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紛紛的清明

來自北國的冷風，吹在台灣的土地，天空飄起雨了，陰陰的、涼涼的、濕濕的，明天就是清明節，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數十年的歲月裡，今年的清明節感觸很深刻。

哥哥來電問要不要回家祭拜父親？父親逝世後一個多月來，不知幾回了，在心裡總要盡量去習慣父親永遠消失不見的事實，雖然出家後就不在父母身旁，然而親情就像那條慈線，永遠繫著我們兩端，如今父親走了，這條線著實牽動我啊﹗是不習慣吧！不習慣至親的離開吧！這是前所未過的經驗，我還在嘗試接受中。雖然我了解生命的本然是生滅無常，但在情感上我還是想著父親您，尤其是今天，沉沉的氣流把大地籠罩一片靜寂，為失親的人兒又添增些許悽愴。

我真正遇到了第一個沒有父親的清明節。

「不了，我就不回去了，跟媽媽說我在這兒誦經回向給爸爸。」我告訴哥哥。在靜靜的空間，坐著蒲團，一如往昔，我誦著二千五百年前佛陀說過的法，清晰和緩，一字一字相串綿延而去，希望能連接到父親那兒，送上我的衷心祝願，這是我能作的，也是應該作的。父親生前是個是非曲直分明的人，只是性子急了點，但願那緩緩平和的法音，軟化了父親的急性兒，和我一起念誦那亙古以來一直在宣暢的法音……。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

記得那天，我們就是這樣並肩而坐，緩緩誦著『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的。那是在得知父親病情後幾天 ，法師們陪我回家去探視，那天父親挺拔的身影依然在庭院、屋子走進走出，我看著看著，心中這樣想著﹕這樣的身影不久後將要消失在這人間，面對生命終點的那一刻，爸爸能夠坦然勇敢以對嗎？想到此不禁悲從中來，「親得離塵垢，子道方成就。 」蓮池大師的法語猶言在耳，我認真的想著，什麼才能成為父親生命的依歸？ 

拿起香案上的『觀世音菩薩普門品』，坐到父親的身旁，好久了，我們不曾這樣親近的坐在一起了。我說﹕「爸，現在您生病了，累了要多休息，如果精神還好，就請觀世音菩薩來和您作伴。」開起經典的第一頁，我和父親就在觀世音菩薩自在、安詳、圓滿的法相中，一字一字的誦著。時間隨著我們的聲音盤旋而去，直到爸爸說他累了，我們才雙手合十，祈願我們在觀音菩薩的慈光中，都能看清楚生命的真諦，不再畏懼。

夜已深，大地在黑幕裡沉沉睡去，我遙想著，也許父親今晚還會在我的夢裡出現，果真，我希望見到父親自在、安詳、圓滿的臉龐。

畫家暨作家的奚淞先生在電話中，是這麼跟我分享的，「親人的死亡是一種慈悲的示現，死亡教導我們珍惜，教導我們要有愛，教導我們了解生命，教導我們認真去探究生命的意義。」我當然同意，唯有真正失去親人之後，才會得到如此深切的感受，並且將之化為體驗生命的契機，啟發著生命存在的時時刻刻。

今年清明節固然有點傷感，卻也是驗證生命的再出發，這是父親您的教導，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