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01 01:35:20Jill

桐花的召喚(一)

 這一次的桐花之旅,都只是因為前一天的氣象預報梅雨季將於五月初報到。雖然跟同事約好五月的第一個週六要去土城看桐花,但這則氣象預報提醒,可能會下雨,如此便可能要取消行程。因此,「快去看桐花」。這樣的念頭一起,便產生召喚的力量。但要去哪呢?下雨的機率有多大呢?

 按捺心中的騷動,乖乖的把課上完,上課時不斷的抄寫單字,倒暫時阻斷了想望的心情。下課後先去小阿姨的健身房,尋她一起晚餐,晚餐後又做了一個多小時的跑步機。心中一直想,要不要去呢?網頁搜尋首先出現的就是桃園的桐花季,進入網頁介紹最上層的便是所處地理位置較為熟悉的大溪「大艽芎古道」。但介紹的交通方式只有寫自行開車,再四處找了找,終於找到「搭車到『頭寮』下車後,走20分鐘到達大艽宮」。但是「頭寮」?只記得上回與W至慈湖是經過「頭寮賓館」,這是相同的地方嗎?

 試著撥電話給住桃園的W,果然不在。十一點多再打,還是沒人接。若要再撥,太晚,便不好意思了,「算了,明天邊走邊問」,如此想著。至少知道從大溪搭車,有一個具體的據點,應該可以問得到。幾次去大溪,所遇之人都是很親切的。雖然心中這樣想,心裡還是有些緊張。一方面察覺自己的情緒,一方面嘲笑著。以前是可以獨自在泰國生活的人,怎麼現在會緊張獨自出遊呢?

 早上六點,鬧鐘響了。心裡卻嘀咕著要不要出門。只因為昨晚回到家時發現,母親又把我準備洗的一堆白色衣服和紅外套一起洗,全染上色了。恐怕有好幾件不錯的衣服都不能穿了。這讓我發了一頓脾氣,也影響到今早起床的情緒。躺在床上告訴自己:「還是去吧,都準備好了。要待在家裡生悶氣嗎?反正那些衣服也救不回來了。」想罷翻身而起,套上前一晚準備的七分袖T恤,黑色薄運動褲,這是我偏愛的長褲,很透氣,襪子、運動鞋。很短的時間內便出了門,在巷口用過早餐,上路。

 太陽光還不算熾熱,算是個出遊的好天氣。6:35左右到達豫章工商的站牌,約七點搭上客運公車,車內只有三四個人。車子行至永寧站以後,才開始有比較多人上車,多數是六七十歲的老人家。他們彷彿很熟了似的,上車先跟司機打招呼,轉過身來一一與其他幾位老人打招呼,也會對著某人說「好久沒看著你」(台語)。他們的笑容相似,露齒更顯出笑容的質樸,好開心。人生遲暮,若能日日如此開懷,該可以算是「怡養天年」吧。我想著自己老了的樣子,也要是如此開心過日。

  太陽曬在身上暖暖,翻了幾頁《溪畔天問》,卻無法集中注意力,文字在我眼前飄移,卻不知在寫什麼。只有闔上書,坐了會感到昏昏欲睡。車至三峽大橋,才清醒了起來。
車過三峽,進入另一段山路,路邊及不遠處的山開始出現正開著花的油桐樹。團團白花,似捏塑過的蓬鬆棉球,以冠冕之姿置放在青綠綠的葉上。這些樹,應是早已看過,卻不知它們的名字,也不曉它們的故事及特性。一直要到媒體開始炒作,見了蔣勳在由《天下遠見》所辦的講座記錄中,記載了講述桐花的美與雄花離枝離葉的「使命」,尤其是那個見了滿地桐花不忍踩踏而過的孩子:「我怎麼辦啊」──一個孩子急得跳腳。站在都市中心的7-11雜誌架前,周身起了雞皮疙瘩,閱讀這份感動。自此愛上桐花。瞧,我真是個俗人。桐花自開自落,所為的僅是命定的責任,或許是上天憐其短暫,仁慈的賦予它最美的姿態。天下萬物,短暫的總是擁有美的令人讚嘆的姿態。人們感受其美,正是它的死亡時刻。多奇妙呀。

 過8點15分車到大溪。下車買水的空檔,再試著撥電話給W,心中期待著。終於,有人接了。心裡也為這麼早電話打擾抱歉著。W揶揄著說:「你又澑來大溪了。」我笑著應和,這是我喜歡的地方呀。問清楚了怎麼到「大艽芎古道」,也明白「頭寮賓館」就是「頭寮」,隨即跳上往復興的車。哇!好多人。仍然是許多老人家。約十來分鐘吧,就到了頭寮賓館,依照W的「電話指示」,頗容易的就發現位在加油站旁的指示牌。目前為止都還頗順利的。

 順著指示牌走進去,路旁有社區、農田,也有獨門獨棟的豪宅。不遠處停下一輛車,開車人拿著相機走下來,往對面的遠山調整相機。順著相機鏡頭的方向望過去。哇!一大片的雲,像瀑布般的掛在山頭往下流洩的樣勢,也像是一大塊白色絨毛布披掛並包裹著整片山頭,陽光更讓一整片發出刺眼的亮度,在藍天與兩旁邊翠綠的山間,這「天外飛來一布」顯得奇異。真是美到….我呆了。突然想到有帶相機,但是傻瓜恐怕照不起來,試了一次,果然不行。後來才知道,手上這部數位可以調光圈大小,或許光圈調小些,可以照得下來。但那是後來的事了。
 持續往前走約20分鐘,到「竹篙厝」站牌,左轉進入一條鄉間小路。抬眼望向正走向的那片山,看見一叢叢浮貼在青綠上的油桐花。往前行經過兩座當地人稱的「池塘」,精確一點說,一邊是養殖場,一邊是人工湖。路小,會車就更困難,幾輛車在「池塘」前的交叉處打結。我心裡想著,「下車走路會比較好」。

 經過一座「內觀禪林學院」之後,便會看見落在路邊的桐花。彷彿宣告著「嘿,妳來到我們的地盤了」。首先吸引我的是一家三口,爸爸、媽媽和女孩,全蹲在路旁「串」桐花,我訝異且好奇的趨向前詢問他們怎麼串的。原來是摘下路邊有著硬葉的不知名草,將葉片撕成細條,穿過桐花底部,如此串連而成。一路前行,發現好多人都如此做,像是進行某個儀式前的準備動作;更看見有的小朋友頭上、脖子上都戴著「桐花環」。與我迎面而過的人,手上也多拿著一小串的花串,或用塑膠帶、帽子,甚至將雨傘打開反過來裝載揀拾起來的桐花。
 馬路兩邊,偶有叉路。遇見第一條叉路時,還猶豫著是否要進去。走到第二條叉路時,見入口比較大,又是滿地桐花,便走了進去。果然處處桐花,且或許時間尚早,遊人沒有想像中的多。許多已落地的桐花未經人踩,尚保有原形,也有許多正在落下。山中的靜謐,讓桐花落下碰觸在地上、草木上時,總要發出頗「重實」的響聲,「正式」宣告生命的完成。而被桐花「砸」到時的觸感,小小一朵花卻是頗重的。

 面對滿地的桐花,我體驗了小孩發出「我怎麼辦啊?」的呼聲,我不忍踩過去。剛開始時,踮起腳尖、略為跳躍的行走,但真找不到落腳處,只有踩下,一邊說「對不起,謝謝你們。」想像在腳下被踩扁的桐花,真的很抱歉。一直前行到路越來越小,實在缺乏勇氣繼續走下去,只得調轉回頭。一邊暗罵自己的膽小,但自從開始衝浪後,面對大自然的力量,我無法膽大。那股力量太龐大、令人害怕。而我又缺乏山林的知識,只能讓自己膽小一點。
 回頭時,立於林中片刻,看著桐花旋轉落下、這裡一聲短短的「咚」,那邊旋又一聲,偶有落在頭上、背上,輕輕的但飽含力量的敲你一下。我對著一朵桐花調整焦距,它在幾天後也將與它底下的枯葉爛枝一樣,化為滋養大地的分子,成為不知種族名稱的下一代的養分。桐花在生時擁有的美很「野」,一叢一落的不不規則安排,可以將一整片山淹沒。落下時,旋轉並發出很「重」的聲音,宣告生命的完成。而俯視落地的桐花,全開的花姿、紅蕊頂端的黃色花粉,還是一副充滿精神的樣子,坦然、安靜的面對死亡。這美,曾經停駐,也將年年重複,在生死之間循環成永恆。

 這是初見桐花時所感受的美與震撼,接下來的「奇遇」,與桐花就不大相關了,留待下篇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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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2007-07-04 20:57:35

蔣勳說他一生最大的罪就是耽美,
我們何嘗不是呢!
大溪還有一些古道可以一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