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22 10:25:56草莓情人

不可替代

不可替代



文/弟弟

「弟弟,你在這經濟不景氣的當口兒能夠高瞻遠矚地選擇當國家的米蟲、社會的蛀蟲還真是超級明智之舉!」

三個人,兩男一女熟稔地坐在舊市長官邸改建而成的咖啡館內。落座在我對面,頂了個距預產期好像還不到一個星期的肚子,卻在三天前遭遠傳客服部裁員的女水瓶,趁著我點完義式鮮奶酪外加一杯熱卡布,把菜單還給女服務生順便端起桌上備便的檸檬水啜飲的空檔,語重心長地說起上面那段話。

只不過我還記得去年當她光是年終獎金就領了二十二個月的那時候,還曾經指著我的鼻子數落著:

「弟弟!你是體能做太多,血液流不到腦部是吧!?當兵當瘋了也不是這樣搞的吧!?就算再怎麼苦,一年十個月牙根一咬撐一下就過了不是嗎?外面哪一樣工作比當兵差的?你父母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拔到研究所畢業又不是只讓你到部隊立正稍息點人頭的‧‧‧」

看了看這家雖說不景氣卻仍舊高朋滿座的咖啡廳,我只淡淡笑著回了句:

「都嘛是運氣運氣啦!」

「說是運氣倒也有那麼一點啦!不過真正學有專才的人還是照樣在職場上搶手得很,畢竟老闆得靠他們賺錢嘛!」

她那個大我快一輪的老公頂了顆跟她懷孕九個月差不多尺碼的肚腩邊伸手拎了塊鬆餅往嘴裡塞,還邊露出得意的微笑有些自豪地說著。畢竟在上一波裁員風潮中,他可是頂著個電腦工程師的閃亮亮光環保住飯碗,進而在家庭持續已久的爭權戰中取得難得的上風。

「如果你真的像你說的那麼搶手,那幹嘛我叫你把今年的積休假一次休完,好好在家陪我待產兼坐月子都還一副拖拖拉拉,死不願意的樣子?反正你對公司是不可或缺的,休個難得且理由正當的長假誰也不敢拿你開刀啊!」

我笑笑地看著眼前這已經出閣一年多的朋友,想來這段日子婚姻生活已經讓她知道要對男人做出什麼要求的時機,一個是穿著性感睡衣但還沒上床的當口;另外一個則是他可以展現氣慨的公開場合。

誰叫大部份的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兼好面子的動物!

「老婆‧‧‧妳知道一個員工的不可取代性雖然跟他的工作能力成一定的正比,但卻和他的假期長短成絕對的反比!如果我今天只是小小休個週休二日,也許公司會因為一時之間不習慣我的缺席雞飛狗跳,進而鞏固我在公司的地位;但如果假期一拉長,除了要將自己的工作做一份讓別人覺得盡責的交接,公司也會因為必須適應我長期不在的事實而積極尋找可以代理我的人選。等到老闆發現公司少了我也可以運行的很順利的時候,我銷假上班所接到的第一份命令可能就是打包行李走人囉!」

我相當捧場地給了這足足老我十年的冷笑話一個搥桌子拍大腿的反應。在陪著哈啦幾件軍中的趣事時,我倒突然想起有個女人對我說過我是她永遠不可替代的男人‧‧‧

笑容滿面地起身托口要上個洗手間。

門一關,我站在暖暖的鵝黃燈光下,對著洗手間裡那一面乾淨得一塵不染的鏡子盡可能地擠眉弄眼著。

不該在和朋友難得出來聚餐的場合因為想起一些不開心的事而讓氣氛冷下來的!

只不過,想起她也算是不開心的事了嗎?

越是扮著鬼臉,越覺得鼻頭酸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喉嚨滿了上來一樣。

匆忙胡亂洗了把臉,看著鏡中自己那猶滴著水珠的下巴,還真頗有點九點檔裡那些男主角搞笑式的心傷‧‧‧想到這只有我自己才懂得幽默,眉頭才稍稍舒了開來。

「你是我這輩子永遠不可能被取代的男人!」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夜晚,剛完事的我撫掉掛在她鼻尖的幾許汗珠時,聽到一把聲音軟軟地熨著我的耳朵。

射精後的疲倦讓我感覺她的話很溫柔,卻也很不真實。但奇怪的是我卻一直相信著!

真的!我到現在都還一直相信著!

人總是這樣的啊!?對自己而言無可取代的人事物,總也是希望自己對那些人事物而言也是相同的無可替代!

她對我很重要,所以我也相信我對她很重要‧‧‧

幸福不就是這樣嗎?兩個在彼此生命中都佔著不可替代地位的人可以在一起‧‧‧

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在一個太過容易獲得的狀況下,反而總會被忽略?

在擁有她的第兩千個日子左右,我唯一覺得她在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時候,竟然只剩下我從浴室出來沒有在固定的地方看到乾淨的內衣褲時!

也許再怎麼不可或缺的,在重要到成為生活中習慣的必需品時,就會莫名其妙地廉價起來!

陽光、空氣、水和愛情一樣都有著令人側目的重要性,卻老落得被人忽略的下場。

只不過令人難過的並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東西沒受到應有的珍藏,而是人們總得挨到失去一切的時候,才會了解當初那不用費勁兒就留在自己身邊的一切,就是幸福。

「在你的生命中,我也許真的是那不可替代的女人;但在你的愛情裡,我受不了有太多太多女人隨時可以頂替我的位置!」

我盯著鏡子裡冷漠的自己。想像著當她對著我吼完這段話後,看到我用相似的淡漠對著她瞧時,怎麼會忍得下甩我耳光的衝動?

「我不是心中那個永遠不可能被取代的男人嗎?」

在她收拾完所有行李的那一晚,我看著她在廚房裡最後一次整理杯盤的背影說著我想要她留下來的話語。

「永遠沒有男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但這並不代表我要一直守在一個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讓我心碎的男人身邊!」

她就這樣走了。滿身行李的她左手還拎了個淺藍色的垃圾袋下樓等垃圾車。

不知道她把垃圾丟進那輛哼著少女的祈禱的黃色卡車中,有沒有一併把對我的感情跟記憶丟進那輛響著低沉吼聲的機器;不知道當車子吞噬著那袋垃圾的同時,她有沒有聽到一顆故做堅強的心在隆隆的碾壓聲中碎成千百塊?

我知道她老家摧著她去相親,因為後續的消息總會唯恐天下不亂地傳到我耳中。

「你不是不在乎!你只是怕!怕知道你在你最在乎的女人心中原來不是你想像中的不可替代!」

當我的死黨在陰錯陽差之下成了她第七次相親對象後,我被一群男人在pub裡圍起來數落了好久。

「她‧‧‧好嗎?」

接受了近兩小時的疲勞轟炸外加不知道第幾手的海尼根後,我才說出那晚我唯一開口說的話。

現在回想起來,被一群男人拍著肩膀安慰的感覺還真溫馨到令人起雞皮疙瘩。

一個男人這時推門進來打斷我的自艾自憐,心虛地抽了兩張紙巾擦著早已沒什麼水滴的下巴。

出來看到那對夫妻在遠遠的一桌手牽著手看著各自的雜誌,沒說什麼就可以讓人感覺到他們很幸福。笑笑地偷偷在櫃檯結完帳,找個臨時部隊召返的理由跟他們說抱歉要先離席。

不可替代的在習慣後會感覺不到它的不可替代;那‧‧‧如果失去太久,不知道會不會就變得可以替代了?

出門口的時候重重呼口氣。告訴自己別想太多,不可替代的就讓她不可替代吧!反正‧‧‧我還不想讓她被任何人替代。

暫時也好,永遠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