣,我佩服你!」

  「不是!媛媛,我不是故意要裝……」

  「我警告你,少跟我玩那種故作無辜的智障把戲!那種伎倆是拿來唬男人用的,不是拿來騙朋友!」說完,媛媛轉身就往專車站牌奔去。

  她有欺騙媛媛嗎?沒有,她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可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真心話一到嘴邊就會拐個彎,真感情一旦浮上檯面,她馬上就會換上其它的表情來遮掩。

  或許她真的是個天生不老實的人,每次碰到心靈深處的問題,總是嘻嘻哈哈的打馬虎眼混過去,久而久之,她已經忘了該如何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

  睿雪,爸比、媽咪這麼常出國,你會不會很想他們?這是她小時候最討厭、卻也最常被問的問題。

  不會,他們不在,我才能大玩特玩呀!她從小就如此頑皮的說著違心之論。

  睿雪會不會寂寞?會不會害怕?一個人睡在大房間裡會不會偷哭?

  睿雪,今年的聖誕節又是一個人過嗎?新年要不要到外公、外婆家住一陣子?除夕夜要不要過來和表哥一起放鞭炮?

  這些看似親切實則殘酷的話,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是個被父母遺棄在家的小孩。如果不笑著打發過去,她就只有被人同情的餘地。

  她討厭當弱者,更討厭當個讓人施捨同情的角色,所以她不能說實話,只能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開心果模樣。

  但現在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坦白了。說謊與掩飾變成她的反射動作,在內心真正的情緒還來不及表露時,臉皮和嘴巴早已打馬虎眼過去。

  費英東說得對,她的確再也說不出令人信服的真話。

  費英東到底在哪裡?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

  「睿雪?醒一醒,要睡覺到樓上去睡,別睡在沙發上。」英三拍打著她的臉頰。

  「費英東呢?」她睡眼惺忪的看向時鐘,她竟然不小心睡著,現在已是半夜十二點多了。

  「在門口,警察正在門口盤查。」

  「警察?!」睿雪由沙發上彈坐起身,直衝向大門口,「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她一看到費英東就抓著他不放。

  「噢,小雪,沒事的。」夏利微微揚起蓮花指,「我和費英東出了個小車禍,警察要查證件。」

  「查證件幹嘛查到我家來?」

  「因為費英東的證件沒帶出來呀,這兩位警察老兄又覺得他不像本地人,SO,只好跟回來盤查了。」夏利無奈的聳聳肩。

  睿雪真想殺死這個沒事惹禍的人妖!

  「小姐,請問他是你家的人嗎?」警察擺明了要有戶口簿的姿態。

  「對,他是住在這裡,可是他的戶籍不在此地。」英二在一旁打圓場。

  「可以看一下他的身份證嗎?」警察對費英東的身份開始起疑。

  「格格,他們——」

  「你不要說話!」她怕費英東無意間露出馬腳,卻沒注意到她的吼叫有多駭人。「費英東的證件……呃……最近因為……」怎麼辦?她要怎麼掰?

  她不瞟英二還好,瞟了更糟,因為英二的臉色比她還慘白。

  私藏大陸偷渡客可不是小事,尤其在目前一大堆重大刑案遲遲未破的當頭,處處風聲鶴唳,萬一惹禍上身,英三不知該怎麼跟睿雪的爸媽交代。

  「小姐?」警察們神情警戒的看著他們,準備接下來可能的突發狀況。

  「他……他的證件目前……」

  「啊,在我那邊!」夏利突然失聲怪叫,兩手還很女性化的捂著兩頰。「噢,sorry,我真的忘記了。他的證件全在我那兒,因為我要幫他辦在台工作證。」

  「在台工作證?」夏利的話成功的把警方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

  「對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費英東請到台灣,為我的雜誌專欄拍一系列作品。」

  「他是替你工作的?」瞥察剛查過夏利的證件,知道他是雜誌社的總編輯。

  「Well,你還看不出來他的模特兒架式嗎?」夏利的蓮花指輕盈一比,就比向費英東那身名牌行頭。

  費英東經過夏利重新造型之後,被包裝成具歐美風味的紳士。他一身昂貴的休閒服飾,恐怕警察老兄三個月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可是……咳!」警察仍努力保持威嚴,「我們還是得查看他的證件才行。」

  「Sure。」夏利答得很乾脆,「他的證件如果沒送出去,應該在我的辦公室裡,你們儘管去查。」

  「那就麻煩你們全都跟我跑一趟。」省得查出了什麼問題,犯人卻溜掉了。

  「噢,拜託!」夏利突然淒厲的高聲嘶吼。「現在早該是費英東睡美容覺的時間,你們還要他再來回奔波,那我明天早上五點的攝影要怎麼拍?拍他睡眠不足的皮膚和熊貓眼嗎?你們知道我一天得花多少萬買他的工作鐘點?費英東被你們折騰一夜,我明天還拍什麼?你們要賠償我的損失嗎?你們放著一大堆命案兇嫌不抓,來盤查我們這個小小車禍的受害者做什麼?你們有本事就跟我到辦公室去查,要是查不出什麼名堂,白白浪費我們寶貴的睡眠時間,我會讓你們吃不完兜著走!明天我就讓報社記者來寫,看看你們冤枉無辜百姓的下場……」

  夏利辟哩啪啦的罵個沒完沒了,最後警察們也只好屈服於他咄咄逼人的態度之下,放過費英東,用警車載夏利下山。

  「哇,這娘娘腔還挺老江湖的。」英二邊讚歎邊朝三樓房間走去。事情搞定就好,現在睡覺最重要。

  「格格,剛才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費英東不解的問。

  「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還帶回這麼大個麻煩!」不對,她並沒有打算這樣吼他,她只想讓他知道她有多擔心。

  「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而且什麼證件——」

  「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管惹了什麼麻煩都說不知道!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就只會給我找麻煩嗎?」快住口,別再胡扯下去,她想說的根本不是這些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雪格格,我只是想——」

  「想什麼是你家的事,我不聽!你給我仔細聽好,只要你在我家住一天,就給我安分守己一天,要是再惹出什麼事,下場你自己看著辦!」

  「砰」的一聲巨響,她摔上門躲進一樓的浴室裡,不再跟他說話。

  不對、不對,一切都不對!她要說的不是這些!

  睿雪背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懊悔與罪惡感不斷侵襲。她為什麼要對費英東那麼凶?她一直為他擔憂、不安,為什麼,見到他反而破口大罵?為什麼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

  不知不覺的,她竟然哭了。是因為覺得對不起費英東,還是因為她的惡劣本性連自己都難以忍受?

  趴在洗臉台前,她看見自己哭紅的雙眼映在鏡中。為什麼獨處時她的感情可以自然流露,一到人前就全變樣了?

  她掬水潑臉頰,低頭垂淚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再次面對真實的自我。老天,給她一點勇氣吧,讓她能夠以真實的面目面對費英東。告訴他一聲「對不起」,她不是……

  忽然,一樣異物自她頭前上方掉落,啪地落在洗臉台裡。她狐疑地往下看去,差點失聲大叫。

  蛇!一條黑黃相間的蛇!它正在洗臉台裡蠕動色彩斑斕的身軀,直直的盯著她吞吐舌頭。

  救命……她不能動,一動就會立刻被蛇攻擊。可是她的腳已經在打顫,怎麼辦?

  費英東!費英東可以救她,可是她要怎麼讓他知道?一叫就會驚動到蛇,她該怎麼辦?

  就在人蛇僵持的時刻,浴室門霍地被撞開,一支筷子狠准地射往倏地起身攻擊的蛇頭,將它釘在磁磚上。

  「格格!」費英東迅速上前拉住滑坐在地的睿雪,「沒事了,格格。」

  「蛇……蛇……」她眼神空洞的顫抖著,完全無法思考。

  「格格!」費英東兩手捧住她恐慌的小臉,堅決而有力的說:「看著我!聽我說,沒事了,蛇已經死了,我在這裡守護著。你聽見了嗎?」

  她幾乎是被他最後一句話吼回神的。

  「已經沒事了,明白嗎?」他一字一句的再一次吼進她腦中,睿雪終於順從的點點頭。

  費英東猛地將她擁進懷中,緊緊的摟著她嬌小的身子。她感覺到他放心的歎息與鬆懈下來的肌肉,也漸漸聽清楚他低沉迷人的呢喃。

  「沒事了,我會保護你的。我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我會在這裡,一直陪你……」

  不知為何,她的淚竟然像泉湧似的奔流而出。她「哇」的一聲抱著費英東放聲大哭,像是要發洩所有不安和恐懼似的拚命哭。

  她根本不敢看被釘在牆上的蛇屍,只想趴在費英東偉岸的胸膛上哭到一切恐懼消失為止。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睿雪只知道她終於停止哭泣時,已被費英東抱到自己房間的床上,而他正在她的衣櫃中翻找著替換的衣服。

  「格格,把濕衣服換下來吧。」她的前胸一大片濕漬,勾勒出丘陵起伏的誘人曲線。

  「為什麼會有蛇?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從來沒看過家裡有蛇出沒。」睿雪接過睡衣,卻沒有更換的意思。

  費英東不想告訴她最近這房子漸漸顯露的危機。那條毒蛇當然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但若真要追究起來,他這些日子在格格身邊暗中解決掉的陷阱,每個都比毒蛇還要殘忍上好幾倍。

  究竟是什麼人想害格格?

  「你手上的石膏怎麼拆掉了?」睿雪突然發現費英東的手臂上沒了石膏和繃帶。「下午不是還裡著的嗎?」

  「是「下痢」帶我去拆的,說是方便更衣。反正我這只是小傷,不需要再裡那團白麵糊。」

  「他叫你拆你就拆,那我叫你好好躺在床上靜養,你為什麼不乖乖待到死為止?」睿雪一想到那個蓮花指男人心中就有氣。

  「我的傷早就好了,謝謝格格的關心。請快點換衣服吧。」他還有事要忙,這裡得趕快搞定才行。

  「你沒事幹嘛去當什麼模特兒?」

  「快換衣服。」

  「你就只想穿漂亮衣服、搔首弄姿的勾引女人,簡直虛榮!」她把手上的睡衣丟到費英東身上。

  「格格。」看來她的火氣又回來了。費英東低歎,「你們南方人的怪異打扮,不管怎麼穿都不會美到哪裡去,我做這份差事無非是為了籌措回塔密爾的銀兩——」

  「墮落!就為了賺出國去玩的旅費而去賣弄色相,我真是錯看你了,虧我還曾經崇拜你的剛毅正直。」

  「你可以繼續崇拜下去,我的確是那樣沒錯。」他又把睡衣塞回她手裡。「快點把衣服換下來,免得著涼。」

  「我不要!」她又把衣服丟到他臉上。

  「你既然不喜歡我做模特兒,當時為何不直說?」他憋了一下午的怨氣已經夠嘔了。

  「你自己呢?你愛慕虛榮,喜歡在媒體上拋頭露面,關我什麼事?是你自己選擇墮落,還要我直說什麼?」

  「既然不關你的事,那你為什麼要對我發火?」費英東真搞不懂她這種反反覆覆的少女心態,話裡矛盾一大堆,卻硬是罵得理直氣壯。「我已經講明我是為了賺咱們回鄉的盤纏才出外工作,你為何老往不相干的方向扯去?」

  「是你自己老在逃避我的問題!」睿雪火大的跳下床與費英東對峙,「在家裡你就勾引媛媛,帶你上街就勾引一大堆花蝴蝶,現在你的胃口養大了,就想乾脆上雜誌勾引全台灣的女人!」

  「我幾時勾引過別人?」天大的冤枉!「媛媛和「下痢」好心替我找個工作,既能賺錢又能打發時間,你怎能把這事說得如此不堪入耳?」

  「他們哪裡好心了?媛媛根本就是打算拆散我們,才介紹你這種招蜂引蝶的工作,讓你被一大票女人崇拜,忙著和她們交際,再也不把我放在眼裡!」

  「格格!」費英東及時煞住在半空中的大掌。

  「你打啊。我說到你的痛處了,對不對?」

  「你太無理取鬧了!」他混亂的腦子一時還整理不出剛才話裡的訊息。「媛媛和「下痢」不是那種人,不要隨便污蔑自己的朋友。」

  「所以你就污蔑我?說我無理取鬧?」

  「我沒有這個意思!」費英東一聲怒吼,旋即又懊悔的低下頭深吸口氣,「格格,請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複雜。對我來說,再也沒有比安全護送你回去更重要的事。我接下這份工作的目的,只是純粹為了賺取旅費。至於什麼勾引之類的事,根本是無……」

  睿雪霍地拉開抽屜,過猛的動作導致東西散落一地。她撿起存折、現金、提款卡、信用卡,狠狠地往費英東身上扔去。

  「格格?」幹什麼突然朝他亂丟東西?害他手忙腳亂的又接又閃。

  「你不是為了錢而找工作嗎?」她咬牙切齒的吼著,「行!我買你!你有本事就勾引我、伺候我啊!」

  「你到底是在幹什麼?」她為何非要惹火他不可?

  「你要錢,我付你就是了。難道你非要別人給你的才行,我給的就不可以?」她真不甘心!明明費英東是她的,為何媛媛只用了三言兩語就把他拉離她身邊?

  睿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的焦躁,但不管怎麼說,費英東就是不可以離開她,更不可以讓別的女人垂涎他的「美色」。費英東是她的!

  「別再胡鬧了,格格!我還有其它的事要忙,沒空陪你發小孩子脾氣。」

  「胡鬧?」她的擔心和焦慮看起來像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嗎?他為什麼要用不耐煩的眼神看她?

  睿雪想起小時候曾哭鬧著要求父母不要丟下她一人,當時他們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好,你出去吧。」她突然沉下了語調,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格格,如果你願意心平氣和的聽我說,就知道我是為——」

  「很晚了,你回你的房間去,我要睡覺了。」

  怎麼她又變得這麼冷漠?前一刻才怒氣衝天的朝他吼叫,下一刻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瞧也不瞧他一眼。他雖然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態,但她的轉變令他感到不安。

  「雪格格,雖然我還是不懂你為什麼對我的工作不滿,但是……」好吧,他認輸了。「我不做這份差事就是了,明天媛媛來時我會請她轉告「下痢」。」

  「要做不做你自己決定,我無權干涉,也懶得多管閒事。」睿雪語調平板的說完這些話,隨即上床,拉起被子蒙住頭,拒絕與他交談。

  她隔著被子聽著他輕輕的叫喚,卻沒有任何反應。良久,聽到關燈和關上房門的輕微響聲後,她才從被子裡露出頭。

  只有她一個人在漆黑的房間裡。

  真是可笑。剛才她居然像個打破醋缸的女人,對著費英東興師問罪。他是她什麼人?她哪有權利過問別人的私事?費英東對她再怎麼好,也終究是個客人而已——只是來路不明,也難怪他會惱火的罵她胡鬧。

  睿雪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眼眶的淚卻流到鬢角。

  連她都覺得自己挺厚臉皮的,還曾經為了費英東親近她是基於任務還是因為喜歡她而大發脾氣。人家有說過喜歡她嗎?只是比較體貼、比較照顧、比較關心她,就可以認定他是喜歡她嗎?嘿嘿,亂臭屁的。

  她一邊笑,一邊掉眼淚。

  難怪之前費英東會不高興,她的醋勁真是大得離譜。他也不過是去當流行雜誌的模特兒,她就表現得好像是擔心老公會「紅否出牆」的老婆,真是太丟臉了。

  沒想到他這大陸偷渡客也開始找工作了,以後可就沒時間再圍在她身邊團團轉,想來還真有點寂寞。

  有什麼辦法呢?連她父母都沒空理她,費英東又哪可能乖乖待在家裡陪伴她?

  唉,自古英雄多寂寞,不是英雄的也很寂寞。

  大家統統走吧,全都滾吧。一個人的日子她又不是沒過過,照樣自在逍遙,每天快樂得不得了。

  古有名訓:由儉人奢易,由奢返儉難。這種整天有人陪伴在側的奢侈日子過多了,要再回到孤家寡人的清儉生活,不難過死了才怪。

  早點恢復自己以往的生活比較好,大家誰也不牽絆誰,每個人都自由。

  太纏人的小孩,只會惹人厭煩。

         ★        ★        ★

  「喂,搞什麼啊!一樓浴室的牆上怎麼有個釘子釘出的小洞?」英二一早進浴室就氣得哇哇大叫。

  「等我下午有空,會盡快把它補起來。」費英東和往常一樣在廚房準備早餐。

  「那又是你的傑作?」英三一邊抓著滿頭亂髮,一邊打著大大的呵欠下樓來。

  「那是費英東昨晚殺蛇救美的英勇紀錄喔。」

  「睿雪?」英二被二樓探出的身影嚇了一跳,「都九點多了,你還沒去上學?」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沒辦法,既然睡遲了就乾脆請兩堂病假囉,反正現在去也趕得上第三堂課。」

  「你是不是又熬夜看漫畫和小說?看你眼睛紅腫成那副醜怪模樣,就知道你睡眠不足。」英二罵完之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飯吃。

  「格格,我明明叫過你好幾次了。」她卻一直沒有應聲,他還以為她不吃早飯就出門上課去了。

  「唉,我跟你們講,費英東昨天亂勇的,一支筷子就把一條蛇釘死在牆上耶!」睿雪興奮的跑下樓,描述昨夜的救美經過。

  「那是筷子釘出來的洞?」英二還以為是釘子釘的。

  等到睿雪加油添醋的說完昨晚的事,英二、英三再度對費英東投以敬畏的眼光。而費英東,卻蹙眉注視著睿雪。

  「格格,我昨天和你說關於模特兒工作的事——」

  她瞄了一眼時鐘,打斷他的話,「噢喔,社區專車快來了。我不吃早餐了,否則到學校已經是午休時間。」

  「反正你在學校不是聊天打屁,就是打瞌睡。」英二老實的洩了她的底。

  「格格!」費英東手拿銅錢追到玄關,拉住正在穿鞋的睿雪。「我今天就會向媛媛和「下痢」推掉模特兒的工作。」

  睿雪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看著他,「為什麼?當模特兒很炫耶,而且我也想看你拍出來的照片帥不帥。你雖然長得不錯,可是不一定上相喔。」

  「格格,你昨天不是才在為這件事跟我發脾氣嗎?」為何一夜之間她的態度全變了?

  「你當真啦?」睿雪朝他頑皮一笑,「我就是要跟你鬧一鬧,日子才不會無聊啊。」

  「等一下,格格!」他話還沒問完,睿雪就蹦蹦跳跳的往專車站牌跑去。

  「喂,費英東,等雜誌出刊後別忘了送我一本,領薪水時要請客喔!」她在上車前朝他開心的大聲喊著,和昨夜的反應截然不同。

  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多?

  不對勁,今天的雪格格十分不對勁。可是當費英東詢問英二、英三時,沒人覺得她有什麼不一樣,她本來就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懶散德行,和往常一模一樣。

  費英東卻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

  今天一整天,他始終沒有辦法專心做家事,一顆心懸宕在半空中。是他想太多了嗎?格格應該只是一時心情的轉變吧,說不定放學回來後,她又會像昨天一樣生龍活虎的和他吵鬧不休,然後又在他的屈服與哄騙下和好,一起吃晚飯、看電視、打電動。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偏偏雪格格又特別的與眾不同。

  她任性、驕縱、脾氣大,情緒又反覆無常,可是她的坦率和天真卻蓋過所有的缺點。她熱心,卻常故作高傲;她善良,卻常假裝霸道。

  想來也有點好笑,雪格格昨晚是不是在吃醋?如果立場交換,他或許更會強烈反對格格在雜誌上拋頭露臉,讓全世界的男人飽覽她俏麗的風采。

  他也真是鈍,昨晚吵架的當頭完全沒想到這點,傷了一整夜的腦筋,直到現在才想通。真希望自己有花花公子一般的敏銳度與觀察力,否則至少也該懂得如何體貼女人心。

  他收拾好英二、英三用過的碗盤、補好浴室的小洞,便開始研讀「兵書」——《一○一種美味料理食譜》。

  這是前一陣子他和格格在看購物頻道時發現的,她直嚷著好像很好吃、她好想試試。最後是格格負責買書,買回來之後交給他執行,再由她來驗收結果——負責吃乾淨。

  唉,認了。一代大將除了做牛做馬外,還得下廚做菜。奇怪的是,被雪格格死纏爛打的感覺不僅甜蜜,也讓他有幾分得意。

  下午放學後,媛媛仍像往常一樣跑來馬家玩。就在費英東奇怪格格為何沒一起回來的時候,電話錄音機的揚聲系統響起——

  「喂?英二、英三、費英東,你們在嗎?我是睿雪。我今天要和社團同學去唱KTV,不回來吃晚飯囉,拜拜!」

  媛媛不明白費英東的臉色為何沉了下來,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不安的預感正逐漸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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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七章





第七章

  接連數日,睿雪放學後都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玩到七晚八晚的才回來洗澡睡覺。說她學壞了,不太對,因為她功課有寫、課照上,沒什麼不乖的地方;說她變了,也不太對,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嘻嘻哈哈、好逸惡勞。

  但是她不再像以前一樣黏著費英東,或嘰哩呱啦的纏著他,在他耳邊嘮叨不休。

  「你未免想太多了吧,睿雪本來就是這副懶散的德行。她最近沒再死纏著你不是很好嗎?你終於可以自由自在,做你自己的事情。」英二不在意的坐在沙發上剪腳趾甲。

  費英東面色依然凝重,因為他並不這麼認為。

  「我回來了!媛媛也來了喔。嗨,費英東。」今天是週六,難得睿雪一放學就直接回家。

  「格格,我有話想跟你談。」費英東連忙叫住往房間奔去的睿雪。

  「等一下再談,我先上樓收拾行李,OK?」她邊跑邊說,一臉開心的模樣。

  「行李?!」費英東根本不理會媛媛的招呼,隨即衝進睿雪房裡。「為什麼要收拾行李?你要去哪裡?」

  「我要跟女童軍社的同學一起參加兩天一夜的露營活動。」她調皮的朝他一笑,「可惜你是男生,不在眾家姑娘的邀請之內。」

  「格格,今天是週末,我本來打算和你——」

  「啊,對了,你今明兩天不是要和夏利以及他的工作人員出外景嗎?你幫我要幾張金城武的簽名照好不好?」

  「幹嘛,你喜歡金城武啊?」媛媛也跑到她的房間來湊熱鬧。

  「對呀,你小叔夏利一定有他的照片吧,上個月《男士》雜誌的焦點人物就是他。我好喜歡他的新造型!」

  「我覺得他太酷了,看起來好跩。」媛媛現在比較喜歡沉穩內斂型的男人,像費英東這樣。

  「對不起,我有話要跟格格私下談。」

  「你們談你們的,為什麼還得清場才行?我又不是外人——」

  費英東硬是把媛媛請到房門外,當著她的面關門上鎖,接著轉身走到床邊,不理會門外傳來的敲打和抱怨聲。

  睿雪坐在床邊整理行李,任由費英東沉默的站在她身側。

  「你實在很不懂得憐香惜玉,媛媛一定很生氣,你等一下鐵定會——」

  「我不想談她,我想談的是你。」

  「我?」睿雪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好啊,你要談什麼?」

  「你最近放學後都上哪去了?」

  「噢,拜託。」她興奮的表情立即垮了下來,「你這個人真是一點情調也沒有,害我以為你要跟我聊什麼浪漫的話題。」

  「你這幾天放學後都不直接回家,跑哪裡去了?」

  睿雪聳聳肩,「去唱KTV、打保齡球,或是看電影逛街啊,我每天都有打電話回來報備喔。」

  「跟誰去?」

  「同學。」

  「哪個同學?」

  睿雪倏地拉上背包拉煉,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很抱歉,費英東大人,你既不是警察,我也不是罪犯,我沒義務接受你的盤查。」

  在她想要轉動門把時,她的手突然被他抓在掌中。

  「你說謊。」

  「我哪有說謊!你要證據我拿給你看啊,電影票根和KTV的發票全在抽屜裡,你去查啊!」

  看她漲紅的憤怒小臉,費英東不知道該不該揭穿她的把戲,他能感覺到握在掌中那隻小手的冷汗與微微顫抖,讓他不忍心剝奪她最後的尊嚴。

  她根本沒有和同學出遊!

  從她放學後不直接回家的那天起,他就開始在學校門口盯梢,追蹤的結果卻是看到令他心疼的真實狀況。

  他曾經暗中跟著她到保齡球館,只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後面的座位上,抱著一大杯飲料看別人打球。每個球道前都是成群結隊的人,一批換過一批,她就只是一直看,看到差不多是最後一班山區專車的發車時間,才起身離開。然後開開心心的進門,好像玩得很累似的洗澡睡覺。

  電影她也是一個人看,街也是一個人逛,臉上沒有任何快樂的表情,就像個孤單的遊魂。但她回家的時候卻換上另一張面孔,像個玩瘋了的野孩子,累了才想要回家睡覺,再精力充沛的迎接隔天的活動。

  這就是她的玩法嗎?這就是她快快樂樂的課後活動嗎?

  「你為什麼最近都不肯放學後直接回家?」

  「不是最近,我本來就是這樣。你剛來的那一陣子我為了略盡地主之誼,才勉強犧牲自己的休閒時間陪你熟悉環境。現在你對這裡已經很熟了,我可以不用再雞婆的管閒事。」

  「你為什麼非要把關心說成是管閒事?」

  「隨你怎麼說都行。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嗎?我要出門了。」

  「你是不是在躲我?」

  「你也太自戀了吧。你的魅力還沒大到讓我處處迴避的地步,費英東大人。」

  「格格,你真的不對勁,你心裡有什麼話可以跟我說。雖然我是個大老粗,心思不夠細膩、反應也不夠靈敏,但是我可以陪伴你、保護你、做你的依靠。」

  「你以為你是誰?!你只不過是個自稱是我的護衛的偷渡客!」睿雪用力甩掉緊握著她小手的巨掌。「只有喜歡我、愛我的男人才有資格陪我、保護我,你既然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就別扯這些屁話,也少在我面前拍賣你的溫柔體貼。」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作白日夢,不再幻想自己對費英東有多重要,然後在他面前流露出可笑的一相情願,甚至為他擔憂、為他吃醋。

  她再怎麼厚臉皮,也總有個限度。

  「我本來就不是為了男女之情才來保護你,我是奉將軍之命——」

  「我已經講得很明白,只有跟我有男女之情的人才有資格保護我,我管你是奉什麼將軍之命,就算是總統下的命令也一樣。本小姐不領你這個情!」

  「格格!」他急切的扣住睿雪的雙臂,「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雖然是奉命守在你身邊,但並不代表我對你就沒有感情。給我時間仔細想想好嗎?或許……我正是有資格守護你一輩子的男人。」

  「你可以不用想了,因為我這輩子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守護。」她不想再一次期待落空,去相信這個可信度只有一半的承諾。

  「你在防備我什麼?」他感覺到她的心好像退回小小的殼中,嚴密的鎖著,只看得見她充滿偽裝色彩的外殼。「你之前從不會這樣防我,是不是因為怕我會離開?」

  睿雪猛然摔開他的箝制,「啪」的一聲,她的右掌直接打在他臉上。

  「格格!」

  他還來不及抓住睿雪,她就開門衝了出去。

  「喂,你們到底在裡面搞什麼?」在門外竊聽的媛媛一直聽不到房裡的聲音,只見睿雪憤怒的衝下樓,而費英東則急著想把她追回來。

  「媛媛,你別擋住我!」要不是他不對女性動手,否則他真會一把推開她。

  「你幹嘛大驚小怪的,睿雪只是去露營而已。而且你別忘了,我們還得趕去夏利那裡。」

  「喂,你們這次的拍攝要在外地過夜對不對?」英二的聲音從一樓傳來。

  「對,因為我小叔說要拍墾丁清晨的海景,所以今晚得在當地下榻,凌晨三、四點開始準備工作。」

  睿雪在跑出大門之際聽到這句話,心中有了計劃。

  「格格,你等一下!」費英東幾乎是拖著緊拉著他的媛媛衝下樓,「你到底要到哪裡?」

  「她只是去露營啦!」媛媛死也不放手。

  「馬睿雪,你回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憤怒的連名帶姓吼她。她絕對不是去露營,絕對不是!

  「費英東,你給我聽清楚!」媛媛臉色鐵青的轉到他身前,「夏利已經把一切事情辦妥了,你別在這時候又突然說你不當模特兒、不拍照了。」費英東前幾天跑來說他不幹的時候,媛媛和夏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勸他回心轉意。
「媛媛,格格她不是真要去露營,你別——」

  「我不管她是不是去露營,我只負責替夏利盯好你。」媛媛惱得連形象都忘了維持。「你搞清楚,夏利花了多少錢、多少心血才替你弄到護照、工作證等證件,你要是又反悔說為了小雪不想幹了,我倒要看你如何還清你欠的人情!」

  費英東一時啞口無言,因為媛媛抓住了他的弱點。

  「下痢」的確有恩於他,替他解圍、替他偽造證件、替他安排工作、讓他更快熟悉這個花花世界。他的確欠「下痢」不少人情,可是格格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問題的癥結,卻讓格格給溜了。

  她到底要去哪裡?她之所以會打他,是不是因為他說中了她的要害?

  「你別管睿雪了啦,反正她很會照顧自己,根本用不著別人操心。」英二朝費英東懶懶的說,「既然你們今明兩天都在外地工作,那你最好明天下午六點以後再回來。」

  「為什麼?」他還想早點回來找格格詳談。

  「我和英三都各有約會,這兩天也不會在家,等一下我會打開保全系統,所以在明晚六點我和英三回家前,你是進不了家門的。」

  「格格怎麼辦?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她?」

  「她有什麼好擔心的?」英二一臉「受不了」的表情看著他,「她爸媽十幾年來天天國內國外到處跑,她一個人還不是照樣過得好好的。」

  費英東赫然發現自己和睿雪的父母有同樣的立場。

  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目中,睿雪是很寶貝、很重要的,但還沒重要到足以放下工作去照顧她的地步。對他們來說,工作是絕對至上的任務,它有經濟上的功能、人情上的壓力,更有自我實現的挑戰性和成就感。

  至於睿雪,只要多買些禮物,有空多陪她聊聊天,一切就可以輕鬆的彌補回來,因為她獨立又開朗,個性大而化之的不會去計較小事,根本不用替她操心。

  是嗎?她真的看得那麼開,還是她根本是在假裝看得開?

  「費英東,我們該下山和夏利碰面了。」媛媛打斷他的思緒。「你不用準備什麼,所有大小事夏利全替你打點好了。」

  「哇,還沒拍出成果就已經享有特別禮遇了。」英二羨慕的吹起口哨。

  「夏利已經幫他做好一系列的企畫,絕對會讓他一炮而紅。」媛媛得意的勾住費英東的手臂,「我呢,正是他未來的經紀人。」

  「媛媛,這次的拍攝——」

  「這次的拍攝對夏利來說是一項大賭注,因為他把你當成他的秘密王牌大肆宣傳,如果失敗了,他可就慘囉。」

  媛媛話中的暗示,讓費英東想辭退的話完全說不出口。

  「好吧,大明星,就等著看你的成果了。」英二朝他們揮揮手,回房裡準備出門。

  「費英東,這次你是坐國內班機去拍照,我保證,下一次你會是坐國際航線出國拍照。你的舞台絕不只是這小小的台灣,而是全世界!」

  望著媛媛閃著興奮光芒的雙眼,讓他的心往更深的黑暗下沉。

         ★        ★        ★

  晚上九點多,睿雪站在漆黑的家門口。

  她果然沒料錯,今晚大家一定會各忙各的,沒人在家留守。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參加什麼露營,只是假裝自己和大家一樣忙著休閒娛樂或交際應酬。

  她拿出磁卡解除保全設定後,走進黑暗的屋子,摸進自己的房間,丟下行李,挖出從費英東那兒偷來的破古裝,再下樓吃泡麵、看電視。

  她沒有開燈,直接打開電視。開燈會讓房子看起來更空蕩,所以她喜歡在黑暗中活動,感覺比較不那麼淒涼。

  「原來你就是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白雲大俠!」

  「哼!你終於明白我的身份了。這就表示你死定了,喝——」

  電視上播放的布袋戲打得難分難捨,睿雪看得是呵欠連連。

  「大俠我家就有一位,長得又高又帥。人家當大俠的就得充滿男子氣概,哪有像你這種午夜牛郎似的小白臉大俠。轉台!」她按下遙控器換到迪士尼卡通台。

  自從費英東來了之後,她就養成了每日收看卡通的習慣。

  費英東不喜歡看日木卡通,他常向她抱怨怎麼可能有人眼睛裡會有星星啦、閃光啦、以及長得嚇死人的睫毛;還有那個尖鼻子,尖得彷彿接吻時,一不小心就會刺傷對方臉頰似的。

  睿雪抱著他的破衣服偷笑。接吻……一想到上次和費英東的熱烈擁吻她就害臊,可是說實在的,那個感覺真的好激情。

  他的破古裝雖然早已洗得乾乾淨淨,可是她依然可以嗅到費英東迷人的男性氣息。

  「啊,不行,男人味攝取過多,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旋即抱著衣服倒在沙發上咯咯發笑。

  「原來我的衣服是被你偷走的。」

  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熟悉嗓音響起,睿雪嚇了一大跳,連忙從沙發上彈坐起來,警戒的環顧四周。

  「我還以為是搞丟了。」賀英東的身影從漆黑的廚房中走出,坐到沙發上。

  睿雪馬上移到沙發另一側僵坐著,「你怎麼會在家?」

  「你又怎麼會在家?」他拿起桌上的泡麵空碗,「這就是你的晚餐?你的露營地點在這裡?」

  「還不都是你害的,在我出門前拉著我講什麼屁話,害我趕不上集合時間。」這套應變說辭她早就準備好了。

  費英東無奈一笑,並不打算揭穿她的把戲。

  「你不是和媛媛、夏利去拍照嗎?」怎麼會神秘兮兮的埋伏在家裡?

  「我拒絕了。」他是在機場當著媛媛和「下痢」的面拒絕,並向他們鄭重道歉。

  「幹嘛拒絕?當模特兒不是很好嗎?出風頭又有錢賺,夏利還替你偽造證件、打通關節。」睿雪故作不以為然,心裡卻雀躍得像小鹿亂撞。

  「是啊,這份工作丟了事小,後面的麻煩可就大了。」他朝睿雪苦笑,「說不定明天一早就有官差來抓我這身份可疑的傢伙入獄。」

  「你不幫夏利工作,他就不給你那些偽造證件嗎?」這下睿雪有點後悔,沒有那些證件,費英東隨時有被逮入獄的危機。

  「不是他不給,是我不收。」

  「為什麼?」

  「無功不受祿,我不能白白拿他的恩惠。再說他之前已經幫我許多次忙,人情債已經欠得夠多了。」

  「你白癡啊!現在你大難當頭,還耍什麼英雄氣魄!應該先把證件拿到手才對。」

  費英東沉默不語,只是溫柔的凝視她。漆黑的室內只有電視屏幕的微弱光芒,可是他的眼睛明亮得彷彿一對黑珍珠,深邃美麗得令人心悸。

  「我……我哪裡說錯了?」他為什麼一直這樣看她,還帶著一抹滿足又得意的笑容?

  格格果然還是很在乎他的,只是她老愛裝作很瀟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你一個人在家,不害怕?」

  「怕什麼?又不是頭一次一個人在家混日子。」

  「我們明天就動身逃回塔密爾吧。我已經籌到旅費,夠我們回到故鄉了。」

  「我不要。」她才沒興趣和他一起當難民呢。「你這麼想走就一個人走吧,別莫名其妙的拖我下水。」雖然他的眼神溫柔、笑容迷人,但這些不會一輩子都是她的,他終究還是要走。

  睿雲的情緒一下子又蕩到谷底。

  「你這麼喜歡我的衣服嗎?」

  費英東這一問,睿雪才驚覺自己還抱著前幾天從他房裡偷來的破古裝。她慌亂的把手中的衣服甩到他頭上,立刻轉身背對他,縮在沙發的角落裡。

  「我終究要回到北方去。這兒的生活雖然奇特、怪異、又新奇,可是對一個將領來說,最終的故鄉仍舊是沙場。」

  就算警方不遣返他,他還是會自己離去。睿雪愈想情緒愈糟糕。

  「難道這裡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嗎?」

  他沉思一會兒。「你待在這南方小島上,我不是很放心就對了。」他硬是避開了「留戀」這字眼。

  「既然不放心,何不乾脆一輩子留在這裡看守我?」

  「你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跟沙發扶手說話?」他坐到睿雪身旁,拉她轉過身面對他。

  「你真的決定明天就要離開?」

  「對,而且是帶你一起走。」

  「你別說夢話了,我在這裡過得舒舒服服的,才不想離開。」

  「那我還是得先回塔密爾向將軍回稟狀況,你就留在這兒吧,等我從塔密爾回來後再來接你。」

  費英東說的話她聽得似懂非懂,但有一點很明白:他明天是非走不可。

  「你不是一直說你是我的護衛嗎?那……你怎麼可以把我一個人丟下來?」她這樣說,意圖會不會太明顯?

  「你希望我陪你嗎?」他緊貼著她的身側,把她困在沙發角落裡。

  「嗯。」

  「那你這幾天為什麼躲我?」他抬起睿雪的小臉,看到她困窘又可憐兮兮的表情,心頭湧上一陣甜蜜。「你是想與其等我離開你,不如你先遺棄我,對不對?」

  睿雪瞠大眼睛看他,費英東以為她的反應是因為被他揭穿了事實。

  「你亂講!」她衝口反駁,「我才沒有遺棄你,是你執意要當模特兒,我好心阻攔你卻被你罵是在胡鬧,我只好放任你去了。」

  「你好心阻攔我?」他怎麼覺得應該是為了「私心」而阻攔的?

  「當模特兒……很危險的。」她尷尬的飛快想著理由。「模特兒圈子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對你這種毫無社會經驗的土包子來說,處處都是危機。尤其像你這副德行,除了女人看了愛慕之外,特別容易勾引「同志」的垂涎。」

  「「同志」是什麼?」

  「就是喜歡……同性的那種人。」睿雪原本理直氣壯的氣勢在不小心瞄到他性感雙唇之際,語調突然變得虛軟無力。

  「那種人我以前也常碰見。」

  「你說什麼?!」睿雪幾乎以掀翻屋頂的狂悍聲勢咆哮道,「你以前……你居然……做出這種……而且還是常常碰見?」

  費英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她氣得全身快轟然起火。

  「這又不是什麼稀奇的事,雖然我不會和他們發生什麼事,但大家還是像好兄弟一樣,很聊得來。」

  「你到底有沒有跟男人……那個……」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在生氣還是在害羞。

  「目前沒有。」

  「你以後也不准有!」她突然發覺自己的話氣太激動,連忙放緩語氣說:「呃……其實不是啦,只是現在愛滋病那麼流行,不管是跟男人或跟女人……做,都要有萬全的防範措施才行。」

  「我比較喜歡你說的前一句。」

  「啊?你是指……「做」嗎?」她的心跳又開始不規律,腦中又想起那次激情擁吻的記憶,睿雪覺得自己渾身熱得快無法呼吸。

  「不是,我是說我喜歡你之前破口大罵,不准我碰男人的態度。」但他更喜歡她胡思亂想時的可愛模樣。

  他的話像桶冷水似的,登時澆熄了她腦中的幻想。

  「你喜歡聽我開口閉口都用罵的?」

  「至少比你裝作世故的模樣來得自然。」現在輪到費英東對剛才那個「做」字產生無限遐思。

  「我哪有裝作很世故的樣子,我只是以客觀的立場對你提出一個良心的建議。當然,我不是在干涉你的事,每個人都有戀愛的自由……」不對,剛才提到的好像是性愛,還沒提到戀愛。「你談過戀愛嗎?」

  費英東很想專注在她的問題上,但他發覺自己似乎更專注於她小巧豐潤的紅唇。它看起來仍和上次吻啄的記憶一樣,柔軟且嬌艷欲滴,讓他上次差點因為吻得太忘我而釀成大禍。

  「你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嗎?」睿雪狐疑的審視著費英東,發覺他好像在發呆。「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

  「有啊。」他趕快點頭。

  「那你到底……有沒有談過戀愛?」她這樣問會不會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

  「我不懂什麼是談戀愛。」

  「你少假了,我就不信像你這樣的帥哥會沒人喜歡。」

  「是有很多人喜歡我,可是對於女人……」他才猶豫一下,睿雪就渾身緊張的死盯著他不放。「我有很多乾妹妹就是了。」

  「乾妹妹?」

  「很多女孩都喜歡跟我在一起,可是她們每個都把我當大哥哥來看,談不上男女情愛。」

  「嗯,那就好。」她可以接受這個答案。「那我呢?你對我的感覺怎麼樣?」她可從沒把他當大哥哥來看。

  「感覺……」費英東感覺自己看著她的紅唇看到有點窒熱難耐。「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很在乎你,非常非常的在乎。」

  他的答案讓睿雪忘了接下來要問什麼。他低柔的嗓音像是他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龐,撫向她的頸際,刺激她每一根易感的神經。

  不過這全是她在胡思亂想,費英東的手一隻放在椅背上,另一隻仍安放在他大腿上。

  「既然……這麼在乎我,那為什麼不乾脆永遠留在這兒?」睿雪強迫自己在費英東灼灼目光的注視下保持理智。「你可以去當模特兒啊,這樣就可以弄到證件,保障你的安全。」

  「你不是很反對我這麼做嗎?」

  「可是不讓你當模特兒,你就說要回塔密爾,我只好答應你出去拋頭露面啊。」她的口氣聽起來好委屈。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返回塔密爾是為了向將軍報信,我還會再回來的。」

  「回來幹嘛?回來說服我跟你回塔密爾啊?」

  不,他不想。因為一旦送她回去,她就得奉皇上之令嫁給輔國公,那他真的會永遠失去她,兩人不可能再有像現在一般的時光。

  見他沒有回答,睿雪繼續說:「而且你怎麼知道你下一次還能偷渡成功?萬一你被警察逮到遣返大陸的話怎麼辦?」

  費英東聽不太懂她說的話,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很可能會因守護格格不周而遭到處分,甚至被撤掉軍階,淪為小卒。他並不在意被降為小卒,他在意的是他可能因此再也無法親近格格。

  「所以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她做出結論。

  「而且你也不希望我離開你。」這讓他留在此地的慾念更為強烈。

  「我哪有希望你別離開我!」她一被人說中要害就習慣大發雷霆。「我是就事論事,以很理性的角度幫你分析事情,我哪會在乎你離不離開我!」

  「格格,」費英東無奈的歎口氣,「如果不是因為我知道你常常心口不一,我真會被你這句話氣走。」

  「為什麼?我的話對你……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她的心跳次數再度激增。

  他會被氣走的原因是因為她老愛說謊,但看到她殷殷期待的小紅臉,他實在不忍讓她失望。「對,你的確對我有很大的影響力。」

  這可不是假話。

  睿雪聞言差點飛起來,卻因為他接下來的話而重重摔落地上。

  「但我還是得回塔密爾一趟。」

  「你死腦筋啊!我跟你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還是決定要回去?你不是說很在乎我,我對你不是很有影響力嗎?那你幹嘛還一直說要走?!」

  「格格!」一看到她掉淚,費英東的心都亂了。「我只是回去覆命,我必須要讓將軍知道我們還活著。」

  「我不要聽你說的借口!」她打掉他溫柔捧著她臉頰的雙手。

  「格格,這不是借口,而是為人屬下應盡的職責。我會回來的,我會盡可能成功的潛回此地。」

  睿雪氣得猛推他魁梧的身子,忽而想起上次也是如此任性發脾氣而被他說是胡鬧,她馬上吞下欲衝口而出的話,結果眼淚反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別哭,我真的會回來的。」看她哭得好生委屈,他忍不住愛憐的摟著她拚命安慰,「我回塔密爾報信之後,馬上日夜兼程趕回來。到時就照你說的,在這裡一邊工作一邊陪你,再也不離開了。」

  不行!她絕對不允許他遠離她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文藝大悲劇都是這麼演:男主角信誓旦旦的說會回到女主角身邊,從此長相廝守,結果不是死在半路就是突然變心,再不然就是壞蛋從中阻撓,外加枝節橫生,導致兩人經歷幾番顛沛流離,最後重逢時不是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就是受重傷、斷手斷腳、被毀容什麼的,或是乾脆來個淒美的天人永隔。

  這怎麼成!

  「最多兩個月,我絕對會趕回這裡。將軍是我的拜把兄弟,他應該不會為難我的。別擔心了,好嗎?」看她哭得眼睛又紅又腫,一臉的可憐相,他都快心疼死了。

  他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沒轍,可是會讓他如此心慌意亂的,雪格格可是第一人。

  睿雪突然想到一個邪惡的計謀——一種壞女人最常使用的伎倆。

  「可是我好害怕,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會擔心。」她無助的靠往他懷裡,雙臂嬌弱的圈著他的頸項。

  「我只是回去一趟,不是去打仗,不會有危險的。」費英東的語氣輕鬆,但他的笑容一點也不輕鬆,渾身緊繃。

  「我怕我會太想你,因為有好多天都見不到你。」她枕在他的頸窩嬌媚的傾訴,熱氣不斷在兩人之間流轉。其實睿雪也不必費太多心思演戲,因為她已經有點假戲真做。

  「格格……」他輕輕拉下她的手,沒想到這讓她更順利的改變位置。

  她乾脆坐到他大腿上,又一次摟住他的頸項。

  「費英東,你都不覺得離開我會很難過嗎?——」他沒有回答,只是呼吸變得困難。他想格格應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在他頸後不斷摩挲的小手,讓他腦中的「理性」二字出現微微裂縫。

  「說真的,我很想知道……」她的額頭輕輕貼著他的臉頰。因為她若再盯著他那雙迷人的眼眸,可能會忘了自己該說什麼。

  「想知道什麼?」他放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頭。

  「我想知道你上次吻我之後,如果沒有突然撤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她舔了一下嘴唇,「你可以再那樣吻我一次嗎?」

  剎那間,費英東腦中的「理性」二字轟然爆炸,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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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八章





第八章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費英東粗嘎的問。

  「嗯。」她鼓起勇氣看著他的眼,「我想要你吻我,要像上次那樣。」

  漆黑的客廳內,只有電視屏幕的微光照耀。卡通裡演的正是湛藍清涼的水底世界,電視外的兩人卻處在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

  「我如果那樣做,最後發生的可不是只有一個吻而已。」如果她現在撤退,一切還有挽救的餘地,否則……老天,他已經熱得喉頭發緊。

  看他的眼睛愈久,愈能考驗自己心臟的耐力。睿雪知道費英東很有魅力,但沒有想到他的魅力會強到這種地步。她渾身燥熱的移開視線,避開他深邃迷人的眼光,這一避,她視線的焦點反而集中在他性感的雙唇上。

  真是個錯誤的舉動!提議說要吻的人是她,可是一面對他的唇卻又不自覺的緊張,一緊張她又開始用舌頭舔著雙唇。

  啊,不對!不可以在這個時候亂舔嘴唇,這樣看起來她好像花癡一樣飢渴。

  睿雪清楚感覺到他身子的緊繃,在她瞄到費英東嚥下口水時喉結的律動,她覺得她真的快著火了。

  「我……就是想知道除了一個吻之外還會發生什麼事,才要你這麼做。」加油,馬睿雪!這話應該要說得嬌媚慵懶才具勾引的效果,怎麼畏縮得像個怕被老師打手心的小學生?

  可別忘了,是她決定用「美人計」誘拐他的!

  「這次我無法中途喊停,你不後悔?」

  她虛弱的搖搖頭,正想開口問他要不要轉移陣地到樓上臥房時,他的吻就已經落下來了。

  他的吻仍然和上次一樣的熾熱有力,恣意飽嘗她唇上的滋味,深深的侵入她的唇齒之間,但是……她覺得似乎少了什麼。

  是不是因為她都沒有響應?

  她立刻學他吻她的方式,挑逗他的舌、品味他的唇,雖然技巧沒他那麼高明,卻讓他發出了飢渴的喟歎。她真的好喜歡費英東的味道。

  被她這一挑逗,費英東原本想點到為止的好意全毀了。他大手圈住她嬌小的身軀,強迫她完全的貼近自己,熱切而渴望的往她唇舌深處糾纏探索。當睿雪下意識的抓住他頭髮時,他就已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火焰開始燃燒。

  費英東的擁抱實在太大力了,睿雪覺得自己快被揉進他的懷裡,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融化。隨著他愈發狂野的翻攪與廝磨,撩撥著她的感官,睿雪幾乎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連襯衫扣子何時被解開都不知道。

  他的唇舌卻在這時微微退卻,她無法自己的急切迎上去,發出不悅的呻吟。她喜歡他這樣吻她的感覺,她不想被打斷。

  看她這副好像突然被搶走口中棒棒糖的小孩的模樣,費英東差點笑出來。

  他迅速脫掉上身的毛衣後,立刻緊緊的摟住她,再一次掠奪她的唇,狂野而飢渴。他已經渴望她太久太久了,每日每夜都在幻想這一刻,但在她面前卻又不得不硬壓下火熱的狂潮。

  睿雲的眼睛忽然瞪得大大的,一來是被他的吻嚇到,二來是她赫然發現,他們兩人的上身全是赤裸的!她什麼時候脫掉衣服的?

  她推推他的肩頭,可是他的手更用力摟著她,讓她豐滿的雙乳緊貼在他胸膛上,隨著深吻的扭動而摩挲著她的蓓蕾,讓它們挺立的頂著他結實的胸肌。

  「等一下……」睿雪只能在他吸吮她下唇的時候趕緊說話。

  「不行,我說過我不能停。」費英東一邊舔吮著她的臉頰,一邊翻身將她壓倒在沙發上。

  「可是……」她突然倒抽一口氣,因為他居然在壓倒她的同時,將她的裙子和內褲一起脫掉。

  她連裙扣是什麼時候被解開的都不知道!

  「拜託你等一下,費英東!我——」在她開口的同時,他真的翻下沙發,讓她為他的聽話感到驚訝。

  不過他只是起來脫掉長褲而已,下一秒鐘又立刻壓回她身上。沉重的壓迫感讓她不舒服的呻吟一聲,極具挑逗。

  「抱歉,我幾乎出你重上一倍。」費英東愛憐的吻啄她的鼻尖,「你會習慣我的重量的。」

  「不是,你等一下!你——」他的吻又堵住了她的抗議,「你要在這裡做?我們不到房間再——」

  「地點不是問題。」

  他的回答愈來愈簡短,動作卻愈來愈熱烈。他以自己的身體愛撫她,摩挲著那身細嫩肌膚,沉浸在火熱冗長的熱吻中。

  「可……可是萬一有人回來……」

  「就叫他們回自己房間去。」他的唇在她雪白的雙乳之間逗留。

  「你別開玩笑了,萬一有人回來看見——」睿雪在費英東含住她蓓蕾之際住了口,整個人的神經緊繃到極限。在他唇舌的吻吮、手指的捻弄之下,她的意識完全潰散,全身上下,就連指尖都感到觸電般的震撼。

  費英東極力壓抑自己幾近爆炸的狂熱與渴望,慢慢挑逗著她,因為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他人生重大的轉折點。但她太甜美、太嬌艷,熊熊慾火不斷在他體內燃燒,催促著他趕緊進入她的世界。

  他知道一旦和格格發生關係,他就再也無法保有副將的地位,他將會是個失職的守護者,但卻可以得到值得他守護一生的女人。他要她,他一直都想要睿雪,他想時時刻刻陪著她、佔有她,不讓她再有孤單的時候。

  睿雪在他純熟的挑逗與撥弄下拱起了背,這份陌生的快意令她覺得奇妙,卻又有點恐懼,她開始害怕接下來的事,她曲起食指用力咬住,阻止自己老是發出無法控制的嬌吟。

  「別這樣,睿雪。」他貼著她的臉龐輕聲低語,一手溫柔扳開她咬在口中的小手,另一手仍在她小小的核心上,繼續甜蜜的折磨。「別抗拒你的感覺,就讓它發生吧。」

  他像蜜糖似的呢喃以及他手指狂野的索求,讓她不能自己的顫抖著,她甚至懷疑那些奇怪的嬌吟聲是不是她發出來的。

  在費英東衝刺的時候,睿雪痛得叫了出來。奇怪,電影、電視上演的明明沒那麼痛,小說和漫畫裡的描寫也沒那麼狂悍,為什麼她會痛得這麼厲害?

  「費英東,我不要了!好痛……」她捶打他的肩頭,開始像個小女孩般的嚶嚶啜泣。

  「噓……我知道。」費英東疼惜的捧著她的小臉,溫柔的吻著她的淚水,他的前額卻因及時煞住的動作而汗珠涔涔。

  突然,他的舌頭衝進她口中與她激烈糾纏,睿雪甚至還來不及反抗,就在他的吻吮下融化。他在她耳畔喃喃說著一些她聽不懂的語言,可是低沉而魅惑的嗓音,和他再度探往她敏感處的手指融為一股力量,瓦解她所有的害怕與抗拒,讓他帶領她進入原始的激情律動裡。

  他本想溫柔的成為釋放她激情的第一個男人,卻沒想到她竟會是第一個使他奔騰在慾火狂瀾中的女人。

  她為他開啟了新世界。

         ★        ★        ★

  她現在可真感謝她那對凱子父母,如果不是他們花了幾十萬買下那組豪華真皮大沙發,那她的初夜將會更加慘烈。

  「哎喲……」睿雪躺在浴缸裡伸個懶腰。

  週日早晨的燦爛陽光透過玻璃做的斜面天花板,與屋外的樹影一同灑落在浴室內。可惜初為美麗小女人的睿雪渾身酸痛,沒空欣賞難得的好天氣。

  她躺在浴缸裡得意的打著如意算盤。

  如果費英東今天還是打算離開,那她就可以死皮賴臉的硬要他留下以示負責,或者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錯,更可以擺出一副被他拋棄的可憐相,引發他的罪惡感。反正他天生一副好心腸,被她逮到這個弱點,他也只能自認倒霉。

  唉,連她都有點崇拜自己的天縱英明、聰慧絕頂。她這麼多年的連續劇與小說、漫畫可不是白看的,看多了當然就能無師自通。

  「睿雪,你大毛巾沒拿進浴室。」

  「啊!」睿雪被突然恭敬彎下身的費英東嚇了一跳。「你怎麼可以進來?」她趕緊縮成一團,用手遮在胸前。

  「你門沒鎖,而且我也敲過門了。」費英東將大毛巾擱到浴室掛架上,直接在洗臉台清洗抹布,「客廳我都清理乾淨了,你放心,絕對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看他帶笑沉著微微沾血的抹布,睿雲的臉紅得一塌糊塗。

  「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我還在洗澡。」她都快縮成一顆小球了。

  「有什麼好害臊的,該看的我昨晚不都看過了?」

  睿雪差點被他在燦爛陽光下的笑容迷倒,再加上他只穿著長褲,赤裸、精壯的上身看來更加健美動人,令她不由得回想起昨夜是如何被這副偉岸身軀擁抱。

  「睿雪?」費英東坐在浴缸旁輕喚。

  「啊?什麼?」

  「覺得好點了嗎?」他以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臉龐,享受那份柔嫩的觸感,眼光則在她極力遮掩的雪白胴體上流轉。

  「什麼好點了?」

  「我是說——」他淺笑一下,「你還在痛嗎?」

  睿雪聞言身子更加往下沉,低著頭雙頰緋紅的說:「痛不痛是我的事,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昨晚是我讓你痛的。」費英東捧起她的小臉輕輕一吻,溫柔的說了聲「對不起」,睿雪差點因他深情的凝視而融化。

  「你昨晚在我耳邊說的是哪一國語言?好好聽喔。」或許好聽的不是語言,而是他那醉人的語調。

  「那是滿話啊!難道你漢語講多了,連滿語都忘了?看來你喪失記憶的程度非常嚴重。」費英東不禁深歎了口氣。

  「好奇怪喔。」睿雪開心的笑說:「你認為我是喪失記憶的格格,我認為你是從大陸來的偷渡客,可是我們又都否認對方的看法,你不覺得很混亂卻又很有趣嗎?」

  「或許吧。」他好喜歡看她笑。「我下午要去「下痢」的辦公室一趟,好好的向他道歉,請他可給我一次工作的機會。」

  睿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不回塔密爾去了?」

  「不回去了,我得留在這裡照顧你。」

  他的笑容裡有很深的感傷,教她看了好有罪惡感,彷彿心都揪在一塊。

  「你不回去向將軍報信?不回去向親朋好友報個平安?」

  費英東深深的凝視她擔憂的小臉良久。「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我怕你危險,更怕你寂寞。」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受多少個見不到她的日子。

  睿雪突然被難以言喻的感動與內疚包圍,站起身緊緊圈住他的頸項,投進他的懷抱,赤裸的與他貼合在一起。

  「對不起,費英東。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你離開,對不起。」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笑著一手摟住她的纖腰,一手抬起埋在他頸窩的小臉。她委屈的扁著小嘴,滿是愧疚的紅著雙眼。

  「對不起,我是故意勾引你,就是想逼你留下來。」可是她沒想到看到費英東落寞的神色與無奈的服從,自己的心裡反而更難過。

  世上最大的痛苦,莫過於眼看心愛的人受折磨。

  「我知道。」

  「什麼?你知道什麼?」她愣愣的看著他滿足的笑容,不解他話中之意。

  「你昨夜在勾引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猜到你的意圖了。」

  「你不生氣?」

  「嗯……」他側頭佯裝思考,「有點,可是也因此賺到了一個小新娘,所以扯平了。」其實他也未嘗不是故意被勾引,和她一起墜入甜蜜的騙局。

  「你是說真的嗎?」睿雪神情嚴肅的捧著他的臉,「我不希望你是因為不得不對我負責,才被迫說出這些話。我要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

  「我想回去,我一直都很想回去。」果然如他所料,睿雪的表情簡直可用「崩潰」二字來形容。

  「那……你是因為被我絆住,才強迫自己留在這裡?」

  她一臉脆弱的神情,讓他更想繼續試探下去。

  「那是當然的。你想想看,我在邊關好歹是名大將,向來只有我指揮別人,哪有被人使喚的時候。雖然有時會被脾氣火爆的將軍處罰做些勞務,但從未淪落到現在這般委屈的地步。」

  「那……你以後就別做家事了,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你?」費英東搖搖頭,「像你這種嬌生慣養的格格,能幫我什麼?」

  「我可以使喚別人幫你呀。」

  他差點被她激動的表情逗笑,但他目前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她幫忙。「我希望你這話不是隨口說說,用來騙我留在這裡。」

  「不會!我既然要留你,就絕不會讓你再受委屈,也不會再讓「淪落」這種字眼用在你身上。」睿雪慷慨激昂的像在發表競選政見。

  「那你坦白告訴我,」費英東突然逼近她的紅唇低喃,「你現在應該沒昨晚那麼痛了吧?」

  睿雪的臉紅得似火在燒。「你幹嘛老問我這種有關隱私的問題?」

  「你還沒回答我。」

  「還是有不舒服的感覺,可是沒那麼痛了啦,你滿意了吧。」她又是一副火爆德行,卻在感覺到他兩腿間的異樣變化時,赫然明白他一直追問的意圖。「費英東,你……你該不會是想要……」

  「沒錯,我的確想要。」他猛然一拉,就將她擁進雙臂中,熾熱且強悍的一再掠奪她的唇。

  她很想掙扎,因為這傢伙實在太放肆了。她還在洗澡,他就直直闖入;她渾身赤裸,他照樣擁在懷裡;跟他談正經事時,他居然滿腦子裝的全是黃色廢料。他簡直欠扁!可是……他的吻實在太棒了,先讓她沉醉一下吧。

  等睿雪恢復神智時,她發現自己半躺在大浴缸內,費英東正全裸的跨在她身上,把玩著手中香皂起的泡泡。

  「你要幹嘛?」他開心玩香皂的樣子真像小孩。

  「幫你洗澡。」他笑容可掬的展現高度服務精神。

  「洗澡我自己來就好,不需要你幫忙。你快出去!」她起身用力推他,結果不但沒把他推倒,反而因用力過猛而一頭撞進他懷裡。

  「噢,拜託小力一點。」他這身銅筋鐵骨耐撞得很,他心疼的是她可能撞壞了漂亮的小鼻了。

  「好痛……」他的肉怎麼這麼硬,差點把她挺直的鼻子撞扁了。

  「來,我看看。」費英東拉下她捂著鼻子的小手,愛憐的吻啄著。

  「喂,你看到哪裡去了?你是用嘴巴看的嗎——」她還沒罵完,下面的話就被他的雙唇堵住。

  費英東貪婪且飢渴的吻著,以一種想要燃燒她的方式交纏著。昨夜的一次激情對他來說實在不夠,可是顧及她初次的疼痛,他強忍著不敢要太多。他已經忍了好久,現在再也忍不住了。

  「等……等一下!」她幾乎要拚命以手蓋住他的唇才有機會說話。「這裡是浴室耶,你真要在這裡做嗎?」

  他斜睨著她緊張的模樣。

  「地點不是問題。」

         ★        ★        ★

  「我很抱歉,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這份工作,現在又回頭請求你的幫忙。」

  費英東在下午抵達夏利的辦公室後,極其誠懇的向他低頭請罪。

  夏利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凝視半跪在地上的費英東。「我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但你至少要給我個理由。為什麼你先前極力推辭,現在的態度卻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兩者理由都是一樣的。」費英東抬起頭來,堅定的迎向夏利的視線,「我之前是為了能留在格格身邊才推辭這份工作,現在也是為了能留在她身邊才來懇求你的。」

  「你說的是小雪吧?」他早就看出他倆之間的牽絆有多強。「起來吧。現在能像你這麼誠懇下跪、放低身段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費英東不但不起來,反而跪下另一腳膝蓋,「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此長跪不起。」

  「嘿,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好嗎?我——」

  「如果你願意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終生做牛做馬亦無怨無悔。」

  若是平時,夏利或許會認為他是在作戲,可是此刻費英東的氣勢和神情,震攝到他的靈魂。

  費英東是真的豁出去了,他看得出來費英東一身的傲骨,今天若不是為了心愛的女人,他是不會輕易向人下跪的。

  「小雪對你真有這麼重要?」

  「是!」

  他毫不猶豫的回答令夏利感到不可思議。費英東可不是十六、七歲血氣方剛的小毛頭,而是個成熟穩健的大男人。

  而且依夏利精睿的眼光來看,費英東氣勢不凡,來歷想必不簡單。

  「我記得你之前一直急於籌錢回故鄉塔密爾,怎麼現在這麼堅決的改變主意,打算就此守在小雪身邊?」

  「原本保護格格只是我的職責,可是……」他垂下雙眼輕聲說:「或許我早就對她動了心,卻老拿這是出於職責的想法騙自己,也騙了她。」

  「你早就不是以護衛的身份在守護她,而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在守護心愛的女人。」夏利看他倆都亟欲親近對方,卻又拚命壓抑自己的感情,他就知道這份工作遲早會被這場感情戰火波及。

  不過現在的狀況也一如他所預料的,他成功的掌握住費英東了。一想到費英東剛才所發的誓言,夏利心頭就得意得不得了。這簡直是賺到了!費英東對自己的潛力和身價一點概念也沒有,但他可明白得很。儘管內心暗爽,夏利還是得硬裝一副無奈相。

  「我的確想回塔密爾,也很想念我的家人、戰友們,我強烈的思念著這些,但還不至於會因這份思念而崩潰;但是對於格格,卻是非常非常的在乎,在乎到已經……超越身為護衛的界限,達到我無法理解的程度。」

  「你想擁有她嗎?」

  「非常渴望。」他苦笑的點點頭,「這種極度的在乎和佔有慾,以及時時存在的熱切渴望到底是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我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腦子裡甚至找不到一個確切的字眼來形容。」

  「噢……」夏利心醉神迷的以蓮花指撫著臉頰。他知道可以用什麼字眼來形容費英東對睿雪的熱切感覺,但他不想說出來。

  他真嫉妒小雪,竟能輕易佔有這個男人的心。

  「我可以忍受遠離家鄉的日子,可是我忍受不了沒有她的時刻。為了得到她,我願意背負失職護衛的罪名,受人唾棄、承受責罰。我活到今日才發現——」他愧疚的閉上雙眼,「我是個非常自私的男人。」

  「沒有人在這種情況下不自私的。」若不自私,又哪稱得上愛?

  「是嗎?」費英東像乍見光明似的睜大雙眼。

  「噢,當然。」夏利實在喜愛他的率真與純稚,一個完全未受世俗污染的男人。「而且自私有什麼錯,我們只是凡人,凡人總免不了自私。至少你有勇氣承認自己自私,有些人不但否認自己的自私,還努力找借口掩飾,那才可悲。」

  「「下痢」,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幫忙。」

  「你需要的是我花大筆銀兩為你偽造的證件吧?」

  「是的。」他一向坦白,說實話沒什麼好丟臉。「我需要那些證件保障我在這兒不會被官差追捕的,我不能離開格格。」

  費英東極為懇切的請求,夏利甚至看見他手臂因握拳過緊而爆凸的血管。能夠讓他不顧尊嚴到這種地步的,也只有睿雪辦得到。

  「好吧,你起來。」夏利轉身拿起早就擱在桌上的證件及合約,「這些全拿去吧。合約你可以帶回去看,覺得滿意了,我們再擇日簽約。」

  「不用了,我現在就簽。」

  「你不先看一看再簽嗎?」拜託,他不會蠢……純到連這點常識也沒有吧?

  「不必看了,我相信你的安排。」

  夏利被他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照得目眩神迷。天哪!費英東簡直純得像白紙一樣,他甚至對夏利一點懷疑也沒有。比起費英東絕對的信賴與坦誠,夏利內心不禁有一絲羞愧。

  他從費英東一進他辦公室,就開始演戲,使計套住他。其實若不是費英東先跑來向他下跪,此刻可能是他在小雪家向費英東下跪,求費英東回來替他工作。

  「好,那我下次再拿合約給你簽吧。」夏利將那份合約隨手扔到辦公桌後。

  「那份合約……」

  「我下次重擬一份新的合約再給你簽。」他扔掉的那份合約裡面全是如何從費英東身上拐騙更多利益的條文,若費英東因信賴他而簽下去,他擔心欺負這麼一個好男人,自己會遭天打雷劈。「既然來這一趟,就去工作室走走怎樣?」

  夏利還是忍不住想拐費英東多拍些照片,誰救他怎麼看就怎麼帥,而且看得愈久,自己的心臟愈虛弱——他快死在費英東醉人的男人味裡了。

  「可是今天我想早點回去陪格格——」

  「幹嘛急著回去陪她?」夏利滿口醋味,「你先陪我到工作室一趟。艾咪,」他朝門外的執行助理下命令,「把攝影師和化妝師安排出來,我有臨時工作要交代。」

  「那麼今天會工作多久?」

  「怎麼,剛才才說相信我的安排,現在就開始跟我討價還價了?」

  「不是,我想先告知格格一聲,免得她在家會擔心。」他也怕她又開始胡思亂想、鑽牛角尖。

  「我會替你轉達,你大可放心。」夏利原先聽他滿嘴都是小雪已經很不高興,現在更是妒不可遏。「走!跟我到工作室去。」

         ★        ★        ★

  一個下午折騰下來,費英東才發現光是換衣服、擺姿勢也會累死人的,真不知是誰發明這種整死人不償命的怪行業。

  等到晚上八、九點被夏利送回來時,費英東雖然一句抱怨也沒有,可是臉色已經十分疲憊。

  「格格,我回來了。」費英東一進門就急著要見睿雪。

  「費英東,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打了不知道幾百通電話找你,你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不見蹤影?」英二一看見他就破口大罵。

  「平日你說什麼要片刻不離的保護睿雪,結果呢?現在出了這極事,你要怎麼收拾?你保護睿雪保獲到哪裡去了?」連平日冷淡的英三都忍不住開炮。

  他們都知道他和睿雪的事了?

  「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是我的不對,可是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負責?現在這種局面,你要怎麼負責?」

  「我要娶她。」雖然委身下嫁他這個失職武將太委屈格格了,但費英東發誓絕對不會虧待她,絕對會讓她過最好的日子。

  「你要娶她?你在說什麼啊?她人都不在了,你娶她算是哪門子負責法?」

  「她不在了?!」費英東聞言霎時凍結在原地。「為什麼?她不是一直捨不得讓我走,現在為什麼要離開我?」

  她是不是後悔把自己給了他?難道這兩天的激情纏綿過後,她覺得膩了,所以不再需要他了?

  「你在說什麼啊?」英二、英三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們又在說什麼呢?」站在一旁的夏利覺得他們好像是在雞同鴨講。

  「我們下午回來的時候看見睿雪被她的日本親戚強行帶走,我們試圖阻止,可是對方的態度很強硬——」

  「而且還帶打手來。」英三插了一句。

  「我們想阻攔也沒有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她被帶走。」

  「那就報警啊,這簡直是強搶民女嘛。」夏利失聲抱怨。

  「報警?報個頭啦,人家都是睿雪的親戚,叔叔、伯伯、堂哥、堂弟的,這算哪門子強搶民女!」英二火得差點連中指都伸出來。

  「親戚?小雪是日本人嗎?」夏利驚訝的問。

  「半個啦。睿雪從母性,所以跟我們一樣姓馬,可是她老子是道道地地的日本人,還是系出名門的望族。」英三冷哼道。

  「媽的,居然跑來台灣搶人,搞什麼鬼!」英二憤怒地拍著桌子大罵。

  「他們幹嘛沒事從日本跑來台灣搶人?」夏利愈聽愈迷糊。

  「我們哪裡知道!倒是你——」英二指著費英東的鼻子罵道:「你跑到哪裡去了?睿雪被強行帶走的時候一直拚命喊著你的名字。我打電話到夏利的工作室、打他的大哥大、打他的CALL機,全都沒有響應。你保護睿雪是保護到哪兒去了?!」英二的怒吼幾乎衝破屋頂。

  夏利縮在一旁噤聲不語。他以為那些電話全是睿雪打來糾纏費東英的,所以他要助理擋掉或置之不理,沒想到竟是這麼大的事。

  「對不起。」

  「你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現在……最……重要……」英二突然結巴起來。

  「我上樓一下,你們等著。」

  英三和夏利也嚇呆了。

  費英東的語調冷冷淡淡,可是整個人的氣勢全變了。平日憨直耿介的雙眼變得如暴虎狂獅般兇猛犀利,渾身散發出強烈的殺氣,每條肌肉似乎都進入備戰狀態,隨時採取爆炸性攻擊。

  客廳內的三人面面相覷,突然覺得偌大的空間變得十分狹窄,氣流凝重得令人窒息。不知為何,他們三人都手心發汗、神經緊繃起來。就好像動物遇到危險或異常強猛的對手時,發出的本能性防備動作。

  不一會兒,費英東無聲無息的自樓上下來時,他們三人嚇得差點縮成一團。

  「你……你拿大刀幹嘛?要……去哪裡?」夏利強作鎮定的問,但笑容實在難看得可以。

  「去倭國,宰了那些膽敢擄走格格的倭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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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九章





第九章

  日本信州  神阪豪邸

  「沒想到三叔的女兒都這麼大了。」

  「三叔的女兒好像是跟她母親姓,聽說三叔當年就是為了要和那名中國女人結婚,才和咱們神阪家切斷關係。」

  「看他女兒的模樣,就知道那中國女人鐵定是個美人胚子,難怪三叔捨得拋下神阪家的一切。」

  眾人以日文竊竊私語後便是一陣低笑,使得坐在一旁的睿雪火冒三丈。

  「不要以為我聽不懂日文就當著我的面嘰嘰喳喳,有本事就光明正大的用中文講出來。」她憤怒的用中文開罵。

  坐在周圍的女眷們看她這副潑辣樣,又是一陣低語,臉上儘是嘲弄與排斥的神色。

  搞什麼鬼嘛!一大票人莫名其妙的說有事要請她到日本神阪家一趟,也不管她同意與否,就硬把她從台灣架來此地。這裡到底是日本哪裡?看起來像是與世隔絕的深山仙境,可是這裡的人她沒一個認得,說的話她沒一句話聽得懂,只有一個勉強會說點中文的人交代她在這裡等。這到底在搞什麼?

  「睿雪小姐,」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婦人走進客廳,「老夫人的房間跟我去,請……呃……」

  睿雪的腦筋轉了轉,才瞭解她的意思是:請跟她到老夫人的房間去。她起身向中年婦人回以和善的笑容,再對身旁那群嘰喳不停的三姑六婆做了個大鬼臉,轉身離去。

  中年婦人帶她穿過一廊又一廊、一院又一院,睿雪看都看傻了眼。她沒到過日本,只知道父親的本家是望族,但她從沒想到會「望」到這種地步。

  經過重重精美的庭園景致後,她終於被帶到一間和室前,中年婦人跪著替她開門,恭迎她入內。

  「是睿雪嗎?」簡素清雅的寬廣內室中,一個面目慈祥的白髮老婦正跪坐在錦墊上,以流利的中文招呼著。

  「是,我是馬睿雪,請問你是……我祖母嗎?」她看來和父親有些神似。

  老婦開心的笑著,拍拍身旁的錦墊要她坐下。「正確的說,我是你父親的祖母。」

  「啊?」睿雪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位年近百歲的慈祥老婦。「那……你是我的曾祖母?」天哪,老爸的家族還真長壽,她從不知道自己竟有個曾祖母。

  「我已經很久沒說中文了,說得還好嗎?」

  「嗯,非常好。」只是聽起來有點北平腔。「帶我來這裡的那些先生說的都沒你流利。」

  「辛苦你了。那些帶你來的叔叔、伯伯的態度恐怕不太和善,因為我們實在等不及,必須盡快帶你來這裡。」

  「有什麼事嗎?」睿雪這才發現曾祖母的腿上蜷著一隻貓,安安靜靜的盯著她,眼神卻詭異得令人發毛。

  「睿雪,我們神阪家的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兩個有特殊能力的人來保護這個家族,你父親雖然沒遺傳到這股力量,但你卻有這份潛力。」

  「我沒有什麼潛力啊,我平凡得很。」

  「可愛的孩子。」她笑著輕撫睿雪的頭髮,「你當然有這份潛力,只是你還沒發覺到。」

  「那你們找我來的目的是……」

  「睿雪,我們神阪家是日本神官最優秀的一支後裔,我們神社裡供奉的神器甚至是國寶級的古物,它鎮守著日本的氣流,讓芸芸眾生能在祥和的環境中生存。」

  「有這種東西?」她只在恐怖電影裡看過,沒想到世上真有這種事。「那個神器長什麼樣子?」

  「每個神社的神器都不同,我們神社供奉的是一把天刀。」

  「一把刀?」她以為神器應該是念珠、佛像之類的東西。

  「可是……」曾祖母重重歎了一口氣。「不知為何,這把刀近幾年來一直拔不出鞘,導致最近氣流愈來愈亂,天災人禍也愈來愈多。」

  「有這麼嚴重嗎?」睿雪覺得曾祖母好像是在說天方夜譚。

  曾祖母犀利的掃她一眼,冷笑道:「你聽過奧姆真理教的毒氣事件吧?」

  「呃……以前在電視新聞上看過,好像是在地鐵內亂放毒氣,害不少人中毒。」

  「阪神大地震知道嗎?關西地區大範圍的飲水中毒事件知道嗎?國際衛生組織甚至還派員來支持調查呢。還有揮刀砍掉小學生腦袋的殺人狂——」

  「我知道了,你可以不用再說了!」睿雪聽得臉色一片慘白。

  「這些都還是已經公佈的新聞,至於像八王子古戰場和富士樹海的怨靈作祟事件之類的,這些地下消息可比檯面上的更精彩。」曾祖母詭異的笑著,愛撫著腿上的貓。

  睿雪渾身發涼,愈來愈覺得這地方不對勁。她一直覺得胸口悶悶的,有點反胃卻又吐不出來的感覺,很不舒服。

  「天刀不出鞘,邪惡的氣流會愈來愈張狂,因為沒人制得住這股強猛的力量。唯有找出天之鍵,才有可能還世人一個祥和的世界。」

  「天之鍵又是什麼?」她希望曾祖母別再兜圈子,趕快把話說完,讓她滾蛋吧,她只想快點回家。

  「「鍵」在日文是鑰匙的意思,也就是讓天刀出鞘的關鍵。」曾祖母直直盯著睿雪,臉上的笑容深沉駭人。「我派人寫了不知多少封信給你父親,要他帶你回日本,可是他完全不理會我的要求,我只好派你的叔伯們押你來這裡。」

  「我爸媽最近都在國外,他絕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來信,而是他根本沒收到。而且……你們幹嘛硬要把我帶來這裡?」

  「因為根據神明啟示,你就是天之鍵。」

  睿雪像是突然遭到電殛,整個人震懾在原地。「胡說!我……我才不是什麼天之鍵。我要回台灣,我要回家……」

  「明天的「天刀祭」是難得的吉日良辰,你也可以開開眼界,目睹神阪家的能耐。」

  「不要!我要立刻回家,你們無權拘留我!」睿雪憤怒的起身,朝拉門方向衝去。

  「你好好休息吧。明年先行淨身儀式,午夜時分即為「天刀祭」祭典日的開始。」

  「我才不——」睿雪一把拉開門往外衝時,赫然撞上一堵肉牆。她抬頭的同時,被眼前魁梧冷峻的男子箝住雙臂。

  「正人,送她回房休息。」曾祖母以日文交代著。

  「是,曾奶奶。」

  「你幹什麼?放手!放開我!我要回台灣,我——」就在睿雪拚命掙扎之際,正人的手指迅速朝她的眉心用力一點,睿雪便昏了過去,正人輕鬆的將她打橫抱起。

  「好笑,像精雕細琢的搪瓷娃娃,只是沒想到她的個性會這麼強悍。」正人凝視懷中的睡美人,眼神裡微有火焰流轉。

  「她在外頭等候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以中文向女眷們開罵,臨走前還朝那群碎嘴女人做鬼臉。」正人微有笑意的稟告,眼光卻不曾自她臉上移開。

  「看來她母系家族的血統十分剽悍,和咱們神阪家完全不同。」曾祖母撫貓冷笑。

  「我帶她回房了。」

  「正人,」曾祖母在他離去之際淡淡交代一句,「別碰她。」

  「我知道。」

         ★        ★        ★

  奇怪,她頭好昏,為什麼一直感覺很疲倦、渾身無力?

  當睿雪努力張開眼睛時,發覺似乎已經是隔日正午了。她昨夜和曾祖母對談時明明是晚飯時刻,為什麼現在窗外的景色會是正午?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她才勉強坐起身,拉門外立刻有人跪著進來伺候。是昨晚帶她去見曾祖母的中年婦人。

  「睿雪小姐,你餓吧?你兩餐吃飯……沒有……一定很餓。」她很努力的想和睿雪溝通。

  她的意思應該是:她已經有兩餐沒吃東西,一定很餓了。睿雪點點頭,中年婦人開心的把和食餐架搬進來。

  「謝謝。」在昨夜和詭異的曾祖母交手後,睿雪覺得這名婦人可愛多了。

  睿雪拿起筷子正想吃飯時,手中的筷子竟然掉在榻榻米上,她的手……虛弱到拿不住筷子!怎麼會這樣?

  「睿雪小姐?」婦人手足無措的看著掙扎起身的睿雪。

  她怎麼了?為什麼全身虛軟無力到這種地步?她甚至連站都站不起來。

  「醒來了?」一個口音奇特的男聲在拉門外以中文發問,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令睿雲驚愕的巨大身影。

  是他!她想起來了。昨晚她從曾祖母房內逃走時撞到的人就是他,然後她就莫名其妙的失去意識,醒來時已是隔日中午。

  「午安,睿雪。」

  「你是誰?」她不客氣的問。她覺得這個一身筆挺西服的冷面男子不是好人,尤其是他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出去。」他只冷冷丟下兩個字,婦人立刻恭敬的離開。

  「不,等一下!你留在這裡——」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伸手關上拉門,室內只剩他們兩人。

  「我叫正人,和你同一輩分,但不同支脈。算起來,我應該是你的大堂哥。」

  睿雪老大不爽的瞪著他。「你們到底對我下了什麼藥,為什麼我會渾身乏力,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了……」她居然連罵人的力氣也少得可憐!

  正人淡淡一笑,拿起餐架上的飯碗和湯匙,「你需要好好休息,下午要行淨身儀式,好準備參加今晚的「天刀祭」。」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她微微喘著,心裡氣得半死。

  「這是為了避免你無理取鬧或試圖逃跑的預防措施。」他舀起一小口飯菜,「吃飯吧。」

  如果可以,睿雪真想打翻這些東西,最好弄得他一身狼狽。可是她現在連支撐坐起身的雙臂都在微微發抖,就算想打人,恐怕連手也抬不起來。

  「你們真卑鄙,盡會使小人手段!」

  正人一手端穩碗匙,另一手把她拉到懷裡靠躺著。

  「你幹什麼?我——」她竟然沒有力氣推開他。

  「吃飯。」

  「不要!」她緊抿雙唇。

  「好,那我們就慢慢耗。」正人將捧著碗匙的手擱在大腿上休息,另一手圈住她的腰,讓她舒服的躺在他懷裡。

  他想幹什麼?被迫躺在這男人懷裡已經令她渾身起雞皮疙瘩,偏偏他那雙俊眼更是放肆的在她臉上、身上打轉,簡直低級!

  「你不吃飯,我們就一直這樣坐著,直到你把東西吃完為止。」

  王八蛋,只會趁人之危的臭雞蛋!他根本是用計逼她乖乖就範,雖然讓他餵食很屈辱,但任他這樣盡情的觀賞自己更難堪,而且這身和式睡衣的開襟實在低得撩人。

  最後睿雪還是妥協了,臭著一張臉讓正人餵她吃飯。

  「我從沒見過有人吃飯會吃得這麼難看。」她甚至連咀嚼時小嘴都氣嘟嘟的,像是在嘔氣的小女孩。

  「我要打電話回家。」

  「我們會有人替你打。」

  「我不要!我就是要自己打!」但她不知道要到哪裡才能打電話,因為從她昨天踏進神阪家以來,未曾看到一具電話。

  會不會有人來救她?費英東知不知道她父親家的狀況?她該怎麼辦?誰來幫她?

  「很好,乖孩子。」正人輕鬆的餵她用完午餐,拇指卻突然滑過她的嘴角,抹掉飯粒。「只是吃相不佳。」他瞇起了雙眼,以拇指在她柔嫩的紅唇上摩挲著。

  他這是在幹什麼?睿雪嚇得杏眼圓睜。眼前這個年齡與費英東相仿的男人,再怎麼說也是她的血親,怎麼可以對她做出這種曖昧的舉動?

  「我警告你,再不拿開你的手指,被我咬斷了,可別說我無理取鬧。」

  「試試看。」他微揚嘴角,主動將拇指探進她口中,放在她溫潤的舌上。

  大混帳!他居然如此捉弄她!他明知她全身上下都提不起勁,就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根本沒有足夠的力量咬人,卻趁她之危處處挑釁。

  「這樣就氣哭了?」他淡淡的笑著。

  她才沒有哭,她才不會在這種人面前哭,讓他當笑話看。等她恢復力氣,一定要狠狠打腫他那張俊臉,一定要教費英東揍得他連內臟都吐出來,一定要讓他嘗嘗這種渾身無力、任人羞辱的難堪!

  正人收回手,靜靜的看她咬緊下唇憤然掉淚的模樣。

  她要回家,而且她發誓這輩子再也不來日本!她才不屑當什麼天之鍵,她寧可當成天混吃混玩的馬睿雪。

  正人饒富興味的牽起嘴角,以手指輕彈一下,拉門外立刻有人應聲。

  「沙織在哪裡?」他頭也不回的以日文問道。

  「正人少爺,有何吩咐?」拉門倏地拉開,一名身著水兵服的女學生寒著一張冰雪似的臉跪在門外。

  「替睿雪準備淨身。」

  「是。」沙織冷睇睿雪一眼,動作俐落的離開。

  「幹什麼?你要帶我到哪裡去?」睿雪拚著所有力氣努力叫喊著。他居然打橫抱起她就往外庭的林蔭深處走去,他要帶她去哪裡?

  「淨身。」正人淡淡的回答。

  突然,他在叢林中彈躍飛奔,朝林間的山谷斷壁飛身墜落。

  在被他抱著跳下山谷的瞬間,睿雪差點被這種失去重力的感覺嚇暈過去。正人在陡峭的斷壁上輕鬆落下,像只輕盈的雁子般繼續在山壁與河谷間飛躍。

  才短短幾分鐘,他們就來到一座細長的瀑布旁。

  睿雪腦袋仍是一片空白,兩眼星花亂轉。瀑布邊站著六名身著素衣的女眷,以及拿著更替衣物的沙織。

  「這是在幹什麼?」睿雪被正人放下來,靠著他的支持勉強站立。

  「我讓你的手腳稍微活動一下,但你最好別亂來,否則我會親自替你淨身。」他邪邪冷笑,手指在她後腦輕輕一點,睿雪像是觸電般震了一下,霎時所有的力量回到她的四肢百骸,恢復正常活動的能力。

  她終於又可以動了!睿雪高興的不斷抓放雙掌,體驗那種恢復力量的感覺。

  「睿雪小姐,請。」沙織以冷硬的中文打斷她的興奮。

  「啊?」她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女眷們褪下身上所有衣物。「等一下!你們這是幹嘛?光天化日之下,你們——」

  「請入水淨身。」沙織的表情十分冰冷。

  睿雪立刻衝到瀑布下的水潭裡,彎著身子極力把胸脯掩藏在水面下,因為她無法忍受赤身裸體站在人前的感覺——就算全是女人也一樣。這裡是戶外耶,她們居然剝光她的衣服讓她當眾洗澡!

  「這裡不會有別人,你不必東張西望。」沙織跪坐在岸邊,而正人則是在遠遠的大石上背對瀑布打坐。「站到瀑布水簾前,合起你的手掌。」

  「可是……這水好冷,從頭上淋下來的衝力又這麼大,不會腦震盪嗎?」

  沙織的臉色極為難看,放下手上捧的衣服跳入水中,拉她站到瀑布前的水花下。這裡水花小、衝勁弱,當睿雪勉強眨著眼睛抬頭看時,發現水簾中有塊突出的大石頭,擋掉了絕大部分的衝力。

  「合掌!」沙織朝睿雪吼道。

  「噢。」她除了乖乖照做,還能怎樣?她站直身子,合起手掌。

  咦,這姿勢不錯。水深及腰,她合掌的手勢又剛好遮住胸脯,雖是裸體卻不會有色情的感覺,不知道費英東看到覺得怎樣。

  他該不會又搬出那套名言:「地點不是問題」吧?

  水潭十分冰冷,可是睿雲的臉頰卻一片火燙。她怎麼會在這時候想這些有的沒的?

  此時六名素衣女眷全在潭邊合掌齊誦箴言,平和純淨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隨著瀑布水流飛洩而下的韻律,在寧靜的幽谷中形成天籟一般的空靈氣息。

  睿雪雖然聽不懂,卻覺得這感覺好美,彷彿心靈都被淨化。她閉上雙眼,沉醉在幽谷回音中重重疊疊的箴言音韻裡。

  午後的陽光灑在水面上,反射出燦燦金光,原本傾洩而下的水流像是放慢了速度自睿雪白皙的肌膚旁緩慢墜下。

  是錯覺嗎?沙織眨了眨眼,隨即上岸,恢復原來的姿勢。

  直到夕陽西下,睿雪才被帶出水面更衣,再由正人抱起她由來時路回到她的房間。

  睿雪一直沒有辦法回神,因為腦袋空空的,思緒一片乾乾淨淨。但她感覺很舒服、很輕鬆,耳邊甚至還留有瀑布水流的聲響,以及山谷的鳥鳴、女眷的合誦箴言,將她的心靈完全滌淨。

  正人一百跪坐在睿雪身旁凝視她。換上一身加賀友禪的典雅和服,睿雪看來就像個令人憐愛的日本娃娃。她的雙眼沒有焦點的眨呀眨,迷濛的神情讓他無法移開視線。

  若他早知道天之鍵會是如此動人的少女,他就不會派沙織去台灣暗算她。因為睿雪若是成功的讓天刀出鞘,穩定了日本鬆動的結界與混亂的氣流,那她將會統合神阪家所有的靈能力,成為新一代繼承人。

  到時睿雪繼承的不只是神阪家的宗主地位、難以計數的財富,以及支配遍佈各地的靈能者,她更可以繼承控制日本大半局面的龐大地下勢力。

  是該趁早毀了她,還是留下她?

  為什麼開啟天刀的關鍵會是一名純稚嬌艷的少女?

  就在他思慮游離之際,遠方的嘈雜聲讓他倏地恢復備戰狀態。他迅速拉開門,看見遠處別院失火的情形。

  「正人少爺!」兩名家丁趕來通報。

  「怎麼回事?」他以日文詢問他們。

  「有人縱火,而且失火的地點一直不斷增多,可能是被人事前埋伏了機關,現在正一個一個的起火燃燒——」

  「有人潛入!」正人的話嚇了兩名家丁一跳,「而且現在就在宅邸內,走到哪裡火就放到哪裡。」

  以神阪家的防禦系統來說,根本不可能讓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埋設機關,而且失火的地點似乎是有計劃的朝四方擴散,雖然火勢不大,不足以致禍,但卻成功的引起眾人的慌亂。

  闖進神阪家的人是何身份?目的為何?

  「你們兩個派人到本堂守住天刀,順便通知其它人到本堂集合,看來得提前舉行「天刀祭」。」

  「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睿雪被正人和家丁們談話的聲音以及外頭的喧鬧聲拉回神。

  「我們得去本堂了。」正人改以中文回答,不告訴她外頭混亂的事。

  「去……什麼本堂?」

  「舉行「天刀祭」的地方。」他輕輕拉起睿雪,帶她朝火災混亂現場相反的方向走去。

  「為什麼這麼吵?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正人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牽著她往長廊深處走去。睿雪現在才發現自己穿著和服,剛才她整個人恍恍惚惚的,根本沒注意到。

  「為什麼要把我包成這樣?穿這種衣服一點也不好走路。」而且中間那條又寬又厚的帶子壓得她的胃很不舒服。

  正人帶著她走到一座大殿門口,門裡寬敞的廳堂跪著十多個身著正式和服的長者,還有一名躺在臥墊上的昏迷美男子。

  「這就是「天刀祭」嗎?」睿雪站在廳堂外廊,額上冒著冷汗,「你們不會是要我像「睡美人」那則童話故事一樣,去吻醒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吧?」

  「你不用吻他,因為他不是王子,他是你的四堂哥明人。他從一個多月前就不省人事,至今尚未清醒過。」他實在喜歡睿雪的個性。「進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格格!」一聲威猛的巨吼自睿雪身後的庭院直衝入耳,震得她雙眼大睜。

  「費英東!」她急切的回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她這裡飛奔而來。「費英東,你終於——」

  她還來不及跑下廊去投進他懷裡,就被身旁的正人箝制得動彈不得。

  「大膽狂徒!」費英東一聲怒吼,身影突然消失在月夜中。

  本堂內坐著的眾人和睿雪都愣住了。

  「費英東人呢?」睿雪環顧四周。

  「上面。」正人輕聲低喃。

  睿雪抬頭,費英東正飛凌於他們上方的半空中,帶鞘的大刀高舉著。

  她只來得及看到這瞬間的景象,之後便被一股強悍的力量及劇烈的劈爆聲嚇縮了腦袋。

  「放開格格!」費英東的怒吼嚇得眾人一團亂,只有跪坐在主位上的曾祖母和躺在臥墊上的明人不為所動。

  睿雪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被正人抱在懷裡,已經輕盈的躍入室內。而廊上的費英東……哪,他居然把外廊劈破一個大洞,幾乎把寬廣走道砍成兩段。

  「正人少爺!老夫人!」幾個戶隱出身的忍術研習生立刻趕來圍住費英東,「就是這個人縱火,另外還有三名台灣男人和他同夥,已經被我們制伏。」

  「你們這些倭奴,全給我閃一邊去!」費英東大手一揮,就把圍在他身前的人全掃向兩邊,無法阻止他闖入本堂。「我不懂你們的倭國話言,也不管你們聽不聽得懂我的話,我要你們立刻放開格格,否則我絕不寬貸!」

  在場幾個聽得懂中文的人竊竊私話,面對如此巨大魁梧的怒火男人,形同面對一尊駭人的阿修羅。

  「費英東!我要回家,我們快點回家!」睿雪激動的想奔入他懷裡,卻硬是被正人牢牢的抱著,動彈不得。

  「放開格格。」費英東一反先前的怒聲咆哮,低沉且平穩的說,但他的眼神卻閃著令人膽戰心驚的殺氣。

  「你都叫睿雪為「格格」?」正人冷笑,「清朝的稱謂?」他那態度彷彿是在嘲笑費英東和睿雪這種扮家家酒似的玩意兒。

  「等一下,費英東!」睿雪一看他朝正人走近,立刻開口大叫。她有種很不好的感覺,覺得費英東身上散發出的殺氣壓得她快窒息了。「他是我堂哥,這屋子裡的人都是我的血親,不要傷害他們!」

  光是費英東手上拿的那把帶鞘大刀就夠嚇人,若不及時阻止他,實在很難想像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慘劇。

  「他們不是你的血親,你身上流的是咱們滿洲貴族的血,不是這些倭寇的污穢血液。」

  「請你放尊重點,費英東。」曾祖母冷然開口,「睿雪是我們神阪家族的人,我們不會對她怎樣。」

  「你們不會?」費英東猛然掃視曾祖母的同時,射出懷裡藏的三壁鋒,準準的釘在曾祖母身前的木板地上。「你認得這暗器嗎?派刺客來暗殺格格,還敢說不會對她怎樣?」

  刺客?!曾祖母和睿雪同時愣住。曾祖母的臉上閃過一道極淡的慍怒,輕瞟正人一眼,而睿雪則是驚愕的瞭解原來出現在她房內的女鬼是刺客。

  「暗殺?他們……幹嘛要暗殺我?」

  「他們不知在你身邊下過多少次毒手,我已經極力掩飾他們的惡行,不想讓你受驚,但是——」

  「毒蛇!我在浴室碰到的毒蛇不是巧合?」

  「你在街上差點被車撞死也不是巧合。」該是讓她知道真相的時候了。

  睿雪錯愕的神色是如此顯而易見,費英東幾乎能感受到她單純而平凡的生活突遭毀滅的震撼。

  「亂講!我……他們根本沒必要殺我,這些只是巧合……」可是她的聲音顫抖得連她自己也騙不了。這太荒謬了,這一定是場惡夢。「我想回家……我……」

  「格格,我正是來帶你回去的。」費英東沉穩而氣勢懾人的舉起手中大刀,準備拔鞘。

  為了帶回格格,他不惜犧牲一切。

  睿雪是他的女人,是他以性命守護一生的格格!

  「你別忘了你的夥伴們還在我們手上!」沙織突然押著三名雙手反綁在身後的男人走進廳堂。

  「英二、英三、夏利,你們也來了!」睿雲從沒有這麼高興見到他們,在這種紛亂詭異的場合,見到這三張平日相看兩相厭的面孔,她差點喜極而泣。

  「睿雪,你沒事吧?」

  「他們抓你來幹嘛?那男人幹嘛抱著你不放?」

  「噢,我的老天,這到底是在做什麼?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們蹚這淌渾水?」

  費英東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緊緊的盯著睿雪。他們只分開了一天一夜而已,可是他快被不安與思念折磨瘋了。他想見她、想擁抱她、想確實的感受到她的體溫、想重溫她就在身邊的感覺。他真不知在「下痢」緊急辦理出國手續的這段時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等不及要找回她。

  而她,現在正近在眼前!

  「你若再動一下,我立刻宰了這三人!」沙織看著費英東絲毫不受威脅的模樣,心頭不由得開始發涼。

  「喂,你們不是玩真的吧!」英二看看沙織抵在他頸邊的一把三壁鋒,臉色慘白的叫道。

  「睿雪,叫費英東住手,他只聽你的話,快叫他住手!」英三也急得哇哇大叫。

  睿雪看著這一片混亂,心中早已沒了主意。她好累,心好倦,不想再陷入這場惡夢裡。

  「我好想回家……」

  當睿雪淚眼迷濛的低喃著,費英東的大刀立刻出鞘,寒冽的刀身霎時間出刺眼的雷光。

  「不要!英二——」英三朝脖子上赫然爆出血光的英二大喊。

  突然間,整間屋子起了劇烈的震動,讓人站都站不穩,神案上的擺設紛紛墜落,而不知從哪裡傳來的低嗚聲嗡嗡作響,震得每個人耳膜發脹、腦門刺痛。

  屋頂大梁突然垮下來,往睿雲和正人跌坐在地的方向掉落。

  「格格!危險!」

  與費英東的嘶吼同時響起的是大梁劇烈的破裂聲,被大梁擊破的地板碎片甚至飛濺到半空中,睿雪在剎那間感到一股猛烈的衝擊力。等她自劇烈震動的地板上撐起身子,卻見到她最害怕的景象。

  「不要!費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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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京--御夢英豪--第十章





第十章

  「費英東!費英東!」睿雪完全不顧大地震的撼動,往坍塌在地的大梁和神案堆裡找尋被壓在下面的費英東。「費英東,你在哪裡?」她像瘋了似的哭著往木樑底下鑽,卻被跌坐在一側的正人拉住腳。

  「睿雪!把他的刀鞘拿來,快讓他的刀回鞘!」曾祖母在一片混亂與震動中拚命叫喚。

  「放開我!」她死命踢著被正人抓住的右腳。

  「那裡危險,不准過去!」

  屋樑上陸續有木樑推擠墜落的聲響,地面猛烈的震動,似乎非把沉重的殿頂震倒不可。

  「睿雪!快讓刀回鞘!否則地震會把這裡給震垮的。」

  曾祖母的嘶喊對她完全無效,她腦子裡只有一個迫切的念頭:快救費英東!

  最後是英三半爬半滾的跑過去撿起費英東的刀及刀鞘,他這才發覺平時看費英東拿得輕巧的大刀,竟然沉重得要他兩手才勉強舉得起。

  當費英東的大刀完全沒入刀鞘內時,也是雷鳴聲與撼動最劇烈的一刻。忽然間,一切震動都停止,一切聲響都消失。

  整座本堂一片死寂。

  不知沉寂了多久,才隱約傳來幾名女眷驚魂未定的哭泣聲,以及睿雪極力想搬開梁木堆的聲響。

  「噢……我還以為會死在這裡。」夏利渾身顫抖的跌坐在地,四肢虛軟得無力站起。

  「費英東,你在哪裡?」睿雪愈哭愈淒厲,雙手用力推著斷梁,「你快給我出來!費英東!」

  「睿雪,別這樣!」英三連忙拉住她的手,「小心被滾下來的斷梁壓——」

  「費英東!我找到了!」睿雪看見一隻微微顫動的大掌,興奮的叫道,「英三,快幫我把他拉出來。快!」

  「你別緊張好不好?」英三快被她惹毛了,「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你這沒大腦的女人!要是費英東骨折,再被你一拉動,豈不是——」

  他的話尚未說完,突然一陣大喝聲響起,塌成小丘似的樑柱猛然向四方飛散,一個魁梧的身軀昂然佇立著。

  「哇!他被壓在底下居然沒事!」英二捂著受傷的頸子讚歎。

  眾人也全嚇呆了,睿雪猛眨著帶淚的眼眸不敢置信的瞪著他。費英東簡直像個打不死、摔不爛的無敵鐵金剛。

  費英東一身塵屑的衝過來揪住英三的領口,「你竟敢罵格格是沒大腦的女人?!」

  「我……我有這麼說嗎?」被費英東這一恐嚇,英三根本不記得自己罵了些什麼。

  「我警告過你和英二,不得對格格無禮,你居然膽敢——」

  「你這個大混蛋!你還有臉罵別人!」睿雪衝到他結實高壯的背後就是一頓狠極猛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以為你會死,你知不知道?你可惡!爛斃了!」

  「格格。」費英東立刻放開英三,轉頭疼惜的抓住她的小手,「我沒事,別哭。這點小災禍傷不了我的。」

  「你故意的!我嚇都嚇死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再也見不到你了!」睿雪一陣憤怒的咆哮後,「哇」的一聲抱著他放聲大哭。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對不起……」費英東愛憐的摟著嚎啕大哭的睿雪,溫柔的低聲安慰著。

  除了英二、英三之外,在場的人全都傻眼了。這個輕聲細語哄女人的傢伙真是剛才要拔刀殺人的阿修羅嗎?之前那麼恐怖駭人的大地震對睿雪來說,似乎不被當成一回事,好像她眼裡只容得下費英東。

  這兩人簡直是一對怪胎!

  就在眾人發愣之際,費英東突然摟著睿雪躍向曾祖母,在她彎腰想抬起地上大刀的剎那,將刀迅速奪回。

  「你敢動我的刀?!」他就要她的命!

  「我只想確定它的來歷。」

  「我的刀與你何干?」

  「你不要對老人家這麼凶。」睿雪狠捶他胸膛一記,結果自己的手卻痛得要命。

  「你的刀和我或許無關,但和我們本堂裡供的天刀絕對有關,否則方才不會引起那麼大的共嗚。」

  「共嗚?」在場聽得懂中文的人全都吃了一驚。

  費英東聞言收起敵視的姿態,改而猶疑的盯著面前的老婦。剛才那陣驚天動地的搖撼的確是因共嗚而起。費英東酷愛刀劍兵器,對它們知之甚詳,而他從不離身的樸拙大刀是天下難得的極品,但這極品卻不是「一把刀」,應是「一對刀」。

  「唯有對刀,才能彼此引起共鳴。」曾祖母轉身走到坍塌的神案邊,自牆內的暗格裡捧出一把裡著白布的大刀。

  她解下白布後,眾人無不驚歎。那是一把與費英東的大刀雷同卻十分華麗的威猛兵器。由刀鞘來看,它顯然被維護得很好。

  「這是天罡。」費英東蹙眉注視著曾祖母手中的大刀。

  「天罡?」連曾祖母都不知道這把神刀竟有這麼個名字。

  「我這把是地煞。」費英東將刀柄朝上展示在她面前,曾祖母也將天刀的刀柄朝上。

  一個中國古代大篆的「天」字刻在天刀的柄底,而費英東的那把則是刻著一個「地」

  它們果真是一對對刀!

  「怎麼會這麼巧?」睿雪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兩把毫不相干的刀居然是一對的,未免太巧了吧。」

  而連接這兩把刀的重要關鍵,就是睿雪——一把是來自她的父系家族,一把來自守護她的費英東,但她卻渾然不覺,好奇的觀賞著那兩個古怪大字。

  「明人!明人醒了!老夫人,明人醒過來了!」突然有兩、三個女眷興奮的以日文叫嚷著,一名中年美婦立即奔到躺在臥墊上的明人身旁。

  「明人,媽媽在這裡。你醒來了,你終於醒來了……」美婦激動的伏在微微眨動雙眼的明人身上,喜極而泣。

  「他會不會是被地震搖醒的?」睿雪轉頭問曾祖母。她還以為這個叫明人的堂哥是植物人,原來他只是睡著了。

  「媽媽……」明人虛弱的喚著母親,卻在轉頭朝睿雪的方向望過來之際,像突遭電殛似的全身顫抖個不停。

  「明人?」伏在他身上的美婦被他嚇了一跳,他驚恐的喊叫卻更令人覺得詭異。

  「不是人……他不是人!站在那裡的不是人,不是人!」

  透過周圍的人的翻譯,睿雪聽了氣得半死,也不管明人懂不懂中文就直接開罵,「你有病啊!我又沒得罪你,幹嘛一起來就指著我亂罵一通?」

  「睿雪,他指的好像不是你。」英三對睿雪差勁的判斷力實在沒轍。

  「准……準噶爾部、費英東、雪格格……」明人顫抖的瑟縮在母親懷裡,以十分生澀的中文低喃著。

  「你說什麼?!」費英東驚愕的衝上前一把抓住明人,「你知道我?你知道準噶爾部?」

  「放手!放開我!」明人驚慌的以日文大叫著。

  「費英東……」睿雪躲在他身後狐疑的看著狂亂的明人,「他的眼睛……好像不對勁。」他看東西時目光似乎沒有焦點。

  「明人是瞎子,但他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景象。」正人在遠處幽幽冷冷的說著中文,「例如,他能看見三百多年前中國大清邊境彈藥庫的紛亂、準噶爾兵的偽裝潛入,以及駭人的塔密爾大爆炸——」

  「你說什麼?」費英東回頭朝正人大喝。

  「我沒說什麼,這是明人在昏迷前夕感應到的超靈現象。」他只是轉述而已。

  明人仍舊恐懼的以日文重複說著費英東不是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睿雪簡直陷入五里霧中。

  「在滿清初期,西北邊境的駐防地塔密爾遭到準噶爾兵的潛入與埋伏,引發了彈藥庫大爆炸,而在爆炸現場有名副將……」正人詭異的瞇起雙眸,「就叫費英東。」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費英東錯愕的僵立在原地。「難道……當時你也在現場?」

  「怎麼可能!」正人不屑的哼笑,「那是三百多年前發生的事,我怎麼可能在現場!」

  「三百多年前?」費英東的腦子一片混亂。

  「我說過,那是明人透視到的歷史事跡,而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一個應該在三百多年前被炸得屍骨無存的人,現在為何會好端端的站在我們面前?」

  正人的話猶如平地巨雷,震懾每一個人。

  英二、英三以及睿雪互望了一眼,他們初見費英東時,他就像是個歷劫歸來的大將。一身古裝、渾身是傷,操著奇怪的口音,在現代生活中像個科技白癡,而且滿口大家聽不懂的過往,什麼邊關大爆炸、什麼保護雪格格……這一切他們只拿來當玩笑看。

  「不可能……費英東不可能是三百多年前被炸死的幽魂。」睿雪緊緊的抓靠在他身側,「他是活著的。他有心跳、有體溫,他才不是幽魂!」

  「他的確不是幽魂,但他很可能是因為大爆炸而穿越三百年時空的古代人。」曾祖母冷然開口。

  穿越時空的古人?!霎時每個人的神情全凝住了,一時之間腦海無法接受這個訊息。

  「不可能。現在都快二十一世紀了,哪還會存在這種怪力亂神的事!」英二反駁。

  費英東也是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可是內心深處卻已經動搖。

  「用你的眼睛來證實吧。」曾祖母指著天罡、地煞兩把大刀刀柄上的刻字,「你若是真的武將,你應該看得出這兩把刀的刀齡。」

  費英東仔細比較兩把刀。雖然天罡刀被神阪一族維護得很好,但仍掩不住它比地煞刀蒼老的痕跡。最明顯的莫過於刀柄上的刻字,天罡刀上的「天」字幾乎快看不見,而地煞刀上的「地」字卻清晰如新。

  兩把同時打造的對刀,為何此刻會差了數百年的刀齡?

  「我……我在爆炸後竟然到了三百多年後的世界?」他不相信,也不願相信,更不敢相信。「我的親人、我的戰友、我的過往……全都是三百多年前的歷史了?」

  「是的,現在已經沒有滿清這個朝代了,它早已經結束,而由民國取代。」

  曾祖母的話抽空了費英東的靈魂。

  滿清沒有了?這個朝代已經沒有了?不可能,以大清如此強盛的國威與氣勢,怎可能說消失就消失?

  「時間會改變一切。就算是大漢、盛唐,現在也不過是段歷史罷了。」曾祖母彷彿有透視人心的能力,回答費英東心中的疑惑。

  「為什麼……」費英東痛苦的閉起雙眸,「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在另一個時空飄泊?」他像是突然被放逐到一個再也回不去的異鄉,注定要飄泊終生。

  「你在爆炸當時的生死交界,心中想些什麼?」曾祖母緩緩的進入他的意識中探索。

  「我不知道。」費英東絕望的將臉埋在雙掌中。「我只想……好好的保護雪格格。我不該放下她一個人,讓她被準噶爾兵綁為人質,我……」

  「這就是你會穿越時空來到睿雪身邊的原因。」曾祖母轉身看著睿雪,「他真的很想保護你,也就是這股強烈的意念將他帶到你身邊。」

  「胡說!我才不是什麼雪格格,我只是……剛好名字裡也有個「雪」字而已。」天底下名字裡有「雪」字的人何其多,又不只有她一個。

  「不!你絕對是雪格格!」費英東激動的朝她吶喊,「一模一樣的面孔,只是個性稍有不同,我絕對不會認錯。你就是雪格格!馬佳氏一族的雪格格!」

  「我不是!」睿雪也朝他憤怒的吼回去,「我一直跟你說我不是什麼格格,而是我也不姓馬佳氏!」

  「睿雪……」英三慘白著一張臉,「你是姓馬佳氏沒錯。」

  睿雪呆在原地。她是不是聽錯了?

  「英三,你胡說些什麼?」她的腦子已經夠混亂了,他還來攪局。

  「睿雪,我們本來就姓馬佳氏。」英二的聲音甚至有點顫抖,這件事實在詭異得令人無法理解。「根據族譜的記載,我們是源於馬佳氏一族的滿人血統,在辛亥革命後才改為漢姓「馬」。」

  睿雪聞言像是遭人重重一擊似的,虛弱的向後踉蹌兩步,費英東迅速攬住她的腰。

  「睿雪,你的確不是雪格格,但你是她的後裔。」曾祖母聲音平穩的說著驚人的事實。

  「你身上流的是雪格格一族的血脈,也是這層血脈牽引費英東穿越時空來到這兒。」

  「那……她真的不是雪格格?」費英柬鬆開了摟住她的手臂。

  「她不是,她是雪格格的後代子孫。」曾祖母肯定的說。

  「費英東……」睿雪覺得這一切好混亂、好可怕,她只想躲入他懷中逃避這些怪事,但費英東卻在她要靠近他的時候退了兩步。

  這個小小的動作凍住了睿雪的心。

  「費英東?」

  「等一下,給我點時間冷靜。」他就這樣與睿雪隔著一段距離僵立著。

  睿雪垂著雙手,瞪大雙眼看著陷入苦惱中的費英東。「怎麼了,為什麼你要躲我?」

  「我不是在躲你,而是……」費英東思緒紛亂的抓著地煞刀,手心全是冷汗。「你不是雪格格,我……」

  「我不是雪格格,所以你根本沒必要保護我?」她的口氣輕緩無力,心卻開始刺痛,彷彿被撕碎成一片片。

  「我一直以為你是。」

  「可是我不是。」

  「我弄錯了,這一切全都錯了,都不對!」他憤怒的大吼,「這裡根本不是我應該存在的世界,你們和我是不同時代的人!我竟然還傻傻的弄不懂這裡的一切為何和我以前的生活不一樣,就連雪格格也變得不一樣。我到現在才明白自己闖錯了時空、保護錯了人——」

  「也喜歡錯了人、陪錯了人是嗎?」睿雪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當費英東望向她時,才發現睿雪雙手握得死緊,渾身不由自主的在顫抖。

  「其實……我本來就不需要你保護。」她冷靜的說道,表情十分平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視線糊成一片,眼前的景象好像全泡在水裡,愈眨眼就愈看不清楚。「我也沒有很喜歡你,根本不在乎你能不能陪伴我,所以你不必擺出一副很懊惱的德行。」

  「不是的,睿雪。」他仰頭閉目,努力沉澱自己的焦躁。「我只是一時間無法接受這項事實,我一直以為你是喪失記憶的雪格格。」

  「Well,看來你保護錯對象了。」睿雪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瀟灑模樣。她本想再說幾句話,卻發現喉頭梗住了,渾身抖個不停,眼睛左飄右飄,卻不知看哪裡才好。

  「別哭了,睿雪。」英三看得心頭一陣絞痛,將她的臉埋在自己懷中。「我們回家,別管這些事了。」

  她好丟臉!她以為費英東愛她,以為費英東是守護她一生的英豪,以為自己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是他最珍惜的寶貝、是他願意一生相守的女孩。

  原來是他認錯人了!他認錯人了、愛錯人了,白白浪費心力去守護一個假格格!

  「睿雪,別哭!」英三心疼的用力抱住她,卻止不住她劇烈的顫抖與不斷滾落頰邊的淚水。

  趕快說其實她一點也不在乎,快!否則會讓人看她笑話、發覺她的難堪。趕快笑著擺出一副吊兒啷當的模樣,讓大家知道其實這項錯誤對她來說根本無所謂,她很看得開的。

  原來他喜歡的不是她,而是將她錯當成三百多年前的雪格格。原來他的溫柔不是給她的,他的癡心也不是給她的!

  她不在乎,她只是太過自作多情而已。這根本沒什麼好在乎!

  是誰在哭啊?哭得好大聲,淒厲又嚇人。雖然聽起來像是埋在某人懷裡嚎啕大哭,可是聲音還是傳出來了。那種哭法好像摧心裂肺似的,連她聽了都覺得好丟臉。怎麼會有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哭成這副慘相?她才不會做這種遜事呢。Well,再嚴重的事也不過芝麻綠豆大而已,何必這麼在意嘛。

  到底是誰在哭呢?她埋著頭,什麼也看不見。

  是誰哭得那麼傷痛欲絕?

         ★        ★        ★

  睿雪一行人返回台灣,費英東並不包括在內。睿雪和英二、英三返台後數日,她的爸媽終於回國了,大家又恢復原來平常的日子。沒有人提到費英東的事,彷彿他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過。

  不過,英二、英三向睿雪父母稟告了日本神阪家曾強行擄走睿雪的事。睿雪的媽媽氣得隔日就拖著老公飛到日本痛罵對方一頓,要神阪家的人從此少打睿雪的主意。

  睿雲的父親感到奇怪的是,神阪家對於宗主之位的爭奪向來激烈,每個人私下鬥得你死我活,可是在此次繼承人之爭中,神阪老夫人竟然屬意一名外來者。神阪家和一般的日本人一樣,家族內的排外性很強,這次居然會破例讓一個外人來爭奪宗主地位,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然而日子仍舊平平淡淡的過,睿雪的父母照樣三不五時忙昆劇公演、忙著出國。

         ★        ★        ★

  時光荏苒,轉眼一年過去了。

  「小雪,週六一起去參加蛋漿大學的迎新舞會好不好?」媛媛又來找睿雪一起去獵艷。

  「不好,我要留下來補考數學和英文。」

  「你是下午補考,我是邀你參加晚上的舞會,沒有衝突。」

  「媛媛,你這麼喜歡的大學生嗎?」睿雪好奇的問。

  媛媛只要知道哪個大學對外辦活動,就會立刻拖著她假扮成熟的女大學生混進去玩。

  「我實在對同年齡的高中男生沒興趣。」媛媛趴在睿雪桌上,長歎一口氣。「我覺得年紀比我們大的男人比較成熟,也比較懂得女人心。當然,最好高大英俊又多金,溫柔體貼又有個性,就像費——」媛媛猛然住口。

  她又不小心提到睿雪的禁忌了。

  「好啊,我就陪你去吧,看誰釣的凱子比較帥。」睿雪露出挑釁的笑容,似乎沒注意到媛媛方才隱約提到的名字。

  「那我週六跟你直接約在蛋漿大學見囉。」

  等媛媛嘻嘻哈哈的去福利社後,睿雪這才發現手上的講義早被她在不知不覺中捏爛了。

  真是的,到現在聽到那個名字還是會忍不住神經緊繃。

  沒用的笨女人!睿雪自嘲著。她早忘了一年前的事,她沒有愛上任何人,她沒有把自己的人和心交給哪個男人過,她也不會愚笨的去幻想有人會喜歡她、想守護她、想陪伴她,不讓她孤獨。

  有這些浪漫遐思是種愚蠢的行為,只會招致自取其辱的下場。她才沒那麼笨,絕不會做那些讓人看笑話的丟臉事。

  她絕對沒有思念過哪個男人,也絕對沒有想哪個男人想到心痛,也不曾為哪個男人哭到雙眼紅腫。

  她是隨遇而安的懶散女孩,才不會介意一年前的小事情。

  「睿雪,你怎麼了?」一名女同學拿著熱騰騰的飯盒站在她身邊。

  「啊?」睿雪猛一抬頭,才發覺臉上有淚。「哎喲,我好餓喔,餓到難過得要命。」她趴在桌上誇張的假哭,「可是我不能吃東西,我要減肥!」

  「幹嘛這樣呢?你已經夠瘦了,何必節食?」女同學坐在她身旁,打開飯盒吃了起來。

  「沒辦法,誰教我天生一副娃娃臉,看起來圓嘟嘟的!」

  「那你中午可以只吃水果呀。」總比餓到掉淚來得好。

  「中午只吃水果?」睿雪擺出一副苦瓜臉。「我上一個聽說午餐只吃水果的好像是大象林旺,你覺得這種方法真的有用嗎?」

  「會喊出林旺那樣的身材吧。」

  她倆沉寂了一會兒,隨即爆出了大笑聲,接著開始熱烈的討論減肥塑身的話題,沒有人留意到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而暗自哭泣。

         ★        ★        ★

  「喂!馬睿雪,這是大學的迎新舞會耶咄,你穿制服來幹嘛?」一身成熟打扮的媛媛一看到睿雪,不滿的罵道。

  「我剛才才補考完,來不及回家換衣服啊。」其實她對這極場合一點興趣也沒有,卻仍得故作開朗。

  「你這笨蛋!害我原本要介紹個男人給你的好意全泡湯了。」媛媛沒好氣的臭罵著。

  大廳裡一片熱鬧滾滾,五顏六色的燈光閃耀著,音響聲震耳欲聾,舞池內與自助吧前全是開心而狂熱的男男女女。

  「天哪,這裡實在有夠吵!」睿雪要扯著嗓門才能跟媛媛說話,「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這個舞會是和其它學校合辦的,而且管制不嚴,連外人都不必付費就可以混進來。」

  「我快聾了!我看我還是——」在燈光旋轉閃爍的剎那,睿雪似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她走過來。

  不可能!她一定是看錯了。就在她轉身要逃走之際,被媛媛一把勾住。

  「幹嘛呀,馬睿雪。我好不容易才替你安排到這麼一位超級帥哥,幹嘛急著逃跑呢?」媛媛一臉得意的奸笑。

  睿雪一火,立刻轉身面對已經站在媛媛身旁的魁梧男人。

  果真是他,費英東!

  「好久不見,睿雪。」費英東臉上溫柔的笑容,讓她的心又像以前那樣的悸動。「這一年來好嗎?」

  「噢,當然好。如果沒見到你,我想會好得不得了。」她不是故意說話這麼惡毒,但她已經不想再一次投注所有的感情後,卻換來羞辱和傷痛。

  費英東無奈的輕歎一聲,環顧周圍,又吵又混亂,四面八方投射而來的熱切矚目讓他無法和她深談。

  「媛媛,謝謝你的幫忙,我們先走了。」他向媛媛揮手致意後,便拉著睿雪往外走去。

  「你幹什麼?憑什麼這樣拉我走?」睿雪火大的怒罵著,卻被震天的音樂聲蓋過。

  費英東沒有說話,只是帶著她往校園內的停車場走去。一路上任憑她再怎麼掙扎,也抵不過他的力氣。直到硬把睿雪塞入汽車內,他才鬆了一口氣。

  費英東有車?而且還會自己開車?

  「看來你在神阪家混得不錯嘛。」她冷冷一笑。

  「好說。」他迅速將車子駛出校園,往附近的山區駛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睿雪一看車子不是開往市區,馬上慌了起來。

  「聊聊。」

  「我跟你沒什麼好聊的!停車!」她想打開車門,卻發現車門被中央控制系統鎖起來了。

  「我們好久沒碰面了,好久好久。」他像夢囈似的呢喃著,兩眼直直的望著前方,踩著油門疾駛向黑暗的山區公路。

  「先生,我看你不只在神阪家混得很好,就連他們強搶民女的作風也學得很透徹。」睿雪咬牙切齒的嘲諷著。

  「過獎了。」費英東只是淡淡一笑。

  算了,她認了,反正他主導大局,他最偉大,然而她可沒窩囊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費英東把車停在山頂上,專注而熱切的凝視著她怒氣騰騰的側面。

  「你比一年前更嬌媚了。」他的手掌輕撫她柔嫩的臉龐,她卻毫不客氣的狠狠抽掉他的手。

  「費英東先生,如果你要召妓度夜請找別人,我可是不賣的!」

  他下顎緊繃,露出不悅的表情。「我從沒如此輕賤的看待過你,別那樣貶低自己。」

  「噢,謝謝你的抬舉,小女子承擔不起。」她不想再看到這張醉人的容顏,不想再迷失在他的柔情之間。她不希望自己在為他傾醉心悸的同時,再次被宣告他又搞錯人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費英東,睿雪努力的提醒自己。對,費英東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不小心認錯的假格格,毫無價值的陌生女人!

  「這一年來我一直很想見你,可是為了早點熟悉這個世界的一切,我只有忍耐想見你的衝動,咬牙拚命努力。」

  「我對你的奮鬥史沒興趣!」

  「你有收到我寫給你的信嗎?」

  「信?」睿雪狐疑的轉頭看著他。一看見她朝思暮想、想到心碎的容顏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前面的頭髮變長,後面的頭髮齊肩,看來像是偶像巨星般的俊美造型。合身的名牌西裝襯托出他高大魁梧的身材,不像以前那樣寒磣而委屈,撿著英二、英三不合身的衣服勉強穿著。

  他過得真的很好,比和她在一起的落拓日子好多了。費英東住在她家時,像下人似的被人使喚來、使喚去,還要費盡心力陪伴她、守在她左右。

  只可惜他認錯人了,他的心血付錯對象。

  「「下痢」沒把我寫的信交給你?一封也沒有?」

  「信?」她這才回過神,搖搖頭說:「我沒收到。就算收到了,也只會送到垃圾桶裡去。」

  費英東輕喚。「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聊聊,看來一年前的誤會根本沒有解開過,難怪你這一年多來一直不給我回音。」

  「你要聊就聊吧。」睿雪眼神空洞的凝視車窗外的夜景,已經無力再像以前那樣和他纏鬥。「聊完了麻煩你送我回家。」

  睿雪變了,像雙受重傷的小雲雀,再也沒有以往的活力,只能偶爾痛苦的拍拍翅膀,稍作掙扎。

  「我們先不要翻舊帳了,我只想好好看看你。」他愛憐的捧起她的臉龐面對他。

  「你看的是馬睿雪,不是你喜歡的那個格格。」

  「我知道。可是我愛的不是三百多年前的雪格格,而是現在這個面貌和她一樣,性情卻完全不同的馬睿雪。」

  「謝謝你的甜言蜜語。」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不會又一相情願的以為費英東真的喜歡她。

  「我沒有必要說甜言蜜語來哄你,我說的是實話。」

  「你要說實話,為什麼不在一年前說?你為什麼不當場直接破口大罵原來我假格格之名佔你便宜、騙你感情,好歹我也有點尊嚴?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當時做了什麼?你記不記得你常時的反應?」

  「我不記得了。」他當時正處於自己穿越時空的驚人事實中,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對她做出什麼反應。

  「你躲我!你不讓我靠近你!你那樣子好像是不小心按錯了別人家的門鈴,等我把心打開了、人也給你了,你才錯愕的說:「喔,對不起,我找錯人了。」既然你知道你找錯人了,為什麼不乾脆滾得遠遠的,還要回來見我,跟我說這些屁話?」

  費英東看著她聲嘶力竭的哭吼著,連嗓子都喊啞了,驚訝得不知如何反應。

  「你覺得我丟的臉還不夠嗎?你還要回來故意按錯門鈴再耍我一次嗎?」她再也忍不住的掩面痛哭。

  「睿雪……」他心疼的將她摟進懷裡,睿雪死命捶打掙扎著,但是他就是不放手,她終於忍不住抱著他放聲大哭。

  一年了,整整三百多個日子的痛苦與挫折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人前不敢哭,人後沒得傾吐,一個人帶著創傷佯裝沒事的過了這麼多個心碎的日子。

  費英東緊緊的抱著她嬌小的身子,由她劇烈的顫動感受她受的傷害與屈辱。

  「我沒有按錯門鈴,我要找的就是你。我絕對沒有找錯!」他激動的靠在她頭頂上不斷說道。

  「我不是雪格格,我也希望我是,可是我不是她!我不是!」她哭喊著。

  如果她是,她就可以得到費英東,她可以一輩子擁有他的愛、他的呵護與他的陪伴。

  「我也以為我找的是她。」但他現在才明白,他是為了睿雪才穿越時空來到這個世界。「我是為了你才來的。我這個早該在三百多年前炸得粉身碎骨的男人,就是為了守護你才會來到這個時代。」

  他像是感受到上蒼突降的靈光,霎時瞭解到自己穿越時空飄流此處的使命。

  其實事情就這麼簡單,他是為了做她一輩子的男人而來的。什麼任務、什麼職責,現在想想全是可笑的荒謬借口。比起來,睿雪對感情的態度比他坦誠多了。

  「睿雪,我愛的是你。格格對我來說,只不過是個遙遠的記憶。」而這些記憶,已隨著時光成為歷史的篇章。

  「得了吧,你別因為我哭……就隨便找話亂哄一遍。」她抽噎的說。這樣痛快的大哭、大叫一場,心情好像全被雨水洗過,變得萬里晴空,感到很舒暢。

  「我沒有亂哄你,我從不隨便胡亂開口。」

  「對,但你只不過是同情我。」她哭夠了,慢慢恢復了平靜。

  「我不會因為同情而替你接下神阪家這麼大的重擔。」

  「替我接下什麼?」她有聽沒有懂。

  「我替你去和一堆危險之徒爭奪神阪家宗主之位,替你接下供奉神刀的工作,為你學習這個世界的生活方式。」他無奈的捧起她哭得涕泗縱橫的小臉。「如果只是基於同情,我的犧牲未免太大了。」

  「你是為了錢!你虛榮、貪圖享受!」因為當上神阪家的繼承人,就等於坐上了能呼風喚雨的寶座。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但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我不得不這麼做。」他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為了我們的什麼將來?」

  「你不想和我成親嗎?」

  「成……結婚啦!現在哪有人還用成親這種字眼。」

  「不要逃避話題。」他早識破她的把戲。

  「成不成親跟那個有什麼關係?」睿雪的口氣雖然裝得很倔,可是她的心卻像長了一對小翅膀,啪啪啪的舞個不停。

  「我是無所謂過貧窮日子或富裕生活,可是你不行。」他很認真的盯著她泛紅的面容。「你吃要吃好的、住要住好的、玩的挑剔,成天閒閒沒事幹,就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我不多弄點錢,以後怎麼供得起你這尊菩薩?」

  「噢。」睿雪尷尬的擺出正義凜然貌。「真是辛苦你了。」

  「就這樣?」費英東收緊了環在她腰上的手臂。

  她紅著臉猶豫一下,「好吧,給你個賞賜。」她飛快的在他唇上啄一下。

  「我覺得我的犧牲很不值得。」居然只有「蜻蜓點水」的意思意思而已。

  「好吧,我認了。」睿雪故作一臉的無奈,其實心裡興奮得要命。她好懷念費英東高超的吻技,好期待和他唇舌糾纏的美妙感受。

  常她圈著他的頸項深深獻上紅唇時,費英東自喉間發出了滿足的低吟,兩隻大手在她的嬌軀上游移摩挲。

  他好想念睿雪,想念到光回憶起她的紅唇就渾身燥熱。今天在舞會上乍見她身影的剎那,他就想瘋狂的與她徹夜激情。他實在難以相信自己竟變得愈來愈飢渴,看來他八成是中了這個小魔女的法術,拜倒在她任性又嬌媚的魔力下。

  不對勁!他怎麼愈吻愈蠻悍、愈吻愈色情了?

  「等一下!」她趕緊推開他,微喘的問:「你想幹嘛?」

  「想要你。」他埋首在她豐滿的雙乳間,享受那份觸感與芬芳。

  「你瘋了!這裡是看夜景的地方,隨時有人出沒,萬一有人看到我們在……那……」

  「那就向他們收門票吧。」費英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脫掉她的外套和襯衫。「唔……我好喜歡看你穿這件水藍色小布條的模樣。」清純又誘人。

  「等……等……」不行了,他挑逗的技術太高明,她根本拒絕不了他。「可是……車子裡太窄了,不太好……」

  他貼在她粉頰上邪邪一笑。

  「地點永遠不是問題。」



蘭京--御夢英豪--尾聲

尾聲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就曾幻想將來要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得主」。這個「╳╳╳」可以以任何一個我喜歡的名目填上去,例如:諾貝爾獎啦、歌唱新人王啦、暢銷書排行榜冠軍啦,或是美少女、鐵娘子、大敗類、大胃王等等。

  無論歐美或日本,都有以年少為號召力的強勢作家。這些少女作家都不過十幾歲,卻能創作出銷售量可觀的作品。其實少女作家並不是最近才有的產物,許多文學名著都是出於少女之手。像瑪麗雪萊的《科學怪人》,完成時她才十九歲。珍奧斯汀的作品,也多出產於她的少女時代,其著作有:《艾瑪姑娘要出嫁》、《理性與感性》等等。

  突然覺得二十幾歲的我,已是衰敗黯淡的女人了。尤其年過二十五的女人,更被嘲諷為「過了聖誕節的耶誕蛋糕」:身價疾速貶值。我很怕化妝品專櫃小姐溫柔而殘酷的對我說:「二十五歲以後的女人會蒼老得更快。」我更怕醫生略帶恐嚇的說:「二十五歲以後的女人生理機能會逐漸衰退。」

  怪不得我以前可以很勇的三天只睡四小時,現在哪怕是一個晚上睡不滿六、七個小時,就一副垂垂老矣的頹圮德行。偏偏我又不服老,人不漂亮卻很愛漂亮,老做著一身少女裝扮,卻頂著一副歐巴桑似的面孔。

  難怪我會被朋友頒贈「青春歐巴桑」、「萬年少女」或「高齡少女」之類的可鄙封號。

  雖然「史上最年輕的╳╳╳得主」之夢已經離我很遠,但還有一個頭銜我頗有奪魁的希望——

  史上最年輕的老年癡呆症患者。

  哎,廢話還是少說,省得大伙嫌我「人老話也多」,就在此快快提出這回希望各位讀者來函回答的問題吧。

  ?你喜歡本書的哪個部分?為什麼?

  ?你討厭本書的哪個部分?為什麼?

  ?你喜歡古裝還是時裝的小說?為什麼?(不限於蘭京的作品)

  ?請推薦你喜愛的作家與作品。(蘭京的不包括在內喔,你也不一定非得寫禾馬出版的不可。噓……)

  按照往例,來信者蘭京必回贈一份小小的簡陋薄禮,再於其中抽出十名,各贈蘭京小說一本。但是,有些細節可能得煩勞各位遷就了。因為讀者的來信一波又一波,我處理的速度愈來愈慢,再加上我寄發信函的處理不當,導致曾在郵局被小姐罰寫郵政編碼數百回,延誤寄件時間。

  哎,無話問蒼天,到底是誰發明了「郵政編碼」這種恐怖又複雜的遊戲?

  因此,請各位在來信中附上回郵及信封好嗎?這樣我可以既快又準確的將小禮物送到你的手上,省得各位等得望眼欲穿,我也良心不安。

  最後,還得請你註明你是回復《御夢英豪》的問題。因為每一本小說我所準備的回函小禮都不一樣,為了避免混淆,也只好委屈各位註明一下了,謝謝。

  《如夢令》的第四夢,正處於十分尷尬的狀況中。因為我隱約聽到外界說我最近小說愈寫愈「那個」的風聲,害我下筆時不由得猶豫起來。我寫的小說有很「那個」嗎?我該不該回復古典保守、清高傳統的文學表現方式?還是讓自己放肆的揮灑下去、任思緒無邊無際的狂野翎翔?可是……萬一被人指責我的小說簡直是黃色廢料怎麼辦?如果我寫的小說真的太「那個」了怎麼辦?萬一從此沒有人看我的小說怎麼辦?而且……

  「那個」究竟是指哪個呀?

  呵呵呵,看倌們,下回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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