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抬頭的瞬間，

眼淚簌簌落下。

 

淚水一滴一滴撞進尚冥杰眼裡，

直往糾結的心裡，

給予重擊。

 

那座極力抵禦的高牆，　

正逐漸的崩潰，

瓦解。

　

　

－－－－－

　

　

尚冥杰儘管再不想承認，

也必須承認，

他長久以來積累的仇恨，

在父親掩面痛哭自白的催化下，

潰不成軍。

　

　

恨。

他曾經贈恨。

　　

贈恨失德的父親，

贈恨狠心離家的母親，

贈恨這個破碎的家庭。

　　

甚至，

贈恨自己的天真。

　

曾經他以為，

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

　

　

可晴天霹靂。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那是某一個盛夏的夜晚吧，

就讀國一的他，

吃飽飯後，

開心的在房間裡打遊戲。

　

　

正當他快要打敗Boss時，

房門外的喧嘩，

著實驚嚇了他。

　

　

那是第一次，

發現爸媽吵得不可開交。

　

　

而怯弱的他，

任由害怕、無助佔據心中，

只敢在棉被裡，

偷偷流淚。

　

　

之後接連幾日，

爸媽吵得越來越兇，

吵得連家對面的鄰居，

都對他投以異樣的眼光。

　

　

那是什麼樣的眼光呢？

　

　

是同情、是憐憫，還有一絲厭惡。

　

　

他不能理解，

為什麼，

那眼神裡夾雜了厭惡？

　

　

吵架的人，

是他的爸媽。

　

叨擾到鄰居的人，

是他的爸媽。

　

　

製造紛擾的人，

從來都不是他，

所以，

為什麼要厭惡他？

　

　

只因為他可悲的是他們的兒子嗎？

　

　

－－－－－

　

　

然而，

真正壓垮駱駝最後一根稻草的日子，

是他媽離家的那天。

　

　

那個總是怕他沒吃飽，

怕他沒穿暖的媽媽，

竟然一聲不響的，

帶著行李就這樣離開了家。

　

　

為什麼...

不一起帶走他？

　

　

把他留在這個只會喝酒，

只會摔東西的爸爸身邊，

算什麼？

　

　

既然不要他這個兒子，

那當初生下他做什麼？

　

　

為什麼，

要他來承受這些？

　

那些自私的大人在做決定之前，

能不能多想想你的孩子，

想想你的孩子才幾歲，

憑什麼...　

要因為你們，去承受這些？

　

　

尚冥杰不解。

　

　

面對這個破碎的家庭，

他只覺得心裡某一處也跟著塌陷了。

　

　

原先的擔憂、害怕，

在這些日子的消磨下，

漸漸變得失望、不甘，

然後贈恨。

　

　

恨意像浪潮般襲來，

一舉淹滅孩子心中美麗的天堂。　

　

　

當時的尚冥杰，

在父親夜不歸宿的某日午夜，

默默收拾好行李。

　

　

當他站在家門口，

望著客廳那一片狼藉時，

他抹去了眼角不斷流下的淚水。

　

　

被現實逼迫長大的他，

期許自己，

再回來時，

會是一個有能力反抗，

有能力證明自己的人。

　

　

所以當他站在林萬和藏身處門口，

看那滿屋瘡痍時，

竟想起了那個曾經稱呼為『家』的地方。　

　

　　

而如今，

站在這個曾經稱呼為『家』的地方，

站在那個曾經稱呼為『爸』的男人面前，

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曾經幻想過無數次，

再見到這個不配稱呼為『爸』的男人時，

要狠狠的揍他幾拳...

　

　

可現在...

　

　

這雙顫抖的手，是怎麼回事？

　

　

臉上那不受控的淚水，是怎麼回事？

　

　

事情變成這樣，

是誰的錯嗎？

　

　　

能怪誰嗎？

　

　

我們不都是受害者嗎？

　

　

－－－－－

　　

　

尚冥杰忽然發現，

這些事情，

根本沒有誰對誰錯。

　

　

當你覺得自己很慘的時候，

殊不知，

別人或許比你更痛苦。

　

　

我們總是一昧地以自己為優先，

再去和別人的痛苦做比較。

　

　

可痛苦這件事情，

是可以比較的嗎？

　

　

尚冥杰看著面前那個落淚的男子，

站起身來，

一步、一步，

緩慢地向他走來。

　

　

他詫異地睜大雙眼。

　

　

直到那雙曾經最依賴的臂膀，

伴隨鼻尖那最有安全感的氣味，

暌違多年，

再次溫暖的、大力的環住他時，

尚冥杰無法抑制的哭喊出聲。

　

　

「爸...」

　

　

這個人，

是他曾經最愛的人。

　

這個人，

是他的爸爸啊！

　

　

　
「兒子...對不起...都是爸爸的錯...」

　

　

那些痛苦的回憶，

那些與日俱增的贈恨，

都不重要了。

　

　

贈恨，

有時候不過是用來，

掩飾你還愛他的事實。

 

　

　

「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恨你...」

 　

　

現在，

他的爸爸在這裡，

抱著他，

和他相擁而泣，

他突然覺得很快樂。

　

　

即使哭得像個瘋子一樣，

他竟然覺得好快樂，

好幸福。

　

　　

好開心，

他還有爸爸。

　

好開心，

他的爸爸仍然愛著他。

　　

　

好慶幸，

他擊倒了贈恨，

掀開被蒙蔽的雙眼，

重新看到了愛，

看到了親情。

　

　

　

　

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

無法選擇自己的家庭背景。

　

　

我們能做的，　

就是盡力在成長過程中，

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家，

是讓你成長的地方，

決不要變成是，

擊潰你的地方。　

　

　

倘若覺得被愛，那就珍惜，回報。

　

倘若覺得不被愛，那也不要氣餒，

在家中歷經的逆境，那會是你比別人更加速成長的捷徑。

　

　

所以，

再提一次。

　

　

家，

是讓你成長的地方。

　

決不要變成是，

擊潰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