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啊..〉

地獄啊！到我身邊來！
地獄啊！到我身邊來！來包圍我吧！
你的血腥味，我愛的要死。
啊！血腥的味道，當我被你包圍，
那是多麼令人懷念的味道，感覺是如此安詳！
今天晚上，一起來喝便宜的酒，
喝到天亮吧！在剎那的黑暗之中....

地獄啊！快點到我身邊來！

啊！地獄啊！我的故鄉！
啊！地獄啊！我的父！
啊！地獄啊！我的母！
啊！地獄啊！我的命！

啊！地獄啊.....

---------新葉‧岸茲《地獄詩集》

這次來介紹一位被楳図かずお稱為恐怖漫畫帝王的作家—日野日出志。
其實在好久以前，我就已經有專文介紹了，但那篇只是粗略的談及幾部作品，沒有深入的探討。雖然說本文也稱不上有什麼特別深度，僅就在下的一點小心得，與各位分享與討論。

日野日出志，日本恐怖漫畫巨匠，1946年4月19日出生於中國齊齊哈爾。可以說是與楳図甚至是水木茂差不多時期的恐怖漫畫家。他在台灣的知名度不高，但在日本甚至全世界的恐怖漫畫壇有著大師級以上的地位。作品個人風格濃烈，題材包羅萬象。這次要閱讀的作品，是他1985年的名作《地獄變》。從名字看去就可知道這是取自芥川龍之介的同名經典短篇小說，在講述一個天才畫師為了畫出地獄變名畫而犧牲自己女兒的驚悚故事。日野的漫畫同樣也是在講一個畫家，為了畫出地獄變之光景的異常行為。整部漫畫所呈現的盡是一片血腥，內臟與肢體充斥著畫格，更令人讚嘆的是日野那超乎常人的奇想，在這本作品中發揮得淋漓盡致。

本作的敘述方式是超現實的。場景與時間性毫無邏輯可言，就因為作者創造了這麼一個超現實的血腥世界，所以才能肆無忌憚底譜寫他異色調的樂章。本文一開始的〈地獄啊..〉一詩，就是徵引自《地獄變》一書之開頭，新葉‧岸茲不知何許人也，這必定是直譯的譯文，若大家知道這位仁兄的來頭，敬請告知。這一則小短詩充分的彰顯了本書的基本精神與取向，整部漫畫所要呈現的，就是血腥的異常地獄。

漫畫中的一切均是完全不合常理。畫家的住宅周圍，有一座24小時不打烊的斷頭臺，每砍下一顆頭顱就會燃起慶祝的煙火。人頭落地的聲音與煙火綻放的聲響此起彼落。還有一條血河流經門前，河中充斥著不明物體，屍體、垃圾、嬰兒…。畫家就在這樣一個環境裡激發他的創作靈感。他的家人也是前所未聞的恐怖。女兒與兒子也是愛好血腥，還喜歡拿眼球與內臟當作零嘴。妻子則是開了一家招待死者的小酒館，死者的肢體就是她招待客人的食物。另外還花了許多篇幅介紹他的爺爺、父親與弟弟。爺爺、父親與弟弟被稱為「刺青三代」，都是流氓暴力之徒，下場也都十分悽慘。畫家的母親呢，則是把死豬當成兒子的狂女，整天讚頌著地獄的美好。這些家人其實都是眾星，他們所要拱的，就是畫家這個月亮。

在漫畫介紹完家人後，就開始講述畫家的成長經歷了。畫家是出生在二戰後的滿州，他的父母帶著尚在襁褓中的他於逃難的人潮中回到日本。那個逃難的隊伍是充滿地獄光景的修羅場，漫畫中的描述是：

「這是活生生的地獄，所見所聞都很可怕，
是阿鼻叫喚的阿修羅畫。
黑色天空降著寒雪，染成朱紅色的地獄花，
到處狂亂開著。
這是因果報應，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兄弟和同胞，
還高聲請求原諒，這聲音回響天際，
降下的寒雪都覺得悲傷。」

這裡很明顯帶有作者的自傳成分，因為日野正式出生於滿州國，所以在漫畫裡投射了他所生的時代的情懷。

「啊！滿州！如今失去的夢幻帝國！
這是地獄之國！被血所染的帝國！

在世界的邊緣，黑暗的邊緣，
一去不復返的國家。
那是再也無法履及的夢幻大地啊！
這是我的故鄉！
在這地獄之國，先是侵略者，
後成為戰敗者之子而存活的我！
以地獄鬼子而出生的我！

啊！地獄啊！
這就是我的故鄉！」

在整部充滿血腥味的漫畫中，中段的「夢幻王國」一段描述最耐人尋味。除了傳家的異常性格外，在慘烈的環境背景之下出生的作者、在不被祝福的年代出生的畫家，兩者達到了統一。雖說作者的童年肯定沒有畫家般喜歡玩弄屍體（若真的有那就太可怕了！因為畢竟作者活在現實世界吶！），但在漫畫進行中插入這一段的自我告白與抒懷，在一定的程度上加強了漫畫的深度性與可探討性，而不是純粹賣弄些血腥內臟或異色彩幻想了。

許多年前長鴻出了好幾本日野日出志的作品，很遺憾都沒有出版到他的名作（如：《毒蟲小僧》、《地獄小僧》、《恐怖列車》、《地獄の子守唄》等…），而只是些二流作品。幸虧有個不知名的「獵人」小出版社出版了三部日野日出志的名作，我們才得以見得到《地獄變》這部讓人驚豔萬分的作品。日野日出志的畫風跟其他的老畫家一樣，比較不容易被現代的讀者所接受，現代人對恐怖漫畫也僅止於知道一個伊藤潤二，最多再加個犬木家奈子罷了，但尚有未被一般人所熟知傑出作品與畫家存在著，這次介紹的《地獄變》就是一個例子。不凡的著作終究不會寂寞，在此以這篇小文，對日野日出志這個恐怖漫畫老前輩致敬。

附錄，日野日出志台灣出版著作一覽：

【長鴻出版】
《地獄筆友》、《地獄來的鬼姬》、《隔壁有鬼》、《猛鬼娃娃》、《校園百怪談》、《怨靈悲歌》、《死人少女》。
【東立出版】
《怪奇檔案—日野日出志短篇傑作選》（收錄：藏六的怪病、奇幻無人島、小白鼠、水之中）
【獵人出版】
《地獄變》、《赤蛇》、《日野日出志短篇傑作選》（收錄：藏六的怪病、小白鼠、水之中、百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