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疑惑，真的。

疑惑傅天志的態度，也疑惑自己的。

那次之後，我們沒再獨處過。他沒有解釋過什麼，維持他一貫的溫柔，對大家一視同仁；人前笑笑鬧鬧的，對我的嘲弄也沒少過。

而我呢，很想不去在意，卻偏偏很愛想，想弄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到底有沒有特殊含意，還是我多心會錯意，結果反對他更注意起來。

華光活動後的一個星期，我們用社團聚會的名義向教官請假，接連幾天用早自習連著朝會的時間去社窩整理華光活動後的照片。

那次去的人多，三校加起來有二十個人，各團的公關一校一台相機，共殺掉五卷三十六張的底片。

學姊把每張照片都洗了十幾二十份，除了各社團要留作活動記錄的外，剩下的是應夥伴要求，要給每一個有照像的夥伴都各自留念的。

因為照片多，整理起來革外費力，邊看邊弄，整理到後來我只有一種想法，就是汗顏！

一堆男男女女的根本忘了一群人來這裡的目地是什麼？假探視關懷之名張牙舞爪的對鏡頭擺出勿忘影中人的白目姿勢，瞧中心的姆姆在旁看了都搖頭一臉苦像，大概會以為這群學生其實是來借免費場地搞聯誼的吧！

看著照片咋舌。還真不可思議！竟然連我這麼潔身自愛的人也有份。

一張夥伴群的團體合照裡，不愛照像的我躲在一顆顆爭相搶鏡頭的頭顱後，卻被人往前給硬推了一把，過度驚嚇的表情讓相機給抓個正著，在0.001秒的瞬間被快門補捉，留下了目瞪口呆的矬樣，而一旁陷害我的兇手，來不及縮回去的手也被照像存證。

傅天志！早就說是你，這會兒你想賴也賴不掉了！

「小君，這是妳的照片。」

從偑君手裡接過素慧傳過來的照片。竟然是幾張我的獨照！

不想看見不滿意的自己在相片裡被真實的呈現，我根本不可能被說服獨照，眼前被留下的影像必定是被人偷拍的結果。

照片裡的我正和華光的孩子說故事玩遊戲，不管是靜靜的坐，還是開心的笑，所呈現的一面竟出奇的自然，順眼的連自己都驚訝。

原來像片裡的我也可以如此讓人賞心悅目！

嘖嘖嘖！不知道拍照的人用了什麼高明的拍照手法，竟然能把醜小鴨拍成可愛的黃色小鴨，解救我脫離『醜』的行列。

「這是什麼時候被人拍的，怎麼我都不知道？」

容琴探頭過來。「那是萬能拍的，好像是阿天吧！他說得留點正經些的活動照片，免得被人說成是去聯誼！」

呵呵！想不到和我有同樣的想法，也想不到傅天志的攝影技巧這麼出神入化，竟暗存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力。

「呶！這還有妳的！」社長學姊將手越過長長的桌面滑了張像片到我手邊。

「這又是誰在偷拍？！」竟然是我和傅天志的合照！


拿著相片的我一臉吃驚。還記得那時的情景。

又熱又渴的我去翻找夥伴依人頭數帶來的飲料，卻發現一罐也不剩。

看見傅天志正大口大口的喝著剛開封的綠茶，我誤會他偷喝了我的飲料，兩個人鬥起嘴來，後來發現是誤會一場……。相片裡的傅天志剛糗完我，而我正羞窘的嘟著嘴，想著該反擊還是該道歉。

「嘿嘿！這是我照的，想說把妳們平常的逗樣拍下來讓妳自己看看，留個紀念！」容琴一臉慧黠的笑。

「真是夠了！平常氣不夠啊？連看照片也要我溫習被人欺負的感覺？！我就知道我們交情不好。」把照片『啪』的一聲放在桌上，我裝成生氣的瞪著容琴。

「不會呀，這樣很好玩，你們兩人這樣好像在唱雙簧，挺有趣的！」容琴笑的一臉無辜。

好玩？！一點也不！我倒覺得那很叫人尷尬。我看著相片回憶起之後的情景。

「好了啦！別氣了，呶，妳不是口渴，喝我的好了。」傅天志豪邁的將飲料送到我面前。

我沒想太多，直覺的開口反擊。「誰要喝你喝過的，都是口水，噁心死了！」

「厚，妳該感到榮幸ㄝ，妳以為每人都可以分享我的口水哦？！」他臉上的笑像惡魔般巨大的向我撲來。我知道他又在捉弄我，等著看我的反應。

我轉頭擺出了噁心的樣子乾嘔一聲，已經想好了下一步回頭後的台詞，只是當我再抬眼看他時，卻發現他臉上惡魔般嘲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親和的微笑和聶人的注視。

又是怎樣？幹嘛突然這樣看著我？害我話到口邊的台詞接不下去。

他的眼神讓我想起了被他載著時，他曾過的話以及隨之而來的沉默，當他對我說，我是『傻瓜』時，他的眼神也是這樣……我望著他，心情又變的緊張而無措起來。

「你……你又搞什麼鬼？！」看傅天志的眼神在我眼裡變得更加溫和，害我說話也開始結巴起來。

「妳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我才不知道，心裡只有一些很紛亂的想法。

我相信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又變的呆呆又笨笨的，因為傅天志眼裡的神采除了溫和外，另外又多了些嘲弄的笑意。

「傻瓜，妳是真笨還是裝笨？」他將他的大手拍上我頭頂，壓在我頭上的力道不重，隔著髮，我分不清腦上傳來的熱度是太陽曬的還是他手心裡傳來的溫暖。

他的聲音緩緩輕柔，其實，我懂，他說的我聽的懂，只是感受不太真實，可是我真的懂……

坐在門邊的我突然聽見重重腳步上樓的聲音，我趕緊向大家比了個噓聲的動作，大家靜了下來，從正對著門的鏡子，我瞥見教官正在門外張望，佯裝不經意的抬眼，刻意的和教官打了個照眼。「教官好。」

「大家早，要快點忙哦，快上課了。」教官開門進來叮嚀。

「是教官。」「我們知道。」「教官慢走。」此起彼落的聲音送走了教官，片刻之後，社窩裡又回復了熱絡的交談。

「社長，妳的相片！」容琴把照片傳給我。

是社長和傅天志的合照。相中的兩人規規矩矩的並肩而立，傅天志手搭在社長的肩上，倆人笑的自然，像一對情侶。

只是一眼，相片被雅惠學姊接過，傳到了社長手裡。

「喂，妳和傅天志到底是不是有什麼？」雅惠學姊和社長同科，交情也好。她小聲的問社長，耳尖的我們也豎著耳朵等著答案。

「哪有？妳們不要亂想？」看學姊笑的甜蜜。雅惠學姊瞭然的說：「那就是有什麼了囉！」

「沒有沒有，妳們不要亂猜！跳到黃河我會洗不清的！」

「可是我好幾次在『溫蒂』看見阿天和學姊一起吃飯呢！」于萍很勁爆的驚人一語。

「厚！有證人哦，還不老實說？」雅惠學姊好不容易抓到把枘，開始逼問起來。大家也一副好奇讒相，伸長了耳朵等著社裡的世紀八卦得到證實。

當然也包括了我。

「唉唷！那幾次是偶遇啦！我在中壢火車站遇過他幾次，反正沒事就一起去吃晚餐，不是妳們想的那樣！」學姊澄清，不過看她一臉幸福的笑容，我認為相信這番說辭的人不會有幾個。

「傅天志又不搭火車，他去火車站幹嘛？分明別有動機！嗯，有鬼！」果然，雅惠學姊率先發難，指出疑惑之一。

「而且阿天就住龍潭，上下課都自己騎機車，沒理由到火車站去吧？火車又不經過龍潭！」素慧指出疑惑點之二。

「而且有可靠內線消息，聽說阿天有喜歡的人，而且就在本社裡。」文書組的學姊很曖昧的挑眼看著社長，指出疑惑之三。

被一群八卦女大軍包圍，社長笑的害羞毫無招架能力，上課鈴突然響了起來，社長像是被解救的重重吐出一口氣。「這種沒營養的八卦少說多健康！快快快，大家回去上課了啦！我負責鎖門。」

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偑君擊掌，用無分惋惜的遺憾說著。「唉！真可惜答案沒問出來！」

「拜託，還需要說嗎？妳沒看學姊笑起來的樣子嗎？我看是八九不離十了啦！對不對，小君？」素慧攀住我的手臂問我。

「哇啊知？」我聳聳肩，心情……是複雜還是失落？不想去懂！

「唉！先別管八卦了！今天英文好像會隨堂考，妳們有沒有看書？我都沒看，一定會死的很慘！」容琴中止了話題，提起了等會兒英文課堂的考試。

「啊！我的英文課本還在社窩沒拿！」被人一提，我突然想起了被我帶去社窩卻沒時間拿出來看的英文課本，這會兒還放在會議桌的抽屜裡呢。

趕忙用跑百米的速度奔回位在四樓樓梯間的社窩。才上樓就聽見文書組學姊的聲音，可能因為安靜和回音的關係，她們即使刻意壓低聲音，傳出來的聲音仍能叫我清晰聽見。

誰也沒聽見我上樓的聲音、也沒人發現站在門邊的我，她們好像在說一些很私密的話，悄悄的，我藏在牆後，聽著社長和學姊倆的對話。

「妳真很喜歡阿天！我看的出來。」

「是啊！雖然我沒有表示，但我相信阿天他知道。」社長的聲音淡淡的，卻是充滿幸福的聲音。

「我認為阿天喜歡的人一定是妳，為什麼妳們不彼此表白？他不是快畢業了？」

「真的喜歡放在心裡我知道就好，幹嘛要說出來？」社長的音調很輕，很溫柔。

「保持這樣不是很好？我很怕萬一表白後知道他喜歡的不是我，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該怎麼辦？如果結果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我一定會難過的去自殺，因為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阿天。」

文書組的學姊沒有回話，不曉得是不是也像我一樣被嚇到。

自殺！這兩個字給了我很大的衝擊。想不到平常活潑開朗的學姊對於感情竟是這麼執著而脆弱。

傅天志那種曖昧不明的態度開始又重新盤聚著我的腦裡、心裡，當他說『傻瓜』和『妳知道的』那時的表情彷彿歷歷在目，眼裡釋放的訊息我懂，只是在瞭解了社長的情感態度後，我的心情開始變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