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1-05 03:21:24296.22

坎普(camp)生活-《我愛斷背衫》


  安妮普露(E. Annie Proulx)原著,李安導演的《斷背山》(Brokeback Mountain)獲獎無數,功力盡露,眾人驚豔之餘,未料尚可讓後輩一搭順風車。兩片皆為同志題材,一是刻劃美國懷俄明州牛仔情誼,另一是描述英國都會三個摯友的感情面貌,相關性本不高,卻因《斷背山》之名而惺惺相惜。Cut Sleeve Boys若翻譯為“斷袖之癖”、“斷袖男孩”之類,大概人人都懂,片商刻意譯成《我愛斷背衫》,一有向李安與原著致敬之意,另一好像是戲謔地揭露同志的坎普(camp)生活,將情慾翻轉、挪動的種種型態一一著墨。有趣的是,“衫”的諧音既符合扮裝行徑,又對應著中國漢朝哀帝的同性戀癖好,譯得精準、巧妙,令人嘖嘖稱奇。



  蓋文的兩面人生活走到盡頭之後,梅爾與艾許一同趕來葬禮致哀,蓋文生前是電腦工程師,上有老母兄長,另有論及婚嫁女子秋蓮,然而他們都不明瞭身邊親密的人暗暗隱匿著同志身分。東方種族的儒性遮蔽了蓋文的性取向,只能在下班後,換上時髦緊身衣,酒吧裡頭吸食毒物,找人溫存,釋放積鬱壓力。同志的暗櫃生活,在影片開始未久便說明清楚,蓋文心臟病發作,正是高潮瀕臨之際,彷彿應驗了牡丹花下死的快活,只是這朵牡丹……竟是西方的光頭族同志。
  蓋文之死是個引子,梅爾與艾許的出現,尖酸刻薄地數落事情,狂傲不羈地看待葬禮,一言一語回顧蓋文的喜好、厭惡,摯友形貌才慢慢鮮活起來,不至於變異成旁分落髮、黑框眼鏡、俗濫姿態的照片。儀照之冷滅,對照出黛安娜、羅斯、梅爾、艾許、神父等人之鮮活、燦爛。導演神來之筆,讓黛安娜與秋蓮“撞衫”,劃下一場荒謬終局。


  梅爾的東方中國形象在他使勁全力擦拭之下仍舊潰敗,當東方融入(遇見、碰觸)西方不是本片主題,卻一再具有提點功效,華裔英籍人士在英國種族優越性格之下,顯得猥瑣不堪。種族、異性戀機制的雙重壓力頻頻導致扮裝演繹?來自威爾斯小城的陶德,愛戀梅爾,接受梅爾的穿著建議,按照梅爾的吩咐應徵工作(這不也是一種扮裝嗎?扮裝潛入都會,潛入主流秩序)。兩人前往健身房運動,跟隨艾許奔赴酒吧跳舞,被看見的都是陶德,因為他的青春無瑕嗎?或是他的白種人皮膚使然?
  幾番機遇讓梅爾大感吃味(雖然他一直以開放關係界定彼此),他不信任陶德的專情,他不仰賴陶德的愛意,他驚恐自己年華老去,他懼怕自己在陶德面前卸下自信、威嚴的面具。於是梅爾悄悄闢室染髮,甚至半夜起身敷面膜,時間的流逝,已在身體、面容駐足,留下痕跡。陶德意外看見梅爾保養行為,緊緊捉住青春尾巴,衰老漸漸變成可恥,他的愛情仍未改變。然而,梅爾繼續玩世不恭,拒絕陶德的善意、質疑陶德的愛意,兩人漸行漸遠,分道揚鑣。
  衰老,淪喪肉體信心的開始?
  保養,增進時間保值的綿延?
  梅爾未曾信奉愛情,肉體歡樂是他追逐的鵠的。因為肉體,生命不會永恆;重視靈魂,生活才會轉彎。


  艾許的事蹟最符合《我愛斷背衫》彰顯的主題,“斷背衫”似乎成為他通往愛情的方便之門。他在電腦世界裡發現扮裝網站,靈感乍現,黛安娜適時歸還一襲紅色洋裝,加上梅爾品味獨具、巧奪天工,艾許化身扮裝皇后,開始邂逅愛情。艾許的出現,導演每每搭配中國的樂器,或是三、四○年代的老歌……艾許彷彿化身為中國,但是,這是誰想像裡頭的中國?艾許大剌剌穿著東方風味的衣物(尤其熱愛的紅彩絲綢睡袍),室內擺設絨毛娃娃、粉嫩帷幔、大紅地毯被褥、熒熒火燭、花蕊燈飾,在在顯露他的東方意識與性格。他和陶德的對照,彷彿適應得宜的東西混融產物(文化雜交拼貼下的活體實驗)。
  艾許對羅斯的戀情,從複製女性裝扮換取歡心,逐漸過渡,意識到扮裝皇后掩蓋了主體,真正內心的自我無法喘息,無以發聲。或許扮裝對艾許而言,是一種流動的性別裝飾,一種諧謔的性別逾越,並非如同黛安娜一般時時必須。當艾許明白內心的糾葛,複製一時,自我一世,他開始躲避羅斯,直至羅斯酒醉喧鬧尋來,艾許邀約羅斯一起面對真實的自己。艾許揭露了自己,羅斯表態接受,但是羅斯潛藏深處的慾望呢?向誰訴說?誰能接受?


  從來,羅斯愛上的都是扮裝衣物……
  “我愛斷背衫”的高潮詮解或許正是以羅斯發聲、展現。“我愛斷背衫”之實情一如平面文字,恍然大悟……我和斷背衫之間,差距了一個失敗婚姻,兩個無辜孩童,以及藏匿細密的戀物愛情。黛安娜、艾許,或許皆為羅斯逐步靠近人體的媒介,靠近扮裝衣物,靠近女體實踐。
  艾許豐姿綽約,纖纖柔弱的款擺一再召喚羅斯內心壓抑的欲求,愛上人體愛情之前,慾望無限盈溢扮裝的自我。自戀與戀物的交雜,自我與愛欲的混融……一一回歸於影片脈絡,接受自己,無論處身於何種泥濘狀態;面對自己,無論邊界壓抑如何層層反撲。只有真正的接受,才有真正的平靜。







我愛斷背衫-Cut Sleeve Boys
導演:楊曜愷(Ray Yeung)
編劇:楊曜愷(Ray Yeung)
演員:Chowee Leow
   Steven Lim
   Gareth Rhys Davies
   Neil Collie
   John Ebb-on-Knee Campbell
   Mark Hampton
香港、英國˙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