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先，赤腳幹什麼？

銅執燈墓俑

高26.7公分

東周，公元前五世紀。

在我們的生活習慣中，表達時間先後的時機是經常存在的，若要創為文字，應該如何讓別人容易了解，毋寧是種必要的考量。商代的甲骨文以先字表達時間副詞的「之前」，作一隻腳踏在一個人的頭上之狀，後來在腳與人頭部之間加一橫畫，大概強調腳所踏之處，所以被分析為從人與之兩個構件。腳在人的頭上到底表達了什麼意義，實在不容易理解。先字的初義，有可能是跣，赤腳，足親地也。創造此字的情景有可能是，以肩膀讓人踏之以登上高的地方。如果腳上穿有鞋子，肯定就會弄髒此人的身體或衣物。這時候脫下鞋子，以赤腳登上就可以免除這個缺點，所以赤腳（後代只穿襪子也可以叫跣）就用它來表達。

以赤腳表達先前的意思可能來自語言的假借，借同音的字去表達，但也可能來自赤腳是從事某事之前的必需動作。到底古人的生活中，有什麼事需要事先脫掉鞋子的呢？保持廟堂等莊嚴所在的乾淨是很多社會都有的習慣。中國古代貴族有跪坐於草蓆之上的習慣。如果穿鞋子而坐上蓆子，就會髒污蓆子，對自己和他人都會帶來不便，因此有脫去鞋襪的要求。《禮記‧曲禮》『侍坐於長者，履不上於堂。解履不敢當階。』說明上堂之前要有脫鞋子的情況。

甚至某些場所，若不連襪子也脫去，就被認為是種大不敬的行為。《春秋》哀公二十五年就記載，衛侯在靈台設宴與諸大夫飲酒。褚師聲子穿襪子而登上座席，惹得衛侯大為憤怒。褚師托辭說他的腳有毛病，如果讓人看了，有可能使看到的人把東西給吐了出來。衛侯聽了解釋後更為發怒，把褚師給趕了下去，還比手勢，咬牙切齒聲言要砍斷褚師聲子的腳。可見事態的嚴重。

穿鞋襪畢竟是較遲晚時代的發展。之前，若要赤腳踏上他人的身體，就不單是脫去鞋子而是要先洗腳了。甲骨文有個前字，大都作人地名使用，但也有可能已作時間副詞，作一隻腳在盆中洗滌之狀，或省去水點。所以前的本義是湔，半澣也，只洗腳，不洗其他的部分。前之有前進，先前等意義，可能是音的假借，但也可能是作某事之前的前奏，那麼也是登上乾淨的廳堂之前要洗腳的習慣嗎？

上廳堂行禮或飲宴畢竟是少數人的行為，一般的民眾，可能洗腳是為了另一件事。六千年前的半坡遺址，一般住家的面積已有二十平方公尺，有足夠空間在裡頭作飯。在屋中烹燒食物，不免會產生煙灰等不潔之物。睡臥的地點就要特意加以拂拭打掃，否則會髒污衣服。因此甲骨文的睡覺地點的寢字，就作房屋之中有一把掃帚之狀。那麼洗腳不就成為睡覺之前必要的動作嗎？

圖示這件執燈僕傭青銅墓俑身穿交領右衽的單薄長袍，和秦漢陶俑常見的內有厚重內衣的形式很不同，它可能是室內的穿著，或是夏季的服裝。下面的春秋時期玉雕燈座，此僕傭也一樣打赤腳，應該在宴會中服務的情景。東周時代的人們已普遍穿鞋襪，上廳堂只脫鞋子，但享受飲宴就要連襪子也一併脫去。

春秋時期的玉雕燈座。