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19 15:50:11

Farewell.給N

終究,我還是在這樣的夜晚趕至山城,見你最後一面。

7月流火,我站在煙塵喧囂的台北街頭,手機裡傳來你的消息。嘿,N,那是你在開玩笑吧?是吧?這是開玩笑的吧?掛上電話,方才國中死黨的通知彷彿還在耳邊,而你,確確實實的,已成為散著冰冷氣息的靜默。亮晃晃的陽光,灼刺著我的眼,身旁擦肩迎面的人群在融化一片白濛之中,但是此刻,蝕刻在記憶底層的你的形象,卻越發清晰起來,考慮許久,不知是否要去送你最後一程,你知道的,我是最不善道別的那一種人。周末晚上,倦怠著早早入睡,向來很少做夢的我,卻在夢中見到久違的你。那一身水藍制服,胸口繡著別名烏龜的校徽,淺淺的梨窩,洋溢著青春年少的笑容,你說,好久不見....

黑暗中,我張著眼怔怔地看著天花板,剛才的夢境持續在眼前的那片慘白播映:公車上的打賭遊戲,宮澤理惠寫真集事件,專人快遞聖誕卡,還有,還有,那年夏天,游泳池更衣室裡浮動的曖昧心事.....我倏地一躍而起,匆忙地胡亂收拾,兼夜趕車,N,你是在怪我嗎?終究,我還是在這樣的夜晚趕至山城,見你最後一面。

伯母坐在門口,折著紙蓮花,看到我的到來訝異著以為我該是隔天才會出席告別式的。我說,伯母,能夠讓我看看他嗎?伯母領著我到堂後,你靜靜的躺在四方櫃裡,除了帶點趣青的鬍渣旁結了點霜之外,那神情其實像是睡熟了一般,只是這一覺,你是再也不會醒的。

嘿,我來了,N,好久不見哩。

撩亂的輕煙從炷頭的那點紅燄迤邐昇起,然而連同我的自語喃喃,隨即被颱風來臨前,空氣中所凝著的厚重濕熱給壓潰,你縮手縮腳地躺著的那方櫃,卻偷偷摸摸地,滲出刀鋒般的森寒。嘿,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我看著你緊閉著的嘴角,突然間,我意識到我還沒搬離台北,你尚未遷入山城的那年夏天,我們騎著車溜晃約著去游泳的,竟成為我們最後的見面回憶。是啊,我還記得那年夏天游泳池畔的蟬鳴,是如此嗡嗡作響的激烈,我們耽溺在水裡,貪求片刻涼快.水波潾潾,我們是閃爍的光譜中,兩尾囂鬧的魚。天曉得你飽和著炎夏痕跡的身體竟是如此磊落爽朗,讓我的眼睛不自主地順著你的肌理探索,彷彿像是正在進行什麼壞事般的小心翼翼,卻又不肯輕易作罷。一閃神,你玩起那個年紀的男孩所盛行的偷襲遊戲,並以勝利者的姿態得手,我像是轟然被焦雷打中,既是惱羞又混合著一點點說不出是竊喜還是什麼的情緒,板著臉老半天不理你。末了,你卻在更衣室拉開我的浴簾,身上散發混著肥皂與殘留陽光的氣息,軒昂著青春貼近我。我慌著手腳,可是,你卻說,不要生氣嘛那我讓你摸回來可以吧....

記憶之流漫延,我在水中沉浮逐流任憑尖銳的底石切割我已然空乏的思考。陪著伯母聊天,伯母講了好多你的事,都是這些年我無從參與起的。手上折著要燒給你的紙蓮花,我不知道那焚煙裊裊是否能承載著我的思念,帶著你往究竟的美好前去,然而我,卻也只能這麼相信。

Farewell,d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