峇里島的物價很低幣值也很驚人的低，三十幾塊台幣是可以換到一萬塊盧比的，一般觀光客上飛機前大概準備換個一百到兩百美金的話就綽綽有餘了，

只是由於「去峇里島當貴婦」的刻板印象太深植人心，於是我們幾個女孩連在熬夜收行李時只怕都是哼著歌的揀著漂亮衣服想要符合心目中的貴婦形象，無奈最後只有當到一天的貴婦，穿著鮮豔連身裙在庫塔區任商家獅死大開口的要價然後付出大把大把的萬元鈔票，其他時候就是一身短褲T恤的在充滿著香料混合著不知名的一種濃厚峇里島氣味中的傳統市場裡血淋淋的殺價殺價再殺價，好像不殺價就是個傻瓜簡直不該來峇里島，

偏偏我不會殺價也不喜歡殺價。

我無法為了那種聽起來很大的三五萬盧比其實不過幾十塊台幣的幾張鈔票，板著臉對著那個坐在店門口看起來笑咪咪的老太太或是走在路上張大了眼一臉無辜緊跟在我們身旁希望可以賣一點小東西的小朋友擺出一副我很精明不要惹我的氣勢，就連中年大叔，那種照理來說可以理直氣壯吵個好價錢的中年大叔，我都板不下臉，

很多逛街的時候都是拉著我的殺價救星陳偉眉一道走，
甚至有時候他已經逛到別家店裡，卻因為我看上了某樣小東西又特地回來幫我講價錢，我只會站在他身後看著他跟老闆一人一句，自己卻跟沒事人似的一邊頭低低的偷偷準備把皮包拿出來數鈔票，一邊帶著期待的看著等一下就要進到我包包裡的戰利品，好幾次講好的價錢其實沒有很讓陳偉眉滿意，但是我已經乖乖的掏好了金額交到老闆手上，陳偉眉只好攤攤手然後在心裡用一種孺子不可教也的眼光偷瞪我好幾眼吧，

我也不是錢太多了想隨便花，實在是因為一方面如果用臺灣物價來看那些獅子價都還算可以接受，再殺個六折左右的價錢就讓我很滿意了，如果遇上真的是我喜歡的包包或鞋子，又何必花上個十分鐘吵那三五十塊台幣呢，十分鐘可以讓我多逛兩家店耶，從時間就是金錢的角度來衡量這點算是划算的，
另一方面我不愛用那招轉身走人讓老闆追出來再談價錢的戲碼，我知道不這麼做一定佔不到便宜，可是什麼又是吃虧呢？

我喜歡高高興興的買好東西提著大包小包的愉悅，而無法享受面紅耳赤的殺價殺到最後一塊的那種快感，也不想為了沒殺成功價錢而放棄這些回臺灣之後加個一百塊都很難買到的特產，既然機票錢都花了就是要來度假的，何必為了些小錢壞了遊興嘛，於是我很快的就放棄了這個磨練殺價功力的機會當了很多天的傻瓜，

只是當一模一樣的藤編包，有人可以花三萬盧比買到，傻瓜卻花了四萬盧比買而且好像還比較小一點時，心裡也是會有不甘心的聲音出現，
忍不住想對總是笑的很陽光但是開價開的好貪心的峇里島人生氣，氣他們為什麼要貪便宜不肯像他們外表看來那樣老實的做生意，一定要這樣來來往往的講價就是為了多賺一點，我知道生活不好過，可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講價裡，好容易把遊客對峇里島人的好印象給講掉了，

我不是第一次去貧富差距大的國家，客住在北京的那半個月裡也是生活在殺價陰影裡，可是北京的商人畢竟還有商業氣習可以激起我的鬥志，
但峇里島人不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看著他們褐色的臉孔上掛著真誠的微笑，真的會讓人打從心底感覺到他們是很簡單很樸實的人，做小生意只是為了糊口不是為了家財萬貫，可是不要讓我每次的退一步換來被當傻瓜的感覺嘛，這樣我真的看不清楚每個人掛在臉上那一抹微笑的意思，究竟是真的發自內心還是因為覺得騙了我們很得意的訕笑著呢？

有一天的行程是在南灣的海邊，我們一群女孩就在樹下以每人六萬盧比的價錢讓大嬸們編著黑人式的細密麻花辮，

趁著大家還在畫指甲的空檔，我頂著我的黑人頭跟挑著籃子來找我們兜售紀念品的峇里島女孩們聊起天來了，一開始我也只是純粹想買點小髮飾，他們有些手工的小飾品真的讓人很難拒絕，漸漸的她們教起我怎麼說印尼話的「你好、謝謝、再見」，越學越開心的進階教到「太貴了、不要、走啦走啦」，
印尼話的發音很難，女孩們笑的很開心的聽我練習了好幾次，人數也從最初的兩個女孩變成了五六個，大家在樹蔭下圍坐了一圈用中英夾雜著聊著一些簡單的話題，在那樣好的天氣裡坐在沙漠上吹著海風，短短的一小段時間使用了一堆語言的基本單字，我們竟然還有說有笑的聊了起來，

突然間有個女孩又朝我舉起了手上的籃子意思是要我看看有沒有喜歡的，我嚇了一跳，心裡想怎麼又回到了生意上呢，一時手足無措的脹紅了臉猛搖頭，她哈哈笑了的跟我說了個印尼單字，我愣住了沒有懂意思，
她又笑笑的再說了好幾次還加上了英文，原來是她們教過我的印尼話不要，她的意思是要測試我一下，要我再多練習幾次不要怎麼說，
「其實我很不好意思這樣直接的距絕人家啊，」我嘆口氣的跟她們解釋著，
「It’s ok」她們大笑著試圖讓我明白其實面對當地人的強力推銷或獅子大開口時，是可以不用客氣當場說不要的，她們臉上掛著峇里島的招牌式純真笑容很堅定明白的告訴著我，是真的沒有關係噢。

推銷拒絕拒絕推銷，中間拉扯的是那絲毫的購買機會，開價殺價殺價開價，中間拉扯的則是那微薄的蠅頭小利，觀光客是他們賺錢的機會沒錯卻不見得是他們生活的重心，
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每當觀光客一轉身，峇里島人們就會自顧自的又聊起天然後開始編織起在當地隨處可見傳統祭拜用的小竹盤忙碌的不亦樂乎，

於是我開始猜想，這些如此困擾著我們的推銷和殺價過程，也許對峇里島人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峇里島一年四季都是旺季，一天二十四小時裡都在出現著來自不同國家面孔的觀光客，會不會他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有時候他們會放下忙到一半的手工動作招呼我們，當我們一轉身，他們也就馬上繼續傳統的過著數千年來從沒改變過的生活習慣，彷彿觀光客早已經變成他們日常生活裡的一部份，一點都不重要又不礙事的那一部份，

會不會是我們自己很膚淺的把這一切看的太複雜了？用著自己什麼都怕吃虧的角度來看這個小島，把人心都看的壞了，也讓自己想的沮喪了，

南灣的下一個行程是要搭快艇去另一個離島，當我們跟著領隊往海岸走去沿途仍等待著不少把握最後機會要兜售的小攤販，
我怎麼都記不住怎麼說印尼話的不要於是低著頭打算快步經過，突然間我聽到有人喊著jasminejasmine的聲音，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得嚇了一大跳，
抬頭一看原來人群裡有兩個女孩正是樹下聊天的女孩們之一，她們正咧著嘴笑著跟我揮手，這一次她們跟我揮手不是要兜售任何東西，只是很開心的跟我用一下英文一下印尼話的說著再見再見，

我也很開心的用力跟她們大力將手揮了又揮，急急忙忙又亂七八糟的想用印尼話說著再見，跟我難得在島上遇到毫不用懷疑的真誠笑容說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