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月手札

ㄅ、

分手之後室友的情人的衣服就晾在陽台好久沒有被拿走。所以有好長壱段時間我就壱直錯覺它還在，從來也沒有轉開過隔壁的門鎖。汆燙過的九月就幾乎是一塊熟透的死肉。整個九月室友就常坐在陽台壱邊抽菸壱邊痛哭到抽蓄：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是不是不會再愛我了。但我幾乎不給安慰。我從旁邊走過去事不關己地晾我自己的衣服。那是夏天裡我唯壱可以心無旁鶩、且持續做下去的事情了。 

夏天結束前我也草率地解了約、搬了家、離了職。衝動且魯莽卻痛快。很痛也很快。無所事事的深夜就躲在房間用過小的螢幕看各種過時電影。有時是庫柏立克有時是愛德華諾頓。這是在勾芡的城市混的第六年。檢視起來大概像一個歪掉的手拉坏勉強還可以裝水。找了第貳份工作。鍛鍊小腦的。令人訝異的是使用小腦竟然比用大腦快樂許多。捌月過後老家的週末電視就也播一部小腦萎縮症的偶像劇。我的媽媽壱邊敷臉壱邊說：隔壁台是看了會大腦萎縮。

也不知怎麼地心血來潮就去二手唱片行買了很多陳慧琳回來聽。用CD player整張聽。陳慧琳總讓我想起小時候家裡的車從谷關駛回東勢的一段無聊的山路。肆周壱片幽暗只有車前两支叁角錐探測燈。大概是拾叁歲左右。北極雪。體會。製造浪漫。愛我不愛。盜版的精選輯。很多年以前和爸爸在夜市無人看管的幽靈攤位「壱張壱佰元請自行找零謝謝」買來的。每趟出遠門就會播。品質不好的拷貝光碟尤其在《記事本》那首歌的結尾地方有個斷裂的零點三秒跳針。很後來每每聽到這首歌順遂的完結反而會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大概是太習慣瑕疵了。太習慣把好、都過得拙劣不堪。

ㄆ、

拙劣也包括：家裡的人買的兩隻馬克杯喝牠兩年卻依然沒有把杯底的標籤紙給撕乾淨這回事。縱使上面有著「不想看見你了」的痕跡但完全不夠徹底終究太黏。假使染色體上真的有一對決定是否「很快就放棄撕掉標籤」的基因顯性為大T隱性為小t，我想我的父母大概都會是大T小t而我就是四分之一機率的小t小t。敬孟德爾、豌豆和傑克。二十之後我開始非常依賴一種叫作貼紙清除劑的透明液體。把紙和貼紙分開。可要知道撕壞了的標籤和被簽醜了的信用卡同等摧毀世界足以讓人挫敗直到永遠。

ㄇ、

挫敗的還有向L說出的話。我還是常感到壓縮和抱歉感到自己是一隻彈性不佳的麵包夾把甜甜圈上的糖粉弄得滿地都是虫馬虫義（和招來夜裡的虫章虫郎）。

ㄈ、

所以大概很久以後把幕拉開沒有人影會出現吧、可能連卜學亮帶來的電話筒也沒有聲音那麼悲慘。有時夜裡經過兩旁都是串燒店居酒屋的市民大道回家，我還是會想像自己哪天如果在信箱收到哪個沉迷過的人的帖子或訃聞該做出怎樣的表情。當然我一定不斷換地址不停搬家然後也順便弄丟一些連繫和近來好嗎。去了橋下的花市買了一株白水木。把牠放在機車前座當作狗或孩子過了好多紅綠燈和十字路。照顧簡單的就已經夠複雜了。何況其他。但偶爾還是羨慕人。不管固定的或是到處流動的。雖然和自己比較像的可能是鳳梨科的空氣鳳梨我想。一種不用土和盆栽的植物：其實不是沒有根。而是沒有根牠也能好好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