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4-22 10:42:31子路

讀《孟子‧滕文公》札記

2006年5月9日

孟子,名軻,字可輿,鄒國人,是魯國貴族孟孫氏的後裔,因家族沒落,遷居鄒地。其母賢慧,為了兒子得到最好的教育,曾經三遷其居。孟子長大後成為了大思想家,孟母可講居功至偉。

歷史上,孟子一直被奉為孔子以後,儒家最重要的人物,譽為「亞聖」。據很多史書記載,孟子受業於子思,但子思死時,孟子應仍未出生。因此,司馬遷認為孟子「受業於子思門人」(《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應該是比較合理的。

姑勿論如何,孟子都是上承孔子謫系的思想家,他自己亦自以為是孔子的忠實信徒,他在〈公孫丑上〉曾說:「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又說:「自有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可見他對於儒家思想相當信服。

眾所周知,孟子將孔子以來的儒家學說加以發揮,成為了他「性善」的哲學體系。他相信人生下來,本性都是善良的。這種思想,一直都影響著後世對於人性的看法,即使在諸子爭鳴的先秦時代,孟子的學說都有其強大的力量,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孟子的辯才,在《孟子》書中,我們可常見到孟子與人辯論的情景,也知道他在思辯的過程,往往成功引導對手相信他的想法。

〈滕文公〉分上下兩篇,上篇五章,下篇十章,當中一如其他章節,可以看得到孟子思想的博大,更具有前瞻的力量。〈滕文公〉的內容,有不少放諸今天社及世界,更加發人深省。

今天的香港社會,政治問題常常見於媒介,我們都知悉管治者的行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影響我們,但那些所謂「參政」的人,往往都沒有以身作則,做出一個好的榜樣,反之天天都在爭辯於口舌之中,沒有做好本份。例如在〈滕文公上〉有一個小故事,當時,滕文公的父親滕定公死了,當時仍是世子的滕文公欲按孟子的意見做三年的喪,可是得不到百官的支持,滕文公遂通過老師然友請教孟子,孟子說:「然,不可以他求者」,孟子認為滕文公應該以身作則,先把自己希望服喪三年的想法做好,不是先求百官,因為只有在上位的人先做好,在下的就不敢不從。孟子引了孔子的一段話來說明這個道理:

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必偃。是在世子。 〈滕文公上〉

孟子認為,在上的人喜好甚麼,在下的人一定會喜好更甚,他把君子之德及小人之德比喻為風與草的關係,他說風向哪吹,草就會倒向同一方向。因此,滕文公如有心為父親服三年之喪,全看他會否先行做好,最後,原先反對的官員,見到滕文公如此知禮,不單沒有反對,而且更非常滿意滕文公的表現呢。

由此可見,在上位的人,應該事事都先把自己的本份做好,在下的人自會跟從。倘若只說不做,這只會是「假大空」,最終都是甚麼事都做不成。如我們回溯回歸以後的香港,多少鴻圖、多少口號,就只停留在談談說說,最後都無疾而終,香港就一直在經濟下挫、瘟疫肆虐、民心不穩的日子中痛熬。假如有人向當權者說說滕文公的故事,也許,香港就不會如此了。

除了以自身本份出發外,孟子在〈滕文公〉篇,亦有提及管治的道理。孟子說:「民事不可緩也。」這句說話雖然簡單,但力量卻很大。孟子認為,關心民眾,是管治一個地方最為迫切的工作。孟子認為,有一定產業及收入的人,就會有一定的道德水平(有恆產者有恆心),相反沒有一定產業及收入的人,就不會有一定的道德水平(無恆產者無恆心),沒有道德水平者,就會做出犯法的事(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己)。

孟子認為,「及陷乎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到了民眾犯事而去懲治他們,而不是在他們犯事前已去好好照顧他們的需要,則與陷害他們沒有分別。所以孟子認為,「必恭儉禮下,取於民有制」,賢明的管治者,必定認真的辦事、節省開支、對下屬有禮,這樣才會令到該地得以持續的好好發展。

可惜,在今天,我們卻看到政府的高層,不體恤下屬,令到上下不和,這對社會是百害而無一利的。舉一個近期的例子,上月審計署發表對香港電台的審計報告,認為港台「九宗罪」,有浪費公帑之嫌。廣播處長朱培慶回應時多次說明港台的角色,既是政府部門,也是傳媒機構,很多時不可能完全依照程序及規章辦事。香港電台是一個對香港有貢獻的機構,作為政府,應該為有這樣的一個機構而自豪,但是廣播處長的上司,工商科技局長王永平卻借審計報告,公開指責港台:「你(港台)不要迴避,你一日不要求改變,一日是政府部門,對不起,你沒有選擇,一定要守規矩!」更加要脅的說:「除非我們接收港台」。這樣不體恤下屬的上司,對下屬無禮的上司,都是孟子所鄙視的,因為這根本無助於建立一個和諧的社會。

雖然孟子的學說,很多都從宏觀的角度談到治國的道理,但是孟子也不會忽視個人利益。他認為只要是合理的,則我們仍可以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這方面,跟孔子的說法是一脈相承的,《論語》有下面的一段: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論語‧里仁》

孔子認為富貴是人的願望,貧賤都是人們不希望的,但不論要得到富貴,抑或是去除貧賤,最重要的是要以合理及正當的方法,不可以藉由不正當的手後達到這些目標。孟子的想法亦一樣,他是當時大學問家,很多諸侯王都會請教孟子治國之道,因而孟子都能過著不錯的生活。

〈滕文公〉下篇曾載,有一天,彭更問孟子:「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彭更覺得孟子的生活算是過份了,但孟子說:「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孟子認為只要利益是合理得到的,則大如舜受堯的禪讓,也不過份,相反如果以不正當的手段得到利益,即使小於一筐飯也不可以接受。

反觀今天的香港,盲目吹捧消費主義、過份推崇享樂,令到社會上不少人為了個人的私利,欺騙別人,以求獲取利益。例如最近一對夫婦被揭發騙取政府的援助,結果被告上法庭。雖然我們不知道他們家裡有多困難,但欺詐行為本身就不可以被接受,因為社會有責任令到社會的資源得到善用,透過欺詐手段得到利益,是如何都不對的。對於生活在物質化社會的我們,孟子的說話是值得我們深思的。

作為繼孔子後儒家思想最重要的代表,孟子繼承了「仁」、「德」這些核心的價值。「仁」、「德」令人服膺於道理,而不是服膺於武力。在〈滕文公〉上篇,孟子指出「大丈夫」「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認為一個人能處於「仁」、能恪守「禮」,堅持「義」,就可謂大丈夫了。他再進一步說:「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不論在任何時候,最重要的是堅持原則,當得志之時,民眾會依從,不得志之時,亦應擇善固執,從而做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如果我們都相信孟子說的合理,今天在這個世界存在不合理的事情,真的是太多了。活在這個社會、這個世界,要堅持原則已不容易。更甚的,有不少人、以至政府仗恃勢力,對處於弱勢的加以壓迫、欺侮,小如打壓生計,大如發動戰爭,在這個世界的不同角落不斷發生。

雖然〈滕文公〉只是十四卷《孟子》中的兩卷,但已窺見孟子學說體系的龐大。最重要的是,孟子的思想,經過千年流傳,放於今天的社會,竟然有可能是解決今天世界紛擾的思考方向。

當然,孟子的學說也不是全然無懈可撃的,就如司馬遷亦言孟子「迂遠而闊於事情」(《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但是,他提出「性善說」,指出每個人都有為善的因子,就可鼓勵生活於現今社會的我們適當地堅守原則,為建立更美好的世界更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